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告訴我,你的家是什麼樣子?
哦,這是楝老房子,位于台北一個老社區。
對,你曾提過。屋予很舊嗎?在哪一帶?
◎◎◎
依照時雨的說明,曦宇很容易就找到了她說的老社區。
巷弄旁,整整齊齊的站了兩排楓樹,風吹來,低垂的枝葉隨之搖曳,由巷口一路行入,彷佛漫步在樹林中。
兩旁房舍外觀確實充滿往昔的氣息,有點像走進了一個具歷史風味的空間。
曦宇還沒有向時雨透露他「人」的身分,自然也沒有告訴她,他將回來台北,將來看她。
他甚至還沒有想好要以何面目和她相見。他下了飛機,叫了車就迫不及待直尋著她給他的地址來了。
大門開敞著,曦宇按了兩次門鈴,皆無人自屋內出來。他便逕自步入一片繁花簇簇,綠意盎然的庭院。
「有人在嗎?」
仍然沒有回應。他倒是听到了清脆的狗吠聲。
拇指。他微笑。
推開廳門,曦宇進入客廳,差點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哦,我的天。」他彎身拎起一只他從沒有見過的超小型褐色小狽,它正好可以站在他的手心里。「你一定就是拇指了。」
拇指親切地對他搖著短短的尾巴。
一只巨大的鳥站在一本書上,圓亮如鏡的眼楮對著他打量。
「嗯,你是博士,對不對?」他說。
「咕。」貓頭鷹驕傲地昂著下巴。
「謝謝,我也很高興我們終于見面了。時雨呢?」
「咕。」貓頭鷹飛到面向前院的窗台。
「汪。」拇指在他手上跳。
他放下它。「你要帶路嗎,拇指?」
小狽跑到紗門邊,用爪子抓抓門。
「汪汪。」
「時雨出去了?怎麼大門也不關呢?那麼她大概很快就回來了。沒關系,我等她。」
曦宇適然地打量著屋子。
客廳牆上的刺繡,是時雨在士林一個專賣舊貨的店里,從沾滿灰塵的桌子底下尋得的。客廳和畫室相連,采開放區間式,其中的家具,不論是桌、椅、掛飾等等,都是以最經濟、簡省的方式布置的。
木桌,時雨告訴他,那是她在垃圾堆自一些被人丟棄的家具中撿回來的;舊沙發披上了她以不用的布剪開拼貼成的裝飾布,就成了藝術風味十足的舒適座椅。
杯室牆上的鐵網架,用來掛她撿回來的舊時窗欞、木雕,以及荷花畫作,形成一道琳瑯滿目的牆面。
為將戶外的綠意全部納入室內,她將陽台向外推出,改裝上大面玻璃窗。窗戶下方的平台,和上方時雨自己釘的兩排木橫架上,擺滿了她在陶藝教室做的大大小小陶罐,和形狀扭曲卻反而別有意境的杯組。
入門處,陽台旁落地鐘的背後,實則為一鞋櫃,那也是時雨撿回來的。
狹小而老舊的浴室,在與洗手槽同一側的牆上裝上大片鏡子,不但在視覺上放大了原有空間,也使時雨在另一側磁磚畫上的荷花綠葉得以反映在鏡中,和天花板上的國畫相映襯。
「浴室的白磁磚因時間太久,光華不再,我于是靈機一動,何不利用繪畫賦予新貌?」時雨說。
所有她文字中的形容,已然教曦宇神往不已,但現在他親自置身其中,方覺她文字的形容尚未把這覺得如好幾幅圖畫拼貼起來的家描述出它一半的獨特。
主臥室內,一張古式銅床上鋪著印報床單,床頭牆上和床頭幾上,各懸掛和置放了一幅大小粉色荷花。
堡作室兼書房,除了一個放電腦的工作台,便是一格格組合書櫃的書。牆角掛著的雕塑老人下,靠著一把大提琴。
而她言詞間說到她自己時,一再顯露的自卑和全然沒有自信是怎麼回事?
