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冬日
入冬以來最強一波的冷氣團,半天就把整個台北凍成一座冰城。
路上行人各個縮著身子,即便下班時刻仍不減忙碌的馬路上、挨挨蹭蹭的車流中,還是能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冷,正虎視眈眈、隨時隨地找機會尋隙入侵……
「怎麼會這麼冷?」
裘玲娣開著新買來的大紅BMW,隨著玉女歌星沙啞嗓子哼唱最新的流行歌曲,一邊哼唱一邊呵著熱氣,愛美不怕流鼻水的她,穿著一襲流行的鮮茄色兔毛衫搭黑呢小短裙,腳踩豹紋長靴,十足完美無瑕地展現她身材的惹火姣美!
然,美則美矣,可就是擋不住外頭酷寒氣流。
「呼!好冷,好冷……這時候要是有杯熱咖啡就太好了!」
她吸著鼻子,撫了撫凍冰的雪顏,涂著亮光口紅的俏唇微嘟呼氣,蹙攏的濃眉下是希臘女神般優雅挺直的鼻梁;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正是她女敕白瓜子臉綴著的一雙亮閃清翦麗眸!
那靈秀的眸子不住往街旁尋探,希望在燈火明亮的招牌里找到她的救命仙丹。
「要命!就算這時候找得到咖啡,上哪里停車啊?就怕車停好命也休了!」
裘玲娣望著綿延不斷的車陣,絕望的嘆了口氣。
「唉……台北又沒有像歐美大城市那種到處流動的咖啡攤。」
這時候,她確實懷念起在國外生活的閑適愜意了!
一路上東張西望低喃自語,裘玲娣不太專心地開著車,內心虔誠祈禱著任何一家門口剛好有空位的咖啡鋪出現在眼前——
「啊!天救我也!」
終于,千辛萬苦擁塞過了街,恰懊有人將車子開走留下車位,而空位不遠處,正好有她最愛的經典美式連鎖咖啡店。
裘玲娣眼明手快往千載難逢的「好運」開去,仿如迷途雪地突然見到人煙,她的心情快樂得要飛起來……
咻!踫!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誰想得到此時竟冷不防從天外掉下一龐然大物一部森冷酷黑的加長賓士,比她快半秒硬生生卡入她先看到的車位!
「哇!有沒有搞錯?」
美人雖平常嫻雅美麗、氣質高貴,但踫上風度差的男人,她絕對不計形象的沖口大罵︰
「是誰這麼囂張?連最基本禮貌的都不懂!太可惡了!」
現實中,裘玲娣並不是潑婦罵街型的「俗女」,但受國外教育的她最見不得開部好轎車卻沒半點相對應紳士風度的「魯男人」。
不顧後方車流如潮水,她將自己的寶貝香車移與霸氣大賓士並排,按下車窗,以很沒氣質的嗓子大吼︰
「喂!你開車不帶眼楮啊?沒看到我的車燈在閃嗎?那位子是我先看到的!」
男人對于她的叫囂置若罔聞,徑自推開車門,隨手將及膝的黑大衣往順碩雄偉的肩膀一套,然後瀟灑一回頭,微張他性感薄唇嘲弄笑道!
「先看到?小姐,你是第一次在台北開車嗎?在台北還有啥先看到的?我送你四字箴言︰先佔先贏。」
「哇!什麼嘛!你根本是強盜嘛!」
凡事講理的裘玲娣對這蠻橫魯莽的帥男瞠目結舌,她滴溜轉動的大眼直愣盯住他漠寒的五官,像兩道強力雷射光,硬是要探入他腦際深處。
「哼……懶得理你!」
顯然她的怒氣沖沖影響不了他,這冷酷高大的帥男人壓根兒不理她,颯然長長衣擺向後一甩,邁開瀟灑腳步往後面那全棟閃爍著璀璨燈火的大廈走去。
那一幢仿如機器怪獸的新穎造型商廈,在夜燈如晝的繁華中獨樹一幟,它傲視群倫,睥睨天下,堪稱台北商圈最著名標的——
這也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榮鑫集團」的全球總部。
「等等!有種你給我站住!」
裘玲娣不死心,叫住那酷冷冷又凶巴巴的男人,即使他長得五官俊朗、英挺帥氣,但眉宇間流露的凶酷目光卻非常明顯標志出——
嗯……此人並非善類!
