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迄邇到天邊的萬家燈火,晶鑽般的美麗,卻因大片的墨黑,透著冰涼的寒意。
偌大的客廳十分安靜,只有整塊牆壁寬的水族箱發出幫浦的聲音,淡藍淺紫的光影中,繽紛鮮艷的魚游來游去,為米白色調的室內增添幾許生動活潑的趣味。
通過二樓的細木雕樓梯傳來腳步聲,尚恩的母親丁瑞如扶著欄桿對他說︰「你爸爸要見你。」
他踩過大步,經過瑞如的身旁。
「慢著!」瑞如叫住他說︰「你爸爸若提起那顆紅彩尖晶鑽「朝陽」的下落,你一定要問得更詳細,知道嗎?」
「知道了,媽。」尚恩說。
「很多事情,他都不對我說,只肯告訴你一個人。」瑞如顯得有些無奈。「你若冉不打听清楚,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如果把秘密帶走了,傳家的麻煩就大了。」
「媽,-放心,我會盡力的。」這是他所能說的話。
主臥室在樓上大廳的左邊,兩扇白色的門敞開,傅潤林躺在一床淺藍的被褥中,枯疫的臉面對著閃著光的電視屏幕。
听到尚恩來,他關掉月兌口秀節目,指指椅子說︰「坐吧!」
尚恩依指示坐下,身體微微前傾,神情慣常的嚴肅。
「沒想到回來還會看見活生生的我吧!」潤林自嘲地說︰「我就是天生的老不死,以前上山下海死不了,現在死神也拿我沒辦法。」
「爸的身子一向強壯,我從不懷疑。」尚恩說。
「-是學醫的,怎麼連我自己騙自己的話也要贊同呢?」潤林短笑一聲,「我恨清楚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每一部分都報廢了,現在不過是等死而已。」
尚恩想說什麼,潤林舉手阻止他。
.父子兩人,一黑發一白首,臉的輪廓分相似,都承繼著東西方血統的優點。尚恩眼楮深遂些,潤林鼻梁直挺些,但都帶著同樣迷人的翩翩風度。
「你媽一定很急著想知道「朝陽」的下落吧?」潤林直接問。
「不是媽媽著急,是德渥部落的族人又來質問了。」尚恩說︰「他們吵得很厲害,尤其博物館蓋好後,「朝陽」更成為各方注意的目標。比爾族長還說,若傳家不交出「朝陽」,他們不惜告到聯邦政府,說我們盜取柄家文化資產,到時誰來承擔這個責任呢?」
「我來呀!我死後,叫他們到地獄來找我好了。」潤林略為激動地說︰「也不想想,這些年我為德渥族做了多少事?開公路、辦學校、設工廠,投資的錢也夠多了,今天竟要為「朝陽」,逼迫我這垂死之人,人沒道理了!」
「爸,話不能這麼說。」尚恩很有耐心的勸道︰「「朝陽」是德渥族的精神象征,傅說是萬能之神賜給太陽之女的,一向就放在葛芝湖對岸的秘密地點,歷代只有祭祀的女巫知道。當年既是普租母把老地圖帶出來的,我們就應該還回去,讓「朝陽」早日現身,也算重振德渥族的文化及未來。」
「重振文化及未來?哼,過去幾十年他們醉生夢死、不求長進,從來不管這些,現在怎麼又冒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呢?」潤林極不耐煩地說︰「何況逼我也沒有用,我起碼說過一百次了,「朝陽」放置地點的老地圖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那麼老地圖到底在哪里呢?」尚恩也快沉不住氣了。
「就如我說的,我交給葉杏儀了。」潤林緊繃著臉上的表情說︰「她帶著葉喬從金門大橋跳海自殺時,把地圖也帶走了。你們若要找,軌只有到太平洋去撈了!」
尚恩低著頭看自己的手,室內一片沉壓的死寂,潤林臭著臉要按遙控器時,尚恩開口說︰「葉阿姨並沒有帶葉喬自殺,對不對?」
「你說什麼?」潤林猛轉過頭說。
尚恩遲疑著,久久才下定決心說︰「我在台灣看到葉喬了。」
「什麼?」這回潤林震驚了,他從床上爬起來,和兒子眼對眼說︰「你看到葉喬,表示你也看到杏儀了,是不是?她怎麼樣了?她好不好?」
「爸,你必須告訴我當年發生的事,我才能說。」尚恩毫不畏懼父親的吼叫。
「-是我兒子,連你也要威脅我?!」潤林往床頭一靠,十分生氣地說。
「葉阿姨的自殺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做法,對不對?」尚恩不為所動地說︰「是你策畫的,還是她的主意?」
「是被你們大家通待走投無路的!」浪林恨恨地說;「想想看,杏儀和葉喬只不過是一對可憐的孤兒寡母,你們為什麼連容身之處都不給她們,一心要趕盡殺絕呢?
