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救苦救難的大菩薩啊,請可憐可憐小的吧!小的已經三天沒有吃飯啦,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孤兒……」
長長的哭調穿梭在熙來攘往的市井之中,耳尖的紅裳一听到那聲音,當下腳跟兒一旋,對著身後一身輕軟薄紗,正隨意瀏覽著兩旁攤子上那些雜貨細軟的主子建議道︰「小姐,我瞧這太陽恁大,咱們還是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嗯。」蹙眉輕應了一聲,正覺逛得無聊的關冬雪自然樂于接受丫鬟的意見。
「好吧,就去喜陽樓坐坐吧!」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到喜陽樓或許還能八卦一番。
雖然和那群吱吱喳喳的姑娘們說話也不是一件頂有趣的事,但再怎麼樣也好過在這條街上亂晃吧!
唉!也不知這年頭到底是怎麼了,有太平盛世到這種地步嗎?連她想要找個小乞兒來花錢救濟一番也找不到對象。
真是無聊透了!
「小姐,還是別去喜陽樓吧,妳上次不是說那兒的甜點不好,讓妳食不下咽,不如咱們換一家去。」
一听到主子要上喜陽樓,紅裳立刻持反對意見,腦筋動得快的立刻想出了一套說詞。
開玩笑,喜陽樓的方向正巧和方才那聲聲苦、句句哀的乞兒同方向,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見若是讓小姐見著了那「難得一見」的乞兒,會有怎生的狀況了。
「換?!這城里有比喜陽樓更上得了台面的茶樓嗎?」關冬雪皺著眉頭問道。
「呃……」紅裳被這麼猛然一問,無語了。
的確,這京城里的糕點茶樓以喜陽樓為最,也正因為如此,才會總是聚集了許多大家閨秀在哪兒品茗聊天。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沒有,所以咱們還是上喜陽樓吧!反正有總比沒有好。」懶洋洋地交代完,關冬雪便自顧自地往喜陽樓的方向走去。
「小姐……小姐……」紅裳見狀要阻止已經來下及了,一張原本還勉強漾著笑容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長長的低嘆了一聲,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應了那句話--該來的躲不掉。
她幾乎已經可以預見今晚老爺臉上那痛心疾首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兒了。
「紅裳……」果然不遠處立刻傳來了那略帶渴求和急切的聲音。
雖然此刻紅裳的頭皮發麻,可是除了硬著頭皮趕緊兒前去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雙手不由自主的探了探系于腰間的錢袋,想到它在轉瞬間就要消失一空,她又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在前方等待卻久候不至,性急的關冬雪忍不住邁著小巧的腳,急匆匆地跑向紅裳,然後一把扯住她的手就往前拖。
「小姐、小姐……等等啊!」突然被拖得踉蹌了幾步,紅裳忍不住開口討饒,可是見獵心喜的關冬雪哪里管得了那麼許多,還是拉著她快速的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穿梭著。
終于被停止了拉扯,紅裳一見跪在地上那髒到幾乎分不清眼耳口鼻的臉龐時,不由得輕嘆了一聲。「唉!丙然……」
「紅裳,妳在果然什麼啊,快拿來!」
「小姐,老爺交代過的。」盡避知道不會有多大的用處,可是紅裳還是盡職的提醒道。
「廢話,拿來!」根本不理會丫鬟的勸言,她雪白麗致的臉上漾著固執和堅定。
本來以為今兒個會無聊透頂,因為不知怎地,這街上的東西都不入她的眼,讓她即使再愛花錢也花不下手,再加上往常總是在街上游來蕩去的乞兒們,今兒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全都消失不見了,害得她滿滿一錢袋的錢沒地方花,簡直是……悶死她了!
現在好不容易逮著了花錢的機會,她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小姐……」紅裳本來還想勸,可是一瞧主子連眸子都在轉瞬間發亮了起來,頓時噤了口。
說得再多,也不會有用了。
她慢條斯理的將塞在腰帶里的碎銀給掏了出來,可也不知是那碎銀太少不入她家小姐的眼,還是那區區碎銀不能滿足她那愛花錢的習性,只見小姐避開了她手中的那些碎銀,直接手一伸便從她的腰際劫過一錠亮晃晃的銀元寶兒。
辦裳忍不住哀嚎了一聲,抖著嗓音說道︰「小姐,那可是老爺給小姐這整個月的零花,妳若全給了這乞丐,那……」
燼管她努力的勸、努力地阻止,可是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錠銀子落入乞丐身前那缺了個口的碗里。
丟下了錢,一股心滿意足的感覺襲上心頭,關冬雪原本因為無聊而緊抿著的雙唇朝上彎了個弧。
扒呵!終于把錢花出去了,花錢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啊!
