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某個平面廣告圖需要幾幅拼布圖案做攝影背景,賀佳妍特地從公司飛奔回家里一趟。
進到久違的「家」,賀佳妍仁立于空曠的客廳環顧四周,思緒紛涌而復雜——
盡避她離開家的時間並不太久,但感覺十分生疏遙遠
這個她與黎銘遠共組的「家」,一時間她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同,只覺得它徹底失去了女主人的味道,有著一股不屬于她的陌生仿佛被抽掉了靈魂,屋子里沒了熟悉的氛圍,佳妍在客廳里呆坐了一會兒,細細端詳曾經出自她一手布置擺設的屋子究竟哪里變了?
首先,掛在液晶電視上方的牆壁上,一幅由賀佳妍悉心設計手制的拼布畫作已蒙上淡淡的一層灰,她旋即起身到廚房的櫃子找出清潔用品擦拭一番。
擦完拼布掛畫,她又發現客廳茶幾上的面紙盒里沒面紙,賀佳妍皺皺眉心想︰黎銘遠多久沒回家了?怎麼連面紙用完也沒換?
她心里嘀咕,一走進浴室,才更驚訝地發現——所有平常用慣的洗發精、沐浴乳、牙膏、刮胡刀膏、漱口水……眼楮看得見的用品統統見了底!而黎銘遠不但沒買新的補充,連那些舊的空罐、空瓶也全動也不動地「陳尸」原處
她看見洗手台上擱著一些小瓶子印著某飯店標志,可見得黎銘遠把平常國外出差帶回的盥洗用品拿出來頂著用……他、他到底在過什麼樣的生活?
此情此景,令賀佳妍一陣又一陣的心酸難受。
也難怪他會說這個家跟廢墟沒兩樣——基本上,這男人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怎麼可能忙到連日用品都沒時間去買呢?難道他也不用外出覓食?女主人不在家的日子,他是怎麼過日子的呀?
柏佳妍既生氣又難過,無法想像這麼大年紀的男人,居然連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沒有!她接著跑到廚房,打開空無一物的冰箱,她當下傻眼——
一點可以吃下肚子里的食物都沒有!
柏佳妍想起以前,黎銘遠要是加了班晚回家,總是嚷著肚子餓要吃宵夜,所以她總習慣在冰箱里放滿簡單加熱就可以食用的食物。
冰箱里沒東西,如果晚上肚子餓了怎麼辦?
柏佳妍想像著黎銘遠辛苦工作一整天回到家後,面對空無一物的房子是怎樣淒涼的心情?╴
唉,她想不到情況竟比預料中更嚴重啊!柏佳妍好難過,忍不住愧疚心酸地紅了眼眶……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呢?賀佳妍忍不住反省自己。
她為了逃開像坐牢般無趣的婚姻生活,卻放任另一方過著淒清孤寂、跟流浪漢沒兩樣的生活,似乎不是很公平。
柏佳妍想到那晚黎銘遠提出要她考慮搬回家,當時她真的有點動搖。而現在目睹眼前的淒涼景況,心中想法更加明確了。
她告訴自己,等緊張的比稿結束後,她該找黎銘遠談一談,家庭和工作之間,未必會有沖突,很多事情是可以協調的。
主意已定,她抬頭看了一下時間,發現沒有太多時間停留,一大批同事都在攝影棚里等她帶東西過去拍照。
吧是她又匆匆忙忙跑到臥室里把拼布作品整理出來,動作迅速地帶著作品來到大門口,門鈴剛好響起——
「噫?小姐,請問你……」門打開,只見凌卉拉著一只大行李箱,表情寒漠。
「喔,你在家啊!」凌卉高高揚起下巴,幾乎以鼻孔對著賀佳妍說︰「我是黎董事長的員工,黎銘遠在嗎?」
「他?他不在啊!」賀佳妍直覺這女人很不客氣,皺起眉道︰「現在是上班時間,他怎麼可能在家呢?銘遠應該在公司,請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呵,誰規定男人上班時間一定要在公司里?」凌卉不屑的道︰「你也未免天真無邪到近乎白痴了吧?唉,黎銘遠真是可憐喲……」
