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過太陽的暖春時分,過了中午,陡然變了臉。飄起陰涼涼的迷蒙細雨。
天空濃密的雲朵,浮沉著暗黑的臉色,把行路人春日游賞的心情全壓下了。
「奇怪?早上大太陽暖洋洋的呢,這下子又下起雨了?還好我昨天趁最後折扣買了這條小羊毛披肩,待會兒上山就可以用了。」
伏在高級檜木制成的辦公桌前。陳貴漪細心吹整過的挑染大鬈發,不經意地垂落在男人最新型的薄型液晶電腦螢幕前。
英俊男子微擰的眉峰,俊挺的鼻梁與深邃的瞳眸,在清瘦有型的帥逸臉龐上顯得異常深沉莫測,那雙剛毅緊抿的、不輕易開啟的性感薄唇,仿佛藏著什麼珍貴寶物似地,不到絕對必要他絕不開口。
打從陳貴漪進辦公室,他一直都沒說話,任憑女人在他耳邊不住聒噪。
「還有啊,若星——你看我的新指甲油好不好看?女敕粉紅色的——很春天吧?
今天用剛好,瞧我,這一身的春意盎然,恰懊搭配你永遠冬天似的冰冷沉默。呵,我們真是絕配。」
「唔……」單若星像是沒听到她的話,逞自雙眉深鎖,他頭也不抬地撥開電腦旁的發絲,絲毫沒發現她的嘴角忍不住地揚高,興奮莫名。
「喂!你不能听我講一下嗎?」陳貴漪伸出縴指細細搔刮他的年賺進數不盡的美金,養活全球數以千計的員工,光是他得逃誒厚的男模俊酷外型,便足以讓所有女人傾心,他所創造的百億企業,更是天下女子所夢想的那道「豪門」。
無人能擄獲這個高科技界的浪子,近幾年,單若星的感情世界始終空白,陳貴漪花了多少氣力才靠近這座價值斐然的金礦,早就算定了那道「豪門」非她莫屬。
=====四月逃誒家制作=====wwwnet=====請支持四月天=====
單若星排除所有公事,在特殊意義的日子里,第二度來到燒毀舊屋的遺址。
二十年了。多麼漫長的一段時光啊?
單若星痛心地看著眼前瘡痍的舊家,他的心情劇烈起伏,身體卻動也不動地仁立在幼年奔跑嘻笑過的土地,無限愁緒攏聚上他俊朗的面容。
想起那些灰飛煙滅的往事,那些理應不敵無情歲月淘洗,而徹底消失于記憶的傷痕;他仍然有難以言喻的酸澀哀慟。
血濃的親情比任何自然的力量都更加堅韌頑強,任幾千個日子在他的生命里滔滔流去從一名幼弱的男童茁壯成魁梧壯漢,他成熟了,也成功了,擁有令人艷羨的權力財富,卻再也換不回父母
他永遠無法重溫二十年前,在這小小屋子里,他與父母親愛相依的平凡幸福,也就是這股強大的力量,讓他甘冒大不敬,不顧戎軍的強烈反對,執意回到這個不堪回首的故居,忍著掏肝扯肺的痛,仔細追究二十年前的無頭公案。
「誰下得了這樣的毒手?他為什麼要毀了我們一家人呢?」
小小舊村的傍晚十分靜謐,雲停風止——時空仿佛凝住。
單若星的神思飄蕩在時光洪流中,孤子地立在殘舊凋蔽的屋宇前。曾經被大火焚燒的痕跡仍然清晰,幾次,他仿佛憶起被火紋身的劇痛,雙手緊緊握著拳頭,眉心深鎖。
「天啊!單家到底招了誰惹了誰?爸……媽……」
屋旁幾株老樹隨著晚風咿呀搖蔽,仿佛回應他深埋心底的悵然……
單若星緩步繞行破舊的老房子,發現它沒有廢墟鬼屋般的髒亂不堪,從庭園中芬芳綻放的花花草草看來,這里似乎有人細心維持它的原樣……
「可能嗎?單家在台灣沒有親友,誰會那麼好心?」單若星一方面懷疑,一方面仔細觀察,企圖找出可能的線索。
他撫今追昔,對父母的思念益發深切,來到相當于主臥室的位置,潮水般洶涌的感情終于崩潰!