一掃方才的無聊哀嘆,她神清氣爽地領頭走向喜陽樓。
而跟在她身後,正在心痛剛剛那錠銀兩,還有傷腦筋回府之時該怎麼跟老爺交代的紅裳,耳邊卻開始傳來街坊那不絕于耳的贊賞對話--
「哇,這關家小姐真是人間菩薩!」
「可不是嗎?她真是仁慈心性,一雙亮晃晃的眸子就是見不得人間疾苦……」
仁慈心性?!
才怪咧!她家小姐壓根是不花錢會難過,好像有錢在身上,不花掉就會咬著她似的。
二十兩耶,尋常人家幾年的用度了,結果她家小姐竟然眼兒也不眨地就扔給了乞兒。
唉!苞在這出手大方的主子身旁,究竟是好還是壞,她也分不清楚,只知道晚些兒回府去時,耳朵只怕不能清靜了。
「妳……」一根稍嫌粗肥的手指兒直指著關冬雪,還不住抖啊抖地。
「我怎樣?」關冬雪端坐在太師椅上,雙眼下在意地滴溜溜地轉著。
「妳說說,我給妳的月餉呢?」
「花掉了!」聳了聳肩,順手扔了塊甜花糕入口,再配上一口香濃的上等鐵觀音,那種滿足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微瞇起雙眼,長長的喟嘆了一聲。
懊吃又好喝,果然那喜陽樓的糕點還是比不上自家的廚子。
不過如果問她為什麼要去喜陽樓?回答當然是吃自家廚子的東西不用花錢,所以沒有任何的快感嘛!
「我給妳二十兩銀子是妳一個月的用度,妳竟然一天……不,是一眨眼就花光了,那不打緊,妳竟然還大剌剌的去找賬房報帳拿錢?」
憊報帳咧!
二十兩全入了乞兒那缺了角的碗中,二十兩……不是二十文,也不是二兩耶!
必竟陽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著,一張染著歲月痕跡的老臉更是被怒氣染得爆紅。
想他前半生無子無女,好不容易年近不惑才得一女,自然是打小便將她捧在手心里疼。
彬許是捧在掌心怕飛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寵過了頭,才寵出她這樣揮霍無度的性子。
「爹!」關冬雪柔柔女敕女敕的嗓音回蕩在裝飾典雅的大廳中,一聲輕喚活像是變戲法似的讓關竟陽臉上的氣憤少了一半有余。
可即使心已經軟了一半,他也知道再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所以仍勉強維持著臉上的壞臉色,粗聲粗氣地喝道︰「妳還有什麼話說?」
「你不是打小就教我們要心懷仁善嗎?我這二十兩又不是拿去做壞事去了,也不是去買花鈿細軟,我是去救人耶!你都不知道那乞兒多可憐,他……」
長篇大論之余,關冬雪其實也承認自己是愛花錢啦,可是大多數的錢都嘛是花在救人,她這樣可算是謹遵爹爹的教誨耶,真搞不懂爹還有啥好氣的。
望著女兒細致臉龐上所閃現的不以為意,關竟陽簡直是氣結,可是偏偏她說的也有理啊!
听著女兒滔滔不絕的話語,他的額際開始泛起了疼。
認真說起來,女兒也不是犯了什麼大錯,只不過是多花了點錢去救濟孤苦,可是問題就在于,這已經是她這個月第三次這麼大手筆的濟貧,而這個月也不過堪堪過了一旬而已。
「冬雪啊,爹也知道妳是拿錢去做善事,可照妳這麼個撒錢法,這關家就算是金山銀山也不夠妳撒啊。」他語氣不由自主地軟下來些。
從剛剛的憤怒到現在可說是苦口婆心,可偏偏她卻像是有听沒有到似的,一雙眼絲毫不肯專心的滴溜溜地轉。
「爹,我以後會注意的。」
知女莫若父,關冬雪那不認真的虛應听在關竟陽的耳中可是一丁點兒的說服力都沒有。
「妳啊!」他終究只能莫可奈何、拿她沒轍的搖搖頭。「妳再這樣下去,哪有婆家肯收妳?」
散金如灑水,就算是有金山銀山的家業,也不夠她揮霍吧!
「爹,女兒才不要婆家呢!女兒這一輩子就賴定爹爹了。」說得多麼的理直又氣壯啊,但這段天真中帶著堅定的話語讓他起了憂心。
女兒不嫁,以關家的家業,若是正常營運,的確是足以養活她一輩子不成問題,可是一旦他們兩老撒手人寰沒人來照顧關家偌大的產業,到時從小就嬌嬌女敕女敕的她又該怎麼辦呢?