「我回來羅!」
听到和他想像中一致的溫軟輕柔的聲音,曦宇轉過身,正好和推門進來的時雨面對面。
她比他猜測的要高些,修長、苗條,一件過時的小圓領白綢襯衫,五O年代曾流行一時的過膝百褶裙。看到她的赤腳,曦宇才知道進來要月兌鞋。
使她看上去有些拙、有些可愛的厚黑框眼鏡後面的眼楮,在看見屋裹有個陌生人時,畏縮地拉住了她興高采烈的腳步。她站在門邊,手里抱著個紙袋,鵝蛋臉上出現不安的神情。
「對不起,大門開著,所以我就進來了。」曦宇開口。
「你……我……」時雨緊張的推推鏡框。「我不認識你。」
曦宇猶豫著。然後他決定不宜太唐突,該給她個心理準備,再以原身相示。他不要嚇著她。
「我是看到你院子的花開得好漂亮,忍不住就進來了。」他說明,「你的家也好美。這些畫都是你畫的嗎?」
「哎。」她羞澀地又推推眼鏡。「我……嗯,胡亂畫的。」
「咕。」貓頭鷹飛到曦宇盾上。
「博士,不可以沒有禮貌。」時雨輕叱。
「沒有關系。」曦宇笑著說。
「咕咕。」貓頭鷹不耐煩地晃著腦袋。
「汪,汪汪。」拇指高興的在曦宇腳邊跳上跳下。
真奇怪!曦宇想,逭一鳥一狗似乎知道他是誰,並急著告訴它們的女主人。
他不確定他該慶幸它們不會說話,還是感到遺憾。
「我想我應該——」
「你要不要——」他們同時開口。
同時望著對方微微一笑。
「我只是路過,我想我該走了。」曦宇留戀地說。
「咕!本咕!」貓頭鷹焦急的拍打雙翅。
「汪汪!汪!」拇指站到曦宇光亮的皮鞋上,太滑了,它滾跌在地上,又試,又滑下來o
「拇指!」時雨尷尬地輕喊,歉然的望向曦宇。「對不起,它從來沒見過除了我以外的人,我想它覺得很新奇。」
「不要緊,我看到它時也覺得很新奇。」曦宇索性把小狽抱起來。
「汪!汪!汪汪!」拇指朝時雨伸著脖子叫了幾聲,然後腦袋鑽到曦宇手掌中,用鼻子磨著他的手心。
「咕,咕,咕。」貓頭鷹則開始在曦宇和時雨兩個人的肩上飛來飛去。
不知何故,時雨不希望這個陌生人離開,她想不出挽留的合適理由,便舉舉懷抱著的袋子。
「博士餓了,我剛才就是去買它的點心去了。」
「那就趕緊讓它用餐吧。」曦宇跟著她走進不像廚房,倒像另一個陶罐和舊貨陳列室的廚房。
時雨拿出紙袋裹裝小米的袋子,用剪刀剪開,倒些小米在一個陶碗中,放在餐桌上。
「對不起,博士,我回來晚了些。我剛才路上停了一下,看……」她忽然發現陌生男人目不轉楮看著她,不覺一陣赧紅。「唔,我常常和它們說話。」
這句話讓曦宇靈機一動。
「我了解,我也常常和我的電腦說話。」
她鏡片後的黑瞳光芒閃爍。「真的?!你喜歡電腦嗎?」
「我和它形影不離,它簡直等于是我的另一半。」曦宇對她說。「我的電腦還有個名字呢。」
時雨喜不自禁。「是嗎?你的電腦叫什麼名字?」
「哦,抱歉,」曦宇認真嚴肅的搖一下頭。「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和我的電腦密友的共同秘密。」
時雨表情也變得認真。「我懂,我和我的電腦也一樣。」
「是嗎?」曦宇思考一下。「也許哪天我們可以介紹你我的電腦密友互相認識。」
她的笑容使得他看得一陣痴。
「那太好了。」
「不過在那之前,或許我們倆可以先互相介紹一下。」
「哦,我姓時,你可以叫我時雨。」
「我姓戈,你叫我曦宇就好。」
時雨的臉上血色猝然消失。
「你……什麼?」
「我叫曦……時雨!」
曦宇及時接住她癱倒的身子。不過她只是受了驚嚇,沒有昏倒。
他扶她在一張搖椅坐下,一面暗暗罵自己太按捺不住。
「時雨,你沒事吧?」他蹲在她身前,後悔地注視她蒼白的瞼。
她像見到鬼似的看著他。「你說你叫曦宇?」
「咕。」貓頭鷹由餐桌飛過來,降落在搖椅扶手上。「咕。」
「汪汪。」拇指興奮地圍著曦宇大叫。
時雨眼也不眨地看著他。「日字旁,加希望的希,宇宙的宇,曦宇?」
「這是我父母給我取的名字。」他小心地回答。
「太巧了。怎麼這麼巧?」時雨喃喃。
「咕!本!」
「汪汪!汪!」
曦宇覺得如果由這只鳥和小狽代他表明身分,說不定還容易些。
