「說!林少範究竟對-做了什麼?」
就在單紋莘一臉失神無助的蜷縮在沙發角落時,何景荊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劈頭就問道。
單紋莘置若罔聞,直到何景荊面泛薄怒,欲再出聲──
「我想喝東西。」單紋莘說話了,但卻不是回復他的問題。
拔景荊壓根兒不想理會她,但是……
「拿去!」他不知道是在氣自己還是在氣她,態度極度惡劣地倒了杯水給她。
單紋莘抬起一雙散渙的水眸,伸手欲接過他手中精致的水杯,然而,當水杯一放進她掌心時,她竟眼睜睜地看著它自她手中滑掉。
「怎麼,-連杯水都拿不穩嗎?」何景荊反應快速地及時抓住玻璃杯。
「對、對不起。」單紋莘一震,動作突然既快又猛的搶過他手中的杯子。
奇怪,她都已經決定辭去雜志社的工作,遠離林少範那只披著羊皮的惡狼,那她為什麼還會覺得恐怖呢?
單紋莘無聲一笑,啜飲著水,眼角向四周瞄了一圈。
「別看了,陳嫂不在這里。」
單紋莘愣了一下,意外何景荊竟連她偷覷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
「謝謝你救我。」將水杯擱放在茶幾上,她才輕聲道謝。
「真看不出-單大小姐也會謝人。」瞧見她被扯開的衣領,雪頸上露出一大片遭人烙上的吻痕時,他眸里的冰霜凝結得更深。
單紋莘輕顫不語。
她知道他只要一逮住柄會,絕對不會不羞辱她的,再加上他先前還曾提醒過她,他就更有理由端著救世主的嘴臉來嘲諷她。
放心,這回她不會再跟他斗了,他想怎麼罵她、怎麼嘲諷她,甚至怎麼讓她了解自己的無知,都全由他了。
而她的沉默,反倒使何景荊斂起一張俊顏。
一直以來,除了江楓紅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女人可以牽動他的思維、影響他的情緒,但就在他大步追上她,抓住她臂膀的-那問,他竟為了她臉上所浮現的驚駭神情而動了想殺林少範的念頭。
現在,她出奇安靜的任由他譏嘲,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甚至還覺得自己其實很混蛋。
原來再怎麼執著、再怎麼有毅力的人,他的心,還是有可能會轉變的。
「去浴室沖洗一下。」
大抵是沉默太久,他突如其來的出聲竟然驚嚇到她;而她下意識所流露出的緊張,教何景荊眉心皺得更緊。
「進浴室去,衣服我等會兒再拿給。」罷了,以她目前的狀況根本什麼也听不進去。
「嗯。」單紋莘也沒料到區區一個聲響就可以把自己嚇成這樣,這簡直不像她。她一向認為自己的膽量夠大,就算遭遇任何襲擊,她也有自信可以月兌離危險;然而,理想與實際畢竟還有一大段距離。
輕聲嘆息,她起身走向浴室。
等她一進入浴室,何景荊竟然揮拳-向沙發。
懊死!他早就勸她離開星聞雜志社,她偏偏不听他的勸告。而他竟然在接獲消息的第一時間內趕去陽明山,甚至連猶豫一下都沒有。
這……代表什麼?
憊用問嗎?當然是他十分在乎單紋莘,怕她出事,更怕她被林少範傷害。
難道他已經不愛江楓紅了嗎?他反問著自己。
多年前,他在一個下雨的午後無意間撞見江楓紅,就被當時清靈可人的她深深吸引住。為了接近她、親近她,甚至一心盼望等她長大後能與她共組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甚至選擇離家,投身江氏企業。
然而,所謂的美滿結果卻大出他的預料之外,江楓紅所愛戀、所等候的人,並不是他。
伴隨而來的失望、痛苦,以及難以填補的空虛,慢慢凌遲著他的心,而他居然還大方的尊重江楓紅的選擇,成全她與靳沐優。
也許,他並非如自己所想的那麼愛江楓紅;還是說,有另一個人在他的心尚未築起一道城牆前,就已經闖入……
蚌地,一抹警覺拉回了他的神智,在逐漸冰封起臉上太多復雜難解的情緒的同時,他亦走向浴室門前,浴室里靜悄得可怕,這讓他有點不安。
他揚聲問︰「單紋莘,-洗好了嗎?」
等了好一會兒,浴室里依舊沒傳來她的聲音。
連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響應,這讓何景荊忍不住地緊張起來。「單紋莘,我要進去了!」
他猛力推開沒上鎖的門,就發現她一絲不掛的坐在馬桶蓋上,完全陷入無意識狀態中。
她想表演給誰看啊?