「小姐,你……你說話是不是太過分了?這是我家——」賀佳妍沒遇過這種場面,眼前這女人說話很沖,擺明來找碴。
「你家?呵呵,你那個叫家?」凌卉笑得很諷刺。「住在里面的男人都快發霉了!他啊,比一只流浪狗還不如,至少流浪狗還有善心路人會定期去喂東西。哎,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何必說些不中听的惹人嫌?」
「小姐,你跑到我家來出言不遜究竟是什麼意思?」賀佳妍容不得別人在她的地盤撒野。「是誰讓你跑到我家里來找麻煩的?」
「麻煩?你還真是狗咬呂洞賓咧?」凌卉撇了撇嘴角,將手中的行李箱拖到她面前,趾高氣昂。「請你把這箱東西轉交給黎銘遠,讓他告訴你——究竟是他在找我麻煩,還是我找他麻煩?」
「這箱是什麼東西?」
「是我賣命幫他找來的寶貝。」凌卉再次以不屑的眼光瞟向她。「下個月公司要到日本參加商展,沒這些東西什麼也不必玩了——你也休想再有錦衣玉食的好日子過!」
她憤恨地扭身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嘴里喃喃低罵︰「真是眼楮糊到屎了,娶到這個白痴的蛀米蟲……」
柏佳妍莫名被飆了一頓,還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把行李箱拉進客廳里放好,心里掛念著公司同仁都在等她帶東西進棚拍照,時間緊迫已顧不得再去推敲那個趾高氣昂的女人究竟在拽什麼?
她直接拿了東西便鎖門離開——想著,一切的疑問等到搞定攝影棚的事情之後再來煩惱吧!
「學長,這次韓系化妝品MY-FACE的廣告比稿,我們這組表現很不錯,韓國那邊似乎很有意願將今年度的廣告企劃交給我們呢!」
第一次參與戰役便表現十分出色優異,賀佳妍開心地吃著她最愛的蘑菇義大利面,她愉快的模樣與一臉心事的吳俊彥形成強烈對比。
「嗯,我听徐總監說了——你的表現很棒,大家都很驚訝,新人能有這樣的表現算很不錯。」
「是嗎?我還覺得可以更好呢!看到自己的心血被客戶欣賞,好有成就感!」
柏佳妍心中滿溢比稿成功的快樂,暢快地敘述她贏得勝利的心情。「學長,我發現啊,做廣告雖然很累、壓力很大,可是得到的回報也相對更多……」
「嗯。」吳俊彥冷冷地點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翻動眼前的面條。
「學長?你怎麼啦?一直心不在焉的?是這家義大利面不好吃嗎?」賀佳妍不明白他究竟懷抱什麼心事,只得胡亂猜測。「還是……我剛剛說錯什麼話?」
「……沒有。」他深嘆了口氣,頓了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我已經想了很久,覺得不說的話,可能以後你會恨我——」
「啊?恨你?我為什麼要恨你啊?」賀佳妍實在是听得一頭露水。「學長,我們這麼熟,有什麼話盡避直說吧!」
「好吧,我說——」吳俊彥放下刀叉,正經嚴肅。「前不久,我帶著新廣告企劃到一家很出名的汽車旅館提案,你猜我遇到了誰?」
「汽車旅館?」賀佳妍心中升起不祥預感,她緩緩放下餐具,微顫雙唇。「你直說吧,我猜不到……」
「唉——」吳俊彥嘆氣,難以啟齒地道︰「說真的,我很希望自己是眼花看錯了。雖然我很欣賞你,甚至曾不切實際地幻想有一天我們能在一起,不過……」
「學長!」賀佳妍打斷他的廢話連篇,催促道︰「拜托你,說重點好不好?」
「重點……重點就是,我看見你先生——黎銘遠跟他公司的女業務經理,他們倆親密地手勾著手,從旅館的電梯里走出來。」
吳俊彥把當天看見的情況,鉅細靡遺地講了一遍,賀佳妍默默听著,臉色慢慢變了,最後呈現蒼白毫無血色。
「佳妍?你還好吧?」吳俊彥擔憂望著她無血色的臉龐,試圖安慰她。「你先不必想太多,或許他們並不如我們所猜測的那樣。」
