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兒了。」黑肱徽將他帶到一座新墳前。
擺肱逵望著墓碑,在看到上頭刻著的「愛妹明氏昭-之墓」時,他的眼眶都紅了,腿一軟就跪在地上。
「昭-!」他痛心疾首地大喊。
為什麼她不等他呢?為什麼不讓他見她最後一面?
他有好多話沒有對她說,他因為沒有說出口而感到後悔,而她也一定會為沒有听到而懊悔。
早知那時一別就是天人永隔,他說什麼也不會放她一個人離去。
「昭-!為什麼你不等我?為什麼?」他使勁地槌打著地面。
「夠了,你別這樣!」黑肱徽抓住了他的手,怕他會傷了自己。
既然他都會為了明昭-而落淚,可見他是愛她的;但他之前一直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難怪她會對他死心。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昭-!」
她的容貌好似浮現在墓碑上,黑肱逵掙月兌了黑肱徽的束縛,爬到了墓碑前。
他撫著墓碑,像是在撫模她一般。
明星-和黑肱徽對看了一眼,生怕他受了太大的刺激而瘋了。
「你沒有見到我最後一面,是不是很怨我?」他開始對一塊墓碑說話︰「都怪我太晚看信,若是我早看信,即使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我拚死拚活也要命人將我抬來。我氣我自己那麼高傲做什麼,要是我能早點來找你,就能陪在你的身邊,說不定有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就不會走上黃泉路了。」
人既已死,萬般的自責也換不回明昭-的生命。
「昭-!」他抱著一塊冰冷的墓碑痛哭。
「你現在在昭-的墓前哭墓又有何用?她已經死了,再也听不到,也再也看不到了。」明星-對著他大吼。
擺肱逵靜靜地接受她的責罵,不敢回嘴。
「你滾!昭-鐵定不想看到你在她的墓前貓哭耗子假慈悲,她絕不會想看你惺惺作態的樣子。」
熱燙的淚水不停地滑落,他僅是抱緊墓碑,閉上眼想像他懷中抱著的是活生生的明昭。
明昭-的溫度還停留在他的記憶里,不像他懷中的冰冷。
他不是虛情假意地在哭墓,他是真的非常難過,他後悔自己錯待了她,可已經太遲了。
「你滾!」明星-拉著他,想要把他給拖出去。
擺肱逵緊抱住墓碑,不肯移動分毫。
「我知道我錯了,求求你別趕我定,讓我留在這兒陪昭。」雖然只是冷冷的一扦土,可他能以此感覺到明昭-的存在。
明星-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黑肱徽卻拉著她,不讓她說。
他現在的心已經夠苦了,過多的指責只會逼他走上絕路;而且,他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責罵他,而是要看到他的真心。
「你就在這兒陪陪昭-,我們不打擾你了。」
擺肱徽拉著不情願的明星-離開。
人都定了,現下只剩他和一座墳相對。
「昭-,你听得見我的聲音嗎?」他神色黯然地問。「我希望你還沒有定遠,還能听到我的聲音,因為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他多麼希望,他是在她活著的時候把心底話說出口。
「如果我們之間能少一點爭執,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呢?我們若是能坦誠對彼此的心意,今日是不是就會有不同的局面了呢?」
他悔恨當初沒有退讓,為爭一時之氣說出絕情的話傷了她。
其實,傷她就是傷自己,他也非常的痛苦︰只是她一點也不知情,才會以為他對她無情無愛。
「我知道我的個性太冷,在不知不覺中傷你那麼深;但是我並非對你無情,我只是不懂該如何表達愛人的感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與你產生誤會。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說再多你也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了,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也是真心愛著你。」
