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不準動!」
粗暴的大喝聲響起時,蒲公英正把到期存款憑單遞向銀行人員,後者顯然被那道聲音嚇了一跳,手一抖,存款憑單飄落桌面。她蹙起秀眉,納悶著今天是走了什麼霉運,怎麼會讓她踫到這種事!
雖然偶然會在新聞中看到搶劫金融機構的新聞,卻沒想過自己會躬逢其盛。該死的搶匪,早不來搶晚不來搶,偏偏挑她難得上銀行時來搶,明擺著跟她過不去嘛!
卑雖這麼說,蒲公英可沒有絲毫想找搶匪算帳的意思。她匆匆略過櫃台窗口內臉色僵白的行員,暗罵她沒膽。再怎樣她還有窗台可以當掩護,倒是他們這些可憐的客戶完全暴露在搶匪威脅下。
她暗呼倒霉,眼角余光往聲音方向瞄去。
離她約十步的距離,黑黝黝的槍管朝她指來。拿槍的手黝黑粗大,而且非常的沉穩。她覷了一眼,很識相的假裝沒看見,讓眼球重回正軌。
對方一百七十公分高,體重約七十公斤,頭上戴著黑面罩。
百,警衛瞎了嗎?竟然讓這副怪模怪樣打扮的人進門來!而且不只一名,除了拿槍指住全場的家伙外,顯然還有同黨。但她不敢亂看,子彈沒長眼楮,萬一惹火對方,她不是自找罪受嗎?
反正損失的是銀行,又不是她。蒲公英認為沒必要強出頭。話說回來,她憑哪點可以強出頭?
下意識的揉了揉左腿,嘴巴揚起半嘲弄的弧度。拉傷的腳筋到現在還沒好,走路還可以啦,若是想找人拼命可辦不到。
「副總,請……」
誠懇熱切的招呼聲回響在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听得見聲響的大廳中,不僅是廳中的眾人嚇一跳,紛紛將目光焦點從搶案現場轉移向聲音方向,連說話的人也覺得不對勁。
平日鬧烘烘的銀行大廳,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安靜?
兩鬢斑白的分行經理在盤旋向下的樓梯上驚愕的怔住,視線往下飄,一看清楚大廳里的情形,嚇得差點腳軟,滾下樓梯。
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便從行員手中搜括一大袋錢的搶匪,機警的目光與正移步下樓的一群紳士面面相覷。為首的男子有著兩道不怒而威的劍眉,一抹詫異卻不失鎮定的光芒從他點漆如寒星般的眼眸中射出。
「不準動!」搶匪被他的目光掃中,突感一陣心慌意亂,煩躁的大喝出聲,示意距離蒲公英最近的同伴將槍指向對方威嚇。
蒲公英在心中暗暗申吟,她怎麼這麼倒霉?哪里不好站,竟站在搶匪與樓梯之間!眼珠子胡亂轉動,尋找著掩蔽之所。她可不想遭到池魚之殃。
就在此時,喔咿喔咿的警笛聲遠遠傳來,可能是某個行員機警的按下與警局連線的警鈴,這機警的動作卻害苦了蒲公英。
她才暗叫了聲不好,便瞧見看似壯碩有力的搶匪大步朝她走來。
懊死的家伙!听到警笛聲還不快點逃跑,往她這方向來干嘛?
她的疑惑很快獲得答案。
搶匪似乎想找個護身符,好在警方投鼠忌器下,方便他們逃走。
「你給我過來,不然我就要了這小子的命!」槍管猛地指到蒲公英鼻端,她睜大眼,卻不是由于害怕,而是——
小子?誰是小子?他口中的小子指的是她嗎?
她氣憤的眯起眼,恨不得將近在幾尺外的一張臭臉給打成肉餅,可惜對方完全蔑視她。槍雖是指著她,眼光卻盯緊她身後的某處。
顯然是認為她身後的某個家伙比她更具威脅性,可是也犯不著拿她威脅人家,還指著她叫小子!
有眼無珠的臭家伙,他知不知道她這輩子最氣被人誤認成男生了!
