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莊主,我帶來了個新丫環來伺候你。」劉總管一進門看到了坐于床上的俠慕文,他立即出聲告知。
「嗯。」俠慕文出聲表示知曉。
「秋兒,還不見過二莊主。」劉總管提醒仍低著頭的清秋。
「秋兒見過二莊主。」她的頭更低了,不敢正眼看清這二莊主的長相。
「嗯。」
「二莊主,那我先下去了。」劉總管已經習慣了俠慕文的冷漠,他轉身,準備留下清秋單獨面對俠慕文。
「等一等!把她也帶下去。」俠慕文命令道。
文曲樓是他專屬的天地,他想在這個天地里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他不要多了一個人成天在他身邊打轉,如要服侍他,只要在固定的時刻送膳食來、偶爾來查看他有沒有什麼需要即可。
清秋以為他瞧不起她是個跛子而不要用她,那她的雙倍月俸不就飛了,她緊張地抬起頭。
是他!自己是不會認錯人的,他是那天救了她一命的恩公。
如果真能待在他的身邊伺候他,這也算是報答他的大恩。
她已經忘記她是看在雙倍月俸的面子上才來伺候這個二莊主的。
「二莊主,留你一個人在樓里不太妥當吧!」二莊主的眼楮看不到,要是跌倒或有個不測,他可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別讓我再說第二次。」俠慕文冷著聲說。他只不過是瞎了眼而已,就沒有人肯听他的命令了嗎?「是。我這就帶她下去。」劉總管以眼神示意要清秋跟他出去。
「可是……」清秋一直看著俠慕文,想再說些什麼。
他難道忘記她了嗎?他竟沒有認出她。
「走吧!」這次,劉總管拉著百般不願離去的?清秋,拖著她踏出房門。
到了樓外,清秋才怯生生地問︰「劉總管,二莊主是對我不滿意,不要我來伺候他嗎?」
「沒這回事。你就待在樓外听從二莊主的吩咐做事,他如果有喚你,你才進去,千萬別私自進門,否則,有你受的。」
「為什麼?」哪有丫環不跟著主子的?
「唉!」劉總管大嘆了一口氣之後才將俠慕文受傷眼瞎之後的情形告訴她。
「什麼!?」听了他的敘述,清秋捂著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事。
他瞎了!?第一次和他見面時,他還能飛檐走壁救她,怎麼才短短的幾逃邙已,他的眼楮就看不到?
以前是翩翩美男子,身懷高超武藝行俠仗義,現在他什麼也做不了,他怎麼可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打擊?
這事對他而言實在太殘酷。
清秋知道自己該听劉總管的警告留在樓外,但是,她一顆心卻懸在俠慕文身上,讓她無法克制地悄悄踏進樓內。
罷剛她也看見了,滿地的碗盤碎片,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他的眼又看不見,他要是一個不小心踏到碎片、或是被倒地的桌椅絆倒,鐵定會頭破血流。
因為擔心他的安危,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放輕步伐走進屋內。
看他仍然坐于床上,沒有出聲喝斥她,她以為他的眼楮看不見所以不知道她已經進來了。
清秋這時更加大膽地動手撿起地上的碎片,將傾倒的桌椅全都扶正。
是誰進來?俠慕文听到細微的腳步聲,他警覺地僵住身子,想得知來人是想做什麼。
對方沒有靠近他,在還離他有些許距離時就停止,他忍住出手的動作。
腳步聲漸漸消失,但有小小的瓷器踫撞聲,還有搬東西的聲音,再加上微弱的呼吸聲。
听這呼吸聲雜亂無章,想必是個沒學過功夫的人,于是,他放下了心中的警戒。
應該是那個新來的丫環在幫他收拾他先前發脾氣所摔破的東西吧?俠慕文在腦中分析著。
這丫頭真是大膽,竟然不听命令踏進房里,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听她進進出出,像是入無人之地一樣,真的將他當成了隱形人。雖然他的眼楮看不見,但也不容許她在此地如此的放肆。
「你收拾完了沒?」一股怒氣突然襲上心頭,俠慕文冷著聲開口,他打算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清秋忽然听到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手指也被一只碎片割傷。
「啊!」她痛得發出叫聲。
「叫什麼叫?」俠慕文生氣地用力拍了下床板。
砰的一聲巨響讓她不敢再開口,只能按緊傷口,忍住痛意。
「是誰讓你進來的?」他的臉色依舊沒有改變,但是他的聲音卻讓人不禁打起冷顫。
「我、我……」清秋被他的聲音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說!是誰讓你進來的?」
清秋知道自己的擅作主張引起了他的怒火,可是,她的出發點全是為他著想啊!
