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依循著每天行進的軌跡,升起又落下;安靜的房間,也隨著日出日落而忽明忽暗。
袁在昕將自己鎖在房里四天了,他抽掉了好幾包煙,煙蒂積滿了煙灰缸,煙塵把整個房間弄得烏煙瘴氣的。
他誰也不理,身形狼狽、滿臉胡髭,只是望著遠方,看著窗外昏黃的夕照,他微起眼眸,指上一燙,他甩開手,煙落在地毯上,燒出一個焦黑的洞。
輕凝起眉,他捂住耳朵,那一夜屬于媚俐的輕吟,在他的腦中不止歇的回蕩著──
我不想當你妹妹,從來都不想──
你沒辨法接受我的感倩,就用這種方式來傷害我嗎?我看不起你!
我不想成為你的天敵……你知道嗎?我愛你……
詩你別再離開我了……我不想跟你保持距離,我想這樣靠在你的懷里,听你的心跳……感覺你的溫暖……
你不能再走了!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失去你啊──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袁在昕捂住耳朵,大聲的嘶吼著。
這幾天腦海中不時傳來媚俐的聲音和神情,他愈想將她忘記,她就纏得他愈緊,直到他不能呼吸!他的心在掙扎著,不停的想起那一夜她毫不保留的將自己交付給他……她每一次的呼息和律動,都讓他難以忘懷……
當她看見那張大紅喜帖時,一臉的傷心欲絕,讓他的心也跟著莫名刺痛起來。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卻不知不覺的一次次傷了她的心。
這幾天他想了許多、許多,對媚俐的感情,似乎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媚俐到袁家時只是個小嬰孩,奪去了父母親對他的關懷,讓他不由得和她保持著距離。
出國前,他原以為可以離開媚俐這個女惡魔,未料離開家之後,卻不時想起有她陪伴和捉弄的日子。
離家多年,他一直未曾用心愛過任何女人,只因為心里始終存在著一抹影子,讓他不停的想要搜尋那樣的身影。
必國後,他才發覺那道影子一直都在袁家,沒有任何人能取代。
她生病時,他看著她柔弱的躺在床上,不帶一絲殺傷力的天使臉孔,更是觸動了他心中最深的憐惜。
接下來就是對MARTIN的妒意了。
一直以為媚俐是他的,沒有任何人能奪去,沒想到突然出現了個MARTIN,讓他嫉妒MARTIN嫉妒得要發狂,只想用最狂猛的掠奪來佔有她的一切,未料那只是她刻意要激怒他,讓他發覺內心真正聲音的手段……
一切都已經那樣明白而清晰的擺在眼前,他卻仍在掙扎于該不該面對事實。
「該死!」他忍不住捶了床褥一拳。
難道真如媚俐所說的,他就像個不敢面對感情的懦夫,只會用傷害的方式來拒絕她的感情,卻不敢承認自己對她也有著同樣的情感?