自尊受傷的心情使得憤怒與屈辱的情緒相互增幅,蒲公英胸腔里鼓動的怒潮越發的澎湃激昂。
其實這不能怪對方,蒲公英中性的打扮的確是難辨雄雌。因為銀行離她家只隔了一條巷子,她出門時只趿了雙老弟的涼鞋,短袖襯衫罩T恤的上身一點都不偉大,穿了條寬松的長褲,加上一頭削薄的短發,也難怪搶匪會在一時不察之下看走眼,拿她當成高瘦的小憋子。
氣怒極了的蒲公英可沒心情體諒對方的失誤。滿月復的怒氣雖然還未爆發,但可以從她緊握的雙拳,以及那雙閃動著熊熊怒焰的黑眸看出她火大的程度,仿佛只要給她機會,就準備好好的給這名出言不遜的匪徒一頓教訓。
這個機會很快被逮著。
沉穩的腳步聲回響在寂靜的大廳中,蒲公英只見搶匪面罩下的嘴巴彎成一抹得意,顯然他的威脅生效了。然而他的笑容實在令她不爽極了,激憤之下,趁他將槍口從她鼻頭移向她身後的人時,抓住時機以她亞運跆拳道國手的身手使出一記空手道絕招。
像一只舉螯而怒的蟹,手刀精準快捷的擊中匪徒的太陽穴,突如其來的攻擊使得這名大漢痛得兩眼直冒金星,手中的槍差點握不住。蒲公英毫不遲疑的發動第二波攻擊,一只長腿掃過去,將匪徒手中的槍踢開,而她自己也因為左腳的一陣抽痛差點跪倒,幸好有人接替了她,以一陣迅若驚風的鐵拳打得匪徒全無招架之力。
這些動作不過是兩、三個眨眼的工夫,等到搶匪的同伴回過神來時,大廳的情勢立刻陷入混亂。
英勇的行員和民眾決定加入這場膘戰。
拿著一袋錢、打算招呼同伴逃走的搶匪之一猝不及防的遭到圍毆,搶匪之二則在驚慌之下胡亂開槍。
震耳的槍聲中,人人自危,尖叫聲不斷,躲在一角的蒲公英對于自己引起的混亂,感到頭皮發麻。
盡避腳痛得要命,兼忌憚搶匪手里的槍,但與生俱來的正義感不容她坐視無辜者因她的莽撞身受其害。
她月兌掉腳上的涼鞋,右手抓住一只鞋,目標是匪徒拿槍的手。她自幼臂力驚人,就學期間曾代表學校拿過擲鐵餅冠軍,端的是準、狠、猛!
拿槍的搶匪在發出痛苦的呼號聲的同時,手中的槍陡然掉向地面。蒲公英將左腳的抽痛推進意識的最深一層,抓準這時機撲向對方,往前急躍而起,以漂亮的一踢將孔武有力的大漢踢倒,接著給予重擊,讓對方再無能起身。
棒,這下危機可以解除了吧?
繃緊的精神因為危機感解除而松懈下來,腿上難受的痙攣立刻襲上心頭,痛得她渾身顫抖,但仍勉強振作,氣喘吁吁的從搶匪身上爬起。
就在她打算找個人送她上醫院時,眼角余光瞄到的景象立刻讓她忘了自己的疼痛。
最早之前被她掃掉槍的家伙急急忙忙的抓了一把槍從地上爬起來,破皮的嘴角吐出帶血的牙齒,猙獰的目光鎖住一名英俊男子。蒲公英認出這人就是接替她和這名搶匪對打的人。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匪徒臉上冒著騰騰殺氣,舉槍朝他的臉瞄準。
「臭小子,你找死!」
蒲公英根本來不及思考,她如一支張滿弓的羽箭朝他舉槍的手射過去,可惜腿上的抽痛讓她失了準頭,雖然掃中匪徒的身體,但他拿槍的手仍然扣擊了扳機,她本能的想保護無辜者,所以當刺耳的槍聲響起時,灼熱的疼痛貫穿了她,侵佔了她所有的意識,只剩下「她中彈了」這個訊息。
所有的事件、人物、聲音,仿佛都離她遙遠,她的世界開始由白天轉到夜晚,除了令她寧可死掉、也不願面對的疼痛外,好像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不,還有。
她用力抓緊上前扶住她的一雙手,緊得隔著衣物指進對方的肌肉中,身體無力的靠著一副寬厚的胸膛,一縷溫暖的男性氣息隨著呼吸進入她鼻中,耳畔響起了柔和的嗓音。
然而,她無法分辨其中的意義。冷汗自她臉上的細小毛孔中迸出,她急促的喘息,仍止不住那股幾乎要撕裂她的痛楚。黑幕無情的罩向她,光明式微。
「小兄弟,撐住!」充滿權威力量的醇厚嗓音終于突破了籠罩住她的黑暗,可是喚醒她的絕不是男性聲音中的權威力量!
