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外面敲門。「電話。」
又有電話﹗十點鐘了﹐郭守業真陰魂不敬。
「不是又提議消夜吧﹖」她十分不滿。
電話有一陣短暫沉默﹐君杰的聲音響起。「我在你家附近的電話亭﹐可以出來一陣嗎﹖」說得很猶豫﹐很困難。
「你——我——」她心頭狂跳﹐一種有事發生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不方便就算了。」他立刻退縮了。
「立刻下樓﹐你在樓下接我﹖」
「嗯。」立刻收線。听不清喜怒哀樂﹐卻有如釋重負之感。
亦俊呆站了幾秒鐘﹐狂奔回臥室換上牛仔褲T恤﹐連頭也不梳便沖出大門﹐沖下樓﹐把母親的叫喚聲也扔在背後。
君杰的召喚令她不顧一切。
走出電梯﹐她壓抑著激動的心跳﹐讓自己的步伐慢下來。她不願像個小丫頭般站在他面前。
君杰已站在大門外。
兩人互相凝視一陣﹐彷彿有火花在視線相接處閃耀。然後﹐她看見他眼底深處的矛盾和悲哀。
「君杰——」她忘情地奔向他﹐到他面前﹐她及時站穩了腳步﹐便生生的使自己站得更直。「這麼晚還有事找我﹖」
她吐出這句並不想講的話。
「陪我走一陣。」他領先往前走﹐漫無目的。
溫柔的月光下﹐他輪廓線條分明﹐英俊卻帶著幾絲疲倦。
「蝶兒呢﹖」她儒儒的。講這個名字﹐彷彿有犯罪的感覺。
眉心深鎖﹐好一陣子才放開來。
「現在才發覺﹐我是天字第一號蠢人。」
「怎麼這樣說﹖」她小心翼翼。
「我必須承認﹐我做錯了一件這輩子也挽回不了的事。」他垂著頭。
「不會這麼嚴重。」心中一陣緊張﹐完全不敢看他。
「而這件事荒謬到不可思議。」他咬看唇。「原本我不想提﹐永遠不提﹐但我感到痛苦。」
心中狂跳﹐痛苦和強烈的不安湧上來﹐她有想逃走的沖動。若不逃走﹐她會粉身碎骨。
「你沒有告訴蝶兒。」她小聲的說。
「不是她。我一定要告訴你﹐告訴了你我才安心﹐然後無論以後變成怎樣﹐我都不會遺憾。」
「你三思。」完全的軟弱無力。
「今天中午我已決定﹐是考慮得極清楚之後的決定。也許自私但我必須告訴你。」
「不﹐我並不想知道﹐請勿打破我寧靜的世界﹐趁一切還沒發生時離開。」
「還沒發生﹐你是這麼想﹖」他霍然止步﹐深深的盯著她。
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完全不敢與他視線接觸。
「不能傷害人。」她叫。
「我不想再傷害自己。」他也叫。他從來不是沖動的人﹐他忘形得厲害。「讓我講。」
「不你會後悔﹐事情——也許並非你想的那樣。」她逼得提出忠告。
他沉默下來﹐努力把一切情緒都掩藏。
「我願承擔一切後果。」他冷靜地說。
她不得不抬起頭來正視他﹐她遇到一對燃燒著火焰的眸子﹐那火焰一下子點燃了她的全部心田。
再也不必說什麼﹐再也不必言語﹐他們互相已完全明白。他的痛苦無奈、他的沉默怪異、他的喜怒無常﹐還有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喜悅﹐莫名其妙的心海滔天巨浪都有了答案。
原來是這樣的。
命運是這樣的捉弄人。
但是﹐他們能做什麼呢﹖
「你又做錯了。」她的理智先回來。「我們還是當沒事發生過。」