他想見她!此時此刻,他多想將她擁在懷里,告訴她他的感受。
隨手拿起大衣穿上,他跳下床,神情狼狽,但他的唇邊卻帶著笑意。
拋開了腦海中所有的困頓後,所有的問題似乎在一瞬間消失,讓他輕松了許多。
巴媚俐纏鬧了這麼多年,原來一切只是心意相屬的對峙;繞了這麼一大圈,原來等待的人一直在身邊。
他拉開了房門,卻被站在門外的人阻擋了出路。
「顏韻……」
「你要去哪?」顏韻直直的望著他,伸手想替他撥去額前的亂發,卻被他轉頭躲開。
「我必須出去一趟。」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撥弄著車鑰匙,在兩人沉凝的氣氛中制造些許當當的聲響。
「你還要去哪?你答應過我,等你解決了和袁媚俐之間的事,就跟我回美國。」
「我曾經試過了……但是……」
「看見了那張喜帖她還不肯死心,是嗎?」她捉住了他的手臂。
她不能讓他走,她知道再讓他們有所接觸,袁在昕就不再是她的了!她必須跟他結婚,唯有真正結了婚,才能讓袁媚俐死心,結束他們兩兄妹那怪矣邙曖昧的情懷。
「顏韻,對不起……」他低下頭,「我不想傷害她。」
「那麼就可以傷害我了,是不是?」她緊咬著他的話尾,回答的道。
「我也不想傷害-,是我帶-來台灣的,而我真的曾經想和-生活下去,一起度過未來的每一天,但是……」
「我不要听什麼但是!」她猛的搖頭,「既然你曾經這麼想過,而我也和你有著同樣的想法,為什麼你不能實踐它?」
「我沒辦法。」他蹙著眉心,說道︰「顏韻,-一直知道我對-的感情……只是一種習慣。」
「不!」她低吼,拉住他的手臂,「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也愛我,雖然當初是我采取主動,但是你後來也愛上了我,在我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女人能得到你的注意。」
「那不是愛情……」他無奈的掙開她的手,欲往門外走去。
「袁在昕!你要去哪里?你說啊!你在房里躲了四天之後,除了告訴我對我只是習慣,不是愛情之外,你還想出了什麼?」
「-讓開……」他看著她,「我要去找媚俐。」
「又是袁媚俐!」她發狂似的大吼。
袁在昕用手按住她的肩膀,低頭凝望著情緒不定的她,對著她無比誠懇的說道︰「是我不對,害得-浪費那麼多的時間在我身上,但我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和-結婚。顏韻,我對-的感情不是愛……」他艱澀的開口,「今天如果不是媚俐,也還會有另一個人出現……是我對不起-,終究是我負了-……」
「袁在昕,你好可惡!居然這樣子對我!」她憎恨的瞪著他,眼眶泛起了紅絲。
「對不起。」他推開了她,直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袁在昕,你站住!」
顏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腳步停頓了頓,又堅定的打開大門。
「袁在昕,你就這樣把我扔下,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必上大門,顏韻的咆哮嘶喊也隨之隔絕,袁在昕無奈的搖頭。如果面對感情他勢必要辜負其中一個人,那麼他只能選擇心中所愛,對顏韻,他只有虧欠了。
走進SHKILLAPUB,震耳欲聾的音樂立刻侵入袁在昕的耳朵,讓他忍不住捂住耳、擰著眉,才緩緩地走近調酒吧台。
他看見了那抹熟悉縴細的身影了,她穿著黑色緊身上衣和銀亮的皮裙,面無表情的她熟練的拋甩著一只銀色的雪克杯,那道炫亮的銀光在她的腰際轉繞,忽高忽低的被拋耍著,彷佛在她身邊形成了美麗的光束,讓他看得痴迷而移不開視線。
這樣的媚俐是神秘而嫵媚動人的,他很少看見這樣自信而迷人的她,或許她一直是迷人的,只是他一直不肯敞開心房去發覺她的改變。
坐上了吧台的最角落,袁在昕沒有打擾她,靜靜的欣賞著不同風貌的袁媚俐,而她也一直未曾發覺他的出現。
臂察了她半個多小時,他發覺她喜歡調一些色彩幽暗的酒,運用紫色、藍色、綠色、赤紅……調出一杯杯讓人感到迷幻的酒色,似乎喝下去之後,便能讓思緒變得迷離,暫時忘記一切煩憂。
彬許此刻她的心情就像她所調出來的酒一樣,迷惘、難解、讓人猜疑……
蚌地,一杯幽幽的紫色調酒順著吧台滑到他的面前,他微微一愕,抬眸看見袁媚俐瞟向他的目光。
他低頭喝了一口酒,苦澀中帶甜的氣味,讓他忍不住舉杯一口飲盡。
既然媚俐已經發覺他了,他也不需要躲躲藏藏的觀察她,他索性走至她的面前,不再回避的看著她。
「你這樣喝酒,很容易醉的。」她說道。
「有-在這里,喝再多我也不擔心。」他將酒杯口朝下。
「你不擔心我在酒里下毒嗎?袁在昕,我恨你。」她冷凝的望著他,一字字的說著,隨即她又調了一杯詭異的酒,深藍的色調中摻著如絲緞般的血紅色澤,然後遞到他的面前。
「如果這杯酒是-所賜予的毒酒,我也甘願喝下。」說完,他將苦辣的酒液再次灌入喉中。
「你……」她怔忡的看著他。
罷才那杯酒的酒精濃度極高,他居然一口飲盡,當她抬起手想阻止他,已經來不及……
袁在昕漲紅了臉,捉住她伸出的手掌緊緊握住。「媚俐,听我說……」
「放手!」她想掙月兌他,但他迷魅的雙眼卻讓她失了魂似的盯著他看。
「-恨我多深,就愛我有多深。」他深情的說。
「閉嘴!」她甩開了他,轉身想離開。
「而我也一樣!」他說著,看見她停下了腳步,接著又道︰「我輸了,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我愛-,媚俐。」
她站在原地,不敢轉頭看他,她還在消化他所說的話,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听錯了……但那麼清晰的聲音……她盼望了多年的承諾……又怎麼可能會听錯呢?