他說什麼?
盡避痛得渾身顫抖,憤怒仍然促使蒲公英勉力撐開眼皮。
一張稱得上迷人的好看臉孔模模糊糊的浮現,充滿智慧與自信的黑眼珠專注的鎖住她,里頭有著深深的憂慮。
有一瞬間,蒲公英只能察覺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卜通猛跳著,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瞅著這個白馬王子一般的男人直看,直到他迷人的聲音再度堅定的響起。
「小兄弟,救護車馬上就來,我不會讓你有事……」
就是那三個字將她從花痴狀態驚醒,蒲公英修長的手指猛然揪住他的領帶,不滿的咆哮聲從咬牙切齒的唇間逸出,「你叫誰小兄弟!我是女的!」
蔡耀庭差點被她這記拉扯勒死,沒想到他的救命恩人受到槍傷還能這麼勇猛。慶幸的是,勇猛的力量不過是強弩之末,沒持續多久她的手便無力的垂下。
他狐疑的低下眼光,向來精明干練的黑眼楮流露出一抹無法置信,視線從她失去血色的慘白臉龐移向她的喉嚨,沒有喉結。眼光緊接著落在他手肘無意識壓著的胸脯,軟軟的、很有彈性。
他呼吸一緊,急忙移開手肘,俊臉漲紅。
老天爺,她真是個女的!
領悟到這點的耀庭,隨即察覺到一股大笑的沖動直逼咽喉,他努力克制住嘴角的抽搐。
他怎麼會知道她是女的!
除了她勇猛的身手外,她的外形、打扮一點都沒有女人的樣子,也難怪他和那名匪徒都認錯了。
「對不起。」他對那張緊蹙眉頭的蒼白臉容低聲道著歉,不確定她是否听見了。
盡避她的眼楮仍微睜,但看得出來眼神渙散,緊握的拳頭更顯示出她深受疼痛所折磨。他心中生出歉意,眼光落到她染滿血液的褲管。
懊死的救護車怎麼還沒有來!
銀行搶犯已由趕來的警察收押,就像電影常演的,警方總是在大勢底定後才趕到。拜他懷中的女英雄所賜,他們只來得及撂倒開槍擊中她的搶犯,其他兩名同黨︰之一被行員和民眾合力制伏;之二早被她擊倒在地,昏迷不醒。
當救護車終于趕到,耀庭總算松了口氣。他不顧下屬的勸阻,毫不考慮的跟著她上救護車。
這里離胡家的綜合醫院頗近,他以行動電話通知國良,希望他代為安排最好的外科醫生和病房等待他們的到來,之後才將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她飽受痛苦摧殘的神情,發現她其實沒有他先前以為的那麼男性化。
她只是臉型比較陽剛,不屬于美女常有的鵝蛋臉、心型小臉,但五官倒是挺好看的。濃眉大眼間,一抹英氣隱隱浮現,皮膚是經過陽光洗禮的蜜色,沒有雀斑。
如果她是男孩,毫無疑問的會是個帥氣英俊的小憋子;但是女人?嗯,雖然沒辦法用柔美動人來形容,也可以用生氣勃勃吧!
想到這個字眼,他腦中不由得浮現她利落勇猛的身手。她怎麼會有這麼高超的身法?為什麼挺身對抗搶匪?又是基于什麼理由讓她不顧性命的攔在他身前,替他擋子彈?她是誰?
這些疑惑在他心底形成一圈圈漣漪,久久無法消去。
霽霽
怎會是那個粗魯女!
認出迎面而來的醫生竟是胡國美,耀庭的第一個反應是驚嚇,隨即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提心吊膽起來。
他不假思索的沖著她叫道︰「她是個女的,而且是為了保護我而受傷,你小心點!」
柄美瞪他一眼,眼中露出一抹訝異。向來注重形象的蔡耀庭,怎麼會這副狼狽模樣?