「-沒听到我在叫-嗎?」他粗聲粗氣的問。
「我……我沒听見。」有嗎?他有叫她嗎?
「-……」他忍住隱隱作痛的額際。
「你不是要拿衣服進來給我?」她細如蚊鳴的低問。
拔景荊頓時愣住了。
他在干什麼啊!竟然沒發現她早已沖洗好身子在等他送衣物來。他對自己一再的反常感到不解。
「是我不對,但-可以喊我,不是嗎?」他迅速抽出一條大浴巾包覆住全身早已冷得起疙瘩的她,接著橫抱起她,走向自己的臥室。
單紋莘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胴體被他看盡,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見她如此,何景荊的心情就益發陰郁。
他沒安慰過什麼人,更甭論安慰他先前一直極度排斥的單紋莘;而且,他相信她大概也不屑他來安慰她吧。
「單紋莘,-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居然會怕林少範那種人渣!」將她放上床,他馬上出言諷刺。
「我……我沒怕他呀……」她只是覺得有點難以接受。
「論起卑劣,-認為林少範會比我來得更可怕嗎?」她都可以憑借自己的機伶順利逃月兌,為何就不能讓自己慌亂的心平復下來?
她一怔,是啊!若論起殘忍,何景荊顯然要比林少範更狠,她都不怕何景荊了,為何會懼怕林少範那只;況且,她並未真正受到傷害,甚至還狠狠踹了他的男性一腳不是嗎?
「單紋莘,看著我。」
單紋莘沒法子抗拒地抬頭看他,然而,她的雪頸才仰高,一顆黑色頭顱便伴隨著一股熟悉的溫暖氣息直撲而來,她完全呆傻住,只能僵直著脖子,任由他的熱吻逐一烙印上她迷人的鎖骨,取代原先那一枚枚象征不愉快的印記。
單紋莘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太驚訝了,何景荊居然會對她做出如此親昵的動作?
「吞口水的聲音別這麼大。」在徹底清除掉別的男人在她身上所留下的記號後,他氣息微亂的說。
這一回,單紋莘真的是羞死了。
「我沒有。」
「說話的聲調果然正常多了。」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該往好的方向去想嗎?還是說這只是純屬意外?
「我做了什麼?」他勾笑反問。
拔景荊表面上雖然一派無所謂,但在他的心里,他的錯愕並不亞于她,對于親吻她的舉動,也讓他感到手足無措。
吻她是他沒經過大腦運作的下意識反應,還是他真的希望以吻來去除她心中的陰影?
「你!」果不其然,她還是別對他抱太大的期望比較好。
「那個姓林的還對-做了什麼?」他要把她的噩夢連根拔除,他不想日後她再回憶起那件事時,還會心生恐懼。畢竟她再見到林少範的機會,還是會有的。
單紋莘的眼里又出現短暫的恍惚,不過,在見著何景荊既堅定又充滿力量的眼神後,她漸漸釋懷了。
「我逃了,沒讓他得逞。」她不再回避,定定地看著他說話。
「嗯,-睡吧!」從她的眼里,他知道她已經恢復正常,然而,原本該閃開的眸光卻怎麼也移不開。
他的目光並非定在她臉上,單紋莘愕然地就著他的視線低下頭……
「啊!」她輕叫一聲,連忙拉高絲被掩住的雪白渾圓。
為掩飾羞澀,化解過分旖旎的氣氛,她想也不想便沖口而出︰「你怎麼知道要來救我?」
硬是克制住想低頭去親吻她的渾圓的沖動,何景荊不著痕跡的深吸一口氣,以舒緩下月復那股莫名產生的燥熱。
難道是他太久沒有過性生活了嗎?
