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記住,再讓我听到你說這種下流的雙關語,小心我塞一大把辣椒進你嘴里,辣死你!」國美惡狠狠的警告著。「我哪有……」耀庭及時咽下在音尖打轉的辯白,一副低頭認錯的乖學生模樣。
說他怕吃辣就是下流的雙關語嗎?他的確對辣味視為畏途呀!是她自己想歪,還要怪他!
「你嘟著嘴咕咕噥噥什麼?有膽子就說出來!」
她那副撩起衣袖、摩拳擦掌想揍人的潑婦樣,他即使有什麼不滿也不敢吭聲呀!
耀庭敢怒不敢言的投給博智一個哀怨的眼神,後者忍住笑,環住嬌妻因氣憤而一聳一聳的肩膀,試圖安撫她。
「耀庭已經知錯,你別生氣了,氣壞身子我會心疼的喲。」「博智……」即使有再多的怨嗔,在老公溫婉的安慰下,什麼氣都沒了。她陶醉的順勢倚進他懷抱。
「有異性沒人性,只會安慰老婆,貶損我……」輕如耳語的不滿,傳進她軟化的心房,擦觸出一簇火花。
「蔡耀庭,你胡說什麼!」
戰端再起,博智逸出拿兩人沒轍的嘆息。他已經仁至義盡,是耀庭自找死路,怪不得他!
「你竟敢這樣說博智!他安慰我有什麼不對?難道要討好你這個大爛人嗎?說別人有異性沒人性,你自己有多清高?是誰為了寧綺打傷我的博智?是誰小心眼得接連故意錯過兩個最好的朋友的婚禮?你還敢說別人!」
被這番速度可媲美機關槍、威力勝過散彈槍的直言毒語炸得偏體鱗傷的耀庭,覺得自己像被最冰寒的水從頭淋下一般,休眠中的理智頃刻間從一場愛恨迭興的割舍不忍中清醒過來。
他以為逃避和時間可以讓失戀的傷痛結成疤塊,至少成功的讓親友這麼相信了,卻在國美的話語里了解到他是故意不去療傷,讓自己沉溺在失戀的痛苦里,並藉著這種自虐的行為,存心讓寧綺和子逸跟著他不好受。
盡避表面上他裝出灑月兌、不在意,但知他甚深的眾好友豈會不知呢?只是不想再在他傷口上抹鹽,故意不講罷了。直腸子的國美卻沒有這樣的疑慮,終于在氣憤之下口不擇言。
「國美,你這麼說太過分了。」見好友一向開朗的眼眸轉為深沉的悲痛,博智不禁要責怪嬌妻將話講得太重了。
柄美微嘟紅唇,一抹狐疑在心底懊惱的升起。她還真寧願老公如耀庭說的那樣有異性沒人性,然而在他心里朋友與老婆佔的分量比重相同。她瞠視向他的目光充分表示出她的不滿,博智深思的黑眸卻不在她身上,直瞅著耀庭那張要死不活的蒼白臉孔。
「你來找國美,不會是為了挨罵吧?」不忍心見好友繼續頹喪下去,博智出言提醒耀庭來這里的目的。
「當然不是。」他逸出一抹苦笑,收斂住不小心泄漏出的悲苦,深吸了一口氣轉向國美。「我想知道蒲小姐的傷勢情況。」
「你知道這些做什麼?」她沒好氣的說,「是不是因為你要負擔全額費用,怕我給你開出一筆天文數字?」
「你為何總把我想得這麼糟?」耀庭頓感啼笑皆非。「蒲公英是為了救我遭到槍擊,我關心自己的救命恩人有這麼無法理解嗎?」
「好啦,算我錯怪了你這個大好人,行不行?」國美沒耐性的道,從桌上拿起一份檔案。
「蒲公英她……」
「你別急,就如我昨天說的,手術很成功。子彈順利挖出來了,可是……」她像是故意吊他胃口的停頓下來。
「怎樣?」
見他堪稱俊挺的臉龐浮現令她滿意的焦急,她才微蹙秀眉,隱含憂慮的往下說︰「擊中她的子彈盡避殺傷力不強,但從左腿腿肚貫穿而出射進右腿,造成右腿股骨破裂,加上她左腿原本的拉傷,要躺上一個月,視傷勢的復原狀況再來做復健……」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她的腳會殘廢吧?」耀庭的身子僵住。
