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的爭吵過後,明昭-果真沒再主動找過黑肱逵,即使她心里非常渴望見到他,可一想到自己說過的話,她只得將滿心的渴望壓制下來。
自己若先低頭,那她多沒面子,所以她在心中起誓,除非他先來找她,否則她絕對不去見他。
可說來也真是巧,她沒去找他,他也沒找過她。
他是真的忙,還是根本就不想見她?
有時她會自嘲地想,她沒去找他說不定正合他的意,因為他便能夠乘機擺月兌她。
不管答案是什麼,她都不想去深究,畢竟,他沒踏入鳳霞宮一步是事實。
這些日子雖然感覺度日如年,可是在不知不覺中,一個月也就這麼地過去。
其實,不見他的日子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難捱,看花、看草、看魚,也就這麼地過了一天。
明昭-躍上了池中涼亭的欄桿,就這樣坐在上頭,兩只腳還在欄桿外晃啊蔽的。
她覺得這樣很愜意,可看在別人的眼中就不是如此了。
「皇後娘娘!」光兒在九曲橋上狂奔。
遠遠地就看到明昭-坐在欄桿上,令她心驚萬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跌人池里。
為了要讓她下來,光兒可是拼了小命地奔跑著。
大老遠就听見光兒的聲音,卻不知她在急什麼。
「什麼事啊?」明昭-回過頭問。
想必她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否則她不會急成這副模樣。
「娘娘快下來啊!」光兒無暇理會自己氣喘吁吁,她現在僅能著急地注視著明昭。
她的身子轉了一半,這樣容易不穩,比起剛才更加地危險。
明白光兒是害怕她會掉下去而緊張兮兮,她朝著光兒笑了一笑,又轉過頭去眺望池中風光。
她的眼中沒有盛開的荷花、沒有水中優游自在的魚兒,也沒有成雙成對的鴛鴦,她的目光落在池子的對面。
她在看什麼,她自己非常地清楚。
池子的對面是御書房、是太武殿,他行動的範圍就在對面,她在期待著他的身影出現。
其實她也知道這樣的自己很窩囊,可她就是克制不住想見他的。
若能和他不期而遇,便不算違背她不找他的誓言。
「娘娘快下來,這樣太危險了。」光兒可是提著心、吊著膽在旁邊看著。
「你放心啦!我不會有事的。」若是沒有把握,明昭-是不敢這麼坐著的。
「可是……」說是這麼說,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發生什麼意外,她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用。
「我坐得好好的,只要你站在那邊不要過來,我是絕對不會摔下去的。」
這樣說是有那麼一點牽強,可要是不這麼威脅光兒,她鐵定會沖過來將她抱下去。
「好,我不過去,可娘娘要小心一點。」光兒就怕嚇著了明昭-,讓她在吃驚之余跌了下去。
扁兒在後頭皺眉擔心著,可明昭-卻仍怡然自得地坐在欄桿上,完全不理會光兒的擔憂。
突地,明昭-眼楮一亮,她看見對面池畔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身穿金黃色龍袍的黑肱逵在一群大臣之中是那樣地顯眼,即使只看得到一點,可她也知道那個人是他。
見他越走越遠,她就感到失望。
守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他了,卻只是驚鴻一瞥,也看不仔細。
為了能多看他幾眼,明昭-死命地拉高身子,她的腳踏在欄桿下緣,臀隨著她的動作漸漸離開了欄桿。
「娘娘小心!」光兒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
扁兒的話才一出口,明昭-就一個不穩,人跌入了池子里。
「啊!」明昭-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娘娘!」見她的身子往下掉,光兒往前疾奔想要抓住她。
兩人有一段距離,當光兒奔到欄桿邊時,明昭-已經摔入池子里,下半身陷入泥沼之中。
見到這樣的情景,光兒整個人都傻住了。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光兒,救我!」明昭-在池子中不停地掙扎,可她越是掙扎,她的身子就陷得越快、越深。
「娘娘,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人來。」光兒回神過後頭一件想到的事就是搬救兵。
「不行!等你找到人來救我,我大概就沉下去了。」身子一寸寸地下沉,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那……那我該怎麼辦?」不能找人來救,她一個人又救下了明昭-,她是越想越心慌。
「你先去找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抓著。」為了活命,明昭-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她若是也跟著亂,那就救不了自己了。
「東西?有什麼東西啊?」光兒慌亂地在四周胡亂找。
當她看到自己的裙擺,突然靈光一現,立即知道該怎麼辦了。
扁兒趕緊褪下外衫,使勁將衣服撕成兩半,然後在兩片衣服間打了個結,確保兩片布料不會分開。
「娘娘接著!」她抓緊了一頭,將另一頭往明昭-的方向扔去。
布料正好落在明昭-的旁邊,她困難地舉起手,抓住了這克難的繩索。
見明昭-抓住了,光兒才將手上的這一頭綁在欄桿上。
「娘娘,我去找人來。」光兒朝著明昭-喊。
手上拉住了衣繩,她就不用擔心會沉下去了。
「你快去!」她死命地拉著,一定要撐到有人來救她為止。
「嗯!」光兒趕緊往橋上跑,還邊跑邊喊︰「來人啊!救命啊!」
自己落了個這麼淒慘的下場,明昭-實在很想痛哭一場。
來到南昆國之後,她就時常發生丟人的事,今天這事若是傳了出去,她真的是沒有臉見人了。
等人來救她的這段時間是難熬的,腦中不停地閃過許多畫面。
她多希望黑肱逵能來救她啊!
