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神!
什麼是噬神?
為何那名女子要稱何時眠為噬神?
車內仍縈繞著格外震耳的音樂,然而方依人的腦袋里卻是出奇的平靜。她沒有乖乖听從何時眠的指示,就在不久前,她大膽地將音量轉為無聲,在將車門微微推開的剎間,她便听見女子對何時眠說了這句話。
接著,她連半秒鐘都沒考慮就直接關上車門,再把音量調至最大。
懊悔迅速泛濫。
她沒有記取教訓,又再度重蹈覆轍。
鱉該!
現在可好了,她不用再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去跟莫航交涉了。方依人不自覺的綻出一記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她終于能夠理解父親為何要一直隱瞞她,只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一股寒意沒來由的侵襲她的脊骨,方依人一陣心悸,側眼瞪向車外一張噙著笑、又充滿難以捉模的邪魅俊顏。
「依人,你有听話嗎?」何時眠揚高唇角弧度,笑笑地問。
他的笑容優美眩目,可在她看來,卻感受不到一點溫度,不單如此,他眼里閃爍的光芒,更令她有種當場被逮到的心虛感。
所以,她不敢應聲回答他。
拔時眠將她所有細微的反應全盡收眼底,他笑了笑,接著長腿一跨,優雅的坐進車,並伸手關掉音響。
之後,車內便陷入一種不安、詭異的氛圍中。
方依人沒辦法開口說話,不僅是因為心頭的慌亂,更有一種從骨子里衍生出的莫名悚懼,教她的聲音數度卡在喉頭發不出來。
「依人,你還沒回答我。」何時眠側過整個身軀盯著她。
她真的是愈來愈不听話。
瞧,這就是她好奇心太重所得到的下場。
少知道一些事,不是可以減輕許多不必要的煩惱,但她卻硬要去挑戰自己的容忍度及耐性。
「你……都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她不懂,為何他現在還能這般的冷靜呢?那女孩是誰?噬神又是誰?是他授意莫航行凶的嗎?
這些接踵而來的疑問,難道不該由他先說明?還是說在他心里,她方依人壓根兒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所以他連裝腔作勢都懶得。
「那你想听什麼?」
「我想听什麼!」她瞪大眼,一臉的不敢置信。
「不對嗎?」
「當然不對,你……」冷靜的他,深沉的他,毫無半點良心不安的他,都教她的自制力差點崩潰。
「依人,你不會是吃醋吧?」他頗具深意的笑著。
「我、吃、醋!」她想跟著他笑,只可惜她的唇角就是沉重得揚不起來。
「放心,我不是她要找的人,況且我已經有了你。」
聞言,即將決堤的怒潮在瞬間消弭于無形,可是她仍處在一股幾乎窒息的恐懼當中。「可是我……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實話實說?」千萬別讓她一件件的查出來。
「除了這件事外,你還想知道什麼?」他的眸冷不防地掠過一抹接近陰鷙的光束,但隨即一閃而逝,快到讓人看不清。
女人的好奇心還真煩人!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
「能不能打個比方?」
拔時眠的笑容始終沒有歛去,即使方依人對他的不信任感益發加深,但他仍沒有為自己做任何辯解的打算,活像她就應該了解他、體諒他,甚至是全盤接受他才對。
但他愈是笑,她就益加感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郁氣氛。
錯不了,這回是真的錯不了了。
一直埋藏在她心里的懼怕,終究還是發生了。
「噬神……」
逸出口的聲音輕如蚊蚋,方依人別開布滿憂悒及苦澀的小臉,將一對失焦的氤氳眼眸轉向窗外。
拔時眠緩緩眯起眼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令人窒悶的沉默下,慢慢流逝。
不說話的意思,就代表他的確擁有另一種身分,而這個身分卻是與她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
扒,方依人只覺得萬分可笑,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愁苦及無奈。
老天爺,您這回的玩笑可真的開得太大了。
「我是何種身分,會對你造成困擾嗎?」既然愛他,就不應該去區分他是暗天盟的噬神,抑或是擊膺集團的執行總經理,這兩種身分都是上天賦予他的角色,他扮來駕輕就熟,做來更是得心應手。
況且,愛不就是要相互包容、相互接納嘛,就像他,也沒有排斥她是警察的出身而追求她,繼而與她相戀。
他竟然還問這種問題?
