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揚兒將易送返他的寢居後,立即說︰「你休息,那我回去了。」
「等等。」他沉聲喊道。
「爺……還有事嗎?」她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過來。」易坐在床畔。
「什麼?」徐揚兒大驚,想起他剛剛的舉動,余悸猶存。
「你看看我,這兒受了傷,怎麼褪下衣服呢?」他指著傷口。
徐揚兒想了想,「呃……我去請嬤嬤過來。」
「我不要嬤嬤。」他仰起下顎,慵懶地說︰「頭好暈,我得躺一會兒,快點,還要我催幾次?」
徐揚兒沒轍的深吸一口氣,怯怯的走向他,「我沒做過這種事,如果弄疼你,你要提醒我。」
「你小心一點就好。」
「好,那你要配合我。」徐揚兒舉起他那只未受傷的手,動作緩慢的月兌下他的衣服。
這時,易又開口,「你不是說要當我的隨侍丫鬟?如果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我看還是省省吧!」
「貝勒爺,你別趕我走,我要救姍姍姊,也要醫治我爹,我一定會好好做的。她緊張的說。
「所以你就得听話。」他睨著她笑說。
「好,我一定听話,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徐揚兒很激動。
「我記住你這句話。」易抿唇一笑。
叩叩,敲門聲響起,接著傳來哈譽的聲音——
「稟貝勒爺,海晉貝子來找。」
「他來做什麼?」易眉頭微蹙。
「要不要我跟他說,貝勒爺不方便見客?」門外的哈譽想起貝勃爺的傷勢,「你該好好休息才是。」
「不,我去會會他。」易望著徐揚兒,「重新替我穿上衣服。」
「什麼?可是你的傷口還沒止血。」她面露憂色。
「我沒關系,快……」他盯視她的眼中閃爍著刺目的光芒。
「是。」徐揚兒咬咬唇,只好趕緊再為他將外衫套上,又替他系上金蔥絲編成的流蘇腰帶。
等一切打理好,他半眯起眸,「你扶我過去。」
「哦,好。」她點頭,攙扶著他慢慢朝大廳栘步。
可是一來到大廳外,他便撥開她的手,獨自走了進去。
徐揚兒疑惑地看著他。貝勒爺的情況好像還不錯,走路有風呢!為何剛剛一路上卻走得極慢?
搖搖頭,她拎著裙擺走進大廳,看見一位同樣身著錦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與易冰冷的表情截然不同,他笑意十足。
「表弟,好一陣子不見了。」海晉立刻打招呼。
「的確,這幾個月你跑哪里去了?「易坐在主位上,望著眼前這個他向來視為頭號對手的男人。
埃晉,長易兩歲,由于曾祖父出身正白旗,曾為護衛皇室的郎衛,以皇上親統。但就在先皇登基那年,皇室遭明黨刺客入侵,雖然先皇無礙,卻也因為這個過失貶為下五旗之一的瓖白旗,爵位也由貝勒降為貝子。
由于這個原因,海晉這些年來不論任何事,總要插手立功,為的就是扶正他們索爾吉氏的身分。
「北方有戰亂,我當然得去瞧瞧了。」海晉笑說,目光卻在易身旁的徐揚兒身上流連。
「你還真勤快。」易眯起眸,「不知表哥這次前來有何要事?」
「你還真是的,難道我沒事就不能來你這兒走走、看看?」海晉挑眉輕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當然可以,但是我想你的來意不會如此單純吧?」易哪會不明白,這個表哥一直想超越他,好讓皇上對他另眼相看。
「呵……說你聰明,你果真聰明。」海晉眯起眸,瞅著易,「我今兒個來此,是想問問你,那位姑娘找著了沒?」
「哪位姑娘?」易目光犀利。
「就是那位你千方百計找尋的姑娘呀!」海晉的笑容更加擴大。
「哈……表哥,你真愛說笑,有哪位姑娘重要到能讓我千方百計的找尋呢?」
雖然他面帶微笑,內心卻有著千萬疑惑,尋找姍姍一事是皇上給他的密令,除了裘嘩和德璇之外,就只有他身邊的莫斯知道詳情,為何表哥會突如其來的登門問起這件事?
