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窗外下起了綿密的初雪,金翎看著雪景,竟沒來由的心頭發酸。
她最恨下雪天,每當這樣的夜,不堪回首的往事就會浮現腦海,令她無法入睡。
為什麼一個男人含悲的眼神竟令躺在床上的她泫然而泣她強迫自己閉上雙眼,雲揚的眼楮卻依舊出現在黑暗中,悲傷壓抑的雙眸里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她傾訴。
她此生最愛的那一雙眼,如今里頭卻寫滿了心痛,她看著那雙眼,心頭像是被敲破了一個洞,眼淚和疼痛不停的自里頭溢出
她轉身趴在床上,頭痛欲裂,似乎有著千萬只小蟲在啃蝕她的頭。
緊咬住牙,她用力抓著床褥,不停的搖著頭。
不可以不可以的她不可以對他心疼不可以有這種情緒不可以有想要緊抱住他的意念
想到這里,她嚇得由床上坐了起來,緊緊環抱自己。她剛剛在想什麼?緊抱著他她竟想緊抱著他
她都忘了他曾經怎麼傷她了嗎?都忘了自己是怎麼從生死邊緣活過來,忘了那撕心裂肺的感覺了嗎?
她感到全身發熱如火在焚燒,二話不說的打開門,身著單衣的站在雪地上,想讓冰冷的細雪澆息紛亂思緒和體內的熱氣。
她抬頭望著天空,看著由逃邙降的細雪,曾經她也是這樣站在細雪里苦等著不會來的人,守候著一份沒有結果的愛情;雪每年都會降下,而她的世界卻死在那一年的下雪夜
她含淚呆呆的望著前方,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綿密的雪一點也沒有阻擋她的視線,那個人是她心頭思念得緊的影子,時間似乎拉回到了四年前,她終于等到了她的愛情,她終于在細雪里等到了他,再也沒有心碎、沒有痛、也沒有淚。她等到他了,他會帶她遠離傷痛,用溫暖懷抱把痛苦緊緊排拒在外,她只是一個愛他的女人
一樣睡不著的雲揚莫名的邁步至金翎住的地方,竟然看見她站在細雪下,頭上身上都被雪所覆蓋,他趕緊走到她面前,「妳怎麼穿這麼少站在這里?這樣會著涼的」
她听不見他說的話,只是用著莫名激動的眼神看著他。
是他真的是他他沒有忘記與她的約定,他真的來了,來接他了!她站在這里辛苦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那些可怕記憶都是噩夢一場罷了!她最愛的雲揚哥還是來接她了,從此他們比翼雙飛,要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愛侶
雲揚為她撥去身上的雪,還月兌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上她的肩。
扒!她的雲揚哥依舊對她這麼溫柔,他是愛她的,對!自己是被他愛著的幸福女人
見她愣愣無語,臉上似乎有水,雲揚伸手為她拭去,卻也發現她皮膚上的溫度熱得嚇人。
「天啊!妳在發燒」
不要是夢也好,別這麼快消失,讓她再多看他一眼,讓她可以在他溫柔的眼神里安息
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滿足的微笑著,這些日子她有太多的話要跟他說,有太多的事情要跟他分享,還有那些可怕的噩夢
「妳怎麼了?我們不能站在這里,妳要看大夫」
靶覺她的身子在他的懷里下滑,雲揚趕緊抱住她,這時的她早已暈了過去,沉浸在她的美夢里,不願意任何人來打擾
金翎終于醒了過來,緩緩睜開了眼楮,但眼前模糊一片,額上同時襲上了溫暖。
「嗯!燒退了!」
她好奇的望向聲音出處,雲揚替她擰了一條布巾,放在她的額頭上,「妳醒啦!肚子餓嗎?」
眼前的人由模糊到越來越清晰,「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難道妳都不記得了嗎?那天妳站在雪中的事?」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因為睡不著,頭又痛,所以出來透透氣。想著、想著,她的眼神不意瞟到房里的擺設,「這這是你的房間?」
「對!那夜我把妳抱回房來,妳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兩天?差點把我嚇死,大夫說妳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不良,才會這個樣子,妳實在是不會照顧自己」
她怎麼可以在他的房間?不!不可以她怎麼能跟他同處一室!金翔掙扎著要起身,「我不能待在這里」
雲揚趕忙阻止她,「誰說的?老夫人已經說要妳安心養病,府里的事妳用不著做,妳就好好躺著休息幾天,別再勞累了!
金翎搖搖頭,「不丫鬟怎麼能睡在主子的房里」
雲揚壓住了她的肩,「當然可以!在我的心里,妳可不是丫鬟,妳是我季雲揚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這句話猛然刺入金翎的心,她拉下一張臉,抗拒的推開他,「別踫我!」
看著她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唇,雲揚不禁又將手伸向她的額頭,「妳不能動氣,妳看看,額頭又熱了起來,大夫說燒還沒有完全退之的是不能下床的!」
她喘著氣,用力揮開他的手,「不要你管!」
「你別逞強,妳生病了,我不管妳有什麼理由,病沒好之前都妳不準下床!」他硬足將她的身子壓回床上,動手幫她蓋好被子。
身體還很虛弱的金翎只能怒瞪著他,「放手」
雲揚也生氣了,「不放!」
「就算是我病了,也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妳恨我、氣我、討厭我,這些我統統知道,妳就算想報復我,也不能拿自己開玩笑,站在雪地里還讓自己染了這麼嚴重的風寒,如今竟還想下床,這事我是管定了!」她知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急、多心疼?她難道不知道見她受罪遠比自己受罪還要難受上好幾倍嗎?