「這……這是真的嗎?」賀佳妍心口整個悶住了,嚴重呼吸困難,她必須張開嘴才吸得到空氣。「如果,你確定看到的人是黎銘遠沒錯,我們……根本不需要替他們找那些可笑的借口。呵,就像一男一女光身子躺在床上,說他們是蓋棉被純聊天,誰會相信啊?你不覺得荒謬可笑嗎?」
「佳妍,人不是聖賢總會犯錯。」吳俊彥努力安慰她。「婚姻里本來就會有很多波折,不是犯一次錯就永遠不得超生……況且你們又分居,你也知道的,男人比女人更禁不起寂寞。你又那麼早婚,根本也還摘不清楚男人是怎麼回事……」
吳俊彥講了一大堆,即使場面話也好,總之他無法眼睜睜看她遭遇晴天霹靂之後的椎心刺骨。
柏佳妍听著一個未婚的男人,竟像電視上高談闊論的兩性專家一樣,講一堆派不上用場的場面話,不禁苦笑。「學長,你真的可以改行了。」
「改什麼行?」吳俊彥不解。
「上電視談話節目當兩性專家啊!」賀佳妍笑得淒楚,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疼她的哀愁無助。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沒事吧?別嚇我啊!」吳俊彥憂心忡仲。
是啊!老天爺還真的在開她玩笑!她以為自己已經度過婚姻的危機,只要再一點努力,她就可以跟黎銘遠一輩子相愛到老——
她真的以為他徹底改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可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偏偏在她重新愛上他,甚至比以前更愛他的節骨眼,被她發現他居然犯下某影劇大哥口中說的「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難道,兩人的夫妻情分真的只到簽下「分居協議書」的那天為止?難道,這是上天給她的報應,報應她太任性嬌縱,不知惜福?
終于,賀佳妍無法控制地落淚,在原本該是為她慶功的餐廳里,她落下挫敗絕望的淚水。
柏佳妍隔天便請假,听完吳俊彥那番話之後,她像被吊上了摩天輪頂端,整個人處在極度不安全的恐慌,恍恍惚惚的,根本什麼事也沒辦法做。
不上班的這天她仍然早起,因為她根本睡不著,天一亮便梳洗換裝到咖啡店里呆坐。
吃著食不知味的早餐,她還是無法整理腦中混亂的思緒,手邊翻著報架上的雜志,隨意亂翻也看不進什麼——
亂了步伐的她不知道如何收拾善後?本來排好的劇本是安排了演出溫馨大結局的,現在突然天外飛來這一筆,她實在反應不及,也接不下去啊!
像是被人用亂棒狠狠揍了一頓,賀佳妍還在眼冒金星的狀態,痛苦的情緒讓她連黎銘遠的聲音也不想听到——她拔掉了室內電話線,不想讓他找到自己。
無意識翻閱手中的雜志,突然一幅照片闖進眼簾,賀佳妍一瞬間瞠大雙眼,盯住斗大標題︰科技金董玉女攜手顯神通,研發行銷雙創合璧打遍天下——
這是一篇專題報導,那對並肩合照的男女正是黎銘遠和凌卉。
天啊!那個叫做凌卉的女人,不正是那天拉著行李箱到她家門口出言不遜的剽悍女子……
她手上的熱咖啡溢了出來,灼熱的液體燙到她的手背,然而她卻感覺不到痛覺——因為,過度的詫異驚惶已壓過灼燒的痛感!
柏佳妍快速讀著報導內文,每讀一字就像一把刀插進她心里。
她總算了解那個叫凌卉的女人為什麼那麼趾高氣昂,甚至敢用囂張的態度來壓制自己,因為,黎銘遠的事業版圖是她跟他一起打出來的。而自己身為他妻子卻從未付出過一份心力,反而享盡了好處、佔盡了便宜還不知足。
凌卉刻意把展覽的東西送到家里,擺明是針對自己而來,她是來為黎銘遠出氣,更為自己叫屈的——
柏佳妍這時才恍然大悟,她覺得自己真的如凌卉所說是個蛀米蟲。可是這算是自己的錯嗎?本來婚姻一開始,黎銘遠就是要她在家里做好妻子的角色,這會兒怎又雙重標準嫌棄她不懂得協助丈夫打拼事業呢?