深吸了口氣,黑肱逵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思念是一種無邊無際的痛苦折磨,我不想再忍受沒有你的痛苦,那種只能想你卻見不到你的日子,是多麼地椎心刺骨。」相思泛濫成災,成了病。「要是今日我只是一名尋常的老百姓,肩上沒有背負南昆興亡的重責大任,我就絕對不會放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黃泉路上,我定會與你同行。」
鱉著比死還要痛苦,他沒有勇氣面對沒有她的下半輩子,死了或許就能一了百了;可偏偏他是一國之君,他的性命不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你可以等我嗎?等到我責任完了的那一天,我自然會去與你相伴,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只要他能卸下帝位,那他的性命就能由自己掌控了。
「昭-,你一定要等我,別一個人先去輪回轉世,別讓我在黃泉路上找下到你。」他不停地交代,就怕她誤會他而將他撇下。
沒有心愛的人相伴,他亦不願獨活。
擺肱逵就這樣坐在墓前,抱著墓碑,不停地對著明昭-說話,即使得不到回應,他仍未停止。
他的話躲在墓後的人都听了個一清二楚,她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大哭出聲。為什麼要到這個時候才說愛她?太遲了,太遲了。
☆
「皇上。」
听到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黑肱逵吃驚地回首;但在見到來人時,他失望了。
「光兒,是你啊!」他還以為是明昭-的靈魂來見他了。
「皇上守在娘娘的墳前一天了,這樣不吃不喝是會累壞的,皇上還是去休息吧!」被人逼著來演這一場戲的她,當然身上也是穿著白衣。
明昭-說是已死了心,可她還是為他哭腫了雙眼,甚至擔心他這樣不吃不喝不睡會-不下去,所以派她來當說客,勸他保重身體,趕緊休息。
她的心既然都已經軟了,光兒不懂她為什麼還不肯出來和他相見,還要這樣折磨他。
「我不累,我要陪著昭。」他轉過身,繼續看著墓碑。
扁兒無奈地搖頭,明白是勸不了了。
「你以為你這樣做昭-就能活過來嗎?你以為這樣做就能補償她所受到的委屈、傷害嗎?」明星-緩緩地走了過來。「告訴你,就算你在昭-的面前磕頭認錯、自殺謝罪,也無法彌補她所受到的傷害。」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彌補,也不想要求昭-的原諒;我只是後悔,後悔我的無知,要不是因為我,她現在說不定還快快樂樂地笑著。」
想到明昭-的笑臉,那也是他心中的痛。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听到黑肱逵說有事要求她,明星-可好奇他究竟要求什麼。
「想不到堂堂的南帝也有求人的一天。」她故意揶揄他。
他不在意她的嘲諷,只是平靜地說出他的希望︰「可不可以讓我把昭-帶回南昆?我想天天陪著她,和她說話,我怕她一個人會害怕、孤獨。」
明星-當然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
墓里是空棺,要是讓他帶回南昆,那所有的事情就再也瞞不了了,而他也會知道,明昭-根本就沒死。
「我不答應!」
「我求你。」黑肱逵倏地跪下。
「你——」明星-吃驚地不知如何是好。「你別這樣,先起來吧!」她連忙要將他扶起。
一個貴為皇帝的男人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對她下跪,她無法不動容。
他這樣深情的表現,她也能放心把昭-交給他了。
「大姐若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他不是想賴皮,只是他太想陪在明昭-的身邊,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
「你讓我考慮一下。」她也感到頭痛了。
听見她說要考慮,黑肱逵非常地感激,至少她不再一口拒絕他。
「謝謝。」他誠心地道謝。
他這麼客氣,令明星-有點招架不住。
「光兒,好好照顧南帝,我人不舒眼,先回房了。」她急得落荒而逃。
事情發展至此,她是該和明昭-好好地談一談了。
☆
「他為你下跪了。」一進門,明星-就直接將剛才的事告訴明昭。
「什麼?」正在神游太虛的明昭-並沒有听清楚她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黑肱逵為了你對我下跪。」