「娘娘,我找人來了。」光兒的聲音由遠處漸漸傳來。
有人來救她了!明昭-心中燃起了希望,期盼黑肱逵能在其中。
當一群人奔到欄桿旁時,她也看清楚來救她的人,這其中並沒有他。
丙然是她在痴心妄想,他根本就不可能會來救她。
☆.
明昭-沉默的時候漸漸多了,變得不像之前的她。
她現在不愛踏出鳳霞宮,連梳妝也懶了,常常只用一根玉釵將長發綰起了事,臉上也不再施脂粉。
她的轉變四婢看在眼里,也僅能心痛不已,卻無計可施。
她們知道她需要黑肱逵,可偏偏她們無法將他找來。
就算找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讓他和她吵嘴嗎?與其這樣,他倒不如不要出現,相信時間一久,她的心情就能平靜。
夜深了,一天又這麼過去。
明昭-將視線從黑夜中拉回,看著滿臉倦容的她們。
這陣子她的心情不好,也實在是累壞了她們。
「我想要歇息了,你們下去吧!」她走向床榻,出聲遣退她們。
扁兒放下床帷,風兒將窗戶關上,霽兒替明昭-褪下外衫,月兒替她月兌下鞋子。
明昭-躺上床榻,光兒替她拉妥了錦被,再將床帷完全放下。
「奴婢們告退。」
吹熄了燈火,四人魚貫而出,最後由光兒將門帶上。
床上的人兒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無法成眠。
☆
夜深沉,始終睡不著的明昭-索性起身,她不想再勉強自己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入睡。
她披上外衫、穿妥鞋子,開了門走到外頭。
屋外仍有宮燈搖曳在風中,燈火照明了漆黑的夜,讓夜晚看起來不至于那麼地寂寞。
這麼寂靜的夜,散散步也好,看能不能紓解滿心的愁緒。
她漫無目的地隨意走著,原本只是想散散心,可卻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通往御書房的路。
當她看到御書房外題著三個大字的匾額時,她立即回過神來,驚覺自己來到不該來的地方。
她不該到這兒的!
雖然心里是這麼想,可人都已經到這里了,她不免停下腳步,遠遠地望著御書房。
夜已經深了,而里頭的燈火卻還亮著,想必他一定非常忙碌才是。
除了忙碌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幾乎忘了她。
即使她掉入池里的消息已經傳得滿宮風雨,可他還是對她不聞不問,一點關心她的意思也沒有。
明知他對她的死活一點也不在意,她卻沒用地忍不住想著他。
她承認自己是想他的,因為她若是不想他,她的雙腳不會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自動走到這個地方。
發覺自己的思緒又繞著他打轉,明昭-甩了甩頭,想要甩掉他在她腦中殘存的影像。
都已經決定對他死心了,她還想他做什麼?
搖了搖頭,明昭-轉身往來時路走去,一點也不想再打擾他,更加不想看到他而令自己平靜無波的心湖再起漣漪。
就在明昭-離開之後,御書房的門打開了。
擺肱逵由里頭走了出來,見到了一抹身影,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她來了。他急忙地追了上去,可除了幾棵大樹之外,哪有什麼人的蹤跡,
若真的是她,她為什麼沒來見他就離去呢?
難不成是他看錯了?
他開始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不相信自己真的眼花看錯了,黑肱逵走到帶刀侍衛的面前,向他們求證︰
「方才有人靠近御書房嗎?」
「啟稟皇上,沒有。」
咦?怎麼會沒有?黑肱逵還是不相信是自己看錯了。
他一直望向之前身影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是因為日有所思,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幻覺嗎?
算算日子,他也有好久沒見她了,不知她最近是否安好。
去看看她吧!他的心中一直有一道聲音這麼說著。
他是很想去看她以慰連日來的相思之苦,可一想到之前的不愉快,他的腳仿佛有千斤重,提也提不起來。
想到之前把話說得那麼絕,令他現在不知該拿什麼臉去見她。
罷了!和她睹了這麼久的氣,也該氣消和她和好了。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向她低頭,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蹦起勇氣,黑肱逵往鳳霞宮的方向定去。
☆
明昭-落寞地走回寢宮,房門一關,便將光明阻隔在外。
漫漫愁夜難以入眠,明昭-拿出火摺子點亮房內的燈火。當她坐下想倒杯茶水時,不小心撞倒了立于一旁的油燈,頓時燈油傾倒而出,火舌吞噬了流蘇桌巾。
慘了!見桌巾著火,明昭-急得想要滅火,她隨手就端起茶壺,用茶水澆淋于火苗上。
可水不但滅不了火,反而助長了火勢,轟的一聲燃起熊熊烈火。
明昭-心一驚,慌忙地想要逃離,卻大意地推倒了著火的桌子,火隨之燒上火紅的地毯。
見火越燒越大,她害怕地尖叫出聲——
「啊!救命啊!」
她立即奪門而出……
☆
咦?這麼晚了,她竟然還沒睡。
擺肱逵見屋內燈火通明,明白里頭的人兒尚未就寢。
為什麼還不睡?是睡不著嗎?
