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是察覺我娘正處心積慮收買族中長老,想將他扯下族長之位,才痛下殺手!」
「不可能。」想也不想的,封易蕊直接否認燕子柳荒謬的說法,「若是燕當家會因這種事對端謹夫人不利,絕對不會拖到今天。」
「你憑什麼這麼以為?」難道她就這麼相信燕懷柳的人格?
「就憑我身為燕府總管這麼多年,看盡燕當家對二夫人的容怨,所以我才敢這麼說。」
听到她的話,燕子柳眸中的恨意更深,尤其當他瞥見燕懷柳臉上那抹因封易蕊的挺身而出流露的欣慰,他的神色更沉了。
「口說無憑!」
「大少爺,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給稱一個交代。」
話才說出口,封易蕊的眼角卻剛好瞥見燕懷柳臉上那抹笑,那活像貓兒偷腥似的笑容,頓時讓封易蕊驚覺自己許諾了什麼。
該死的,她不是正想法設法逃離這個泥沼,怎麼又像白痴似的往里頭跳?
明明就不關她的事,可當她听到燕懷柳讓人這樣懷疑時,她竟然不由自主就這麼說了。
就恨自己一時嘴快啊!
漫天吹拂蕭索的秋風,卷起地上一層厚厚的落葉。
秋風、落葉,和張張招魂的白幡,蒼涼景象令人悲涼。
燕府是大戶人家,如今端謹夫人竟然慘死,身後事自然辦得隆重,該有的禮數、布置,排場和賓客,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封易蕊的安排下,交代羅總管有條不紊的呈現。
不論是想攀關系的,或是多年世交,全涌至燕府致哀,就連那些不該出現的鶯鶯燕燕,亦身著素服不請自來悼喪。
望著那些即使身著素服,依然端著架子、爭奇斗艷的姑娘們,封易蕊莫名感到心煩意亂,打算進里屋來個眼不見為淨。
可她才回身,還來沒得及進屋,身後就傳來一聲嬌斥——
「站住!」
聞言,封易蕊頓住步伐,回頭望著被幾個丫鬟簇擁而來的郭二小姐。
見郭風月怒氣沖沖的模樣,封易蕊不用想也知道她這番前來,想必早已听聞坊間沸沸揚揚的流言,所以特來找碴。
現在想退開已來不及,更何況她從來就不是會逃避的人。
佇立原地靜待郭風月的到來,她知道自己不會從那毫無瑕疵的美唇中听到什麼好听的話,可她也沒料到,郭風月會野蠻到才一驅近她,就揚手想給她一巴掌。
她知道,不論燕懷柳怎麼宣示她的地位,在郭風月那高傲的心眼中,她依然只是一個下人。
封易蕊眼捷手快地伸手,擋住她那毫無理性的攻擊,郭風月見狀,麗致絕倫的臉龐滿是震驚。
「你這個奴才竟敢……」郭風月水眸圓瞪,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手竟然被封易蕊給拍掉。
「郭二小姐,請自重!」封易蕊本就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子,更不,可能白白任由郭風月這種嬌嬌女發泄怒氣。
「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要我自重?」郭風月怒氣沖沖地質問,眼底對封易蕊的輕鄙毫不遮掩。
「我雖然不是名門望族之後,但同身為人,郭二小姐難道不認為該對我多一些尊重嗎?」都是那個該死的男人害的,若非他莫名其妙宣布喜訊,她會受到這樣粗魯輕蔑的對待嗎?
「你……」人沒打著,還被削了一頓,向來被人捧在手掌心的郭風月哪能咽下這口氣,「放肆!你不知道我爹是誰嗎?」
就連縣里大小闢員見了她,還得跟她行禮,而眼前這個女人竟敢目中無人教訓她,這讓她的面子該往哪兒擺?