「哈……易呀,你這麼說,不怕你身邊的小泵娘生氣?」海晉看徐揚兒的穿著並不像府邸的丫鬟。
徐揚兒一慌,指著自己,「你說我?」
「沒錯,可愛的小泵娘,你和我的表弟認識多久了?」海晉不懷好意地笑問。
「才……」徐揚兒看向易,發現他緊皺雙眉,一臉怒容,于是噤聲,不知該不該回應。
易冷冷一笑,爍亮的雙眼看向海晉,「她只是我的一名隨侍丫鬟,你到底想做什麼?」
「隨侍丫鬟?!炳……這意思就是,名花未有主!」海晉露出笑容,望著徐揚兒,「既然如此,我想知道姑娘的芳名,可以嗎?」
徐揚兒發現他的目光讓人好緊張,于是又轉向易,一臉不知所措,希望他能為她解圍。
「她的名字需要表哥如此關注?」易冷著嗓音開口,看著徐揚兒,「你先下去。」
「好。」徐揚兒看看海晉,又看看易,這才緩緩步出大廳。
「說吧!你今天來此的目的,除了問一堆怪問題外,還有什麼?」易半眯著眼,等著他回答。
「如果我說我的目的就是剛剛那位小泵娘呢?你看得這麼緊,難不成我向來眼高于頂的表弟也會喜歡上一名丫鬟?」
「哈……就像你說的,她不過是一名下人。」易目光冷然地笑道︰「而我是什麼身分,即便讓她跟在身邊,也不過當她有趣,玩玩她、逗逗她而已,而我也不相信你真會對那樣的女人有興趣。」
徐揚兒正好走到偏窗,不經意的听見他所說的這些話,心口驀然一緊。
她定住腳步,扶著牆壁,不停的做深呼吸,也不停的告訴自己,貝勒爺關心的人從來就不是她,會說這些話是理所當然的。
不必難過,真的不必難過……可是為什麼她有想哭的感覺?
外頭突然停下腳步又喘息連連的聲響沒逃過易的耳朵,他擰起眉頭,瞅著海晉,「哼,原來你是故意的!」
「我這是幫表弟一個忙。」海晉拿起杯子,淺啜一口茶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丫頭的心都擺在你身上,我這麼做是幫你拔除雜單,不讓她的一相情願煩擾你。」
「謝謝你了,我現在很忙,恕不相送。」易不想再跟他浪費時間,因為他明白這家伙會愈加對他纏問不休。
「等等,今晚可否讓我借住一宿?」海晉問。
「你說什麼?」易眯起眸,冷睇著他。
「我說我打算在這里住兩天,在北京城閑逛一陣子,不知道表弟是否歡迎?」海晉的府邸並不在京畿,而是位于城西的白懷鎮。
這樣的地理位置對他而言,又是另一種諷刺和貶低。
「你喜歡就住下吧!」丟下這句話之後,易大步離去。
大廳里只剩下海晉一個人,若有所思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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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冷凜著臉,氣憤難當的走向自己的寢居,然後他看見徐揚兒在門外等著他。
他勉強壓下因為海晉而翻騰的怒氣,揚起嘴角笑睇著她,「怎麼還待在這里?」
「我有話想跟貝勒爺說。」徐揚兒抿抿唇,深吸一口氣,「我決定不做你的隨侍丫鬟了。」
「你的記性真差,剛剛不是才說了,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嗎?」笑容消失了,他的口氣變得沉冷。