「我想……我需要時間。」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包何況,他又不是不曉得她是從事哪一行,這教自己往後要如何與他和平共處?是持槍互射,還是拿刀互砍?
餅了今夜,一切都將變得不同,他不再是她印象中的何時眠,而她亦不知該拿何種面貌來面對他的另一面。
「要多久?」他可以給她時間去調適。
「我不曉得。」她無法立即給他答案,因為連她都不曉得自己需要多少時間來沉澱紛亂無章的心緒。
「三天。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這樣應該夠了。
三天!方依人不可思議的瞪著他。
他以為她只是在鬧別扭嗎?抑或是情侶之間的吵架,事情過後就算了嗎?
「怎麼,嫌太多?」
血色自她氣郁的俏臉逐漸消退,尤其見到何時眠充滿調侃的笑容時,她更有股想將之撕裂的沖動。
她不明白,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情開她玩笑。
「何時眠,我沒有你這樣的灑月兌及無所謂,我需要的是……」
他原是該明白的告訴她日後她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面對她的父親;但是,依他目前的態度,她敢打包票,他壓根兒不在意這些「瑣事」。
「你需要什麼?說啊!」
「我需要的是很多、很多、很多的時間來厘清我們之間的關系。」她必須極力壓抑住內心的恐慌,才能迎視他一雙看似盈滿笑意,可實際上卻又不時迸射出懾人光束的鷹眸。
「三天的時間還不夠你想嗎?依人,我不管你腦袋里正在想什麼,不過你務必再記住一點,別跟我玩什麼心機,你不是這塊料;而且,千萬別做出無意義的笨事,這樣只會造成反效果,你懂嗎?」
對她,他雖稱不上是了若指掌,但也抓到了七八分,不過為了避免她做出傻事,他還是得稍稍警告她一下。
拔時眠在威脅她!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令人感到意外的,他的作風一向如此,尤其當他把底牌全部掀開後,他肯定不會再有所保留,簡言之,他若執意不放她走,她就休想自他掌心中逃離。
可是,就算他再蠻悍、再不講理,也得瞧清楚他想主宰的對象是誰?
她,絕不會輕易就範的。
「我怎會不懂。」方依人無聲地嗤笑著。
「你能了解那是最好不過,而且我已經事先提醒過你,是你自己不听話,硬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所以你能怪誰?」
「你說得對,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吧。」她自嘲著。
她的附和,讓何時眠不禁蹙緊眉心。
「我想去開我的車。」他鎖住門,讓她無法下車。
「坐我的車不也一樣。」
「可是我想回家。」她的聲音听來沒什麼力氣。
「你不是說過不回去。」
「我忘了我爸還在家里等我,不回去不行。」她又再度想扳開車門。
拔時眠的眼神頓時變得深沉。
深吸幾口氣,他沒再開口也沒放她下車,逕自發動引擎,接著跑車快速的滑出去,旋即低鳴一聲,驟然往前疾馳而去。
「哇!媽媽,我要媽媽啦!」
「乖乖,別哭,你媽媽馬上就會來接你羅。」方依人硬是擠出溫柔的笑容,安撫懷中不斷哭鬧的小女孩。
「副隊長,你終于笑了耶!」李蔚然喜孜孜的挨近方依人。
將走失的小女孩交給副隊長來照顧果真是明智的選擇;最近,副隊長不知道怎麼了,整個人變得很陰陽怪氣,有時候甚至一整逃詡說不上半句話,所以她才擅自將這名可愛的小女孩交由她暫時看管,好讓她多露出點笑容來。
「蔚然,你說這是什麼話,還不快去看看有沒有人來局里認領女童。」方依人沒好氣的說。
自那一夜後,她的心就因為種種的揣測而成天揪痛不已,無法預知的未來,就像一塊沉重的大石懸吊在她的心口上,變成一種難以解月兌的負荷。
透過層層關系,她終于稍稍模清楚那個具有神秘色彩,其勢力足以鎮壓或瓦解任何黑幫份子或幫派的組織。
暗天盟,在黑道擁有超然及絕對的地位與權勢;相對的,擊膺集團是一間足以撼動台灣經濟、在政商界擁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大企業。而這一黑一白之間,竟又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在。
平常人或許不知道,可深知這層關系的人,卻也絕口不提,就好比說是她的父親。
現下,她終于能體會父親之所以不肯透露的原因,因為何時眠的身分著實過于敏感,說了不僅對她沒好處,還有可能為她招來危險。但話又說回來,紙終究是包不住別,最後她仍舊會曉得的不是嗎?