尤其是你母親,到處散布惡毒謠言,甚至在食物中放瀉藥,要致她們于死地……」
「爸,瀉藥吃不死人的,媽只是氣不過,想給葉阿姨一點警告而已……」
「警告?那後來的車禍又怎麼說?在海邊的斷崖公路緊追車,還有活路嗎?好在杏儀她們撞的是山壁這邊,若是掉下另一邊的懸崖峭壁,不早摔得粉身碎骨了!」
「爸,媽下瀉藥是有可能,但她絕對不會做出開車撞人的事。你和她結婚那麼多年,應該知道她從不開快車的。」
「在憤怒的情況下,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潤林冷笑。
「你很清楚媽為什麼憤怒,你是最沒有資格批評她的人。」尚恩忍不住反駁,「你是她的丈夫,卻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出雙人對,這對她有多難堪?你明知她好強愛面子,為什麼要這樣打擊她呢?」
「她好強愛面子,有你這樣的天才兒子就夠了,她耍我做什麼?」潤林冷冷地說︰「她嫌我的印地安血統,嫌我的不修邊幅,嫌我不夠有智慧,嫌我沒將她娘家的果園事業發揚光大。更可笑的是,既然恨透我這種丈夫,又死也不肯離婚,不是太矛盾可悲了嗎?」
「媽只是盡力想維持這個家完整而已。」尚恩靜靜說︰「她所要顧的不僅是她和你,還有我和杰恩,她一心為的就是我們,她不想讓我們在破碎的家庭中成長。」
「是呀!她恨偉大。」潤林諷刺地說︰「你或許習慣這種凡事安排妥當、不容你有一絲呼吸空間的母親,但我可愛不了。以後你就會明白,當你老婆連你內褲的顏色式樣都要批評時,再回頭想想老爸的話吧︰」.
「爸,你和媽都老夫老妻那麼多年了……」
「就是夫妻那麼多年,我才沒有把話說盡。」潤林望著空白的電視屏幕說︰「當年杏儀和葉喬跳海的確是障眼法,車是我開到金門大橋的,衣物也是我放上去的,那時她們人已經在飛往台灣的飛機上了。」
「你們原來的計劃是什麼呢?」尚恩問。
「按照我們的安排,杏儀會帶葉喬先在台灣躲一陣子,等風聲過後我再去找她們。我們打算循茗地圖去找「朝陽」,有了這價值連城的寶物,我們就可以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結果-到了台灣,並沒有找到葉阿姨她們。」尚恩替父親說完。
「廢話,否則我就不含在這里了!」潤林瞪著兒子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杏儀到底怎麼了?她是不是帶著「朝陽」和別的男人跑了?」
「我並沒有到葉阿姨。」尚恩說。
「什麼?」潤林急得青筋猛跳,「你這是什麼意思?」
「爸,你冷靜一點,听我說。」尚恩安撫住案親,用謹慎的口氣說︰「根據我的調查,葉阿姨和葉喬在到達台灣的那天深夜,就在高速公路發生嚴重的車禍,葉阿姨當場死亡,葉喬則是兩名生還者之一。」
潤林面色慘白,雙日眨也不眨,久久才啞著聲說︰「杏儀……死了嗎?」
「如果我判斷無誤的話。」尚恩簡單地回答。
「她竟然死了,四年前就死了!」潤林邊說邊喘著大氣,「我卻一直在懷疑她、咒罵她,以為她拿了「朝陽」去逍遙享受了,原來她並沒有背叛我……」
「爸,你不要太激動,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尚恩柏著父親的背。
「你不懂,我太對不起她了。」潤林又咳兩聲。「沒想到那些人真心狠手辣,竟追到台灣下手了!」
「由警察局的檔案看來,這純粹是巴士司機疲勞駕駛所造成的失誤,加上他抽煙,又撞上化學原料車,才燒得面目全非。」尚恩強調,「看不出有什麼陰謀在里面。」
「葉喬呢?-不是說她還活著?」潤林急著問。
「她受了重傷,在醫院住了六個月,人是痊愈了,卻患了失憶癥。」尚恩有點無奈地說︰「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也不認得我了。」
潤林再一次吃驚,他愣了一會,才重重嘆口氣說︰「可憐的孩子,這些年是誰照顧她呢?」.