原本就打算鼓起勇氣要來見她的,可一看到她還沒入睡,滿腔的勇氣頓失消失,他遲疑地不知該不該推門進去。
現在夜深了,他要是突然闖了進去,說不定會被她誤認為他是因為欲火難耐才會想到她。
唉怕自己被誤認為是下流胚子,所以黑肱逵仍在屋外猶豫不決地徘徊。
算了!他決定今晚放棄了。
既然他都已經想通了,也不急于在今晚,他明天再來也是一樣的,這麼多天他都忍了,再多忍一晚也沒啥差別。
就在黑肱逵打算轉身離去之時,房內突地異常明亮了起來。
奇怪,房內怎麼會比先前還要亮呢?
滿月復的疑惑令黑肱逵打消離開的念頭,他靜待在外頭,想要看出異常之處。
隨後,他听到屋內有東西倒地的聲音,之後里頭就更光亮了。
他感覺房里一定出事了,當下走上階梯,打算偷偷地瞧瞧;可在听到一聲「救命」之後,他飛快地沖了上去,打算要破門而入。
在他舉起腳行動之前,門被打開了,明昭-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
「昭-,你怎麼了?」他穩住她慌張的身子。
一被人抱住,明昭-立即抬起螓首,發現是黑肱逵時,她像是在汪洋中找到一塊浮木,立即知道這場別有救了。
她知道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也有他替她頂著,他定會幫她撲滅這一場別。
「里頭著火了!」
「什麼?著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黑肱逵腦子里嗡嗡作響。
他越過明昭-上前查看,就見里頭已是一片火海。
天啊!怎麼會燒成這個樣子?
在看了眼前的景象後,黑肱逵立即轉身,朝著外頭放聲大喊。
「來人啊!救火!」
怕火勢會四處竄燒,黑肱逵將明昭-帶離得遠遠的,不讓她遭受波及。
「來人啊!來人啊!」
不多時,數十名帶刀侍衛奔進鳳霞宮。
「參……」他們見到黑肱逵和明昭-,便自動下跪行禮。
「免禮了,快救火!」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他們竟然還顧著行禮,實在是太荒唐了。
視線越過了黑肱逵,他們看見著火的鳳霞宮,便立即往前沖。
看著火勢越來越大,明昭-感到無比地傷心。
都是她的錯,她若是小心一點,這場別就不會發生,也就不會害得眾人冒著生命危險救火。
「皇上……」她想要說出她心中的歉意。
摟著明昭-,黑肱逵將視線投注在火場上,直到听見了她的呼喚,他才垂下頭看她。
見她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想必是嚇壞了。
「別怕,會沒事的。」他難得地出聲安撫她的情緒。
其實,黑肱逵的心中也充滿了恐懼,只是為免增加她的不安,他只能強忍住心中的懼意。
幸好她眼明腳快地逃了出來,要是她現在還在火海之中,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一想到自己差點失去了她,他就忍不住地感到懼怕。
這是他這一生第一次嘗到恐懼的滋味。想他以前帶兵打仗,在面對生死存亡的場面時,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害怕;而這一次,他卻怕會失去她。
是什麼樣的情愫會令他這麼恐懼呢?心慌的黑肱逵無法細想。
他緊緊地將明昭-摟在懷中,就怕她會在他放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之前怎麼會以為他過于冷淡呢?他明明對她那麼地關心,總是在緊要關頭,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關心著她。
明昭-這時才恍然大悟,自己先前錯得太離譜了。
她根本不必刻意地引起他的注意,只因在他看似冷淡的容貌之後,有一顆火熱的心。
唉!她若是能早點領悟的話,自己的心也不用受那麼多的折磨,今晚這場別災也就不會發生了。
這一切都要怪她,都怪她太傻了。
「皇後娘娘!」
聞訊趕來的光兒、風兒、霽兒、月兒,在見到明昭-安然無恙地偎在黑肱逵的懷里時,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她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她們先前還擔心著明昭-會被困在火窟之中呢!
見到她們慌張地趕了過來,無明火瞬間涌上黑肱逵的心頭。
扁兒、風兒、霽兒、月兒原本想要查問明昭-的情況,可在見到一臉鐵青的黑肱逵時,所有的話頓時哽在喉頭,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他對著她們咆哮。
一被黑肱逵瞪視,她們立即腿軟地跪了下來。
「皇上恕罪,皇上饒命!」雖然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可一見到黑肱逵發火,她們立即哀聲求饒。
「哼!你們還敢開口求饒?」黑肱逵覺得她們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皇後的,竟然讓鳳霞宮著了大火?幸好皇後早先逃了出來,要是她沒有逃出來,你們就算有九顆腦袋也不夠朕砍。」
扁兒、風兒,霽兒、月兒無辜地垂首,不敢多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