「我沒這麼說喔。」國美語帶保留。「我的意思是她需要長期的療養。我已經開出一份診斷證明,要華英去學校幫她辦理留職停薪。今天一早我去看過她,公英恢復得不錯,只要她肯听我的話乖乖躺著,她的傷勢應該能順利復原。」
事情有像她說的這樣樂觀嗎?耀庭居心的糾結始終沒有解開,一種想要看到蒲公英安然無恙的急切佔領他的心。
那個來探視蒲公英的男人是否走了?他希望能與她獨處片刻,向她致上最誠摯的謝意,並向她保證在腿傷痊愈之前,他會負責這段期間的所需花費,她只需安心養傷即可。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去看她。」他朝他們點頭致意,起身走向門口。在他的手踫觸到門把時,國美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幾乎是出于本能的,他停在原處。
「什麼?我馬上到!」
柄美臉上的慌張讓他警覺到事情不對勁。
「怎麼回事?是蒲公英嗎?」
「是。她發生狀況!」她穿上白袍急急忙忙的往外趕,耀庭在怔了一秒鐘後,尾隨在她身後。
從未見好友這麼緊張過誰的博智,忍不住苞上去。
值班醫生已先行趕到,看到國美,迅速提供意見。
「一開始是腳抽筋,但給了止痛藥、做了熱敷她的情況都沒改善。」
「血壓、脈搏和體溫呢?」國美迅速接手檢查。
「血壓和脈搏超出正常指數範圍。沒有發燒,全身因為不明原因而產生痙攣。不過病人沒有失去意識。」
她神情凝重的點頭,低聲詢問額上都是冷汗,臉色慘白的病人。「你覺得怎樣?」
「痛,好痛,全身都好痛……」伴隨著痛苦喘息的低啞嗓音從個縫間擠出,蒲公英臉上繃緊的線條看得耀庭心髒抽緊。
「怎會這樣?她受傷的只是腳,怎麼會全身痛?」
這家伙怎麼擠到她身邊來?國美正想對他發火時,蒲公英突然呼吸困難。
「呼吸器,快!」
「不……」劇烈的疼痛席卷了她,蒲公英下意識的想抓住什麼,胡亂的捉住耀庭伸過來的手。
「你不會有事的!你是那麼堅強、勇敢,是不管處在任何惡劣環境下都能生存的蒲公英。你一定不會有事,撐下去!」他溫柔卻充滿力量的聲音奇異的緩和了攻擊她的疼痛。她集中注意力想看他,迷的視線下,那張似曾相識的英俊臉容充滿她的瞳孔。
是他!
那雙深邃明亮的眼楮,此時被一股焦慮的霧氣所彌漫。盡避他的聲音听不出有任何的緊張,可是她知道他正為她擔心著,透心而人的溫暖為她帶來與疼痛對抗的力量。
「呼吸,深呼吸……」
她听話的照做,隨著每次將純氧吸進鼻腔,那股幾乎要撕扯她身體的痛苦也一點一滴的退去。
柄美驚異的看著這一幕,公英的呼吸和心跳都穩定下來。她移開呼吸器,看著病人平緩的順暢呼吸,抓著耀庭的手也放松了,臉上緊張的線條為力竭的疲累所取代。
「她沒事了。」
耀庭憐惜的拭去蒲公英額上的冷汗,她看起來是那麼柔弱,跟在銀行時的凶悍形如天壤。
「她累壞了,需要好好睡一覺。這里用不上你這位神醫了,讓護士照顧她。」國美不由分說的強拉著他離開病房,耀庭依依不舍的屢屢回頭。「嘿,你這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壞人姻緣的八婆!」
「你別胡說了。」耀庭甩開她的手,避開她似笑非笑的探視,迎上博智狐疑的眼光。
「你們兩個……」
「我告退一下。」他一溜煙的跑開,把爛攤子留給國美去收拾。
真是的,博智不會以為他會去勾搭胡國美那個凶婆娘吧!