他給她的三天期限早已過去。
就在這第四天,她已經做好會被他押解上車的心理準備,並打算再與他好好的溝通。誰知她又錯了,何時眠非但沒來,就連他兩名手下愛將也不見蹤影。
難不成,他打算放棄……
「副、副隊長,女童的母親來了。」
李蔚然結巴的聲音拉回她游離的意識。
「媽咪,我要媽咪……」原本安靜的小女孩突然興奮的大叫。
這時放下小女孩的方依人驟感一陣惡心,在使勁按捺下後,她才將小女孩交由李蔚然處理。
是吃壞肚子嗎?
做了幾次深呼吸後,不舒服的感覺已緩和了點,再者又走進來的李蔚然,一臉怪異的模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蔚然,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方依人伸手想模模她額頭。
「我……我沒事啦!」李蔚然急忙搖頭,俏臉更紅。「副隊長,我……我想請半天假。」
「蔚然,好了嗎?」就在李蔚然羞答答的說完後,另一道優雅的男性嗓音卻冷不防地傳進方依人小小的辦公室里。
這聲音不就是……
「你等等,我馬上就來。」李蔚然朝半合上的門外高喊後,轉回頭卻面對一張瞠目結舌的怔愕臉蛋,教李蔚然登時感到羞澀不已。「副隊長,你別這樣盯著我看嘛,你不也認識葦晏。」
蔚然跟嚴葦晏!
天哪!他們是什麼時候……
「蔚、蔚然,你知不知道嚴葦晏他是、是……」難道她現下所承受的煎熬,又要在蔚然身上重新上演?
「副隊長,你是怎麼了?我當然知道葦晏是擊膺集團總經理的特助啊!」李蔚然不解的對她猛眨眼。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他……他……」可惡!這教她如何開這個口,況且她似乎說什麼都不對。
「方小姐,請教您,我本人究竟有什麼問題?倘若您不說清楚的話,我的小蔚然可是會誤會喔。」不知何時現身在門邊的嚴葦晏,笑容可掬的問。
方依人一見到他,各種復雜難解、怨懟等等的情緒立刻在她臉上表露無遺。
懊個何時眠!
你是故意叫嚴葦晏來演這場戲給我看的嗎?
懊!那我就仔細的瞧,慢慢的看。
日子又往前推進七天。
然而就在這一天,方依人便接獲李蔚然要辭職的消息。
震驚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只知道何時眠已成功地讓她體認出自己的無能與畏縮。
敗顯然的,蔚然已得知嚴葦晏真實的另一面,所以才會毅然決然的退出警界,選擇與嚴葦晏在一起。哈!苞她比起來,自己的確遜色許多。
她何嘗不想學蔚然一樣,為了愛情瀟灑的離開警界,可是她還有位服務于高層的父親,再加上父親從小就灌輸她是非黑白、正邪不兩立的觀念,讓她在發現真相的同時,亦倍受親情與愛情的折磨。
不管依了誰,她都不會開心、快樂的。
叩,叩!
「依人,我來接你了。」一名長相斯文的爾雅男子,對著霍然回神的方依人漾出笑。
「自揚,你怎麼來了?」
呂自揚現職大醫院的住院醫師,曾是方依人的鄰居,但已多年沒聯絡;她不曉得父親是怎麼找到他,又是怎麼跟他說的,反正她無意跟他牽扯太多,以免屆時害了他。
「依人,能陪我吃頓飯嗎?」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要做,所以……」
「沒關系,那我就不耽誤你了,不過依人,千萬別太累喔。」呂自揚溫柔地說完後,隨即揮手離去。
若要論善解人意,呂自揚肯定名列榜首,只可惜……她落寞一笑,著手收妥物品後,也隨後離開。
不過,她身邊多出了個呂自揚,何時眠曉得嗎?