來得沖動﹐可是又怎能不來﹖眼睜睜的看看郭守業每天接她下班﹐像一條巨大的刺刺中心髒﹐他就要血流干地痛苦而死。而且——他也沒理由沒資格每天折磨蝶兒。
「我懂得太遲。」他是說愛情吧﹖
「既然過了就不該講出來。」
「有的事可以一輩子埋在心里﹐有的不能﹐我會死。[4020電子書]」他用手捏緊了她的手臂﹐緊得令她感到疼痛。
她心亂﹐努力捉住最後一絲理智。她想蝶兒﹐拼命想著那個人、那張臉﹐趁大家沒有深陷﹐她要自救。
「她也會死。」她逼住這麼說。
「不要提其他人﹐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他憤怒地狂吼。
「騙自己不是辦法。弄不好三個人都會死﹐我不想這樣。」她臉色蒼白。
「你的理想呢﹖你這一輩子要追求的東西呢﹖你說過永不放棄的。」他不顧一切。
「但是那不一定是你。」她硬下心腸﹐怎能不這麼講呢﹖「至少﹐我還沒有那種那種感覺。」
這話一講完﹐心中的無限喜悅消失﹐似醉似夢的甜蜜也無影無蹤﹐變成一片極度空白。
他的臉色也變了﹐變成赤紅。
亦俊這句話像記悶雷把他打醒也打散。他怔怔的望她半晌﹐彷彿不再認識這個人﹐眼中的狂熱漸漸變成冰冷﹐凝聚成恨。
稗﹖不不不﹐一定是她看錯了﹐他怎能這樣就恨她﹖他們是好兄妹好朋友是死黨﹐其中沒有愛也沒有恨。
「對——不——起。」他垂下頭﹐一聲不響——彷彿垂頭喪氣而去。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淚意從心底往上升、往上湧﹐從未有過的恐懼失落浮現心頭﹐是否她從此失去了他﹖
強抑了那陣想哭的沖動﹐那不是她﹐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絕對正確﹐只是心髒扭曲的痛楚是事實的。
轉身回家﹐步伐再也輕松不起來。
母親還在客廳里等地﹐詫異地望看她那張神情復雜奇異的臉。
「誰令你這樣生氣﹖」
「不是生氣」她發現自己講話的心情也沒有。「明天見。」
「出門時還是艷陽天﹐回來卻變成狂風暴雨﹐打電話約你的人真有本事。」母親打趣。
亦俊挑上房門﹐失神的靠在門上﹐剛才對君杰講那句話的剎那﹐她彷彿已經歷了一輩子。
她不想失眠﹐不能失眠﹐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總要迎接明天﹐要打醒精神應付戰斗般的工作和生活。
她裝做若無其事的上班﹐她還想過﹐要以更自然和以前沒有分別的神情對君杰﹐她做到了罷﹖她看見君杰漠無表情、卻愈來愈陰沉的臉。
最要命的是下午的會議﹐他們面對面的坐著整整一小時。她難過的是君杰從頭到尾不看她﹐避開她的視線﹐當她陌生人。
難道他們以後只能這樣相處﹖第5章
冰守業來接她時﹐她的情緒好不起來。
「真情緒化﹐今天昨天相差何止千里。」
「世事沒有永恆。」她說。
「不能一概而論﹐有人的感情可以永恆﹐這是原則和信心的問題。」他認真地說。
「我持懷疑、保留的態度。」
「你將會看到。」從未有過的嚴肅。「我自己﹐還有君杰都會是這種人。」
君杰。她覺得莫名的心痛。
「不講這些事﹐真悶。」她皺眉。
「有趣些的是﹐我們幾對朋友正計蓋去歐洲玩﹐最後一站去地中海﹐你可有興趣﹖」問得小心翼翼。
「順便問我﹐沒有誠意。」她故意說。