「嗯哼!」看著老婆若有所視的目送好友離去,博智有些不是滋味。「你應該還沒忘記誰是你老公吧,張太太?」
「博智!」國美不可思議的轉向他,打趣的挑高眉。「你是在吃醋嗎?」
他俊雅的臉容閃過一抹別扭,隨即咧嘴一笑。
「管他的,我的確是在吃醋,張太太。」
「博智……」她笑眯了眼。若不是身處在醫護人員來來往往的走廊,她說不定會興奮的抱住擅長甜言蜜語、卻罕少吃醋的老公親熱。「那完全沒必要。」
「可是你盯著耀庭直看,不由得我不擔心。」他耿耿于懷。「我是……」她搖著頭,試圖整理腦中的一團混亂。「你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公英病得很奇怪,痛得全身像要被撕裂開來,呼吸困難。耀庭主動握住她的手鼓勵她,他那時候的表情像是想藉著兩人相握的手,將自己的生命力注入公英身體里。我從來沒看過蔡耀庭對女人這麼緊張過,他的語氣溫柔而充滿力量,好像在對待他最珍愛的女子。」
「嗯,這的確有點不太像他。」博智的眼光也跟著深幽起來。「照理說,知道了你是蒲小姐的舊識之後,他大可以把她交給你照顧,沒必要為了她拋下公事不管。陳毅不久前打電話來這里找他,我跟他通了話,耀庭是主持完早餐會報後直接到這里。」
「他不會是對公英一見鐘情吧?」
「這個……」博智不確定的眨了眨眼,語帶保留的回答︰「蒲小姐顯然不是耀庭會中意的那種類型。」
「嘿,姻緣的事可難講呢!」
見她不服氣的瞪大眼,他哈哈一笑,低下頭以鼻子輕嗅著她。「你該不會被我傳染了替人做媒的癮頭吧?」
「博智,我說真的!」
「我相信。」他扮了個鬼臉。「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蒲小姐應該沒事嗎?怎麼會突然出了狀況?」
「我也正感到奇怪。公英說她全身都痛,可是她只有一雙腿受傷,其他地方連個小擦傷都沒有。我已經請值班護士替她抽血了……不對,」她身體一僵,一陣寒意竄過她脊柱,眼眸因突如其來的領悟而驚恐的瞪大。「是玉英,一定是玉英出事了!」
霽霽
在確定蒲公英沒事之後,耀庭回辦公室處理事務。下午四點左右,心底的焦慮終于升高到他難以忍受的範圍。對助理交代去向後,驅車往醫院來。
特等病房區的氣氛極為安謐,當耀庭走到蒲公英的病房,意外發現蒲華英神情委靡的蹲坐在房門口。
「蒲……華英,怎麼坐在這里不進去?」他詫異的問。
豹英抬起頭,那雙曾經清朗如星的眼眸,如今被一層黯淡的雲霧所掩翳。耀庭有種心痛的感覺,隨即取笑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仍下意識的朝坐在地上的大男孩伸出手。
「是不是有什麼困擾?不嫌棄的話,我們到那頭的視听室談談好嗎?」
耀庭如果刻意親切起來,是罕少人能抗拒他的魅力,況且是心情沮喪到谷底、急待人伸出援手的蒲華英。他自然是緊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的答應。
「謝謝。」
那略帶哽咽的回應,得到耀庭兄長似的拍肩安慰,這讓不曾有過哥哥的蒲華英情緒激動。等到兩人來到視听室,他眼眶的濕意洶涌得幾乎泛濫成災。
耀庭表情有些尷尬,他沒有安慰哭泣中的男性的經驗,只得把一盒面紙塞進他手中,語氣溫和的問︰「你知道令姊早上不舒服的事了嗎?」
「嗯。我以為她沒事了,所以去上課、打電話拜托她同事幫忙辦理留職停薪手續,之後回家收拾一些東西,沒想到……」他哽咽得沒辦法往下說,眼淚掉得更凶。
「那不是你的錯呀。是因為這件事,才心情不好嗎?」
他搖頭,又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耀庭納悶著。
「她已經沒事了,你別再擔心。對了,之前不是有位先生來探訪令姊嗎?他是蒲家的親友嗎?」
「你是說李大哥嗎?他叫李柏均,是我們家的朋友。」華英的情緒平撫了些。
「她的男友?」他猶豫的問。
「不算是。」華英看了他一眼說,似在探究他詢問的原因。「李大哥跟大姊雖然有過交往,但他們的感情始終維持在尋常朋友的交情。而且李大哥現在已經有未婚妻了,他是基于跟大姊的友情才來探訪她,你不要誤會喔。」