「她還滿幸運的,踫到好心醫師,不但治療她,還收她當義女,她目前過得很好。」
「那就好,我也不會太愧對杏儀了。」潤林突然想到什麼,「你沒有去逼問葉喬有關地圖的事吧?!」
「當然沒有,她喪失記憶,問了也是自問。」尚恩立刻說。
「你千萬別去招惹她。說起來,她也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卻因我和她母親,不能過正常的生活。」潤林鄭重地說︰「就算是老爸的一點心願,不要再和她算上一代的舊帳了,好嗎?」
「我從來沒有和她算帳的意思。」尚恩僵硬地說。
「葉喬卻怕你怕得要命。」潤林感慨地說︰「你為了你媽,幾次和葉阿姨發生沖突,葉喬可嚇壞了,你確實沒有約她好臉色看過。」
尚恩不想提道些事人見父親心椅已平靜,便繞回了主題︰「看情形,你交給葉阿姨的地圖,大概也被那場大火燒掉了。」
「若是燒掉,也是天意。」潤林說︰「說不定萬能之神就是希望「朝陽」能留在那片莽莽森林中。」
「德渥族人苦不找到,絕不會善罷干休的。」尚恩憂慮地說。
「地圖的確是不見了。」潤林說︰「但我想,我還是可以幫一點忙。」
「什麼忙呢?」尚恩問。
「以前我是怕杏儀拿走「朝陽」,所以不敢說。現在「朝陽」既然還在原處,我就沒有顧忌了。那張地圖我還記得一些,過了葛芝湖,有一條路可通到山里的瀑布,「朝陽」就在瀑布之後。」
「瀑布?」尚恩皺眉問。
「是的,地圖不斷強調瀑布,很大的,終年不斷,不受季節影響,不干涸也不結冰。」潤林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總之一句話,找到瀑布就可以找到「朝陽」。」
「謝謝爸爸。」尚恩點頭說。
「謝我什麼?-以為這是好事嗎?」潤林憂結著眉,「你或許還不知道「朝陽」的價值吧?!它是一顆未曾切割的鑽石,依估計有四百多克拉。全世界最大的紅彩尖晶石是五百克拉,曾屬于孔雀王朝及波斯王朝所有,日前山一家大銀行收藏,放置在層層的關卡中。而「朝陽」排名第二,就在無遮掩的大自然里,沒有任何保護,若是走露了風聲,恐怕會引來一大堆野心家的覬覦,到時德渥族人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尚恩也擔心起來。
「盡量采取低調和保密的方式。告訴比爾族長和你母親,若要扯上聯邦政府,事情就鬧大了。」潤林警告說。
「是的,爸爸。」見父親開眼不語,尚恩輕聲說︰「你累了,我就不再打擾了。」
「慢著!」潤林叫住正要離去的兒子。「不要告訴你母親,我打算和葉阿姨在台灣會合的事,反正不留真的發生,又何必增添她的煩惱和痛苦呢?」
「我懂,我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尚恩回答。
「還有,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葉喬還活著,她是最後看到地圖的人,大家不會放過她的。」潤林又說。
「我明白。」尚恩低聲說︰「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潤林擺擺手,像是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我現在心情輕松多了,杏儀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尚恩關上房門,感到一股窒息的悶氣。他直穿過二樓大廳,推開落地窗,讓舊金的六月晚風吹他一頭一臉。
美麗的夜霧襲散著,燈火盡避弦亮,但因無根、黑暗,仍令人覺得一股沒有出路沮喪感。
案親對葉阿姨的悲悼和護衛,令他感觸頗深,那是一份不受世俗限制的愛情,以刊他不懂,現在他懂了。
宇宙有秩序、音樂有規矩、學說有邏輯、細胞有原型……唯有愛情是找不到章法。以為是幾億星河相隔的人,以為不可能會愛的人,偏偏就會受吸引。