難道就因為剛剛那句話,她想撇開他?他可是堂堂正紅旗哲爾得貝勒,怎能容得下她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我……可是我現在後悔了。」她咬著唇說。
「哦,這麼說,你也不打算醫治你爹了?」他輕哼兩聲,直瞅著她別扭的小臉。
「不,我當然要醫治我爹,但是我想靠自己的力量醫治他。」剛剛她想了好久,雖然有點不舍,但是已做下將包子店那塊地賣了的打算,或許她會被爹罵死,然而只要能救爹,就算事後被打死也沒關系。
「靠你自己的力量?」他仰首大笑,冷酷的臉龐益發深沉,「好,就算你可以靠自己,那這陣子我所出的醫藥費呢?」
「啊?」徐揚兒整個人傻住。
「所以……就算要靠自己,也先將欠我的還清。」說著,他大聲喊道︰「桂嬤嬤、桂嬤嬤……」
「貝勒爺,有什麼吩咐?」桂嬤嬤走上前,戰戰兢兢地問。
「我想休息一會兒,為我寬衣。」他黑著一張臉,推門進入房間。
「是的,貝勒爺。」桂嬤嬤不屑地看了徐揚兒一眼,以為她企圖搶她的工作。
見他們進屋後,徐揚兒不禁嘆口氣,想起桂嬤嬤剛剛那鄙夷的目光,競讓她十分難受,沒啥精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才發現竟是這麼的疲累。
「徐姑娘,一個下午你跑去哪兒了?怎麼不躺著好好休息呢?」于嬤嬤進入房間,看見她,總算松了口氣。
「對不起,于嬤嬤,讓你擔心了,我只是到花園走走、看看。」徐揚兒聳肩微笑。
「唉,我沒怪你,下次要去花園得告訴我,我還可以陪著你。」于嬤嬤上前模模她的臉,「還好,沒有又發燒。」
徐揚兒露出可愛的笑容。「我說過,我的身體向來不錯。」
「喲,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于嬤嬤指著手中的藥碗,「你還是得喝完這碗湯藥,待會兒我再端晚膳過來。」
「謝謝你,于嬤嬤。」徐揚兒雖然害怕藥味,可是一想起這是于嬤嬤親自為她熬煮的,就算再苦,她也要喝下去。
她不懂,同樣是嬤嬤,于嬤嬤就給了她這麼多溫暖……她是該謝謝易貝勒指派她陪伴自己。
于嬤嬤接過空碗,放心地說︰「這樣就好,我真怕你的身子會撐不住。」
「于嬤嬤,你待我真好。」
「哪兒的話,整座府邸的人都知道你是貝勒爺的救命恩人,我待你好是應該的。別再胡思亂想,晚膳前再躺一會兒。」
「好的。」徐揚兒坐到床畔,看著于嬤嬤端著空碗離開。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心情混亂地想著她要怎樣才能籌出銀子還給易貝勒?
既然睡不著,她索性下床,走到屋外。這回,她不敢再到花園,而是到後面比較安靜的長廊散步。
空氣好,景色佳,長廊兩側種的梅樹都開了花苞,她的心情也漸漸好轉,呆呆地望著粉女敕的梅花。
只不過當視線一離開它們,她不禁又想起易貝勒,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心也會酸、會痛、會苦!
沒想到他會對她說出這樣的條件,難道像他這樣高高在上的男人,便可以以他的身分和地位駕馭所有人的一切?
