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在這一片奢華妝點之中,卻夾雜著幾幅明顯出自于名家手筆的字畫。
這些字畫巧妙的讓這一片奢華看起來貴氣卻不俗氣。
清亮的目光緩緩地掃過那一幅幅的字畫,望著那宛若蒼龍就要一躍而出,翻雲覆雨的字體,裘水嫣細女敕的眉心猛地皺起來。
這字跡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莫非是……心頭的想法還沒閃完,突然一記沉沉的嗓音在她耳際響起。
「妹子。」
听到這稱謂,裘水嫣像是被嚇到似地猛回頭,心「咚」的一聲往下墜。
怎麼會?
他不是應該已經隨著父皇在那場戰爭中死亡了嗎?
「怎麼了,怎麼每回見著皇兄都不打聲招呼呢?」
嗓音刻意放得輕柔縹緲,听似不帶任何的火氣,但卻輕易的讓裘水嫣白皙的雪肌上泛起一陣陣瘩疙。
張口,一聲大哥硬是卡在喉頭,怎麼也無法喚出口。
她真的很難忘記,當初他是怎麼算計她,為了鞏固勢力將她下嫁給軒轅極天,更不能忘記他三番兩次要她助他殺了軒轅極天,已經是她丈夫的人。
那是多麼的赤果而殘酷,尤其他還是她最敬重的大皇兄。
她還記得小時候,每每父皇送了新奇的玩意給他,他總會替她留上一份。
餅往他是怎樣地寵溺著她,仿佛還歷歷在目。
誰知道時移世轉,如今再見他,她心中該有的溫暖早己被恐懼和厭惡所取代。
那感覺,真的讓人覺得……很諷刺!
「皇兄!」終于,整個人僵在原地的裘水嫣輕喊著,那壓抑的聲音中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反而帶著一抹戒慎,小心翼翼的。
「恩!」終是滿意地頷了頷首,裘嘯天俐落地掀袍往椅子上一坐,一雙銳利的眸子緊鎖著她,眸中思緒深奧難辨。
依言上前落坐。心中那乍現的驚惶逐漸褪去,望著兄長那張俊逸的臉龐,裘水嫣終于想通了。那日在軒轅極天與父皇的最後兵馬對陣之時,她心灰意冷地縱身往崖下一跳卻叫人用一白綾帶給阻止了。那人應該就是皇兄吧,不過,他是如何帶著她閃過軒轅極天派來看守她的那些侍衛的?
「為什麼要救我?」裘水嫣問道,語氣不無怨懟。
听到她的問題,裘嘯天緊抿的唇勾起,刻劃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詭譎。
「我很了解你的性子,雖然你外表柔弱,可絕對無法容忍天天睡在一個一心想要殺父皇的人身邊,生死決戰那天,我並不懷疑無法改變這一切,又逃不出軒轅極天掌控的你會做出什麼決定,更何況,他甚至還殘忍的不要你的孩子呢。」
雙手把玩著一塊通透的碧玉,狀似不經意,又有誰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他造成的,毒是他下的,逼她去找軒轅極天也是他的計謀。
他想借此打亂軒轅極天復國的步調,好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沒想到那男人依然用著讓他措手不及的速度鯨吞蠶食了天霖皇朝。
听著他的話,裘水嫣心底惡寒又起。
眼前這個男人,她的大哥早已料定她會輕生,她在他心中從來就只是棋子,這樣大費周章的救她又是為了什麼?
「既然皇兄早已不把我當成妹妹,又何必出手相救呢?」生在皇室,看盡人性的丑陋,死或許是一種最好的解月兌。
所以對于他的相救,她並不感激。
「怎麼這麼說呢,對于軒轅極天把你逼到這一種程度,皇兄對他的恨意可不比你少。」好矯情的說法,卻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稗嗎?
其實她不恨他的。
心中或許有怨,可卻一丁點也不恨。
她能恨什麼呢?
稗他不願為了她放下心中仇恨?