她放下咖啡杯,再次瞪大眼楮看著雜志上黎銘遠和那女子親昵的合照——凌卉很大方勾著黎銘遠的手臂,甜蜜地與黎銘遠依偎相靠,而黎銘遠自信咧子邙笑的開朗模樣,似乎並沒有任何不自在……
柏佳妍的心碎成千萬片,吳俊彥目目睹他們親密地進出情趣旅館,再加上這張照片的驗證,黎銘遠和凌開之間「不尋常」關系幾乎是無庸置疑了。
腦海中,一幅拼圖慢慢愈拼愈完整——看來,電話里劈頭把她凶一頓的女人應該也是凌卉,她敢接黎銘遠的私人手機,敢對他的老婆惡言蔑駕,敢趾高氣揚登門踏戶,指著他老婆的鼻子臭罵一番……
種種又種種的怪異現象,不是單純同事做得出來的,根本就是天下所有第三者都會有的行為反應。
是的,答案昭然若揭,黎銘遠早就跟公司里的女同事有婚外情。
她頹然無助趴在咖啡廳的木桌子上面低低哭泣,完全無力面對暴露在眼前的殘酷事實,婆婆媽媽們都沒教過她——當老公有另一個女人時該怎麼辦?
不知道趴在桌上哭了多久,賀佳妍皮包里的手機響起,為了不擔誤公事,她的手機不敢關掉。
模索著接起電話,她哭聲未歇。「喂……」
「喂——佳妍嗎?」手機里傳來黎銘遠的聲音,十分關懷語氣。「剛打去你公司,同事說你今天請假……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沒、沒有。我、我……沒有、沒有不舒服。」。
柏佳妍眼眶再度發熱,心口涌起的酸楚梗住絆嚨,她深深呼氣,企圖丟開隨著傷心失落直逼而來的淚意。
「佳妍?喂,听得到嗎?怎麼不說話?」黎銘遠不明就里喚著她,追問︰「奇怪,電話收訊不錯啊。喂?佳妍,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可是我覺得你聲音啞啞的,會不會是感冒了?感冒雖然是小毛病不過也不能輕忽,待會去看醫生拿點藥吃比較好……」
柏佳妍听他毫無矯飾的真情流露,無言怔然……
她不知道究竟該信哪一個?如果黎銘遠確實跟凌卉關系曖昧,那麼現在他拼命獻殷勤又是為什麼?
既然他心已另有所屬,而且他們也已經分居,何不干脆提出離婚趁早恢復自由之身?難道黎銘遠真的像很多鬧緋聞的男主角們一樣——
他不僅要追求外面的冒險刺激,也不想放棄家里的安定貼心,既想擁有火熱浪蕩的情婦,也要貞潔乖巧的妻子?!
看來當初他那麼干脆地提出分居協議,真正的目的是想兩邊都得利吧?有可能嗎?黎銘遠會是那種壞在骨子里的爛男人?
柏佳妍不可置信搖了搖頭——╴
假設沒有答案的推斷讓她頭痛欲裂,賀佳妍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是白活了!
她一點兒也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甚至她根本不了解男人,如同吳俊彥所說的,自己壓根兒不認識男人這種動物!
「你今天好奇怪喔,怎麼都不講話?想考驗我們之間的心電感應夠不夠強嗎?呵呵!」黎銘遠不知道火力強大的炸藥已經在賀佳妍心中引爆,還是用一貫溫柔寵溺的語氣想逗她開心。
「對了!你的健保卡有沒有帶在身上?要不要我幫你送過去?」黎銘遠為她設想周到。「剛好我早上開完一個會有空檔,可以溜回家幫你拿——」
「嗯,我听到了——」賀佳妍勉強發出正常一點的聲音。
事實上,她不想講話,很想把電話掛斷算了,甚至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
「不太對,我覺得你很不對勁。」黎銘遠滿是擔憂的語氣。「這樣好了,你先回你的小套房好好歇著,我現在馬上回家幫你拿健保卡,然後去接你去看醫生。不要亂跑,乖乖在家里等我……」
「不用了。我只是前陣子忙比稿的事有點累而已,睡飽一點就好了。噢……」
柏佳妍本想裝作若無其事,但沒來由一陣強烈暈眩讓她覺得天旋地轉。
「佳妍?怎麼了?」
「噢,頭好暈。」劇痛幾乎將她撕裂,只得據實以告。「頭好像快炸掉了,很痛……」
「不行,你非看醫生不可。」黎銘遠听到她的申吟,緊張道︰「好啦!你趕快回去休息,我馬上就過來,千萬不可以亂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