見他別開俊顏,無意回答她的話,她又開口問他︰「你是不是也曉得林少範遲早有天會對我……所以你才會要我離開星聞雜志社?」她從沒懷疑過他的本事,只是,他到底從何看出林少範想對她意圖不軌的。
她好奇,亦十分想了解何景荊背後的黑幫勢力究竟有多大。
拔景荊突然轉回臉,直直凝視著她。
「我問得很奇怪嗎?」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
「-──」
「我……我怎麼了?」
停頓許久,何景荊才緩緩說出這麼一句話︰「林少範債務纏身。」
單紋莘愕然地看著他,「你是說他在外頭欠了很多錢?可是,如果他急需用錢,老社長及總編他們怎麼會不知情?況且他欠錢干我何事,我又不是他的債主。」林少範欠債跟他想強暴她根本是兩碼子的事。
「雖然-不是他的債主,但是他卻曉得-很有錢。」
這出乎意料的答案教單紋莘身體一震。
「我……我只是名小記者,哪兒來的錢替他還債?」她有點不自然地笑了。
「是嗎?」他淡揚起唇角,似是取笑似是嘲諷。
「當然是!」她回答得很用力,但眸光卻是閃爍不定。
不可能!林少範絕對不可能知道!
她瞳眸里的慌亂,讓何景荊驟然失笑。「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必要訝異成這樣嗎?」
他早就掌握到她的身家秘密,當時他也認為她挺傻的,不過,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地傻?傻到為了江楓河邙放棄原本該走的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單紋莘僅露出一雙眼楮,回避似的喃道。
事已至此,她還在跟他裝什麼蒜哪!
「-懂的。正因為林少範不知從何得知盛豐集團的千金就在他的雜志社工作,所以他才想盡辦法要博取那位「大小姐」的青睞,繼而獲得她的金援。這樣,-總該明白他為何找上-了吧?」問題是她提起的,而他只是在替她解決她的疑惑罷了。
天哪!他真的曉得!
曉得她原本是一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千金,為了賭一口氣,淪為一個必須為生活而飽嘗辛酸、看盡老板臉色的小老百姓。
「這很丟人現眼嗎?」身為上流社會的千金有這麼丟臉嗎?瞧她,竟羞愧到將整張小臉用被子蒙起來。
如果換成是他的身分曝光,那他豈不要跳樓謝罪了?
單紋莘緊閉起眼,拒絕听他的話。
這世上,有多少人希望能投胎到優渥富裕的家庭,是男孩,就等著接掌自家事業,是女孩,就等著家族聯姻,從大小姐一躍成為人人稱羨的少女乃女乃;而她,本該是其中一員。
然而,她是何等的幸運,卻又是何等的不幸,在正牌主母辭世後,她這位嫡長女因為看不慣二娘體系的胡亂作為以及父親的冷眼旁觀下,懷著不甘及憤慨離家出走了。
她曉得父親全是因為二娘的-動才會讓她離開,不過他們父女都是硬脾氣,誰也不願先低頭;以至于這三年多來,父親一直對她不聞不問,而她亦從不提及自己的家世。
沒想到,紙還是包不住別。而且居然還有人天真到以為強佔她就可以對她予取予求!他們卻不知道她不是在上演千金女流浪記,而是她真的分不到單家的半毛錢。
「我會辭掉工作,還有……我可以借住你家幾天嗎?」
從被子下發出的聲音很不完整,但何景荊仍清楚的听見了。
「隨。」
在回答她的同時,他心里亦在想,如果她沒開口,他還會放她回去嗎?其實,他也毋需再自欺欺人了,就算她要回去,他也不可能讓她離開。
「單小姐,-知不知道陳嫂見到-回來住有多開心啊?」陳嫂一邊洗杯盤一邊對著單紋莘開心的直笑。
單紋莘一羞,笑得有些靦腆,尤其想到她曾光果著身軀被何景荊抱在懷里時,她就更加難為情。「陳嫂,這都要感謝何先生肯收留我。」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還何先生長何先生短的!-呀,該改口了。」
「那我該叫他什麼?」經過這一次,她已經完全撤除對他的心防,當初她曾告誡自己別對他投注太多感情,如今她已做好決定了,無論如何,她都會讓他明白她對他的愛,絕對不會少于他對江楓紅的愛。
「這還用問?當然是稱他景荊。」
「這……不太好吧!我怕他會不高興。」連江楓河詡只稱呼他一聲何大哥,要她直接喊他的名字,她可不敢。