面對不明來歷的土匪惡少,理智推斷此刻實不宜制造事端,但是,壞就壞在他的口氣態度實在跋扈過份,囂張到讓她壓不住骯中猛竄的怒火!
「我叫你站住!听見沒有?」
裘玲娣氣沖沖一揮手,勇往直前跳向前擋住他,顧不了自己心愛的愛車正大剌剌停在路中。
「你這是什麼態度?!什麼德性啊?以為自己是誰?小馬哥?還是劉德華?瞧你穿得西裝筆挺,衣冠楚楚,哼!不但沒有紳士風度,我看你連最基本的國民生活須知都沒讀過!我啊,最恨——啊!炳啾!炳啾!」
突然一陣颼颼冷風吹襲,害她罵得正過癮的時候連打好幾個噴嚏,更慘的是,除了不停打噴嚏,她還冷得打哆嗦。
「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是……是……哇!炳啾!好……冷……」
「我說你還是省省吧!小姐,現在風正大,天寒地凍的,你又穿得那麼單薄,還是少說兩句,萬一凍壞了可沒人負責!」
男子沒打算停下腳步,他輕描淡寫的敷衍幾句,便大步跨向榮鑫大樓。
「等一下!」
她吸著鼻水,捂著鼻子追上前。「你是打哪兒來的野蠻人?你講不講道理啊?今天你不給我交代清楚別想走!」
像捉小偷似扯住他昂貴的西服袖子,她得理不饒人。「位子讓你搶贏就算了!最起碼,你應該說聲對不起——」
「唉、小姐,你不要找碴好嗎?」
男子眯眼睨視,從鷹鉤鼻里哼出聲,輕蔑道︰「以我看,你才像打外太空來的異形怪物!你不知道嗎?在台北,江湖規矩就是如此,那車位我也看到了,而我的動作剛好比你快,所以就不客氣先下手為強。我既沒犯錯,當然也不認為需要向誰道歉!」
「你……」
「再見!」
他拍拍被她扯過的袖子,不屑地別過頭,快速的離去,不留任何機會讓她再糾纏下去。
「別走!你……你……可惡!炳啾——哈啾——你實在……哈啾——」
又是一陣寒顫她噴嚏不斷,接著,兩管鼻水毫不計形象的給它流出來!
裘玲娣這下夠糗了,捂著鼻子奔回車內,抽出面紙擰淨,待有空尋他,人早已不知去向……
「可惡!讓那個賊小子落跑。哼!下次再讓我踫到,絕對不這麼輕易饒他。」
裘玲娣看了一眼整座如鑽石耀眼的角椎型大廈,思忖道︰
「噫?看來他似乎是榮鑫的員工?!哼,他最好是!真要是的話,我報仇的機會就大了!」
一陣叫陣嘶吼後,身子似乎也暖和些,而此起彼落的喇叭聲提醒自己的車子還擋在路中間呢!
裘玲娣急忙鑽入車內,繼續她身為「女企業家」的忙碌行程。
沒錯!芳齡二十五歲的裘玲娣是家專門制造小型精致家電工廠的負責人,她是父母惟一的掌上明珠,三年前父親心髒病猝逝,母親心傷隱居國外之後,便接手這家由家庭小堡廠蛻變成長的企業,在她精明又努力的領導下,「環通」已慢慢茁壯,在國際間小享盛名。
通常,美麗的女強人總有傳不完的戀愛緋聞,裘玲娣卻鮮少,或許工作佔去她太多時間精力,就算有人有心,她也無能為力!
通俗的說法是緣分未到,裘玲娣總在形單影只的時候嗟嘆︰
「緣分,哪里有得買啊?不如論斤秤兩賣我吧!唉,若真傻傻等緣分從天空跌下來到眼前,恐怕已經老得嚼不動豆腐了!」
憊是自己想辦法比較實際。
總之無論如何,二十五歲不談戀愛總是怪怪的,經過好友引薦,她加入「女狼俱樂部」有一群情況和她相似的女人,共同為追愛打拼,她們的指導原則,歸納起來一句話︰遇到好的男人,我一定去追!