「媚俐,-听見了嗎?」他低聲喚著她。
袁媚俐緩慢的轉過身,她的眼中閃過許多情緒,肩膀微微顫抖著。即使已經听清楚了他的話,但她仍忍不住再次詢問︰「你剛才……說什麼?又想來耍我嗎?」
「我愛-,我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心,和-相比,我真的是太怯懦了……」
她推開隔開兩人的吧台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你……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你醉了……」想起剛才那杯高濃度酒精的調酒,她懷疑他是不是喝醉了。
「我沒醉,我再也沒有比這個時候更確定自己的感情。」他伸手捧住她的臉蛋。
「但是……你和顏韻不是要結婚了?你們連帖子都印了,現在你又這麼說,這會不會又是另一次的謊言?」她有些慌亂失措的搖頭,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見的,更懷疑他所說的話。
「原本我的確是想藉由那張喜帖讓-死心,沒想到那晚發生的一切,讓我認清了自己的感情……」
「喜帖是假的?」她听著,忍不住流下眼淚。
那晚,她傷心欲絕的逃離賓館之後,幾乎每逃詡是以淚洗面、食不下咽,直到今晚他出現之前,她的心情仍在谷底。每每一想到喜帖中他摟著顏韻的結婚照片,就讓她心痛得不能自己,現在听見他所說的話,壓在心頭幾乎讓她不能呼吸的大石終于落了下來。
「這幾天,我以為只要躲著-,不再見-,就能忘記一切,但我做不到,-就在我的心里,無時不刻的在我腦海中出現,我想忘也忘不了-……媚俐……」他輕柔的撥著她的發絲,「對不起,我不該浪費那麼多的時間,一直沒發現-對我感情,當-對我表白時,我又只會一味的逃避……」
「別說了,這樣就夠了,什麼都別說了……」她投入他的懷中,輕輕的搖著頭。她只要听見他對她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的解釋和道歉;她只想這樣緊緊的摟著他、依偎在他的懷中,她就感到安心與滿足了。
「媚俐,我們還有很多事必須面對。」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論要面對多少事,我都不在乎。」她眼泛淚光,唇邊帶著笑意,抬眸望著自己痴愛了多年的男人。
「媚俐,我之前那樣對-……」
她踮起了腳尖,輕啄他的唇瓣,微笑的對他說道︰「今晚我太開心了,別再說那些讓我不開心的事,好嗎?」
「嗯……」
他著迷的望著她,唇瓣上還帶著她輕吻的口紅香,讓他忍不住低下頭吻住她,深深而眷戀的吮吻著,直到所有的客人為他們鼓掌,PUB內點燃了爆炸效果的火花。
袁在昕在眾人的慫恿下,摟著心愛的人兒滑進舞池,為整個SHKILLAPUB帶動起最熱鬧,最HIGH的氣氛……
走出了SHKILLAPUB,袁媚俐放肆的笑著,她甩弄著皮外套,在大街上快樂的旋舞著,就像一只美麗的黑蝴蝶。
袁在昕一臉寵溺的笑意,看著開朗的袁媚俐,他的心情也跟著輕松起來。
以往媚俐面對著他時,總是譏諷嘲弄,彷佛對任何的人、事都不滿,像是全世界都對不起她似的。在他的面前,她總是離經叛道,喜歡激怒他、惹火他,一點也沒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快樂。
現在他才明白,媚俐的快樂與不快樂都是由他引起的,如果他早些明白她的心意,早些接受她的感情,或許她可以一直都這麼快樂。
想起過去每一次的爭執,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會這麼蠢呢?明明可以相知相許的兩人,竟繞了一大圈,還彼此折磨……真是傻呵!