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知曉後隨即愣住,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以他那麼傲的性子都能為了你遷墓一事對我下跪,他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你還懷疑他的真心嗎?」她現在是來勸他們和好的。「我、我不知道。」
之前她傷得太重,所以現在一時之間還無法相信他。
「不知道?」明星-真想好好地罵醒她。「他在假墓前說的話你都有听見,我也親眼見到他下跪,他都已經表示得這麼明顯了,你竟然還說你下知道。你不覺得
這樣對待他過分了點?」
「我……」明昭-無法反駁。
「以前我見你那麼傷心,又因你是我的妹妹,所以我為你感到心疼,不舍得好好罵你,可現在,我恨不得能罵醒你。經過了這麼多事,你多多少少也長大了些,也該好好反省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情況。錯的人不全是他,你可想過,其實你也有錯。」
就如黑肱逵曾說過的,若是對彼此的心意誠實一點,那麼今日就會有不同的局面了。她錯在對自己、對他不誠實,動不動就和他起爭執,一點也不體諒他。
明昭-當然也曾反省餅,只是,知道錯時已經太遲了,她拉不下臉去和他求和。
「你自己好好地想想,要與他團圓還是要離開他全隨你︰只是,大姐要告訴你,機會有時只有一次,錯過了就不再有,你得好好把握。」
言盡于此,明昭-想要怎麼做,她就得先好好地思考一下,她無法逼迫她做決定。
不過勸合不勸離,她還是希望他們能給彼此一次機會。
☆
雨打在黑肱逵的身上,可是他卻無動于衷,仍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繼續和一塊石碑說話。
他的頭漸漸昏了起來,眼神也有點渙散。
他受傷初愈就騎著馬長途奔波,一天未進食再加上淋了雨,此時當然又病了,只是他仍繼續強撐著。
因為不知道能守在明昭-的墓前多久,所以他珍惜每一刻時光。
為什麼他不進去躲雨呢?明昭-撐著傘站在後頭,看得心都疼了。
他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哪還有精力去愛別人。
她在雨中蓮步輕移,緩緩地朝他走近。
「昭-,你現在還怨我嗎?若是你下怨我的話,可否回來見我一面。」有人說亡者可以托夢給陽世的人,他想要以此來見她一面。
走至他的身後,她听見他說的話。
真是個傻瓜!他這樣不眠不休地守著墓,若是她真的想托夢給他也無從托起,因為他沒有入睡就根本不會作夢。
看著他的背影,她發覺他憔悴許多,沒有她離開時的意氣風發。
想必這段時間他也不好過。這麼猜測,她的心稍稍好過了點。
擺肱逵的頭靠在墓碑上,想要止住那股暈眩感。
「痛……」他忍不住地發出痛苦的申吟。
見他痛苦,明昭-心中更是萬分不舍。
原諒他吧!再這麼下去也只是折磨了彼此,對誰都沒有好處;再者她對他並非真的完全死心,一見到他,對他的感情便全都回歸,她對他仍然有情。
一這麼想,明昭-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她再往前走了幾步,將傘分一半給他,替他遮住了天空,擋住了落下的雨水。
發現雨突然沒了,黑肱逵明白定是有人替他遮雨。
「謝謝。」
其實,根本就下需要替他擋雨,他倒希望能就此倒下。
見他連頭也沒回,就僅有一句道謝,明昭-突然升起捉弄他的念頭。
「你就只有這麼兩個宇想對我說嗎?那你方才那滿肚子的話都已經不打算對我說羅?」
听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黑肱逵愣住了。他遲遲不敢回頭,怕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你不是想要見我嗎?我來見你了。」
昭-!是昭-!她真的來見他了!
「昭-!」
他又驚又喜地轉身,就見一身白衣的明昭-立在他的身後。
不知是震驚過度還是體力透支,或是真以為自己見鬼了,黑肱逵兩眼發直,人一厥,就這麼昏死過去。
「皇上!」
她連忙蹲扶住了他的人。
踫到他的身子,她才驚覺他的身子熱得燙人。
真是的,人不舒服就該去休息,逞什麼強淋雨。
「來人啊!」她趕緊喚人來,否則單憑她一人,是無法搬得動他的。
等他醒來後她得問問他——為什麼一見到她就昏了過去?難不成,他真的把她當成鬼了嗎?