「我還沒有答應他們﹐你去我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去。」她根本不考慮﹐大方答應。「我去申請假期﹐把時間告訴我。」
他狂喜。
是不是他們的感情又邁進一大步﹖
冰守業的生日﹐朋友家人為他搞了一個大派對﹐大家都好熱心﹐亦俊無法拒絕參加。
她想﹐這樣也好﹐他們的事公開落實之後﹐君杰也該死心。
君杰已死心﹐她知道。當那夜她一口拒絕他時﹐他不但立刻心死而且還恨。
稗﹐從何說起呢﹖她和君杰這麼多年的兄妹感情從友誼至一筆勾銷﹐難道男女之間真的沒有其他感情可言﹖
她還是記掛著他的﹐每日每時每刻。開會或在公司相遇時﹐她還是偷偷望他﹐他從沒反應﹐當她透明。
她從來不知道君杰是愛恨分明﹐也是這麼極端。
深深懷念他們曾經擁有單純的快樂時光。
「在想什麼﹖」郭守業分分秒秒全神貫注于她身上。
「沒有。」她恍惚地說。「什麼也沒有。」
的確﹐想也是白想﹐她和君杰。怎樣令人啼笑皆非的關系。
冰守業的生日派對在君悅酒店舉行。很多平日出現八卦雜志的名公子名女人都出現﹐還有名公子帶來的閃閃星星。
從來沒感覺到的壓力令亦俊不安﹐她怎麼一直記不起郭守業原來有一個這樣的背景﹖如果他願意﹐他和她從此也變成雜志上的人物、市民茶余飯後的談話資料﹐變成一個透明人﹐不再擁有自由自在的普通生活。
她吃了一驚﹐她不是那種人﹐她無法接受那樣的生活。
整個晚會中全人類都在注視她﹐郭守業的女朋友﹐不是嗎﹖這令她緊張、敏感﹐下意識地往後退。
「你怎麼了﹖」他問。一派神色自若。當然﹐他原屬那階層﹐那圈子。
「不習慣。」坦然相告。「無論如何﹐我不可能變成[派對動物]。」
「我們都不是﹐」他想也不想﹐「你不喜歡﹐此後我們不再搞。」
她疲倦地笑。這派對令她如打一場仗。
一星期後﹐她和郭守業的照片果然出現在各類雜志上﹐那晚果然有記者。雖然心里勉強﹐照片中的她卻神采飛揚﹐自然端莊﹐贏得雜志記者們的一致好評。
記者們說她氣質、風度、修養、學問都一流﹐是最標準的豪門媳婦人選。
她感覺到公司同事異樣的眼光和神情﹐她也听到女同事們的議論紛紛。
她關心的只有一個﹐卻看不到君杰的任何反應﹐永遠一張陰沉木然的臉像一座用巨石封死了的古墓。
這個時候﹐接到蝶兒的電話。
啊﹗蝶兒﹐怎麼她好像忘掉這個人似的。
「下班後有沒有空﹖想跟你吃晚飯。」
「沒問題。」亦俊的心一下子抽緊了。晚餐﹖那麼君杰……
「只是我跟你。」蝶兒再說。
抽緊的心放松﹐只是她們兩。只是她也不敢問君杰﹐她心虛。
「這麼特別﹐我們兩﹖」她故意說。
「見面談。下班後在公司樓下等你。」蝶兒的聲音冷靜卻低沉﹐完全不像平日的她。
東窗事發﹖亦俊極度不安。否則蝶兒怎麼連公司都不肯上來﹖
背著鬼胎﹐亦俊在樓下見到蝶兒。
蝶兒神色正常﹐並無興師問罪的樣子。
「好久不見﹐可好﹖」蝶兒挽著她的手。
「還不錯。」亦俊力持自然。「你呢﹖」
「我在八卦雜志其看見你和郭守業的照片﹐不認不認終須認啦。」蝶兒明顯避開話題。
「人是會妥協的。」她搖搖頭。
蝶兒看她一眼﹐笑。
「什麼時候會听見你的教堂鐘聲﹖」
「這倒沒想過。不過下個月我們去歐洲﹐去地中海旅行。」
「啊」蝶兒顯然意外﹐眼中頗有喜色。「恭喜你啦。」
「只不過旅行﹐一大班人。」她們很自然的﹐又到鏞記。
「君杰為什麼不來﹖」亦俊一定要問﹐否則是無私顯見私了。