問題是,所謂好的男人,一個也沒出現過……
與很多女人有同樣的感慨,裘玲娣總覺得︰好男人要嘛結了婚,要嘛是同性戀;再不然,就是跟那個搶車位的一樣︰外表不錯,但風度差,莫名其妙跛得跟什麼似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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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稱亞洲金融之心的榮鑫集團,多年來因為老總裁的刻意潛隱消退,而讓整個榮氏家族充滿神秘色彩。
傳說新任掌門人的榮家第三代,比起上一代更神秘、更封閉,更多詭譎淒惻的美麗流言,在坊間八卦里不斷地轉來轉去,從不曾停息——
例如位于第五十五層的總裁辦公室,那可是根據榮家新主人的生辰八字擺設的,還經高深道士設壇作法,所以榮家的企業才能發展一日千里,「秒」進斗金,甚而進入前所未有的空前盛況,投資什麼就賺什麼!
所謂全球不景氣,絲毫影響不了白花花銀子只往榮家大門狂奔的趨勢。
這等強勢吸金法力,各方眾說紛紜,特別是風水最為人津津樂道——傳說,榮總裁私人辦公室里置得既前衛奔放、又帶點神秘幽冥的東方情調,人身處室內竟能感受一股名川大山才有的天地靈氣,冥冥之中激發人類潛能……
為此傳說,不知有多少人想辦法要一窺堂奧卻不得其門而入!
然而,不論冥冥之中的能量為何,顯然地,這力量並不能消減它主人此刻的怒氣沖沖——
「你最好提得出讓我信服的理由!」
榮灝青一出高速電梯就鐵青著酷峻容顏,氣沖沖闖進辦公室。
他二話不說,怒狠狠將長外套往他的「前」未婚妻——何鎂銀身上摔。
「說啊!別給我裝啞巴!我正洗耳恭听呢。哼!哭哭啼啼要我取消今晚的班機來見你,以為我很閑嗎?」
「我知道你很忙……」
女人囁嚅低啞的聲音,可憐兮兮的哀求︰「任何人都不及你的生意重要,包括你的未婚妻我——」
「請更正!你已經不是了!」
榮灝青沒好氣的摔坐在會客沙發上,連正眼都沒看那淚眼汪汪的女人一眼。
「……灝青,不要逼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沒辦法。」
拔鎂銀瑟縮著單薄的身軀,微微抬起帶淚的丹鳳眼。「不要放我一個人,灝青,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沒辦法面對……這、連我自己都無法承擔的事實!我、我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哼,不必來尋死覓活這一套!我看太多了!」
榮灝青酷寒無情的倨傲,如一把剃刀狠狠割裂何鎂銀破碎無數次的心,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從小就心儀並和自已訂立婚約的男子,為什麼可以翻臉像翻書一樣說變就變?
「灝青,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已經訂婚多年,現在突然解除婚約,別人會怎麼想?我該怎麼過下去?」
拔鎂銀說什麼也接受不來這巨變,更別說榮灝青居然要她自己面對吃人不吐骨頭的傳媒!
她被捧慣了,準婆婆一直疼她如女兒,全榮鑫的人更幾乎都把她當少夫人看待,榮灝青三言兩語摧毀一切,任誰都受不了。
「你管別人怎麼想?天下流傳的八卦緋聞全都是三分鐘熱度而已!」
「何況,你也不是玉女明星,誰理你啊?再說,我把獲利最好的靈夏電器給你做賠償,明天記者會結束,你就是靈夏的董事長。這樣還不夠嗎?」
他強抑煩躁,耐著性子撫慰這近乎歇斯底里的女人。
幾年光陰過去,他真受夠了!打從十八歲那年,莫名的在母親的主張下和她訂婚後,何鎂銀悶苦哀怨的表情便如鬼魅一般跟隨他近十年,母親強迫他接受這樁婚事,理由卻從來說不清楚……
幾年來,榮灝青基于孝心勉強應和著。
那天,若非參加好友一場靶人溫馨的婚禮,他還不知自己竟昏昧地放棄愛一個女人,並與之共渡一生的權力。
他很清楚明白何鎂銀並非自己心中所愛,榮灝青感激上天讓自己及時大夢初醒,並有勇氣以最快速度終止這荒謬的婚約。
「賠?我不要任何賠償!我只要你……灝青,你可以對我狠心,但你怎麼可以辜負媽的心意?你太不孝了!」
「住口!少拿媽來壓我!」