「女孩兒家大了,怎能不嫁呢?難道妳打算在家當一輩子的老小姐嗎?」以為女兒是在開玩笑,他寵溺地說。
聞言,關冬雪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一張紅灩灩的唇高高的往上嘟了起來,蹬蹬蹬……幾個蹦跳,她一個徑的偎進了爹的懷中,嬌滴滴地撒嬌道︰「爹,你自己不也這樣說嘛,像我這樣的散金丫頭有誰會想娶呢?」
她真不懂,干麼姑娘家大了就一定得成親啊?
雖然打小她就瞧著爹娘恩恩愛愛的,可她那幾個阿姨啦,姑姑啦,總是同娘哭訴著嫁了一個不好的夫婿,讓她們痛苦一生。
可見得這天底下的好夫婿不是沒有,不過卻很少很少。
既然好夫婿少見,那干啥還要去踫那種運氣呢?像她從小就生長在關家,吃好、穿好、用好的,她何苦去找一個不成材的夫婿,然後以之為天呢?
「爹,嫁了做啥呢?你瞧瞧那宛曦表姊嫁了人便得鎮日持家侍奉公婆,弄得原本如花的美顏在幾年內蒼老了不少,您真的舍得我去受這種苦嗎?」
「呃……那是宛曦她命不好,所遇非人,不能拿來當做不成親的借口的,妳不嫁人,會讓人笑話的。」
唉!這丫頭倒是聰明啊,短短一席話便一針見血地刺中了他心頭的憂慮。
要不是因為怕她這個掌上明珠嫁到婆家受了委屈,這幾年他又何必一而再地推拒掉那些上門來的媒婆呢!
「可是爹又怎能保證您替我找的夫婿,不會是個像表姊夫那樣不牢靠的人呢?」關冬雪水亮亮的眸子一溜,靈巧的反駁。
「呃……」饒是縱橫商場,所向披靡的關竟陽,被自個兒的掌上明珠這麼一問,也楞住了。
一雙充滿睿智的眸子帶著些許的尷尬望了愛女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到話說,「冬雪,妳不相信爹的眼光嗎?」
面對爹親的問題,關冬雪忽地低下頭來,沉默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爹,您發落關家的生意這麼久了,有沒有做過賠錢的生意啊?」
雖然不解女兒這個問題的用意,他還是很誠實地回答,「當然有!」
俗話說得好,吃燒餅沒有不掉芝麻粒的,賠錢的生意他當然也有做過啊。
「那就是了,女兒的終生可不比生意,不錯了決定認賠就是。娘說過,姑娘家要是一旦選錯了夫婿,那可是得吃一輩子的苦耶!」
別瞧她總是只顧著散金,啥都不理似的,她哪里會不知道最近這一陣子,城里幾個為人牽線結姻緣的媒人婆可勤著上門咧。
她當然也知道爹爹心底正盤算著她的親事,趁今兒個剛好有機會,她好好地同爹「曉以大義」一番,免得他真的胡亂幫她應了門親事,讓她辛苦一輩子。
她也不是真的不想嫁,只不過要嫁得先找個符合她的條件的相公,這樣才能保她以後日子不會太辛苦。
「這……」女兒的一席話,再次讓關竟陽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而打破這沉默的,就是始作俑者。「爹,其實女兒也不是不嫁,只不過我有幾個條件,若真有人符合這幾個條件,我一定乖乖上花轎,絕無二話。」
望著女兒那滴溜溜轉著的眸子,他的心中升起了一抹不太好的預感,別瞧她平時一副溫婉若水的模樣,若一旦動起腦筋來,可是一派的鬼靈精怪。
有時就連他--她的親爹,都拿她沒辦法。
但女兒的話都已經說成這樣了,他這個做爹的總不能下表示吧!
「乖女兒,妳倒說說看是什麼條件?」關竟陽輕拍著女兒縴細的肩膀,等待著女兒說出條件的同時,向來縝密的腦袋瓜子,也開始快速的轉著。
「其實女兒的條件很簡單,只要那個男人上無父母、下無弟妹,家財萬貫,官居要職,再加上……立下字據不準管女兒怎麼花錢,這樣就行了。」
她的想法可簡單了,沒有父母弟妹就沒人管她,家財萬貫是保障她以後的銀兩源源不絕,這有著大官的職位則足以維持那男人的家運恆久不衰。
最後一點當然不用說啦,反正散財是她的樂趣,她可沒興趣找一個男人來剝奪她的樂趣。
呃……這叫簡單嗎?