「你和我的……」時雨住了口,改說,「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同名同姓。」
曦宇有些失望,不過目前似乎由她去相信這是巧合比較好些,等他想到更好的法子再說吧。
「哦,那真是巧。」他澀澀說。
「而你又喜歡電腦,也有個電腦密友,所以我……嚇了一跳。」
她微微一笑,似乎恢復平靜了。
「原來如此。我以為是我的長相嚇著你了。」
老天,他開什麼玩笑?時雨默想道。她從沒見過如此英姿挺拔的男人,他就像小說里所描寫的,全身散發著性感和陽剛的氣息,他的一舉一動充滿成熟、穩健的魅力。他的臉龐和眼神,自他們四目相遇,便一直對她露著一種全然的專注神情。
彷佛他要記住她的五官每一寸。時雨不曾被男人——尤其是這麼迷人的男人——如此投以全部的注意力,她感到不大自在;然而他又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我……以前見過他嗎?」時雨低喃。
曦宇發出低沉的笑聲,他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搖搖她。
「時雨,我在這,你可以對我說話。」他柔聲說。
她臉上出現恍惚的表情。「你說什麼?」
「我說我在這——」
「我在這。」她喃喃重復道,凝視他良久,而後搖搖頭。「你把我弄迷糊了。」
「咕——」貓頭鷹沮喪地長嘆一聲。
連拇指也疲倦地不再跳來跳去,吐出一聲嘆息,趴在曦宇腳跟翻白眼。
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什麼事?」時雨納悶地問。
「你的博士和拇指非常聰明,時雨。」
「咕。」貓頭鷹高興地飛上他肩頭。
「汪。」拇指又開始不死心地想站上他的鞋子。
時雨微笑。「它們喜歡你。」
「這是說我還可以再來羅?」
時雨的心跳和脈搏都突然加速。「哦,當然,隨時歡迎你來。」然後她察覺她反應得太熱切了。「我是說,你想來時隨時歡迎。」修正完,深怕他馬上要走了,她補上一句,「你如果沒事,歡迎你在這吃晚飯。」
曦宇很高興他刻意選了星期六抵達。
「我沒事,我的時間多得很。」
我這一生一世的時間都是你的,他默默加道。
「哦,糟糕!」時雨想起來,伸手按住嘴。「我怎麼邀你吃飯呢?」
「你有事嗎?」曦宇微笑藏住失望。「沒關系,我改天再來好了。」
「不是的,我今晚沒打算煮飯,我要做炸醬面,博士和拇指都很愛吃,而我每個星期六都做給它們吃的。當然,我自己也吃。」
她的詳細說明引得曦宇仰首大笑。
「我也喜歡炸醬面。」他向她保證。
「啊,那就好。」時雨說,然後不放心地又問︰「你不是客氣吧?」
「不是,時雨,我好多年沒吃到炸醬面了。」
「哦,那你一定好想吃,我現在就去做。」
她跳起來,曦宇跟進她的廚房。
「不要太麻煩,時雨。」他注視她似乎有些手忙腳亂地拿鍋、拿杓、拿碗的。
「才不呢,我很高興有事做。我閑不下來的,你知道。」
「我現在知道了。讓我幫忙好不好?」
見她抱著滿懷的鍋盆杓去開冰箱,然後發現沒有手可用,曦宇忽然明白她很緊張。
「哦,好,謝謝。那請你幫我拿這個。」她把鍋子、杓和一個木盆塞給他。
曦宇接了半鍋水放上瓦斯爐,拿著杓和盆,望著她從冰箱拿出做醬的佐料。
當她揭開一塊覆在一只大碗上的白紗布,露出渾圓白胖的面團,曦宇大感意外。
「你自己做面條?」
「是啊,」她巧笑嫣然。「自己 的面——」
「衛生又勁道足。」
「你知道?」她很驚訝。
「我母親說的。」他月兌掉外套,挽起袖子,邊洗手邊對她說︰「你 面,我幫你壓面條。」
她笑。「我做刀削面。」
「刀削面。」曦宇吞一下口水,「哇,我等不及了。」
彬許是他的饞相給了她信心,時雨的動作俐落了起來。曦宇于是在一旁欣賞,省得他一插手,她又開始緊張。而且貓頭鷹和小狽緊跟著他。博士還好,它停在他肩上,拇指則在他腳邊打盹,它那麼小,曦宇怕一不小心踩到它,索性把它提起來放進他的口袋。
時雨見了呵呵笑。「真方便,我怎麼就沒想到過?我總是把它放在流理台上。」