身上的名牌西裝衣扣掉落就不講了,英俊的臉龐還留有幾道瘀青,但他顯然對自己的樣子絲毫不以為意,一心關注著他護送前來的傷患。
幾分鐘前,她接到兄長的緊急電話,對他的要求本來還不怎麼願意配合,心里直罵著老哥的豬朋狗友們,顯然將她家的醫院當成私人度假旅館了,要求這要求那,真是討人厭。但一看到耀庭的模樣,怨嗔的情緒全跑光了。
蔡耀庭這個花心浪子很難得會這麼緊張女人,她一定要告訴博智這個八卦。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先盡懊醫生的職責吧。她迅即將注意力挪向傷患。
「咦?」看清楚那張因痛苦而皺成一團的臉顏,國美的表情多了一絲緊張。
她怎麼會受傷?還跟蔡耀庭扯上關系?想不透原因,也沒時間往下探究,她急忙一邊為傷患檢查,一邊向護士下了連串命令。
「請邱醫生準備好,將病人推進手術室準備開刀取出子彈。替她驗血,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A型。叫血庫準備……」說著,在護士幫忙下,她將移動式的病床推向病人專用的電梯。
「喂,我跟你說一定要最好的醫生,還有最好的病房,最貴的藥,最……」
柄美不耐煩的揮趕耳邊的聒噪,粗魯的將他推出電梯。
「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虧待她!去幫她辦手續,通知她家人……」
「喂喂,我……」耀庭備感挫敗的僵立當場,差一點就被合起來的電梯門給夾到鼻子。死國美,將他當成打雜了!他怎麼會知道……
懊惱的領悟到自己仍對救命恩人的尊姓芳名一無所知,耀庭蹙起俊眉,快步走到醫院大廳,拿出行動電話撥給自己的助理。
「陳毅!苞行員查一下救我的那位小姐的資料,想辦法通知她的家人——」
「我已經查到了……」
耀庭劍眉輕揚,對助理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陳毅總是能在他做出要求前,找出他想要的答案。
「等一下,我拿筆來記……」他跟掛號處的小姐要了份表格來填,記下陳毅提供的資料。
蒲公英?奇怪的名字。怎麼會有父母幫女兒取這種名字?耀庭雖不是園藝專家,卻也知道蒲公英是一種能在所有類型的土壤中生長的植物,由于繁殖容易,且不易根除,被園丁遍類為頭疼的雜草。
她老爸、老媽有問題!
本噥聲中完成了掛號手續,耀庭正打算詢問護士手術室在哪,猛地一記刺目的鎂光燈拍向他的臉。
饒是習慣面對媒體的他也感火大,若不是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發揮作用,這時候早一拳揮過去了。
「蔡先生,我是X報的記者,請問勇擒搶匪的少年目前狀況如何?」
「蔡先生,我是X台的記者,請接受我們的訪問。」另一道聲音響起,一支粗大的麥克風猝不及防的伸向他嘴巴,差點撞上他。
耀庭氣得咬牙切齒,什麼報什麼台的記者還真是神通廣大,這麼快就找到醫院里來!
克制住內心攀升的憤慨,他勉強露出笑容。「稍後我們會召開記者會說明。」
「蔡先生,搶案發生時你人就在現場,請你說明當時的情況好嗎?」記者不受拒絕的再接再厲追問。
陰郁的暗潮洶涌向黑眸,耀庭對他的鍥而不舍感到火大。這時候要是有陳毅在就好,他向來對記者不具耐心。
「我們會召開記者會說明。」他僵硬的回答,試圖從討人厭的記者身邊走開。
「蔡先生……」
七嘴八舌的聲音繼續響起,一旁的胡國良好笑的對記者眼中露出土狗尋到動物腐尸的貪婪光芒嗤之以鼻。這些記者顯然太遲鈍了,要不然就是太過激進,才會看不出耀庭的憤怒。
搶進醫院大廳的記者越來越多了,意識到這點的國良,心知再不解救好友,可能連他都擺不平那群無冕王。幾個箭步便將壯碩的身體靈巧的嵌入耀庭和記者們之間。
他露出招牌笑容,豐滿的嘴唇往兩頰咧開,兩排漂亮的美會在鏡頭前閃閃發亮。
「稍後的記者會銀行和醫院方面會做聯合說明,請各位耐心一點。」
認出他的身份,麥克風即刻堵到他嘴邊。「胡先生,請問……」
他的笑容不變,邊朝眾人點頭致意,邊在醫院警衛的開路下帶領耀庭退到等待的電梯,最後還丟了個萬人迷似的笑容給被關在電梯門外干瞪眼的媒體記者。
等到兩人獨處,耀庭不滿的道︰「怎麼到現在才來?」
「喂!」國良對他不知感激的埋怨微感不悅,嘴角彎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道︰「我說蔡副總經理,請問你花多少錢請我當你的發言人?我免費幫你,你不感激就算了,竟然還敢埋怨我?」
「喂,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是好兄弟呢!竟然跟我提錢!」耀庭一副深受侮辱的表情。
柄良揚起眉。「親兄弟,明算帳。尤其是對你這種得寸進尺的人!我撇下一票等我主持會議的手下,跑來這里為你排難解紛,你居然埋怨我!蔡耀庭,你有沒有良心呀!」
見他粗大的手指直往他身上戳來,耀庭趕緊搖頭。
「我感激,就差沒痛哭流涕好不好?」
「知道感激就好!」他悻悻然道。「給你一個報答的機會!我要你們銀行被搶經過的第一手資料。在記者會舉行之前,就把監視錄影帶交出來,你這位蔡副總也由本台記者做獨家訪問……」
「你這是趁火打劫!」
「好兄弟,話別說得這麼難听嘛!」他對他眼中的怒氣視若無睹,笑嘻嘻的搭著他的肩走出電梯,朝頂樓的辦公室走去。「咱們是好兄弟,說這種話太見外了。反正新聞總歸要報,肥水不落外人田,你理所當然要便宜我嘛。」
這是什麼邏輯呀?