听完她的條件,他目瞪口呆之余,還險險將剛入口的醇茶全都噴了出來。
上無父母,下無弟妹是不難啦,這種男人大街上隨便捉上一把也有。
可要家財萬貫,還得官居要職,這對象便硬生生的少掉了一大半,至于最後一點,普天之下只怕找不著一個願意立下這種字據的男人吧!
「爹!」關冬雪滿意地瞧著爹一臉驚愕,燦然無害的笑容再次回到她嬌俏的臉蛋上,她利落的離開爹的懷抱,拍了拍雙手接著道︰「若是爹替女兒找的是這樣的對象,那女兒絕對二話不說,開開心心的上花轎。」
「這……」臉黑了一半有余的關竟陽瞪著女兒好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就說他這個女兒絕對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的,「唉!」普天之下要符合這三個條件的男人屈指可數,他要到哪兒去生一個出來啊?
才不理會爹的苦惱,甚至對他煩躁的表情滿意的點點頭,她嬌滴滴地說︰「女兒條件已經開出了,剩下的就有勞爹爹了。」說完緩緩二砠,她怡然自得的步出了廳堂。
傻眼的關竟陽站在原地看著女兒縴細的背影好半晌,又無奈、又寵溺的搖了搖頭。
這丫頭啊!真是被他給慣壞了,枉費他從小就把她捧在手掌心中,現在大了卻出了個大難題給他。
唉!這可怎麼辦才好?看來他只得去同向來與女兒極為親近,宛若姊妹般的親親娘子請益一番。
否則要真找不出符合女兒條件的良夫佳婿,那鬼靈精怪的丫頭只怕也不肯安份的上花轎吧!
唉!
沒轍!
不僅僅是關竟陽沒轍,就連一向與女兒極為親密的關夫人也拿女兒沒轍,這事頓時懸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教關家二老心慌。
就在這麼個心慌意亂的時候,開夫人听聞坊間最近出現了一個鐵板神算,于是忙不迭地跑了去。
一下了轎,關夫人仰望眼前破破敗敗的屋舍,心中有了想要打道回府的念頭。
向來服侍慣夫人的嬤嬤翠娘看出了她的猶豫,略略偏頭想了一想,便說道︰夫人,咱們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進去瞧瞧無妨,不是嗎?」
「可是若這鐵板神算真的靈準,怎麼會讓自己待在這種破落的屋子呢?」
必夫人原本就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而來,雖說算命仙不見得要大富大貴,可也是一個小營生,若他真的像街坊傳言的那麼準確,應該不至于住在這般破敗的屋子里吧!
「夫人,听說這位算命奇人只為濟世救人,從不多取財物,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無錢修繕屋舍吧!」
倒也不是翠娘想替那算命的說話,只不過這個算命的最近在街坊之中博得許許多多的證賞,應該是有其過人之處吧!
一听翠娘的說法,原本想要離開的念頭消散了些,關夫人臻首微偏的想了好一會兒……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心意既定,她便不再猶豫地舉步邁入了那破敗的屋中。
一進門,她環視著空無一人簡簡單單的屋舍,兩道柳眉忍不住蹙起,想要離開的念頭又開始蠢蠢欲動著。
「我說翠娘啊,這……」
她的話都還沒說完,里頭便傳來了一道低沉而渾厚的嗓音。
「在下相命是為信者而算,這位夫人若是心有懷疑,不算也罷。」
這話听起來像是在趕人,可此話一出,關夫人原本染著猶豫的臉龐頓時被驚訝所取代。
她話都還沒有說呢,那聲音的主人便說出了她心中的猶豫,顯然是有兩把刷子。
況且翠娘方才說得也挺有道理的,還未見面就懷疑人家的本事,本來就是她不對。她立刻揚起一抹溫和的淺笑,對著內廳道︰「是我失禮了,先生可別見怪。」
「見怪倒是不會,但……夫人既然不信,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這倒也奇,既然以算命為生,怎不留客人,還拚了命的趕客人呢?