她把面一片片削進燒滾的水中時,曦宇幫忙把她煎好的蛋皮和小逼瓜切成細絲,但他的眼楮看著的是她削面的手勢,那麼輕松流暢,每一片面都削得大小榜薄適中,如雪花般飄進滾動的水里。
「你的手藝真令人驚嘆。」他贊道。
「你也不差呀,我都沒法削得這麼細又均勻呢。」她褒獎回來。
「騙人。」他說。
「咕咕。」
「汪汪。」
「瞧,博士和拇指也說你騙人。」
「啊,你們這兩個家伙重男輕女。」時雨開心地輕叱它們。
「咕。」
「汪。」
廚房裹洋溢著曦宇渾厚的笑聲,連貓頭鷹也發出近似笑的聲音,拇指愉快地咧著嘴。
真好,時雨快樂地咯咯笑。等一下這個曦宇走了,她一定要把這些美好的點點滴滴告訴她的曦宇。
曦宇吃了兩大碗。時雨說的是真的,貓頭鷹和小狽愛極了她做的炸醬面,為了方便它們入口,她另外削了些細小的面片給它們-
博士優雅的吃相和拇指的狼吞虎咽,都惹得曦宇哈哈大笑。他一點也沒有因為她的鳥及狗和她同桌吃飯而嘲笑她,或表示嫌惡,令時雨格外的滿心歡喜。
當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他凝視她的眼神總使她不自禁的血液加速流動,心髒也怦怦直跳。當他對著她露出溫柔的目光和笑容,時雨覺得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晚餐後,他堅持不可以不勞而獲,于是她同意讓他洗碗,她在一旁接過來放在架子上。
「你不用烘碗機,也不用乾布擦乾它們?」
「機器洗滌不見得能完全洗淨,而且不需要那麼浪費,我只有一個人嘛,我覺得自然風乾比較好。」
「你和我母親會很合得來。」曦宇說。
「是嗎?」他拿她和他母親相提並論,時雨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自在。但她笑容可掬地問︰「你母親在哪?」
「她和我父親都在美國。」
「哦。」時雨同情地望著他。「你一定很想念他們吧?你的其他家人呢?」
「我是獨生子。」他柔柔一笑。「和你一樣。」
「我?」時雨不記得她有告訴他關于她的事。
曦宇也留意到自己失言了。「我是說,我也一個人住。」
「我不是一個人呀,我有博士和拇指,還有……」她及時在說出她的親愛密友前住了口o
「還有?」曦宇追問。
「唔,還有我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
曦宇不知他該為她謹守他們的約定,保護著「他」的存在而高興,還是為她對他藏著秘密而……天曉得,他競在和自己吃醋?!
「你也和你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說話嗎?」
「當然了,它們雖然不會言語,也都是有生命的。」很自然地,她拉著他的手。「來,我為你介紹。」
著迷地,曦宇跟著她一一認識她的花草和陶瓶、陶罐,但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柔美的聲音,和她漾著可愛笑容的臉龐。
直到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個上面寫了他的名字的陶杯,和刻著「時雨」的另一個陶杯放在一起。
「曦宇。」他拿起它,一股濃濃的愛意漲滿了他的心懷。「這是給我的?」
時雨臉孔通紅的把陶杯拿回去。「不,不,這是……為我一個……很特別的朋友做的,他……和你同名同姓。」
「啊,是的,你說過。」忽然間,曦宇不可解的滿不是滋味起來。「我真羨慕他。你可以也做一個給我嗎?」
時雨張著嘴,答應似乎不妥,不答應又不大好。她有一個陶碗上面刻了博士的名字,一個刻了拇指名字的陶盤,但它們對她來說都是她的家人。「曦宇」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她心裹佔著很重要的地位,而眼前這個曦宇……她和他才初次見面呀!