像掉入黑洞,失去一切聲音、光線、物質、速度……完全無法抗拒的往中心奔去。
他隔著滿天的星,遙望他的「中心」。逃離黑洞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正在這麼做,也必須這麼做。
他多希望-是永遠的芷喬,那完全信賴的胖子,毫無芥蒂的笑容、崇拜欣賞的眼神、默默含情的舉止,他多想一鞠盡飲呀!但要她當芷喬,就永遠不能飲,怕她變回葉喬,勾起往日恩怨,就連望也不能望了。
他記得在金門大橋旁徹夜等待她魂魄歸來的夜,感覺那麼淒楚無望︰如今她還活著,卻依然如天邊的星子一樣高遠…….
一樣遙不可及……在與尚恩談話約三天後,潤林很平靜地咽了氣,拔掉針管、丟掉藥物、免除疾病,他似乎走得很安詳。
大家都不敢相倍,一向物執不服輸的潤林,竟會那麼輕易地對死神棄甲投降。
只有尚恩明白,父親對人間已了無牽掛。
葬禮在舊金山南方的華人墓園舉行。那日天氣晴和,遠處有割草機在各墓碑之間穿梭著。
死亡的世界,草坪維持著青綠平整,感覺很奇怪。若鬼魂要出來游蕩,荒煙蔓草應該會更適合吧。
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集中在墓園的東北角,隨著牧師的祝禱,默默低頭哀念。瑞如帶著尚恩、杰恩兩個兒子站在最前面,後頭的眾多親友中,有華人、白人,和一些特別由德渥族趕來的族人。
儀式在一小時後順利結柬,大家依序向瑞如致哀。瑞如的黑手帕不斷往鼻子技了又按,淚她早就流干了。
最後,墓前只剩瑞如母子三人,杰恩的女朋友貝齊,老族長比爾和他的孫子彼得,還有潤林最親的堂弟世欽。
比爾走到新土前,拔下掛在腰間的羽毛及草根,輕放在小丘上︰人繞一圈,再把小袋中的紅土灑盡,口中念著德渥族的祭文︰「歸為塵土,與蟲草同眠,你就是大地的呼吸,你就是奔流的雨水,與萬能之神同在。」
尚恩在一旁靜看著一切,心中想起的是雪萊那首死亡詩,他瞥獻給在金門大橋下的葉喬︰我也想著︰死一定把神秘的好事隱瞞住不讓世人知道,否則一定有最美鹿的夢永遠伴著死亡,在它摒氣凝神的長眠中他念著,眼前又浮起芷喬那可愛嬌快的身影,不覺痴立著。
「尚恩,我們要走了!」杰恩擁著女友對他說。
尚恩一抬頭,才發覺人都走遠了,他也不得不邁開腳步跟上去。
吃過午膳,傳家的書房打開了,里面飄來陣陣的咖啡香味。尚恩站在門口,很有禮貌地請母親、比爾族長和堂叔先進去。
長輩才剛落座,杰恩和貝齊就帶起太陽眼鏡準備出門。
「杰恩,-不留下來討論嗎?」尚恩皺著眉問。
「什麼事有你就夠了,還需要我這配角嗎?」杰恩聳聳肩說。
杰恩小尚恩二歲,也是一頭松厚的頭發,但眼珠是深褐色,中國味濃些,不過他一向比哥哥活潑西化,熱愛戶外運動,養了一身粗壯黜黑,常被誤為拉丁美洲人。
「你留下來,自然不是配角。」尚恩冷靜地說。
「每次都這麼說,結果最後你成了獨裁者,我成了什麼都不是的倒霉鬼。」杰恩哼了一聲,「我才不會那麼傻,叉成了你高IQ下的犧牲者。」
「杰恩!」
尚恩叫著,但杰恩毫不理會,徑自到院子發動-的紅色跑車。
「對不起呀!尚恩。」貝齊替他解釋著.,「杰恩因為伯父過世,心情很不好。還有,我們必須趕回學校,他有個實驗還做不出來……」
「我了解。」尚恩溫和地說︰「你們走吧,別讓他開快車。」
貝齊是個細眉長眼的華裔女孩,一年前就和杰恩固定交往。有一陣子,尚恩覺得她和葉喬有些相似,但在台灣看過芷喬後,就不再有這種想法。
杰恩很有女人緣,常用他稚氣的笑容,同時把幾個女人要得團團轉。
他記得很清楚,杰恩老去找葉喬,兩人一踫面就有說不完的話,葉喬總是笑得樂不可支。他滿心妒嫉,卻又不得不承認,杰恩和她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芷喬若能恢復記憶,有關尚恩的部分將是痛苦,杰恩的部分則是快樂,這是他永遠無力改變的事實,不是嗎?