雖然頭依舊疼得厲害,臉色蒼白如雪,金翎依舊嘴硬的說︰「我只是一名丫鬟,做丫鬟的是沒有資格休息的我還有活兒要干」
「好!就算妳這麼想當丫鬟,病了也該休息!吧娘不是一個不讓下人休息的主子!」
「這不要你管!」她依舊堅持的說。
雲揚見她一臉亟欲離開他的模樣,也忍不住的動氣了,「妳哪里也不能去,給我在床上躺著!」
「我要不要休息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多事!」她硬是坐起身子,將被子扔到一邊,一臉執意要走的模樣。
雲揚實在是受夠了,她不是在折磨自己,她根本是在折磨他,這一次他用自己的身體硬是將她壓回床上,靠近她的臉說︰「妳胡鬧夠了吧?妳不準下床,這是命令!」
金翎這一次倒是沒有反抗,乖乖的任由他壓著,但是一張臉卻比寒冰還要冷。
「既然是主子的命令,我這個小小的丫鬟又豈敢不听?別說是要我回房休息,就算是要我粉身碎骨,我又怎敢說出一個不字?」
雲揚聞言,臉色突然僵凝,他神色復雜的看著她,「我是為了妳好。」
「反正現在你是主子,我只能任由你擺布!」她不屑的撇過頭。
雲揚無力的閉上雙眼,困難的起身,拳頭握了又放。跟他講話,她一定要用這麼酸的語氣嗎?
面對她,就算他心里再氣也發不起來,只能低聲下氣的說︰「別這樣,妳知道我不想用這種方式逼迫妳,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我不懂季少爺的意思,敢情我們對于「逼迫」這兩個字的定義不同?你這個樣子還不叫逼迫我嗎?」
「別叫我季少爺明知我見不得妳受罪,妳究竟想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折磨?」她冷哼,「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怎麼敢折磨季少爺不!懊改口喚你季將軍才是!」
雲揚痛苦的撫著發痛的太陽穴,「妳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她緊蹙起眉,「你什麼都別做,只要離我遠遠的就行了,我的要求只有這麼一點點,就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為難誰!」
雲揚一臉痛心疾首,「妳明知我無法對妳視而不見,明知我就是無法放下妳」
他這番話,她倒是一點都不領情,「哦!無法放下我嗎?如果我沒記錯,你早在四年前就把我遠遠拋下了,不是嗎?還是季少爺的記性變差了?」
「我」是啊!他有什麼資格站在她的面前?還有什麼資格關心她?
她冷漠的將身體轉向床內,「同樣的話到底要我說幾遍?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丫鬟,請季少爺高抬貴手,放了我」
她嘴里吐出足以令人窒息的話語,雲揚本想再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
他還能說什麼呢?是他負了她、害了她,若不是他,她又怎麼會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她依舊會是金家的大小姐,也許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一輩子過著無憂無慮、榮華富貴的生活,是他毀了她的人生。
雲揚看著她轉過去的身影,瘖啞地道︰「我懂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妳的面前,只要妳答應我先把病養好再下床,往後我會離妳遠遠的」
「我可以答應你,但季少爺也請答應我,讓我回到我自個兒的房里,在這里我沒辦法好好養病!」這里到處充斥著他的味道,教她如何躺得安心。
「我答應妳!」說完,他將她抱起,來到她的房里,將她輕輕放在床上。
金翎的眼神始終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她的眼神依舊淡漠、無情。
此時,雲揚在心里想著︰是否他真的要放棄?是否他消失對她來說才是好的
「我會吩咐小辦按時煎藥給妳喝,妳一定要喝,這樣病才會好得快」他依依不舍的看著床上的她。
她依舊不答腔,無情的背過身子,瞧都不瞧他一眼,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那妳好好保重。」雲揚咬著牙無比壓抑的說完,人就轉身離去。
他看不到背過身子金翎眼里飽含著淚水。她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麼他們不能在一起?她也好希望可以擁有幸福與快樂,但多年前當他離去的時候,也帶走了所有的一切,如今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淚總是流不盡,她恨不爭氣的自己每每在面對他時總是忍不住想哭,為一個背叛自己的人流淚值得嗎?那為什麼她的淚總是控制不住的掉下來?千瘡百孔的心不應該再興波瀾的,應該早已麻木、沒有感覺了才是,但為什麼心還是那麼、那麼的痛呢?
她的身子好沉重,好象是四年前投河的感覺,不停的墜落,無路可逃。
她好累,身心俱疲,苦苦支撐的身心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她閉上雙眼,希望這一切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