耀庭彎了彎嘴角,對他認真的回答感到有些局促。
「我只是隨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他多此一舉的解釋,然而俊顏淡染的紅暈,卻泄漏出一絲耐人尋味。他不自在的轉移話題。「對了,華英,你不會介意我直接叫你名字吧?」
「沒關系,蔡大哥。」他露出沒什麼心機的笑容。
「好,既然你願意喊我一聲蔡大哥,是否也願意讓我分享你的心事?我剛才問你是不是為令姊的事擔心,你先是搖頭又點頭,把我搞迷糊了。」
「對不起……」想到傷心事,他的情緒再度低落。
「干嘛跟我說對不起呢?」耀庭失笑。「我寧可你把心情不好的原因告訴我。」
「蔡大哥……」他吸了吸鼻子,在耀庭充滿關懷的溫暖眼光下,忍不住將糾結于心的一團悲愁憂懼一古腦的道出。「你不知道我……在大姊出事之後,真的好怕。可是身邊有那麼多人陪我,有你,還有國美姊,加上大姊醒來時還能對我笑,我心情真的好很多。可是……我沒想到會這樣……」
是什麼樣重大的打擊,讓個大男孩哭成這樣?耀庭不禁戚然,感染上他心頭的焦慮和悲愁。他一定承受很大的壓力吧,他想。
「發生了什麼事?」
「我本來以為……」他抽噎著,「雖然以前也有過……可是……從來沒那麼糟呀!唉我都不敢告訴爸爸……」
「華英,你先平靜下來,不然我真的听不明白你在講什麼。你本來以為怎樣,以前又發生過什麼事,你一件一件講清楚。」在說這些話的同時,耀庭起身走到安置在角落的保溫壺,以紙杯為自己和華英倒了兩杯茶。
蒲華英吸了吸鼻子,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的接過紙杯就唇,任香濃的菊花和紅棗的芬芳緩和了鼻內的梗塞,任甘甜的水液溫潤的滑下,沖去喉頭的干澀。滿腔的激動盡在這杯菊花紅棗茶中逐漸平緩。
「你或許不知道,我大姊和二姊是雙胞胎。」他重新開口,明朗的眼波里有著對兩位姊姊的敬愛。
「哦。」耀庭不置可否,不明白這事和華英的悲傷有什麼牽連。
「雙胞胎之間有一種奇妙的默契,但對于父母來說,卻是一種嚴酷的考驗,所以先母一直到她們兩人滿五歲後才敢懷我。」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大姊生病,你二姊也會不舒服吧?」耀庭曾听過這種理論。可是這跟家里一人得了感冒,其他人跟著被傳染的原理是一樣的,談不上什麼雙胞胎的默契。
「嗯。不只如此。大姊和二姊自國中畢業後,分別就學于兩所學校。大姊念的是體專,跌跌撞撞是免不了,每次她受傷,念女子高中的二姊總是莫名其妙的踫撞受傷,只是情況向來不嚴重。反之亦然。有一次在醫院實習的二姊感染了病菌,大姊也跟著倒霉,那時候她遠在漢城比賽,因為這原因才會腳受傷。」
耀庭听了後頗覺不可思議,但世間本來就有許多科學難以解釋的謎團。
「這麼說來,公英這次受到槍傷,也造成你二姊……」
「我不知道……」華英搖著頭,厚薄適中的嘴唇劇烈顫抖著。「下課之後,我回家里幫大姊收拾些東西,爸爸的電話就打來了。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二姊出事了。詳情他也沒說清楚,我只知道二姊是在醫院受到槍傷,而且被立刻送進手術室開刀,目前仍在加護病房觀察。我听到這里,心涼胃寒,手足無措。原本還想把大姊的事告訴爸爸,請他和阿姨早點回來,可發生了這種事,我什麼都不敢說,就連爸爸追問大姊時,我都支吾以對,沒敢講她也出了事……可是,能隔多久?我好擔心爸要是知道了會沒辦法承受。還有二姊、大姊……天哪,她們怎麼這樣倒霉?一個在銀行,一個在醫院……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哪里是安全的?」
也難怪華英會這麼問。銀行和醫院對一般人而言,應該不算是危險場所,偏偏蒲家兩姊妹卻在這兩個不該算是危險場所的地方分別遭到槍擊。
這就是雙胞胎的默契嗎?耀庭荒謬的想,或者該說是生命共同體?