「Shen,我們都在等你,你怎麼還在這裹發呆呢?」彼得從後面拍他的肩說。
「我就來。」尚思想一想又說︰「彼得,無論任何情況,都請你不要把Joy說出來,好嗎?」
「我不是老早就答應你了嗎?」彼得說︰「雖然這麼做違背我為人行事的原則,但-是我的好友,我又不得不向著你。我只是要確定,Joy值得你這麼保護她嗎?」
「我確定。」尚恩毫不猶豫地說。
「她喪失記憶真不是詭計嗎?她有一個不尋常的母親,她本身也不是簡單人物吧?!」彼得不太安心地說。
「你自己都看過Joy,她不過是個單純的女孩子,還會有什麼詭計呢?」尚恩「她單純?」彼得揚揚眉說︰「她若真的單純,怎麼會讓我們金頭腦Shen,如此念念不忘又魂不守舍呢?我看她才復雜呢!」
尚恩正要辯駁,瑞加在書房催人,他們只好停止談話,忙進去開會。
書桌旁的每個人都很嚴肅,比爾族長正在發表意見︰「潤林臨死前一再交代「瀑布」兩個字,但我活了那麼大把年紀,沒看過也沒听說過葛芝湖的北岸有任何瀑布。我看不是潤林記憶有誤,就是他在撒謊。」
「我不認為家父是在撒謊。」尚恩幫父親說話,「首先,他沒有騙人的必要。再者,中國有一句古諺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家父已是臨終之人,世間的種種將與他無關,他自然會說出心里最真誠的話。」
「我和潤林白劫一塊長大,自認最了解他。」世欽敲敲椅把說︰「依他的脾氣,要嘛就死也不說;若說出來,就應該不會做假。我想他是記錯了。」
「我倒覺得我丈夫是在猜謎語,這是他最喜歡玩的游戲,總愛出其不意地整人。」瑞如說︰「不要說葛芝湖北岸沒有瀑布︰就是有,也不可能在冬天零下一、二卡度不結冰,-的話實在今人難以接受。」
「他不會在緊要關頭,還教我們玩「猜猜看」的游戲吧?那就太過分了。」世欽臉色有些難看。
「你不是最了解他嗎?這有什麼好意外的?」瑞如丟下一句話。
「媽,爸說的「瀑布」,也是從老地圖上來的記憶。他說得斬釘截鐵,我們懷疑東懷疑西,一點意義都沒有,當務之急,還是先去找「瀑布」才對。」尚恩說。
「關鍵之處仍在老地圖,我其不敢相倌它沉到太平洋底了。」比爾族長說。
「是呀!葉杏儀和葉喬的尸體至今末打撈到,搞不好她們早抱著「朝陽」享受榮華富貴去了。」世欽火上加油地說。
尚恩一直不喜歡這個堂叔,只戒備地說︰「若是如此,市場上早有「朝陽」的消息了,不會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風聲。」
「我只是不相倌葉杏儀這個女人會自殺,而且還帶著一張那麼有價值的藏寶圖。
我始終覺得跳海是假,攜寶潛逃才是真的。」世欽繼續說。
「瑞如,-認為呢?」比爾族長問。
「問題是,她們逃到哪裹去了呢?」瑞如深思地說。
「我認為,與其找兩個虛無飄渺的人,不如直接去葛芝湖找「朝陽」,或許一到那里,我們就可以知道「瀑布」的意思了。」尚恩趕快建議。
「萬一「朝陽」早就不在原處,我們不是白忙一場了?」世欽仍在質問。