「沒有人讓我進來的……是……是我自己想進來收拾。」
她怯怯地抖著聲音回答,生怕自己的回答會讓他更加生氣。
俠慕文訝異她的膽識,自從他瞎了之後,每當他發脾氣時,沒有人能夠在他的怒火下還能說得出話來。是他還不夠生氣嗎?
「你好大膽!竟然違背我的命令擅自進入,你知道你犯了莊規了嗎?」俠慕文恐嚇她說。
有沒有這條莊規他是不太清楚,反正他是二莊主,他說了算。
莊規?清秋根本不知莊規里規定了什麼?看他這麼的嚴肅,她想犯了莊規大概是很嚴重的事吧!
「會怎麼樣呢?」她比較想知道自己的下場。
「趕出莊!」他想趕走個丫環,沒有人敢反對。
如果她像一般的丫環對他只有恐懼,唯唯諾諾不敢多說一句話,他就不會如此為難她。但是,她的勇氣令他起了反感,他不想再听到她的聲音,不想再讓她出現在他的地盤里。
跋出莊?要是被趕出莊,她的月俸不就沒了?她該如何拿錢回家給娘親?
不!她絕對不能這麼輕易就離開,她一定要照顧他,直到他的雙眼復明,否則她不放心離開。
清秋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為了錢想留下來,還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而留下。
「我絕對不走!」她大聲地宣告。「身為一個貼身丫環,我有保護二莊主安全的責任,所以我進來收拾這些碎片,讓你不至于受傷。我認為我沒有錯,你不能趕走我。」
原以為她會哀求他別趕她走,怎知她卻是如此的理直氣壯。
他的眼雖瞎了,但他不會連一個丫環也沒法管,讓她爬到他的頭頂上撒野。
倏地,俠慕文起身,憑著听覺猜測她的位置,他走到她的身邊。
「你……」清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是看不見嗎??
拔能輕易就走到她的身邊?
「很驚訝嗎?」俠慕文近似嘲諷的問。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像個瞎子。
因為習武的關系,他能听到細微的聲響,自從眼楮看不見之後,他的耳朵變得更加敏銳,成為他的另一雙眼。
「你竟然有辦法知道我在哪里?是不是打從我一進門之後,你就知道我進來了?」若不是他的雙眼茫然沒有焦距,她真會以為他仍是以前的他。
「沒錯。」
俠慕文突然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拉著她走到門邊,不理會她的掙扎,將她甩出門,再使勁地關上門。
「滾!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他在門內大吼著命令她。
被甩在地上,清秋覺得全身都痛了起來,但是,她不能就此認輸,忍著疼痛走到門邊,她使出全身的力量敲門。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她對著門內的人吼著。
「哼!」俠慕文根本不相信她的話,沒有一個人有辦法忍受一個無理取鬧的瞎子。
他將門落上閂後,憑著自己對房間擺設的印象,闊步走向床鋪,中途卻被一張莫名其妙出現的椅子給絆倒了。
「混帳!是誰把椅子搬到這兒的?」俠慕文跌坐在地上大聲咆哮。
听到房內的聲響及他的怒斥,清秋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定是跌倒了。
她趕緊逃離文曲樓的範圍,不敢在這時靠近他的身邊,因為,椅子是她搬動的。
到了要用晚膳的時候,劉總管收到通知說文曲樓的秋兒丫環還沒來劣鄴莊主的膳食,他急急忙忙地趕到文曲樓。
「劉總管。」清秋坐在離文曲樓遠遠的小徑上,一見到熟識的劉總管馬上露出笑靨喚他。
「你怎麼坐在這兒,我不是要你在樓外守候嗎?」劉總管不解地問。
她只好搔著頭,尷尬地笑著解釋︰「因為我不久前惹二莊主生氣,他正在氣頭上,我不敢靠近文曲樓。」
天啊!他就知道派她來是錯誤的。
「劉總管……」她想要劉總管別趕走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算了,什麼都別說,我現在就進去看看。如果你真的惹火了二莊主,你就回去做打雜的工作。」搖搖頭,劉總管提心吊膽地邁進文曲樓,把清秋留在外頭。
他沒那麼狠心讓一個丫頭片子進去送死。
餅了好一會兒,劉總管一臉懷疑地走了出來。
等在外頭的清秋立即迎上去,緊張地問︰「二莊主怎麼說?」
劉總管狐疑地直盯著她瞧。她有什麼本事?惹火了二莊主,他不但不生氣,還要讓她繼續服侍他,真是奇怪。
「劉總管,事情到底怎麼了?」該不會是壞消息,所以他才不說話吧?