在悲傷中有著淡淡的嘲弄,他能理解華英心里的惶惑和不安。他握住他的手,語氣誠懇的道︰「你把醫院和令尊的聯絡方式寫給我,我會請美國那邊的朋友就近去了解狀況,看看可不可以幫上什麼忙。」
蒲華英料想不到他會主動幫忙,體內一陣暖流洶涌,眼眸再度模糊起來。他激動的緊握住耀庭的手。
「蔡大哥,你為什麼要幫我?」
「就憑你這聲‘蔡大哥’,我就幫定你了。」他微微一笑。「好了,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以哭哭啼啼。你肩上的責任很重,必須要堅強起來,不然姊姊們和爸爸要怎麼辦?他們全靠你了喔。」
在他的鼓勵之下,華英破涕為笑。盡避不明白萍水相逢的耀庭為何肯幫忙,但在他溫暖的注視下,他相信他的承諾。忽然間,身上的重擔輕盈得似無物般,因為耀庭替他承擔了。領悟到這點的華英又羞又愧,心里對耀庭的好感更是與時俱增。就算先前曾為公英受傷的事,對他心生怨尤,這時候也都在他誠懇的笑容下,融化消失。
「你二姊的事先不要讓你大姊知道吧。醫生囑咐,她需要好好休養。」
「嗯。」就算他沒有吩咐,華英也識輕重。
「你去洗把臉,我們一起去看你大姊。」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表情顯得特別溫柔,柔得就像個正想念著情人的深情男子。
蒲華英對自己竟冒出這樣的念頭感到好笑。就算蔡大哥再感激他大姊的救命之恩,也沒必要以身相許吧!
但話說回來,娶了大姊不等于娶到一個免費保鏢嗎?對蔡大哥也不吃虧呀!豹英不自禁的生出小小的期待,誠摯的希望他的希望能夠成真。
霽霽
耀庭完全沒料到推門進人病房時,會听見這麼充滿童趣的鋼琴演奏。活潑的鋼琴樂聲將孩子的天真表露無疑,尤其是這段「大象搖籃曲」,從左手奏出的主題中,仿佛可以看見一只可愛的玩具象笨拙的走向小主人的懷抱,緊接著的伴奏逗趣地跳耀著,更顯出幽默、滑稽。
這是法國印象樂派大師德布希為女兒所做的兒童音樂名作「兒童天地」里的一段,也是他兒時最喜愛的鋼琴曲之一,但這時候听來就有點……
「蔡先生。」擔任蒲公英特別護士的蘇明芳有禮的向他打招呼,他朝她望過去。
「這是……」
「我帶來的。」華英在他身後回答。「德布希的‘兒童天地’是大姊最喜歡的古典樂之一。特等病房果然不一樣,視听音響齊備,而且還是一級棒。」
听出他語氣中的欣羨,耀庭莞爾。「你不會是在羨慕令姊所受的待遇吧?」
「啊?那倒不是啦。」他搔著頭,做出一副驚恐表情。「想到要在床上躺一個月,即使是帝王般的享受我也不敢羨慕。不過,這里的音響真的很棒就是了。」
「沒想到令姊會喜愛古典樂。」
「什麼意思?」
不悅的輕嚷自半敞開的彩繪荷花圖案拉門里傳來,听出聲音里的慍怒,耀庭彎起嘴角,心情放松不少。
有力氣發怒就表示人沒事了。
他微眯著眼,將拉門拉到盡頭,朝里走去。蒲公英半坐半躺在床上,一抹氣惱的紅暈將早上還像敗葉般的臉渲染成瑰麗,兩簇火焰點亮了她原本無神的眼眸,精神奕奕的直射向他。
「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芙頰上的紅彩更深,一時間腦中亂成一團,忘了該對他生氣的。
他這個人……蒲公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對于她,他應該是個陌生人的,可是在兩人共同經歷了那麼多事後,她實在很難將他歸類于陌生人的範疇。
早上的那幕驀地翻上心頭。
兩人曾經那麼親密地連結在一塊。當她痛得幾乎要死去時,是他充滿力量的聲音鼓舞了她,讓她有力量與疼痛對抗。她不自覺的迎向他熠熠生輝的黑眸,他眼里的神采讓她領悟到他也正在想同一件事。