憊是恨他究竟不愛她呢?
不,她不恨,因為她沒有任何的資格可以恨。
他娶她本來就是別有盤算的,而皇兄之所以硬是要將自己嫁給他,不也正是想要用自己來牽制他嗎?
「皇兄,我不恨他的。」柔柔的聲調卻帶著無比的堅定,誰知道她的這句話卻讓裘嘯天變臉,厚實的雙掌重重地往桌上拍去。
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然後恨聲質問︰「你怎麼可以不恨?你知不知道他可是殺了你父皇,毀去你國家的男人,甚至還不要你的孩子!」
聲調激昂得足以讓任何人都熱血沸騰,但清楚其中原委的裘水嫣卻很難認同。
這世間之事,凡有因必定有果!
若不是父皇先率著百萬雄兵滅了暮龍皇朝,那人家又怎麼會處心積慮地想要滅去裘家的天下呢?
所以怎麼能恨?
至于孩子,與其說恨他,她更怪自己,連一條無辜的小生命也保護不了。也始終不懂,如果痛恨她到殘忍的不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何苦執意留她在身邊。
假若是為報復,在她明白他意圖後,他還有必要跟她演戲嗎?
但他卻依然善待她,她不懂,真的不懂。
「父皇不也殺了他父皇,毀了他的國家嗎?」向來柔順的裘水嫣難得的犀利,沒有偏頗,她只是說出事實。
「你……」听到她竟然膽敢這樣的反駁他,甚至還為他的敵人抱屈,向來傲然的裘嘯天哪里忍得下這口氣。
大掌一揮,一記狠戾的巴掌硬生生地將她的臉龐打偏,紅得通透的巴掌印在那白皙雪肌上更加刺眼。
「你忘了你也曾是天霖皇朝的公主嗎?亡國之恨你就這麼拋在腦後嗎?」
她沒忘,雖然她很想忘卻這一切。
「皇兄,都已經過去了,你明知道就算不是軒轅極天,也會有其他人取而代之的。」即使清楚這些話皇兄一定不愛听,裘水嫣還是要說。
誰不知道經過這幾年她父皇的耽于安樂,臣子們的爭權奪利,早讓天霖皇朝逐漸頹傾。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再加上天災連年,只要有人揭竿起義,皇朝被推翻是可以預見的。
所以她不恨,只是不能不怨,才會決然地離去。
「不會過去的。」像是宣誓似的,襄嘯天眸中驀地泛起一絲狠戾和不甘。
那幾乎是唾手可得的皇位啊!
結果就這麼沒了,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呢?
他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也正因為如此,在兩方兵馬交戰之際,他不在戰場沖鋒陷陣,卻悄悄埋伏在水嫣左右伺機而動。
既然軒轅極天會為了水嫣的身體著想,而舍棄了軒轅家的血脈,他對水嫣必然有著一定程度的在乎。
所以,要殺他,水嫣絕對是最好的人選。
「大哥……」望著兄長,裘水嫣紅唇微啟,似是想要再加勸說,但最終還是無奈地闔起。
她知道不論她說得再多,以大哥的偏執,是絕對听不進耳的,于是她靜默。
「而你必須幫我。」他不容拒絕的命令道。
「大哥,我不……」就是寧願一死,她也不願再卷進那樣的漩渦之中。
「你沒有說不的權利,除非你再也不想看到賢妃。」他太清楚水嫣的弱點了,她可以忘記國仇家恨,可絕對沒有辦法不顧自己娘親的性命。
娘?
她還活著嗎?
不是听聞在軒轅極天一次攻城之中,她已經死于戰亂了嗎?
原本波瀾不興的心起了掛念,裘水嫣急匆匆地沖著裘嘯天問道︰「我娘還活著嗎?她在哪?」
「她還活著!只是……」爽快地給了她一個答案,但卻又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是傷著,還是病著了?
听著他吞吞吐吐的說法,裘水嫣更急了。
「只是皇兄暫時不能讓你見她。」那可是他替自己留的一步活棋呀!