「令尊是吏部尚書,官拜三品;叔叔是禮部尚書,官拜四品;令堂是五品誥命夫人。」其余族親在朝為官者,更是族繁不及備載,郭家或許說不上是權傾半邊天,可要為難她一個民女倒也綽綽有余。
「既然知道,你還敢這樣放肆?」對于封易蕊的大膽,郭風月更覺不可思議。
初嘗這種被人不看在眼里的感覺,郭風月顯得氣急敗壞。
她喜歡燕懷柳是給他面子,但他每回見面總是客客氣氣的,絲毫不逾炬,一點也不解風情,現在連他府里的下人都可以這樣指著她鼻子說教,那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郭二小姐,我不過是不讓你發蠻罷了,如要說這是放肆,我也無話可說。」
「你……」郭風月額際青筋畢露,原本細致的臉龐竟顯得猙獰可怖,「好啊!看我非打死你不可!」
「咱們府上還在辦喪,怎麼就有人想在這兒鬧事啊?」
听到這不慍不火的聲調,封易蕊的視線才隨聲轉動,就見燕懷柳整個倚靠在庭子里的假山之上,也不知在那兒瞧了多久的戲。
這人不是應該在廳里嗎?
因為當初燕子柳一鬧,多少也鬧如了些耳語,在這當頭,他不是更該守著靈,好好待在喪堂之上,平息那些耳語嗎?
想著想著,封易蕊眉頭皺了,臉色也沉了。
「燕大人來得正好,這賤婢得罪了我們家小姐,該怎麼處置這個賤婢?」
俗話說得好,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正主兒都還沒開口,貼身丫鬟已經先一步說話。
突然間,他幽深的目光一閃,封易蕊已明白他想干啥了,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但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燕懷柳的身影已像鬼魅似的飄到那丫頭身邊,一連幾個耳光,將那巴掌大的臉蛋打得腫得跟饅頭似的。
瞧著他渾身上下散發的狠勁,封易蕊簡直是傻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她可是燕府未來主母,你一個丫鬟憑什麼對她不敬?」
又來了!听到那話,封易蕊真希望他閉嘴,但卻無暇顧及。
「哎呀!別打啦、別打啦!」郭風月真是嚇壞了,不斷放聲驚叫。
「我這是在教訓她別狗仗人勢,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在我的府里撒野?」燕懷柳聲冷如刀,那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語,讓郭風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她不敢置信的問道︰「你在為她出頭?」
以往她雖將封易蕊視之為敵,可燕懷柳從不曾這樣露骨的為她說話。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為她出頭為誰?」
「她不過是個沒有半點身家的賤丫頭!」郭風月不服氣的低吼,怎麼也不甘心自己竟比不過一個小婢。
「是不是名門之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她。」
那聲愛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撞進封易蕊的心坎里,重重地,讓她肅然一驚。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封易蕊已經受不了燕懷柳的那些鬼話,幾次三番听到這樣的話,她好害怕……就怕自己會相信。
那喝斥聲既慌且亂,仿佛只有極力否認,她才能逃開那句話對她的影響。
封易蕊將他眼中的真誠看進眼底,心竟再次不爭氣地漏跳一拍。
「我不是胡說。」其實他也沒料到,竟然這般輕易月兌口而出,而且一丁點兒也不感到忸怩,仿佛他這樣說是理所當然。
「呵呵,好啊,為了這可笑的愛,你寧願與整個郭家為敵?」
這個男人有多心高氣傲郭風月不是不知道,但敗在一個丫鬟手下的恥辱,讓她恨得渾身發顫。
「是又如何?」她的威脅只換來燕懷柳的冷聲嗤笑。
不過就是家里出了幾個官,再說,那郭家幾代為官,干了些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他會不清楚?
他只是懶得和人斗,可不代表人家騎到他頭上時,他不會化為一只猛虎。
「你……你想怎樣?」燕懷柳幾個踏步逼近身形縴弱的郭風月,那似要吞人的氣勢,讓郭風月的氣勢馬上敗下陣來。
只見她踉蹌幾步,這才勉強拉開與燕懷柳的距離。
但冷著一張臉的燕懷柳卻沒打算罷手,一雙深不見底的幽眸直勾勾瞪著郭風月瞧,然後一字一句清楚說道︰「若郭家有膽與我為敵,我隨時奉陪!」
「燕懷柳你……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從來不知道那樣俊逸的臉上會有這樣恐怖的神情,郭風月再次被嚇著了,雙腿癱軟,差點連站都站不穩,要不是她幾個丫鬟攙著,只怕整個人就要跌了個四腳朝天。
望著郭風月落荒而逃的模樣,燕懷柳臉上的笑意更甚。
敢欺負他的女人?這不過是一點薄懲罷了。
當郭風月的身影逐漸消失,燕懷柳回頭一看,封易蕊那丫頭早已像只耗子般一溜煙的跑了。
看來那丫頭對他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語,也不真那麼無動于衷嘛!