「笑什麼?我這樣看起來很蠢,是不是?」跳回了袁在昕的面前,袁媚俐半側著身子,將小臉探向他。
「不是。」他搖頭,仍是笑著。
「那你干嘛這樣笑?不是在笑我嗎?」說完,她嘟起唇。
「是在笑我自己,怎麼到現在才走過自己那一關,如果讀完碩士我就回國,就不會認識顏韻,說不定早就跟-結婚了。」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她卻像精靈般立刻跳離他的面前,反捏了他的臉龐一下。
「是啊!都是你,害得我一年又一年苦苦的守在台灣,等著你回來,就快守成望夫石了!」她頑皮的說。不過,過去的種種對她而言都不再是痛苦了,因為一切的痛苦都有了收獲。從今晚開始,她擁有了袁在昕的愛情,她會是最幸福快樂的女人。
「望夫石?那也得等-真的變成我的妻子,守起來才有意義,不是嗎?」他走向前,一把將她抱個滿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側眸睨著他。
「-說呢?」在她的臉上偷了一吻,他將她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
「你不說,我怎麼明白?」她的心跳緩緩加速。
晚風冷冷的吹拂著,她躲在袁在昕的懷中,卻感到無限的溫暖。
「嫁給我。」
「什麼都沒有,就要叫我嫁給你?」她說著,整個臉都羞紅了。
「誰說什麼都沒有?-看這是什麼?」說完,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枚璀璨的鑽石戒指,夜色中、街燈下,鑽戒透出熠熠光輝。
「讓我看看。」她搶過鑽戒,順勢溜出了他的懷抱。
她邊看著他邊倒退的走著,然後一邊將戒指舉高至半空,透過月光看著鑽石的剔透澄淨的色澤。
「怎麼樣?還喜歡嗎?」他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嗯!憊不錯,有沒有一克拉?花了你不少錢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她將戒指戴上,對他露出一抹笑容。
「戴上戒指是表示同意了?」他停下腳步,望著愈退愈遠的她。
「NO、NO!」她伸出食指搖蔽了一下,「袁在昕,如果我就這麼答應,不是太便宜你了嗎?嗯!我得好好的想想。」
「給我一個答案吧!媚俐。」袁在昕追了上去。
「你來追我啊!追到就給你答案。」說完,她轉頭就跑,穿過大馬路。
漆黑的夜色中、微弱的街燈下,兩人相互追逐著,安靜的街道上充滿了他們愉悅的笑聲。
突然,一輛黑色跑車直直朝他們加速駛來,袁在昕察覺的起眼,怔愣的看見駕駛座上的人。
「不……媚俐,小心!」他大吼著,想沖上前去,但袁媚俐卻推開他。
「別過來!啊──」
尖叫聲響起,袁媚俐被車子高速撞擊拋起又墜地,倒臥在路旁,一身是血!
「媚俐!」袁在昕沖向前去,將不省人事的她緊緊抱在懷中!
看著呼嘯離去的跑車,袁在昕發狂的叫吼著,但懷里的人兒卻像沒有生命的布偶,合著眼,靜靜的躺在他的懷中。
「不!-不能死!-還要嫁給我……-要當我的妻子啊!媚俐,-不能死──」
他發狂的吼著,淒苦的哭嚎聲劃破了寧靜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