「既然先生不見怪,那可否還是請你替我算上一卦。」關夫人心頭疑惑雖起,但還是用著溫婉的嗓音賠著禮。
「夫人確定要算?」
棒著珠簾,關夫人隱約見著珠簾之後有一男子端坐于其中。
「既然來了,不算豈不可惜?」她反問著,這次不待人招呼,邁開步伐便直接掀簾而入,一見著算命先生,頓時吃了一驚。
算命先生都應該有點年紀了,怎麼他看起來恁地年輕,俊雅飄逸的臉上瞧不著半絲風霜。
要不是方才那一番對話再加上他眸中那隱隱流露的睿智眼神,關夫人還真忍不住背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
「有時候相命不見得是件好事,算與不算倒也不用這般耿耿于懷吧!」
「若是我執意一算呢?」
「唉!」東方慕養長長的一嘆。「若真算了,夫人可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反正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管算出了啥結果都只是一種參考。
「有時,相命是一種開啟,被開啟的命運未必都能盡如人意啊!」又是一聲的長喟,然後不待她開口,他先一步地說︰「夫人請坐。」
必夫人依言坐下,望著他那淡然的面容,心里驀地泛起了一陣不安,甚至有著一股想要離開的沖動。
但自個兒方才話說得那麼滿,這會兒倒也不好說要離開了,只能靜觀其變。
她好半晌不語,一雙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她,那眸光彷佛能夠洞悉一切似的犀利,頓時便讓她覺得壓力大增。
「呃……」她的唇方才開啟想打破這窒人的寂靜,不料他卻伸手輕輕的一揮,那竄到口邊的話語只好又吞了回去。
「夫人什麼都不用說,只需在紙上寫下一字。」
聞言,關夫人抬眼覷了他一眼,心中雖有懷疑,但仍接過他遞過來的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姻」字。
東方慕養不語地瞧著那個煙字,專注又犀利的眼神活像是想將那張紙燒出一個洞似的。
「我是要問……」
深深的長嘆了一口氣,他的臉色倏地凝重了許多。「一切都因此女而起,亦因此女而止息。」突然,他心中一動……
「先生的意思是……」
「如果在下沒猜錯,夫人要問的應該是妳女兒的姻緣吧!不知夫人可否將令媛的八字奉告?」他原本只打算測個字,但心中卻莫名一動,希望他的運氣不錯,或許這個女子就是他想找的人。
她一听他光憑一個姻字就能得知她是為了女兒的婚姻大事而來,佩服之心頓起,立刻忙不迭的報出女兒的生辰給他。
東方慕養听完她報的八字後,突地目現精光,凝神細思半晌後,緩緩開口道︰「此女今年十六,生得嬌俏可人,但心思狡黠,以她的命格看來,此生注定要入深宮。」
一長串的話听下來,關夫人臉上的神色從原本的詫異到後來的心慌意亂起來。
她從小嬌養到大的女兒會入深宮?!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啊!畢竟深宮一入深似海,女兒可是他們兩老的命根子,縱使要出嫁,也得找個離家近點兒的好讓他們時時刻刻能見面。
但若是入了深宮,想見面就難了,一思及此,她的心緒便激動了起來,連聲說道︰「先生是不是算錯啦?我們並非官宦之後,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兒怎麼可能會入深宮呢?」
「我沒有算錯,她必入深宮,那是她的命格。」
「這……」瞧著他的篤定,她的心更是慌亂了,不由得語氣激動地道︰「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入深宮,先生可否幫忙?」
依女兒活潑態意的性子,要是進了那詭譎多變的深宮,哪里還能有幸福可言。
她從來不求女兒大富大貴,只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平平順順的過完一生,那便足夠了。
「這個忙……我不能幫。」東方慕養搖了搖頭,直言拒絕。
一切都是命呵!
所以他才說,相命有時候是一種啟動命運的開始,她若不相這個命,他便無從得知她女兒的生辰,自然也不知道她便是那個命定中人。
「先生……」
「夫人請回吧!萬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不是說改便能改的。」
「這……」听見他斬釘截鐵的下起逐客令,關夫人惶然不安的心也不得不平靜下來。
怎麼她說也是大戶人家的主母,自然見過世面,深吸了一口氣,她再問道︰「先生真的不能幫忙避過嗎?」
「是福是禍,端看此女的造化,命運既定,避之不得。」
伸手拿起了置于案上的羽扇,東方慕養輕搖羽扇︰心中亦是憂喜參半。
喜的是,他竟然真的在茫茫人海之中找著了「命定」之人,他的兄弟有救了,但憂的卻是,這個命定之人是否有能力可以力挽狂瀾呢?
「嗯!」對于他那帶著玄機的話語,關夫人點頭輕應,深知繼續多言無用,于是優雅離座回身,以眼神示意翠娘留下一錠銀子,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反正……應該是不可能的,以他們關家不過一介商賈,女兒又怎麼可能攀得上九五之尊呢?
所以這個命算得一定不準,絕對不準。
可腦海中的想法愈是篤定,她的心卻愈慌。他的語氣和眼神都是恁的肯定,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