曉得又怎樣?他能除掉她周遭所有的人嗎?
叭!她怎麼會……
當方依人意識到時,她的車已然十分熟稔的往一處高級住宅區的地下停車場開去。
可惡!就因為大樓管理員看過她,所以才不敢攔下她,造成她現在進退不得的處境。
算了,或許她也急著想找出解決之道,才會不知不覺地開來何時眠的住所吧。
當她搭乘電梯來到何時眠所在的樓層,步出電梯後就見那扇雕花銅門已敞開,一時間她差點想掉頭逃跑。
不行!
逃避是最差勁的方法,她應該勇于面對,設法讓雙方找出一個平衡點來。
對了!如果他真愛她的話,他絕對可以辦到自己所要求的。
「舌頭被貓咬掉也就罷了,難不成你連膽子也被貓給叨走了?」
方依人一顫,心頭登時涌現不安。她憑什麼認定何時眠做得到,他們之間有足夠的感情基礎來應付這場災難嗎?她在心里自嘲著,步伐依舊保持沉穩地踏進玄關,直直地朝斜倚在牆上的何時眠走去。
經過何時眠的身側時,她停下腳步,卻沒轉過頭望向他。
「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說完,方依人逕自穿越玄關回廊,踏著高級大理石磚的地面,坐進典雅的沙發上。
「吵架?」
一聲嗤笑在她背後響起,緊接著她驟感椅背凹陷,隨後一股夾帶危險的熾烈氣息噴散在她雪白的頰際上。
方依人倒抽口氣,首度承認自己確實很孬。「有些話我必須當面跟你說清楚。」她偏過臉,望著一張近在咫尺的邪美俊顏。
「好啊,你說。」何時眠輕笑,挺直靠彎在沙發座的頎長身軀,漫步繞了一圈坐進單人沙發座上。
「你覺得……我們還能繼續走下去嗎?」假如他也認為他們到此就好,那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為什麼不能?」何時眠難得笑得夸張。
莫非葦晏的例子沒有讓她的腦袋清醒嗎?既然李蔚然可以為愛而甘願放棄警察一職,那麼如此深愛自己的依人,理當也做得到才對。
方依人勉強牽動了下唇角,看樣子他是無意放棄,這應該算是個好的開始。
「既然我們都有共識,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討論一下我們要怎樣走下去?」方依人問得很謹慎小心,像是憂心會觸及到某種關鍵,而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什麼叫作「要怎樣走下去」?」何時眠非常有禮貌的請教她。
不是已經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她怎麼還問他?
「就是……就是我爸他、他……」
「這不干令尊的事。」他一口打斷她的話。
「不干!這怎麼會不干呢?難不成,你要我瞞著我爸偷偷跟你來往?」方依人略顯激動地倏然站起身。
「依人,別太沖動,坐下。」
為什麼?為什麼有人可以笑得如此親切無害,可那笑容里,卻未曾傳達出絲毫的暖意呢?
老天!她就知道一旦提及她的父親,所有的期待就會全部幻滅。
方依人坐不住,頻頻深呼吸來穩定住情緒。「好,那你說該怎麼解決?」她倒要看看何時眠能提出多高明的辦法來化解她父親的心結。
「依人,你好像有點本末倒置?」
她的唇角微微抽搐,「哦,怎麼說?」
「沒有問題,何來解決。」
「沒、沒有問題……」方依人怔忡了下。
「我談感情的對象是你而不是令尊,聰明如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炳!就算她是個笨蛋,也不難猜測出他話中的涵義。
敗簡單,何時眠就是要她不必顧及她父親的想法,換言之,他壓根兒不把她父親放在眼里,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她怎麼配合她就得怎麼配合;總歸一句話,她沒有說不的權利,他們倆的事只能由他來操控,來決定。
她有點累了。
包是無言以對。
他,是不是從來就沒了解過自己呢?
憊是說,她有懦弱到必須要由他來決定她往後的人生?
當然不!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