「不要緊,我只是隨便說說。」曦宇牽強的牽牽嘴角。
「請你不要誤會,曦宇——」叫出他的名字,她自己吃了一驚。「呃,我是說,戈先生。」
「我喜歡你叫我曦宇。」他的口氣幾乎有點命令意味。
望著他,時雨又感到一陣恍惚和困惑。
「嗯,總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小氣,是……哎,很難解釋。」
「我說過不要緊。」唏宇的音調繃了起來,他看看表,「我該走了。」
「你生氣啦?」她的失望溢于言表。
曦宇是不悅,不過他氣的是他莫名其妙的妒意。
「怎麼會呢?」他柔和了他的僵硬。「我在這叨擾了你一個下午,時間也晚了,我該回去了。」
時雨發覺她舍不得他走,可是似乎沒有理由,也不適宜留他。
她送他到大門口。「唔……再見。」她想知道她還會不會再見到他,卻問不出口。
「我們會再見的,時雨。」
他承諾似的答覆綻開了她的笑顏。
◎◎◎
「他走的時候博士賴在他肩上不肯回家,拇指終于用它兩只前爪抓著他的鞋帶爬上了他的鞋子,也無論如何都不肯下來。」
曦宇走了以後,時雨立刻把他來的情形詳細滔滔不絕的告訴她的「曦宇」。不過今晚她呼叫了好久,他才回答她。
你呢?
「我?我怎樣?」
你有沒有依依不舍呢?
時雨的手指在字鍵上停了好久,
小雨?
「你這樣問好奇怪。」
你不喜款他嗎?
「喜歡。可是他仍然是個陌生人呀!但是……」
但是什麼?
「我說不上來,曦宇。他給我一種好熟悉的感覺,好像我以前認識他。」
也許你是認識他的。
時雨用力搖頭,然後想起來她現在是和看不見她的曦宇說話。
「不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果我見過,我一定會記得他,認得他。」
為什麼?
「他長得太好看了,而……」
什麼?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我忽然間變成了一個很吸引人的漂亮女人。」
你是很美,小雨。
「哈,你才不知道呢。」
我知道的比你以為的多得多呢。
「哎,反正我今天很開心。」
我很高興,小雨。
「你想他會不會再來呢?」
我不用想,我知道他會。
「我想不會,他一定生氣了,我沒答應做杯子給他,他馬上就說他要走了。」
對了,你為什麼不肯送他一個杯子呢?
「我不是不肯,只是……哎,你知道嘛。」
我不知道,小雨。博士和拇指都有你做給它們刻上名字的碗盤,連我沒法使用,你都做了一個給我,為什麼不能給他一個?
「我和他又沒那麼熟,也沒那麼親密,這樣好像不大適當。」
我保守的小雨,不過是個杯子嘛!
「是個杯子,可是有我的愛在里面。」
時雨的手指觸電似的縮回來,臉色變白。
她說出來了。她怎麼說出來了呢?哦,她怎麼辦?她瞪著她的句子下面的空白。她嚇到曦宇了,這下該他不理她了,或者……
謝謝你,小雨。
時雨大大吐了一口氣。
「啊,我以為你生氣了,還是被我嚇著了,跑去躲起來哭了。」
你上次哭了嗎?
「嗯。」然後她趕快說明,「不過我不是不喜歡你愛我,我是……我是……」
我了解,小雨。你不希望我們倆產生不該有的感情,最後兩個人都痛苦。
「我還好。你會比較痛苦。」她移過字鍵的手指輕而柔。「你在電腦里面,無人可傾吐,我卻可以和博士、拇指輿花草說話。我可以走開,你能去哪呢?」
◎◎◎
曦宇胸臆間熱潮洶涌,千情結成了千結。
「不要擔心,我的小雨,你已經給了我你的愛,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嗎?」
呀,是啊。那麼你是了解我的意思,對不對?我們永遠是最親愛的好朋友。
「你幫個忙好不好,戈巴契夫?」克強倚在門框邊對他的好友晃著頭嘆氣。「進門行李都來不及打開,話也沒說上半句,一坐下來玩電腦玩到現在,敢情你下半輩子準備就拿它當配偶啦?」
曦宇頭也沒抬,沒答理他。
「是的,小雨。現在你該休息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懊。明天中午老時間見?
「明天中午我有事,晚上見,好不好?」
有事?
「晚安,小雨。」
……好,晚安,曦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