「沒有約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蝶兒的笑容無奈。
「這是什麼話﹖」
「我們貌合神離已很久了。」蝶兒坦然。
「發生了什麼事﹖」亦俊稗自己虛偽。
「不太清楚。」蝶兒搖頭。
「女人的直覺﹐他愛上另一個女人。」
「不可能不會有這樣的事。」亦俊嚇一大跳。
「他告訴你的﹖」
「他什麼都不講﹐我卻太瞭解他﹐」蝶兒苦笑。
「女人聰明、敏感都是痛苦事。」
「也許只是敏感。」
「我太瞭解他﹐他最近看來掙扎得厲害﹐十分痛苦。」蝶兒說
「真可惜﹐他是個好男人。」
亦俊愕然以對。
「好男人才會痛苦。」蝶兒聳聳肩。「如果是個玩慣滾慣的男人﹐連內疚都沒有。」
「你怎麼不問他﹖」
「他願意講自然會告訴我﹐否則問也沒用。」蝶兒說﹕「更慘的是我這種女人還心高氣傲﹐自尊心特重。」
「是不是你弄錯了﹖」
「感情的事容不下一粒砂﹐感覺不對就是不對﹐他彷彿絕緣體﹐我再探不進他內心。」
「若是另外一個女人怎樣的女人﹖」
「不問也不研究﹐變心就是變心﹐對方是怎樣已不重要。她強過我﹐我傷心傷自尊;她比我不濟﹐我更傷心傷自尊。」
亦俊十分內疚﹐雖然她沒錯﹐萬般煩惱卻因她而起。
「我能幫你什麼﹖」
「听听我發牢騷﹐讓我發洩一下就行。」
她們之間出現了一段短暫時間的沉默。
「他——每夜不回家﹖」亦俊忍不住問。她推心君杰﹐他到底在做什麼﹖在哪里﹖
「回家。只是我從不知他幾時回家。有時他胡亂的在沙發上睡一夜就算。」
「你們不講話﹖」
「一句起兩句止。」蝶兒顯得有些漠然。「我們心已沒有溝通。」
「你預備怎麼辦﹖」
「他不說我不問﹐繼續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我無心破壞一切﹐我仍愛他。」
亦俊心口如中百鎚﹐蝶兒仍愛他。「我能幫你什麼嗎﹖」亦俊不能不這麼問﹐她極心虛。蝶兒深深凝望她半晌﹐苦笑搖頭。
「誰也幫不了我﹐但我很感激你﹗」她說得特別。「變了心的男人也如潑出去的水。」
「也許不如你想象——他只是一陣子情緒起伏﹐過了就沒事。」
「會嗎﹖」蝶兒眼中有淚光。
蝶兒這麼堅強、活潑、開朗的人也有淚﹐亦俊靶受到她受的打擊﹐內疚更重。
那一夜﹐亦俊怎麼也睡不看。她翻來覆去的想﹐是否她先作個決定﹐會令君杰夫婦的感情恢復常態﹖
她發誓﹐只要能有所幫助﹐她願做任何事﹐任何事。
君杰和蝶兒都是她的好朋友﹐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她不願想下去﹐只要能幫忙﹐真的。
出發往歐洲前﹐她問郭守業。
「我們一起到歐洲﹐會不會有謠言﹖」
「不會﹐那怎麼會﹖我們一大堆人」忽然福靈心至。「不如我們先宣布訂婚﹐先確定我們的身分。」
思維飛快的一轉﹐心中有絲莫名疼痛——但﹐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這……」她還是猶豫。
「我全心全意地求婚。」他無比的嚴肅與認真。「從一開始我就認真﹐誠心的。」
有絲勉強﹐但是她咬著唇……
「好吧。」
冰守業狂喜﹐他預料不到會這麼順利。
「要什麼形式1﹖在什麼地方﹖可以有任何要求﹐亦俊我想象不到﹐太高興了。」
他一把抱住她轉一個大圈﹐又重重的吻她臉頰﹐然後呆呆地望著她。