榮灝青被她的直言頂撞激怒紅了脖頸。「我可嚴重警告你,如果你膽敢到媽那里去亂告狀,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怎麼?你是在威脅我?榮灝青,你腦袋里哪根筋不對?還是看我好欺負,所以來個翻臉如翻書,說悔婚就悔婚?」
拔鎂銀定定望著他,淒厲冷笑著,眼中有抹詭譎的深意。
「好啊!你盡避沖著我來嘛,誰怕誰啊?你自己心知肚明,媽一向是站在我這邊的,你要我自個兒開記者會,自己一個人去面對你丟下的爛攤子?哼,可以!明天你就等著看好戲好了!」
「你想怎麼樣?」
榮灝青勾起凶光,惡瞪她深邃復雜的眼瞳。「你非要弄到我翻臉不認人?你最好仔細考慮……」
「噫,你口氣有點兒虛?哼,你也知道怕了?」
斂起愁容,她苦裝笑臉,並且刻意微微側身,半果的酥胸前傾,迷亂地媚笑︰
「原來,你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嘛!嗯?」
「少給我出花樣!特別是我媽,如果你敢動她,我……」
他掐住她瘦削臂腕,一字字由齒縫繃出。「听著!我只說一遍,如果你敢動我媽……我會不顧任何情面,你最好相信!我是說真的!」
「笑話!我何鎂銀有什麼不敢的?」
拔鎂銀顛顛倒倒直起身,往他魁梧胸膛靠近。「沒了愛情,還有什麼舍不去的?哈哈……你明明就是愛我,青,你說過你愛我的,我不準你變心,不準!」
榮灝青無奈又心煩推開她,撩了撩頭發,以哀求的口吻道︰
「說實在的,我很忙,真的很忙。拜托你不要發神經!你給我听好,我已經改了明天一早的班機飛美國, 谷那里有筆大生意等著我簽字,我沒時間听你胡鬧,先走了!再見!」
「不準走!」
拔鎂銀淒厲喊叫,飛奔越過他碩大身軀。「你敢走——我馬上死在你面前!」
「想死?呵,命是你的,我沒意見。」他絲毫不為所動。
「你!」
她淚眼望著眼前無血無淚的男人。「榮灝青,你——會——後——悔——」
「再見。」他依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冷血慣了的榮灝青而言,沒有任何人、任何言語可以阻止他追求成功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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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國際機場
「不能用?小姐你搞錯了吧?旅行社開給我的時候,並沒有說這張票有限制啊!」
拉著幾大箱行李,一身輕便裝束的裘玲娣焦躁地在航空公司櫃台前跳腳。
「我把幾大箱樣品都搬來了,夯不啷也有五十幾公斤重耶!你現在才告訴我機票不能用?意思是要我把東西再搬回去嗎?你們太沒人性了吧!」
「很抱歉,我們全依規定辦理。小姐,您的機票確實是今天不能使用,它是有限制的,除非您重新買張票或是改期。」
執勤人員禮貌卻堅持地說明立場,簡而言之,她若不重買機票,今天絕對上不了飛機。要命的是,裘玲娣匆匆奔來機場,身上除了證件和極少數美金,連張額度夠大的信用卡都沒有!
沒錢怎麼買票啊?
唉,好端端誰想得到機票還分那麼多種?莫名其妙的落得有票上不了飛機的窘局。偏偏還在這節骨眼忘了帶錢……
「小姐,拜托通融一下好不好?這張票也是花真金白銀買的啊!又不是搶來的,拜托啦,小姐,我非搭上這班不可。美國那邊客人都已經約好,如果爽約就啥都不必談了!」她低聲下氣動之以情。
「嗯,真的很抱歉耶!如果您堅持上機,只好請您重新買票!請把握時間,我們就快開閘了。」
地勤人員笑臉不變,客套地招呼其他客人︰「先生,麻煩請這邊辦手續。」
「嗄?是你?那個搶車位的無賴!」
沮喪得快哭出來的裘玲娣感覺眼前移過一抹高大黑影,接著是松木混合青草的男人味道襲入耳鼻,才抬眼,男人沒表情的臉孔赫然在前——
「是你?流鼻水的性感小姐。」
他不客氣回敬她一句。而後徑自拿出證件,對不知所措的她視而不見。
「先生,您訂的是頭等艙,請問您刷卡嗎?」
「謝謝。收您白金卡。」
美麗的地勤小姐笑吟吟接過他從口袋里掏出那代表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熠熠生輝的白金卡,一面敲打鍵盤,一面高聲問裘玲娣︰
「小姐考慮得怎麼樣?這班飛機有很多旅客候補,如果您不走的話,我們要放位子給後補的……」
「我、我當然要走啊!但是,我只有這張票——」
仿佛著火,裘玲娣說完這句已經臉頰紅透,連脖子耳根都燒得紅通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