蒲公英忽地心情慌亂,平靜的心湖被一顆有能量的石子激起千層浪,漣漪久久不散。
「我來之前跟國美通過電話,她說你的狀況一切正常。早上的急痛應該只是突發事件。」
耀庭的話讓公英猛然回過神,目光如電的投向他身後的華英。
「爸爸有打電話回來嗎?」
豹英怔住,怯怯的瞄向耀庭求救。
這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讓公英的不安加劇。
「爸爸打電話回來有說什麼嗎?」
耀庭一听便曉得她起了疑竇,忙向訥訥說不出話的華英使了個眼色。
「華英,你姊姊問你話呢!」
豹英只好硬著頭皮點頭。「爸爸說……」
「是不是玉英出事了?」
對于公英光看弟弟的表情就能將事情真相推敲個八九不離十的本領,耀庭不禁感到佩服。她干嘛不去當警察?憑她的身手和才華,絕對夠格!
「大姊……」
弟弟越是囁嚅著不敢講,公英就越發焦慮。一種難言的悔疚和不安,如潮浪拍打著她的良心。如果妹妹因為自己的莽撞而出任何事,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你快說!」她幾近咆哮的道。
「你不要激動。」耀庭怕她會急得跳下床來逼問華英,連忙上前阻止她。
「你教我怎麼不激動!如果玉英因為我……」她逸出痛苦的低吼,晶瑩的珠淚滾出眼眶。
「不是你的錯誤!」又急又痛的情緒暴雨一般沖刷著耀庭,他絕不許她把所有的不幸攬在自己身上。「就算你妹妹真的出了事情,也跟你無關!」
「你不明白……」
「我明白,該死的明白!」他粗聲道,將她的上半身緊摟在懷,緊貼著地的耳說︰「你想把所有的責任歸咎于自己,可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妹妹也是同你一樣的想法,她心里會有多痛苦?這種事根本就……沒有事實根據!就算是真的好了,那也不是誰害誰。一天之內,不知道有多少人遭遇相同……」
「你是說玉英……」她悲呼出聲,嬌弱的身軀簌簌顫抖著。
耀庭暗罵自己該死,明明還交代華英口風守緊,自己卻說漏嘴了。
「我什麼都沒說,你不要胡思亂想。沒錯,令尊是打了電話,我剛才就是在跟華英商量這件事……」
「我爸爸說了什麼?快點告訴我!」她著急的催促。
「你別急,我會說的。你妹妹在醫院里受傷……」耀庭決定將實情做些修飾。「不過你放心,因為是在醫院,所以馬上得到適當的醫療照顧,就跟你一樣沒什麼大礙。只是令尊必須留下來照顧她,沒辦法照預定行程回來,他就是打電話回來說這件事。華英只是在猶豫,該不該把你的事通知他……」
「不,當然不行!」公英斬釘截鐵的道。知道妹妹沒有生命之憂,她心情平靜許多。「玉英的事已經夠爸爸擔心了,絕不能把我的事讓他知道。」
「既然你明白這點,你應該也能體諒華英猶豫著該不該跟你說這件事的心情。醫生說你必須靜養,所以他不打算把玉英的事告訴你,畢竟就算你知道也只是瞎操心罷了。」
蒲公英怒視他,雖然他說得有道理,可是……她還是不喜歡被人隱瞞。突然,她發現兩人靠得太近,屬于他的清爽男性味道,不斷隨著呼吸侵入她的嗅覺系統,塞滿她的肺。
皮膚上頓時冒起火焰,耳根子發燙了起來。她害羞的推開他。
德布西「兒童天地」中的最末一曲「黑女圭女圭步態舞」輕快的旋律回響室內,耀庭的心急促的跳動著。他痴痴的注視著她羞紅的臉,對于蒲公英難得一見的女兒嬌態生出一種難言的感覺。
就像萬物體察到春意來臨時,那種心中一凜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