☆
「昭-!」黑肱逵倏地大喊起身。
他全身冒著冷汗,像是做了一場惡夢似的。
說來也算是惡夢,因為他夢到了明昭-,而她卻不理會他的叫喊,仍緩緩地飄離了他,任他怎麼追也追不到。
他真的夢到她了,可這夢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當他嘆了口氣,不想再回想夢境時,赫然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和他之前穿的不同。
咦?他是怎麼了?
他記得他明明在昭-的墳前,怎麼會不知不覺地來到這個地方呢?
屋內飄散著女人的香味,就連他身上蓋的錦被,也充滿了淡淡的女人香。
慘了!莫非他誤闖了女子的閨房?
擺肱逵急急忙忙地掀開床帷,想要趁著沒人注意時偷偷溜走,省得到時人家要他負責。
當他掀開了床帳,便見到一名女子背對著他坐著。
糟了!這下子是自投羅網了。
萬般無奈之下,黑肱逵只得套上鞋子,朝著她走近。
「姑娘。」他遲疑了一下。
「喚我姑娘,不會太生疏了嗎?」她轉過身面對他。
「昭-!」他忍不住地大喊出聲,激動地抱住了她。「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夢吧?」如果這是夢,就下要讓他醒來。
抱起來的感覺是那麼地真實,一點也不像是抱著一縷幽魂。
對,昭-已經死了,她不可能會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
擺肱徽突然推開了她,滿臉歉疚地道︰「大姐,對不起,我一時胡涂把你誤認為是昭-了。」
原以為他推開她是因為他不要她了,可後來听了他的解釋,她總算能放下一顆心。
原來他把她誤認為是大姐了。
「你的眼力比大姐夫還要差,竟然把我和大姐搞錯了,人家大姐夫從來都沒有弄錯過。」她笑著說。
「你……」她的話讓他相當不解。
她若不是明星-,那她是誰?
「我是昭-,那個你以為死了的昭。」她坦白地說。
「昭-!你是昭-?」他沒听錯吧?
「沒錯,我就是昭。」
確定了她的身分,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真的是她!她沒有死!
等等,既然她沒有死,那麼那座墳是什麼?
他再次把她推開,因為這其中有太多的疑點了。
「你又怎麼了?」怎麼又把她推開了呢?
「你沒死,那麼那座墳是怎麼回事?」想到自己抱著一塊墓碑哭了一天,他就感到丟臉。
「那是假的。」
明昭-接著一五一十地將黑肱逵想出這項計畫的緣由說給他知曉。
「搞了半天,原來是你們在整我。」他可真是被他們騙得好慘。
「對不起嘛!」她撒嬌地道歉。
失而復得的感覺令他無法責怪她。
「算了,我沒有怪你。」沉默了下,他覺得他有必要將一切的事情解釋清楚。「我不是故意拖那麼久才來接你,那是因為……」
「你什麼都別說,我都知道了。」明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因為在他後面趕來的卓公公已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了。「反倒是我,我才要跟你陪不是,都是我小鼻子小眼楮,才會害苦了你。」
她這麼地自責,令他心疼極了。
「別這麼說,錯的人是我。」他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若不是我,我們也不會繞了一大圈。」
明昭-不要他再責怪自己。「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從現在起,我們要好好地愛對方。我相信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事物能把我們分開了。」說完,她主動抱住了他。
「我會以我的生命愛你,不會再辜負你的一片情意。」她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听了他的話,她笑得非常古怪。
「你說你用你的生命愛我,這麼說來,是你愛我比較多羅?」她就是忍不住想要佔他的便宜。
「沒錯,我是愛你比較多。」
經過了哭墓事件,他已經不會再顧慮面子問題了。
反正最丟人的事都經歷過了,他已能放開胸懷不去在乎。
「我也愛你!」
他是她最愛的皇上夫君,她當然不會讓他吃虧。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