耀庭哭笑不得。
若不是蒲公英救他,只怕這時候躺在手術室、甚至進太平間的人就是他了,還可以在這里接受他的要脅嗎?這家伙太過分了,從見面到現在,就沒听他說一句安慰的話。想到這里,他忍不住捂住抽痛的臉頰,接著將可憐兮兮的眼光投向同樣瘀青的指關節。
「咦?你受傷了呀?」少根筋的胡國良好像這時候才發現,進入辦公室後,立即撥了內線要名護士過來。
「我從電視台的新聞部那里知道,是名英勇的小憋子打倒了三名搶匪,听說還是為了救你才挨的槍,怎麼你會受傷?」他驚奇的問,從小冰箱里取出冰塊包在毛巾里,遞給耀庭,然後又從酒櫃里倒出兩杯酒。「來,喝一杯壓壓驚。」
他等他接過杯子就唇,才惡作劇的再次開口︰「沒想到國美和博智訂婚宴那晚你跟我說的話會成真。果然有個男的替你化劫了,他該不會是算命先生說的你命中注定的結婚對象吧?」
突來的一陣咳嗽使得大半的酒液從耀庭口中噴出,國良早就機警的閃往一旁,逃過池魚之殃。耀庭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放下酒杯,朝他怒目而視。
「你存心謀殺我呀!」
「有嗎?」他無辜的聳肩,嘴上彎起一道諷刺的弧度,夸張的道︰「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就成了史上最厲害的殺手嗎?竟然能用幾句話就要你的命。」
「少幸災樂禍了!」他不悅的怒哼。「我就在想你會這麼好心的請我喝酒,原來是故意擺我一道。」
「冤枉呀!」他做出一副深受委屈的小媳婦樣,「我是不忍見到向來優游于花叢間的蔡公子染上斷袖怪癖,才好心的提醒你呀!」
他冷哼一聲,俊挺劍眉蹙起。從來不迷信的他,竟被國良的話說得心里發毛。慶幸的是,蒲公英不是男人,所以……
呃,也不對。照這麼說,老媽找的算命的,還真該死的說對了幾件事!
他是遇到一劫,而且若不是蒲公英替他擋子彈,說不定真會大難臨頭。以此類推,難道他真要娶她?
他驚嚇得猛然搖頭,他還不想結婚,就算救命恩人挾恩要他報答,也不願以身相許呀!
「說真格的,那小子俊不俊?若是個帥小子,說不定我可以將他捧為新生代偶像喔。我已經要新聞部盡快弄到他的資料。在這種自掃門前雪的冷漠世道里,還有這種見義勇為的熱血青年,真是不簡單呀!加上武功高強,以一敵三……」
「不是小憋子,是個小姐。」他突然開口打斷好友的口若懸河。
「什麼?」國良的下巴顛差點掉下,若不是他自認為耳聰目明,說不定會以為自己的听力有問題。「別開玩笑了!殺了我都不相信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可以制伏三名搶匪!你接下來該不會說她是穿一件美國國旗緊身衣出現吧?」
「她又不是女超人!」他瞪他一眼,示意他為他添酒。喝了一口壓驚,恍惚的神情像陷進回憶之中,邊想邊緩緩的說︰「事實上她沒有以一敵三。她先是以一記漂亮的手刀劈中第一名拿槍搶匪的太陽穴,接著一腳踢掉他的槍。然後,她拐了一下,可能是腳扭到……」
「什麼?你說我們的神力女超人在緊要關頭扭到腳,那不是……」
「你別插嘴!」他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他的話,得意洋洋的往下說︰「那時我就站在附近,理所當然的接替她,以幾記鐵拳將搶匪打得無力招架。」
「呃……」國良警覺的閉上嘴,不打算讓耀庭有再凶他的機會,耐心等待他輕啜了一口酒後,重新開口。
「或許是受她行動的激勵,行員和民眾合力攻擊第二名搶犯,但好景不常,第三名搶犯慌得亂開槍,為了躲子彈,我只好暫時放過第一名搶匪。就在這時候,蒲公英……」
「啥?」他忍不住張嘴,表情無辜的對上耀庭眼中的氣惱。又怎麼了?他不過是不明白這時候怎麼會扯上植物罷了!