亦俊抹去心中那絲勉強﹐決定就決定了﹐不要再後悔。眼前這張令人感動的笑臉兒﹐她看到百分之一百的真心真意﹐就這樣吧。
「簡單、隆重、不要太吵鬧、不要太多人﹐溫馨一點就行了。」她說。
「遵命﹐亦俊﹐謝謝你。」
就在出發的前一夜﹐在郭守業的淺水灣別墅里舉行了一個訂婚派對。
沒有喜悅或其他感覺﹐只是有點遺憾﹐蝶兒與君杰都沒來。
冰守業是請了他們的。
第二天早晨就飛去歐洲﹐暫把香港惱人的事情放在一邊。
亦俊訂婚的這一夜﹐君杰很早就回家﹐幾乎下班後立刻回來。蝶兒意外﹐她以為君杰要去參加訂婚派對。
但不。君杰把自己關在小書房里。
他不吃晚飯﹐也不出來﹐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麼。蝶兒張望幾次﹐不敢敲門。
在目前這種情勢下﹐她不敢主動做任何事。
他們是應去亦俊的訂婚派對的﹐粉紅色喜帖還放在桌子上﹐他一點動靜也沒有。
十點鐘之後﹐蝶兒放棄等待﹐沖完涼換上睡衣﹐這個時候﹐君杰開門出來。
「你也沒打算去﹐是嗎﹖」他若無其事地說。
「我在等你﹐」覺得突然﹐覺得喜悅﹐又覺得委屈﹐淚光在眼眶中蕩漾。「你去我自然會去現在太晚了吧﹖」
「我剛才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想去不去都沒什麼關系﹐是嗎﹖」
蝶兒很想說「亦俊介意的」﹐可是她不敢﹐她怕又說錯話做錯事令君杰發怒。
「要不要去吃消夜﹖」他問。
蝶兒呆怔半晌﹐才欣然躍起﹐說﹕「我換衣服。」她不能相信﹐君杰突然又變好了呢﹖是不是一切雨過天晴﹖
這夜﹐君杰回到臥室睡覺﹐夫婦兩有一個多月沒同房﹐她有點莫名緊張興奮。
上床後﹐他翻身就睡﹐甚至沒踫她一下。
她失望﹐並非回到以前那般。
這段日子﹐夫婦兩上班下班﹐去外面吃餐豐富晚餐﹐看場電影﹐逛一陣街﹐誰都不再提起那段冷戰的時光。
蝶兒的感覺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從前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夫婦兩都有默契﹐都有一種無形的聯系﹐現在這一切彷彿消失﹐她無所適從。
他們甚至不像以前無所不談﹐可以互相取笑﹐開玩笑什麼的。他們變得拘謹。
「不知道亦俊什麼時候回來﹖」蝶兒問。
「有什麼相干呢﹖我們做我們的事﹐上我們的班﹐她回不回來都一樣。」
「以前我們是三位一體。」
「以後要把郭守業算上﹐」他淡淡的望看遠方﹐眼中沒有焦點。「不過﹐我相信跟他合不來﹐怎麼說他也是公子哥兒。」
「人要相處過才知道合不合得來﹐亦俊選他﹐他必有他的過人之處。」
「是是。當然。」
「其實——人都現實﹐亦俊也免不了﹐雖然滿口理想﹐最後還是向現實低頭。
她也知道不可能找到比郭守業更好的。」
「不要——胡亂批評人。」君杰有怒意﹐臉上有一抹奇異的暗紅。
蝶兒眼中光芒一閃沉默不語。
君杰的「回心轉意」並未令蝶兒真正釋然、真正快樂﹐覺得他是刻意這麼做﹐刻意得過分以至全不真誠。
堡作忙碌﹐心情並不開朗。
一個爭論多于建議的會議後﹐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坐在椅子上喝一口咖啡﹐透一口氣﹐下意識地用雙手揉看太陽穴。
「還沒到中午就累了﹖」文耀揚站在門邊。