「爸,媽!我回來了……」
深埋多年的痛苦情緒,積郁許久的思念,一直壓抑到現在,單若星此刻終于流下剛毅的男兒淚……
「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把真正的凶手找到。」拭干淚水,單若星對父母許下承諾。
「是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啊,我終于等到你了——」空寂的廢屋里,清楚傳來一個老婦的低喚︰「烽……已經二十年了!你讓我等了二十年!」
「是誰?」單若星聞聲回過頭,狐疑地打量著站在他十余步之外的老婦——
「你……不認識我了?怎麼可能?」婦人聲音更啞了,帶著嗚咽。
她提著水桶與園藝工具,滄桑的臉龐仍留有昔日美好的韻致,單若星與她對望許久,一肚子的懷疑——難道是她在維護單家的舊宅?「老太太,請問——您認識單祈烽嗎?」
「你是阿烽?」婦人絲毫不理會他的問題,反而慢慢地向他靠近,眼神里透出強烈情感。「一定是的!我不會認錯……」
她激動地拋下水桶及工具,突兀地撲向他懷中。「嗚……你終于回來了。」
「不是啊!老太太,我——我不是單祈烽,你認錯了。」
「是的!我不會讓你走了——」婦人仿佛磁鐵般緊附在他身上。「不可以!」
「……你跟單家很熟嗎?你知道大火的事嗎?」單若墾從她不尋常的情緒里大膽推測。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要走了。」被單若星大聲一喝,老婦人恍若大夢初醒,她的表情不再激動,語氣也跟剛才完全不一樣。
「等等!」單若星焦急地攔住轉頭離開的怪異婦人。「不要走!我還有話問你啊——」
「對不起……我得走了。」老婦人慌亂失措,七手八腳拎起工具快步走開。
「老太大!請你等一下——」他心急如焚,抓住老太太肩膀,咄咄逼問︰「請你告訴我好嗎?為什麼你會錯認我是「阿烽」,他是單家的男主人啊……你一定認得他——對不對?」
「啊?你在說什麼?我哪有認錯人?我不認識你——」婦人冷冷回道。
「你?你明明有說啊……」單若星愣傻了,不明白同一個人怎會一瞬間變成另一種樣貌?
他不肯放棄,一直追在她後面,直到婦人疾步奔跑如受傷的羔羊般,跌進一名年輕女人的懷抱。
「媽!媽?你怎麼了?你的臉好白——」
「縈縈,我們回家。」老婦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悶聲不吭拉了女兒就走。
「這位小姐,麻煩等一下!我——咦?是你啊,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發現老婦人的女兒就是那天撞到他的女孩後,單若星很意外。
「啊!竟然是你?」徐苡縈訝矣邙不解地看著他。「你到底做了什麼啊?怎麼我媽會嚇成這樣?」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說真的,我只是想請教伯母幾個問題。」單若星淺淺一鞠躬,很有風度的先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位太太是你母親。」
「縈縈,別理他……」徐母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躲瘟疫似的。「我們快走,媽不是教過你,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講話。」
「媽,他是來查隔壁單家的「那件事」——」徐苡縈替他解釋。
「什麼單家?我不認識——我什麼都不知道!」徐母連連搖頭。「你不要問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啦!」
「媽?」連徐苡縈也對母親的過度反應感到不解。
「縈縈,媽平常教你的事情你都忘了嗎?趕快進屋去!」徐苡縈被母親連拖帶拉給拽到家門口。
「好好好!你先進去,我去開信箱。」徐苡縈隨意編了借口,讓母親先進到屋里。
走到大門邊的信箱,果然單若星還等在那里沒走——
「先生,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媽媽那里……應該沒有你想知道的東西。」
雖然天色昏暗,徐苡縈仍然看得到男子臉上的憂愁,他落拓的眼神看起來好寂寞,她看著有些心酸,竟不忍立即趕他走。
「喔——可是,伯母她……」她似乎認識我父親啊!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他終究沒把話說出口,就怕把她們母女倆逼急了,反而什麼都問不到了。
「我媽媽最近身體狀況不好,她需要安靜休息,請你別再打擾她了。好嗎?」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只好再另外找線索。」單若星不斷地搖首嘆氣。
「不好意思,你好像很失望?」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又听他聲聲嘆息,她的惻隱之心再起,她從來沒見過男人失意的樣子,尤其是這麼俊俏的男子一一
徐苡縈直覺地想為他做些什麼,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他擰皺的眉峰可以舒展一點,抿緊的唇不要一再嘆息,她真的願意幫他啊!