「倘若「朝陽」仍在呢?」彼得過來聲援尚恩說︰「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親自走一趟了。」
「我贊同尚恩和彼得。」比爾族長說︰「而且現在正是探險的好時機。若再遲疑,秋冬就要來了,那時候即使有地圖,也是寸步難行。」
「沒有地圖,只是事倍功半而已。」世欽還在叨念。
「世欽叔,你若不想去,沒有人會勉強-的!」彼得有些不耐地說。
「我當然要去!」世欽忙臭著臉說︰「我現在是傳家輩分最長的,若不去,不是對不起我的祖母嗎?」
「要去就齊心協力,我不希望中間又引起爭吵,影響大家的進度。」比爾族長鄭重地說。
按著,他們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探險的工作計劃上。
「朝陽」的所在地是沿太平洋的海岸山脈中,出面直直落海,各峰的差點極大,層巒迭峰,十分險峻蠻荒,至今由陸地仍無法通行,必須先出海再繞回去。
「所以我們先搭渡輪到德渥島,再開車到島的北方搭另一班渡輪。」尚恩指著牆上的大地圖說。
「在德渥鳥時,就要把食物、飲水、帳蓬、醫藥各種配備都帶齊,因為接下來什麼都沒有,只能靠自己了。」彼得強調說。
「到海岸山脈時,不是還有一條公路可通葛芝湖嗎?」世欽問。
「那叫什麼公路?不過是一條小山路罷了,我們還得開四輪驅動的越野車才行得通。但真正苦的是過了葛芝湖後的搜尋工作,完全要靠兩條腿了。」比爾族長說。
「真麻煩,我們租水上飛機就夠了,從天空土看,有沒有瀑布就一日了然了,不是嗎?」世欽說。
「-以為我沒試過?」比爾族長冷冷地說︰「我請在當地伐木的族人看過,根本沒發現什麼瀑布。」
「所以沒有就是沒有,潤林一定搞錯了,我們還費那麼大的工夫做什麼?」世欽的口氣仍是反對。
「世欽,我以為我們已經討論過去不去的問題了。」比爾族長有了-意,「不過,你現在要退出還來得及。」
世欽緊閉嘴巴,不再說話。
瑞如又端了一次咖啡和點心,策畫工作才告一段落。
送走了堂叔、比爾和彼得,尚恩又回到大地圖前。
「要找一條幾乎是不存在的瀑布,你有信心嗎?」瑞如在他身後問。
「我相信爸不會騙我或猜什麼謎,只是老地圖一定還有什麼。」尚恩說︰我瞥看過它的內容。」
「看了也不見得有用,上頭的記號只有曾祖母才懂。」瑞如嘆口氣說︰就是這樣,喜歡留一堆爛攤子教人收拾。」
尚恩陷人自己的思路中,除了那條瀑布外,堂叔的態度也令人懷疑,他為什麼一百反對此行的計劃呢?莫非他還貪想著把「朝陽」私賣給外面的珠寶公司嗎?
尚恩在大地圖上的視線,越過淡藍色的太平洋,來到台灣。他又想起整日陪小朋友唱「小星星」、玩「賽門說」游戲的芷喬,仍舊是小小童話書,仍舊是看不懂的文字,但她的美麗純真還是強烈地吸引著他。
芷喬,忍耐一些,等我找到「朝陽」,事情過後,我就去找-,我要除去葉喬的害怕,讓-愛上我。
奇跡會再出現第二次的。
「請給我時間,芷喬。」尚恩在心里默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