「人會漸漸老去﹐明不明﹖」蝶兒不耐煩。
「三十未到就老去﹐」他走進來。「蝶兒﹐你最近很煩燥﹐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呢﹖事業、老公都好﹐再有什麼要求﹐逃詡不容。」她夸張地說。
「听說亦俊巴守業訂婚﹖」他試探。
「生米已成熟飯。」她笑。「人家正在歐洲度其神仙假期。」
「不要酸溜溜﹐各人頭上一片天﹐你也可以拿假旅行。」
「誰陪﹖」她沖口而出。
「當然君杰啦﹗你不是希望我吧﹖」
「他怎能有空﹖事業重于一切。」她做個夸大的動作。「沒有那麼好的命。」
「你變了。」他望看她。
「事實如此。我不想和人比﹐只要自己快樂滿足就行﹐只是——」突然間悲從中來﹐眼淚一下子流了滿臉
「蝶兒」文耀揚慌了手腳﹐他說錯了什麼話嗎﹖連忙遞上紙巾。
蝶兒這一哭不可收拾﹐索性掩面痛哭起來。文耀揚怕外面的同事看到﹐急忙關門。
「蝶兒﹐蝶兒﹐為什麼﹖你怎麼了﹖」他一邊輕拍她背脊﹐一邊關心地問。
哭了一陣﹐她自動停止。用紙巾抹干眼淚﹐重新坐直。
「謝謝你﹐我沒事。」她吸吸鼻子﹐露出一個並不開朗的笑臉。
他只是深深的凝望她﹐緩緩搖頭。
「我是個情緒化的女人﹐一時低潮。」她攤開雙手想解釋﹐又覺多余。「我心里不舒服。」
「為什麼﹖私事﹖公事﹖」
「別問﹐那已經過去了。」她挺起胸膛。「如果真正關心我﹐請我吃午餐。」
「有什麼問題﹖吃日本菜﹐OK﹖」
「謝謝你。」地由衷地說。
靶情上的失意若有好朋友關懷和支持﹐情況會好很多。在這一刻﹐蝶兒萬分感激文耀揚扶了她一把。
雖然他也是無意的。
從前只是上司與下屬的他們﹐很自然變成了好朋友。
「你對君杰的懷疑沒有理由﹐」文耀揚說﹕「變心也要有一個令他變的對象。」
蝶兒搖頭﹐沉默不語。
「你太敏感。」
「不是敏感﹐是女人的直覺。他是我最親密的人﹐我怎麼不知道。」
「他現在已回心轉意。」
「不一樣﹐和以前完全不同。」她嘆息。「不是我挑剔﹐不是我過分要求﹐總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他的工作壓力太大。」
「與工作無關﹐是感情﹐是感覺﹐」她苦笑。「我向來只求感情完美﹐我也容不下一粒砂﹐現在我委曲求全。」
文耀揚皺眉﹐心中惻然。
蝶兒真是個委曲求全的女人﹖
「可以直接問他。」
「不。扯破了臉沒有回頭的余地。」
「難道一世委屈﹖」他不禁動容。
「不知道﹐忍到幾時算幾時﹐」她無奈﹐「何況現在他也對我不錯。」他拍拍她。清官難斷家務事。尤其是感情﹐千絲萬縷糾纏不清。「保重不過——別令自己太委屈。」
「我有自己的底線﹐放心。」她握起拳頭揮一揮。「我非小女人。」
亦俊歐游回來﹐神采飛揚。
「蝶兒﹐請你們吃晚飯﹐」在電話中說﹕「還有一份禮物給你。」
「我OK﹐你自己問君杰。」
「他說你同意就行了﹐」亦俊笑得開朗﹐「多體帖。下班後來公司﹖」
「郭守業也來﹖」她猶豫。
「他馬不停蹄﹐到北京替他父親談一單生意﹐不在香港。」
「太好了﹐我是說又是我們三個。」
是。三個老朋友在鏞記坐下。
在君杰面前﹐亦俊憊是有點不自然。反而君杰、蝶兒卻若無其事。
「一定玩得很開心﹐是不是﹖」蝶兒問。
「一大班人﹐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