「蒲公英是她的名字!」像是知道他誤會了什麼,耀庭沒好氣的解釋。
「哈哈哈……怎麼會有人叫這名字……」見好友臉色不善,國良再次識相的閉嘴。「她真的叫蒲公英呀?」他小聲的咕噥。
「沒錯。」他沉著臉道。「你還想不想听下去?」
「當然要!」他斬釘截鐵的表示自己的意願。
「我說到哪了?呃,蒲公英突然向拿槍的搶匪發動攻擊……」
「她……」國良無法置信的再度開口,但考慮到耀庭最討厭在講話時被人打斷,趕緊閉上嘴。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像是認命般,耀庭說。
懊不容易逮到講話的機會,國良當然要盡情發問。「你剛才說她再度攻擊搶匪,可是對方手上有槍,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做得到?難道她有特異能力,還是有鬼神莫測的身手?」
「都不是。那時候我也在躲子彈,只看見一只鞋子擊中搶匪拿槍的手,接著她的赤腳就吻上男人的臉頰。緊接著一輪猛攻,別問我怎麼攻,因為我根本來不及看清楚狀況,那名搶匪躺下去後就沒辦法爬起來了。」
柄良發出難以置信的抽氣聲,是搶匪太差勁,還是這世上真有這麼神勇的女人?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認識她了!
「不幸的是,第一名搶匪在這時候撿回他的槍,瞄準我……」
「然後呢?」他在他停頓下來時,緊接著追問。
「她突然沖過來,攔在我與槍之間。」耀庭幽幽輕嘆,劍眉輕輕蹙起,像是被一道難題困住,胸口卻是灼熱異常。「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不顧自己的生命,毫不考慮的跑來救我。」
「嗯,這的確是滿奇怪的。會不會她早就偷偷愛慕你了?」國良胡思亂想著,腦中充滿風花雪月。要是有個女人也這麼愛他,肯為他擋子彈,那他就太幸福了!哎,耀庭真是好狗運,這麼好的事竟給他遇上!
「我和她根本是第一次見面。」他不以為然的打破好友的浪漫幻想。
「那就是一見鐘情!」國良不放棄的緊接著說。
耀庭對他的自以為是听得沒力,索性啜著酒液陷進自己的思緒里。
是什麼理由讓她選擇這麼做?他才不相信國良的滿嘴渾話,什麼愛慕他、一見鐘情!虧他都過了而立之年,還像個剛邁進青春期的少年一般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麼是母親去問的算命大師口中的緣定嗎?耀庭對于自己會冒出這個念頭感到不可思議。他從來不迷信的,怎麼會產生這種神經質的想法?
可是除了這些理由外,他想不出蒲公英為何肯不顧己身安危救他。為什麼?為什麼?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名護士拿著醫藥箱走進室內。在國良的示意下,為耀庭處理傷口。
「手術室在哪里?我得去看一下。」記掛著救命恩人的情況,他開口詢問。
「就在三樓,我帶你去吧。」國良知道好友的心情,並沒有阻止他。在出發之前,與警衛室先通了一下電話。「那些記者被隔離了嗎?嗯,好。什麼?呃,我知道了。」
「怎麼了?」耀庭問。
「陳毅接了蒲小姐的弟弟來,正在手術室外等著呢。」國良道。
他忍不住再度對耀庭妒羨交加。到哪挖來像陳毅辦事效率這麼高的助理?他怎麼都找不到?他邊感嘆,邊在心里猜想,不知蒲公英的弟弟會叫什麼名字。會不會是叫蒲草、蒲葵?
他的好奇心很快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