「別這麼說,是我該道歉……是我嚇到令堂,我以為她認識單家的人。」
「這種事,只能慢慢來。」徐苡縈走到他面前——天,他真的好高……
她得仰起脖子才能窺見他俊朗五官的全貌,對上他明亮的湛眸,徐苡縈感覺心跳加快了,血液也熱了起來。
她紼紅的雙頰水汪汪的眼眸根本掩藏不住對這英俊男人的欣賞,她看著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傾心的善意。「不要急嘛——既然你有心要查,一點一滴慢慢追,總有一天會找到線索。」
「呃……是呵!你說的對!」單若星終于笑了,雖然遇上她母親令他挫折,但是一一誰說認識她不是另一種意外收獲呢!
看著她紼河邙甜美的臉龐,他的心緩緩注進一股暖流,尤其在她帶笑的眼角看著自己,替他真誠加油打氣的那一剎那,單若星一直緊閉著的心內門窗,仿佛就在她的溫柔笑靨下,輕輕被開啟了
單若星自決心追查這件案子開始,壓力始終沒少過,特別是戎爹的反對更令他精神上倍覺沉重,在這孤獨的追尋之路上,有她這麼率真的笑容鼓舞,他肩上的重擔似乎也有了稍稍減輕的跡象。
他一向很難被融化的,然而此刻徐苡縈體貼的心意已深深打動了他,平常一貫剛毅冷漠的臉龐,十分難得地帶著親和、溫柔的淺笑。
「天愈來愈暗了,晚上風很大。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怕你會感冒!」徐苡縈似乎被他的迷人笑容給催了眠,竟不自覺說出關心的話語。
卑都出口了,才驚覺似乎太過熱絡了——跟他,還沒那麼熟吧?她的臉又開始發熱……
「嗯。」他同意的點頭,接著和善的伸出了手。「剛剛是我太莽撞了,請接受我的道歉。呃,可否請問你貴姓?」
「我姓徐。你呢?」徐苡縈微微露齒輕笑,回握他厚實掌心,她的臉更燙了。
「我猜,應該不是姓「單」吧??」
「呵……很不巧,我正好姓「單」。」
「啊?真的?不會吧?」徐苡縈驚訝地縮回手。「你姓單——那麼你是?」
「呵——這也沒什麼好驚訝。我父親與單家男主人是遠房宗親,隔好幾代的堂叔佷兄弟之類。」
他刻意掩藏真實身分,當年大火,所有人都以為他已藏身火窟。
「哦!原來如此。」徐苡縈了悟地點頭。「難得你這麼有心,為了長輩托付盡心盡力。」
「沒什麼。」單若星淡然帶過。「為人子女,能做的就是體貼親心而已。」
「嗯,我了解。」徐苡縈感同身受,她對自己的母親也是這樣的。「我走了。後會有期。」單若星拉起領口,向她揮揮手,大步轉身離開。
夜晚果然起風,晚風刺刮著皮膚,徐苡縈眯起眼目送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唉!那雙寂寞的眼,那張愁眉不展的俊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已一刀一刀地刻鏤在她心版永遠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