「有陳嫂在,-怕什麼!」嗯嗯,不錯,他們倆都已經各自跨出一大步。
「可是我……」
這時,門鈴聲驟響。
「應該是何先生回來了,記住,待會兒見到他就要這麼喊。」前去開門時,陳嫂還不忘提醒滿臉通紅的單紋莘。
然而,走進門來的並不是何景荊,而是一位威嚴、冷沉,眉眼間雖刻畫著風霜,卻老而彌堅的老人。
這是慢一步來到客廳的單紋莘,對這名老人的第一印象。
讓她吃驚的,卻是陳嫂對這老人的態度,是非常地尊崇與敬重。
不用問,她也曉得陳嫂是認識這老人的,而且她還隱約瞄見玄關外有幾抹黑色身影晃動著,這時,她心里已經對老人的身分有底了。
她微笑,落落大方的走向前,輕頷首。「您好,我叫單紋莘。」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她便靜靜的站在原地,任由老人打量她。
老人沒出聲,一雙炯炯有神的銳眸毫不客氣的上下評斷單紋莘的「價值」。
時間,在此刻好象流逝得特別慢,慢到單紋莘都認為自己大概不符合這名老人的標準,才會讓他猶豫得這麼久;不過,她必須對他說聲抱歉,假設有天她真能取代江楓紅的位置,那麼,無論他喜不喜歡她,她都會跟何景荊在一塊兒,並且盡可能取得他的諒解。
就在這時候,單紋莘終于忍不住想開口的前一刻,老人有了動靜。
那名老人,半句話也沒講地轉身離去。
「請慢走。」即便心里有著上百句的疑問,但是在老人轉身離開之際,她也只有這句再客套不過的話可以講。
客廳里稍嫌窒悶的氣氛隨著沉斂威嚴的老人一走而恢復輕松,她不由得望向恭送老人離開後返回的陳嫂。
怎料,陳嫂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說︰「太好了,老太爺準了!」
「準什麼呀?」單紋莘一呆。
「就是老太爺已經準許-跟景荊少爺的事呀!」陳嫂笑得合不攏嘴。
「真……真的嗎?」單紋莘驚喜地問。雖然她完全看不出那位老人對她的觀感是好或是壞,不過听陳嫂一說,她就放心多了。
「不過……」陳嫂忽地一頓,原本溢滿笑的雙眼,竟詭譎的躍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不過什麼?」她的心,沒來由的打了個突。
「紋莘,陳嫂希望-能幫我一個忙。」她拉過單紋莘的柔荑,輕拍了下。
「什麼忙?」雖然覺得古怪,但她還是問了。
「陳嫂希望-能夠勸景荊少爺回到老太爺身邊。」這也是老太爺開出的唯一條件。
「這是什麼意思?我听不太懂耶!」感覺上,何景荊的境遇好象跟她好相似的樣子。
「對不起,是陳嫂沒說清楚,也難怪-會听不懂,事情是這樣的,景荊少爺他原來是……」
「陳嫂!」
納悶與不悅的神情隱隱浮現在剛進門的何景荊臉上。
「啊,少爺你回來了呀。」陳嫂完全沒有一絲慌亂,她不慌不忙地招呼著剛進入屋內的何景荊,絲毫不擔心他是否听見她們方才的對話。
「陳嫂……」隱約听見她們對話的何景荊,看向沒露出任何破綻的陳嫂。
「少爺,晚餐我已經準備好了,有幾道菜還是紋莘親手做的呢,你快來嘗嘗看味道好不好。」陳嫂熱絡的領著何景荊往飯廳走,「紋莘,-也快過來呀!」陳嫂也回頭招呼她。
「哦,來了。」還搞不太清楚狀況的單紋莘,被動的移動腳步。
餐桌上,吊詭的氣氛仍持續著。
「他還有來找-麻煩嗎?」
跋緊咽下嘴里的飯菜,單紋莘才抬眼迎視他,「我已經打過電話向老編口頭請辭,可老編希望我再去雜志社一趟,所以我打算明天一早過去。」
她的確厭惡林少範,但老編及胖哥他們並不知道實際情形,加上她還有私人物品留在辦公室,她總得去跟老編他們打聲招呼並把私人物品拿回來。
拔景荊劍眉微攏。
「有老編及同事在,諒林少範也不敢對我怎麼樣。」見他似乎挺關心她,單紋莘不禁綻出喜悅的微笑。
「單紋莘,-好象搞錯一件事,要不要回去那是-的自由,不過-最好把自己的事趕緊處理好,我這里並不是收容所。」他極冷淡的對她說完後,隨即起身離開飯廳。
這時候才察覺自己會錯意的單紋莘,是恨不得鑽進飯桌底下去。
「紋莘,-別听少爺胡說,他大概是心情不好才會說出這種話……」
接下來,單紋莘已完全听不到陳嫂在她耳邊說什麼了,因為她只知道,所謂的自以為是、所謂的作繭自縛大概就是指她目前的處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