初時,不過是為了想甩去些麻煩事才去招惹她,可一回、兩回……她那怕極了與他有牽扯的模樣,倒讓他較起真來了。
名門之後不能愛上小甭女嗎?
他倒要瞧瞧究竟能不能。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被影響的女人,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勾動的不單單只是她的心弦,還有她心中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再這麼下去,她的一顆心只怕再也把持不住。
望著朱漆的紅門,再瞧瞧那懸于紅門正中央的那些白繡球,封易蕊知道現在的自己壓根走不開。
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閑言閑語,那些無知的市井小民似乎漸漸相信,燕懷柳是因為伯燕子柳這個庶出的長子會危及他在燕府的地位,所以派人殺害二夫人。
盡避她深信燕懷柳不可能是殺人凶手,卻還是忍不住為他憂心。
「封姑娘……」溫柔的嗓音,殷切的低喚,那聲音里頭染著濃濃關心。
柔柔的嗓音喚住封易蕊的步伐,望著眼前的姑娘,她展開笑顏。
「水姑娘,你也來啦!」
對于眼前這個女人,封易蕊並不陌生,她其實是燕懷柳的遠房表妹,因為沒有傲人的家世,所以對他們這些下人還算客氣有禮,那怯生生的嗓音總讓听者心憐。
「是啊,家母說二夫人仙逝,咱們應該來悼喪的。」
「多謝關心。」
瞧著水雲仙忸怩的模樣,封易蕊在心中長嘆一口氣,雖然態度不盡相同,但她與郭風月上燕府的理由應該都是一樣的,悼喪只是個能名正言順留宿燕家的借口。
那男人啊,真是個災星!
她真不懂怎麼那麼多人想巴上那個男人,換作是她,才不會自找麻煩。
「那水姑娘特地等在這兒,是有話想問我?」見水雲仙幾番欲言又止,封易蕊索性幫她開了個話頭,免得她得在這兒陪她磨蹭到天黑。
「是。」輕輕頷首,水雲仙話都還沒說,柔女敕的雙頰已經飛上兩朵紅雲,模樣醉人,連封易蕊瞧了都忍不住發傻。
「水姑娘請說。」
「我想問的是……封姑娘也喜歡燕大人嗎?」幾番含羞終究敵不過自個兒心里的情意,水雲仙還是開口問道。
「否喜歡!」直接給了水雲仙一個答案,她生平就怕麻煩,一旦沾上燕懷柳,就得和這些鶯鶯燕燕周旋,她不想白討苦吃。
「咦?」對于封易蕊干脆的回答,水雲仙不但面露驚詫,還帶著幾分不信。
她不相信這世上,竟有女人不為燕懷柳的俊顏、氣度與家世傾倒。
「是真的。」她不是她們這種成天作夢的名門之後,也從不給自己發夢的權利,對她而言燕懷柳就是主子。
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奢想,她從沒想過,若非燕懷柳莫名將她扯進這場風波,她寧願安安份份過著平淡的生活。
因為封易蕊的肯定,喜色爬上水雲仙眉梢,但還來不及綻亮卻隨即隱去。
「可是燕大人喜歡你。」昨天那場沖突,早已讓那些嘴碎的僕佣們給傳得沸沸揚揚,那燕懷柳的當眾示愛,更是碎了一堆姑娘的芳心。
今晨,已有不少千金死了這條心打道回府,而她就是因為無法死心,才會等在這兒的。
「我倒不認為他說這話是真心的,他一定在盤算些什麼,那樣驕傲的男人,怎會愛上我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