「二莊主要你伺候他,現在你就去廚房取晚膳。」劉總管將俠慕文的交代一一說完。
「秋兒知道了。」她福身後就往廚房的方向奔去。
真好,一定是劉總管替她美言,所以二莊主才沒有將她趕出莊。
不懂,他真的不懂。
一個听到要撤換丫環就板起臉孔,不準他隨意換人,一個听到能留下卻是這麼高興。
算了,他不想那麼多了。只要他們合得來,他就輕松多了。
「對不起,我要來取二莊主的晚膳。」清秋到了廚房就大聲的說出她的來意。
「就是這個。」有人端了一個大碗放在她的面前。
「二莊主吃這個東西嗎?」她很懷疑地問。
在大碗里,飯和菜混在一起,上頭還擺著一支調羹。她不信這種飯菜他吞得下肚。
「就是這個啊!」
自從俠慕文眼瞎了之後,為了方便他食用,廚娘就將他的膳食換成這個樣子。
要他吃這種東西實在太污辱他了。
「不行!全都要換過,要飯、菜分開。」清秋立即命令道。
「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敢命令我!」廚娘火大地想甩她一個耳刮子。
「別沖動。」幸好,有人出手拉住廚娘的手。「換給她。」她對廚娘打了個暗號。
一理解那人的想法,廚娘這才將飯和菜重新放妥。
她不必和她生氣,反正她端膳食去給二莊主,一定也是哭著出來,她就等著看好戲嘲笑她。
「拿去!」她將弄好的東西交給了清秋。
清秋看了一眼,將調羹換成了兩雙筷子,才滿意地離去。
端著托盤,清秋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門。
「二莊主,晚膳送來了。」她一進門就出聲。
見俠慕文沒任何反應,清秋將碗盤置于桌上,走到床邊請他來用膳。
「二莊主,請你移駕到桌子那邊。你起身直走五步後再向右走三步就可以到達椅子旁。」她沒有出手扶他,只是告訴他位置,讓他知道該如何走才不會撞到東西。
俠慕文一听到要用膳,臉就不自覺地繃緊。每當吃飯時,他就深深感受到身為一個瞎子的屈辱,想他一個堂堂七尺的男人,竟然要用調羹吃飯,甚至連吃下的是什麼樣的東西都不知道。
他午膳沒有吃就直接摔掉,嚇壞了一個丫環,雖然現在肚子正高唱著空城計,但是他就是不想妥協。
原以為該放在他手上的大碗遲遲沒落下,反而听到她要他移至桌旁,他雖有滿月復的疑問,仍然听她的指示行走。
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麼。
「二莊主,坐下吧!」她扶著他坐在椅子上。「請用膳。」
蚌然之間,一雙他再熟悉不過的筷子塞在他右手上,左手也被塞進了一個小碗。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解地詢問。
「二莊主,你該不會連筷子也不會用吧?」清秋開玩笑地問。
「當然會。」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俠慕文笨拙地使用筷子夾了一口飯送進嘴里。
他在夾飯的過程中,飯粒會掉在桌子上,但是她絕口不提這件事,只看著他以筷子吃著飯。
「別光吃飯,也吃點菜,這清蒸鱸魚可香得很。」她夾起魚肉,幫他剔除了魚刺,放進他的碗中。
多久了?他有多久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俠慕文感動地吃下鮮女敕多汁的魚肉。
清秋看他沒發脾氣,一口一口地吃著碗中的食物,她開心地幫他夾菜並說出菜名及做法,讓他知道自己吃下的是什麼樣的東西。
蚌地,俠慕文放下碗筷。
「怎麼不吃了?」她不解地問,她不認為他的胃口有這麼小,只吃了幾口飯菜就飽了。
自從他瞎了之後,大哥、大嫂、劉總管及來伺候他的丫環都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讓他只能以發脾氣來宣泄心中的不滿及屈辱。如今,一個忽然出現的丫環卻以這樣不同的方式來伺候他,和他沒有經過長久的相處反而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先前他對她發了一頓脾氣,她不但沒有嚇得不見人影,還敢再來面對他,他真的要對她另眼相看。
「你叫什麼名字?」俠慕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
「我叫顏清秋,顏色的顏,清明的清,秋天的秋,大家都叫我秋兒。」她想讓他知道她的全名,就一個字一個字地解釋。
「秋兒,很好听的名字。」他真心地稱贊。
「謝謝。」清秋感覺自己臉頰上一片燥熱,恐怕是臉紅了。幸好他看不見,否則她會沒臉見人。
俠慕文重新拿起碗筷,顏清秋也不停地為他布菜,為他挑除一些骨頭及魚刺,愉悅地過了平平靜靜的一餐。
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因為這頓飯而拉近,讓許多想看好戲的人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