「唉,我到底該怎麼做呢?」徐揚兒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姑娘,不知你有什麼樣的煩惱,可以說來听听嗎?」海晉從剛剛就一直跟著她,看著她時而微笑、時而皺眉,倒是挺可愛有趣的。
徐揚兒嚇了一跳,迅速轉頭,「是你!」
「沒錯,就是我,姑娘,你這樣的表情是歡迎我還是討厭我?」海晉打開紙扇輕輕揚了兩下,笑容更加吊詭。
「哈……听見姑娘這句話,心情頓時轉好,我能不能請姑娘介紹一下這里的風景?」他不懷好意地說。
「介紹?!」她一臉錯愕,不明白他為何要她介紹。「我對這兒並不熟,可能沒辦法帶你看什麼風景。」
「哦,這麼說,姑娘來到這里也沒有多少日子?」海晉笑問。
「對。」她點點頭。
「那在下有榮幸得知你的芳名嗎?」海晉直覺她和易有某種關系存在。
「我叫揚兒。」她微微曲膝,發現自己不懂得怎麼與他應對,只好說︰「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徐揚兒才轉身,便听見他的笑聲。
「哈……揚兒姑娘何苦急著逃開呢?難不成在下會吃了你?」
徐揚兒定住腳步,緩緩回頭,「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一名小丫鬟,有我該做的事等著我去做。」
「你是丫鬟?!」海晉又用銳利的眼盯著她,「不瞞姑娘,我一點也不相信你是福邑恭親王府的丫鬟。」
她微眯起眸。「怎……怎麼說?」
「首先,你的裝扮不像。第二,你說話的口氣不像。第三,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海晉逼視著她,當看見她面露詫異時,再次大笑出聲。
「你為什麼笑?」徐揚兒有點搞不清楚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你很可愛。」
她一驚,立刻別開臉,「公子,你就別再跟我開玩笑了,已經快吃晚膳了,你是不是該去膳堂用膳?」
「看來整個福邑恭親王府,只有你在乎我吃不吃飯。」
他話語中的怪異感更重了,讓徐揚兒有些失措,眨動大眼。
「不知你是什麼意思?」
「揚兒,我的意思是你夠天真,難怪能讓我表弟對你產生興趣。」
但他這些話再一次傷了她的心,也讓她同時發現自己的期望似乎太大了,她居然要的不只是易貝勒對她的興趣,而是能真心對她好。
她明白這種事不過是奢望,不去觸踫,就不會討厭自己的不自量力。
「你說笑了。」她垂下小臉。
「怎麼了?是不是心底有事?可以跟我說說。」他輕聲的說。
「我怎麼會有事呢?只是……」她突然噤聲,笑著搖搖頭,「謝謝你的關心,我這種小人物能夠三餐溫飽就很開心了,如果沒事的話,那我……」
「揚兒,你可以把我當朋友,有任何話都可以跟我說。」海晉赫然打斷她的話,同時節節逼近,無視她眼底的疑惑,「想不想知道我那位表弟的秘密?他呀,向來風流,而且他一直鐘情于一位叫姍姍的姑娘。」原來他一直懷疑徐揚兒就是姍姍。
「姍姍?!可是他從沒見過她。」徐揚兒不解。
「你也知道她?他是沒見過姍姍,不過她的美貌與才藝在北京城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想要得到她,這是人之常情。」海晉趕緊改口。
「原來如此,他是因為這樣才急著救姍姍姊。」徐揚兒自言自語。
「你說救姍姍姊?」他眉頭緊蹙,「你認識她?」
「是呀,姍姍姊原本和我住在……」
「你們在做什麼?」想著海晉在府中,同樣無法安心休息的易,在前往膳堂的途中,不經意的瞧見這一幕。
「貝勒爺。」徐揚兒看見他,脖子突地一縮。
「我說表弟,你的口氣干嘛這麼沉?可嚇壞了揚兒。」海晉露出可惡的微笑。
易看了覺得刺眼,轉而看向腦袋垂得低低的徐揚兒。「揚兒?!」
「這是揚兒告訴我的,難道不對?」海晉也看向徐揚兒,「不知揚兒姑娘有空嗎?我還有許多話想問你。」
「啊?」徐揚兒一愣。
「不用問了,她就是一名丫鬟而已,你還想問她什麼?你的房間在西翼,可以早點休息。」易隨即對徐揚兒說︰「走,我還要你伺候呢!」
說完,他轉身就走。
徐揚兒趕緊朝海晉微微曲膝,緊跟著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