「為何?」听到他的話,她愕然問道。
為什麼不能見?難道……向來聰穎靈巧的腦海中驀地閃過一絲念頭,心中惡寒再起。
他又想利用她了是嗎?
早該想到的,他行事一向是經過算計的,救她是如此,救她娘也是一樣。
「若是你想要你娘活命,那就回到軒轅極天的身邊,伺機殺了他,好讓本太子奪回應該屬于我的皇位。」
這話無疑是印證了她心底的臆測。
菱唇微微勾起,毫無血色的臉上扯出一抹淒涼的淺笑。
他以為她還會乖乖任憑他擺布嗎?
「我不!」堅決地吐出這兩個字,她猛搖著頭。
顯然她的拒絕早在裘嘯天意料之中,對于她的回答,他不但沒有絲毫不悅,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冷笑,先聲奪人的說道——「水嫣,皇兄奉勸你最好乖乖听我的,也別以為你死了,皇兄就會放過賢妃,天曉得被逼上絕路的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面對親大哥的冷血脅迫,裘水嫣簡直是無語問蒼天。
閉眼,深吸一口氣,她才能夠勉強壓抑住自己心底的傷心和憤怒。
這男人完全把她看透,自己真的如他說的,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心糾結著,也撕扯著,陣陣惡寒籠罩著她,除了點頭答應之外,她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本以為今生再無相見之日,可天意弄人,硬是要她搗進那團亂里。
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一個不愛她的大哥。
而她卻連選擇死亡都不能……仰首,望著那已然易了主的金碧輝煌,那兒曾經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再望著它的宏偉輝煌,裘水嫣心中,卻是一片的陌生和淒然。
咬著牙,硬逼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那些穿著盔甲金縷的守城官兵。
她一驅近,兩把亮晃晃的長槍頓時帶著萬千氣勢和森冷光芒在她眼前交錯。
水亮的眼因為那亮光閉了閉,然後她靜靜的開口說道︰「我是新皇的妃子,我要進宮。」
她只能這麼說,雖然那換來的可能是守城官兵的嗤笑。
丙不其然,她話一出口,兩名沒見過她的官兵果然是一臉嗤笑,望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望著一個瘋婆娘似的。
「你說你是咱們皇上的妃子?那我不就是皇上的兄弟了嗎?」
想要攀龍附風也不是這麼個法子吧!就這麼大刺刺的走到城門口,自稱是皇上的妃子,誰會信呢?
對于那訕笑,裘水嫣並未動怒,只是很平靜地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遞向前,說道︰「我知道你們不信,但只要你拿著這個去給皇上的禁衛瞧瞧,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柔弱的外表卻有著最堅定的眼神和意志。
她的手就這麼筆直地伸向前,定定地望著那兩個守城官兵,既不再開口,甚至在對方面面相覦之時,也不收回手。
她這不卑不亢的態度和堅持終于讓他們心中起了動搖,原本輕忽的神情稍稍褪去。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玉佩,就急急忙忙地往宮廷里奔去。
等待,似乎是此時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席地而坐,她一丁點也不在乎地上的灰塵會弄髒她身上的紗衣,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她合上眼,珍惜著自己這最後一方的清靜。
她心底明鏡似的清楚,一旦再走進這金碧輝煌的宮廷大門,她絕對會再次淹沒在那一堆難解的復雜糾葛中。
親情、愛情、怨慰,種種的交錯……
思緒才走到一半,突然之間一陣懾人又熟悉的氣息逼近,她還來不及睜眼,整個人已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被劫掠而去。
那迎面而來的勁風讓她柔女敕的雪肌泛著隱隱的刺痛,但她只是靜靜地抿著唇,任由那氣息的主人將她騰空帶離。
耳邊,除了那颯颯的風聲之外,還夾雜著他那強勁躍動的心跳聲。
那一下沉穩過一下的聲音,讓她的心再次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