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對的火紅喜燭將喜氣洋洋的新房照得滿室通明,新娘子含羞帶怯地端坐在喜床上,嘴角噙著一抹幸福的笑等著她的夫君。
對于這樁婚事她可是滿心期待,畢竟,這個皇上相公可是她自己親自挑的。
世上有哪個女子像她這麼幸福,不但可以自己挑相公,而且對方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不,現在應該說是皇上了。
迸人妒忌貌美的女人,就說什麼「紅顏禍水」、「紅顏薄命」的,可在她看來,美麗的人是幸運的,不但被眾人捧在手掌心疼著,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就連享有的特權也特別多。
她要不是五位姐妹中最貌美的,也不會讓皇子們爭相選她,更不可能選了個最能與她匹配的皇上相公。
一想到俊俏斯文的黑肱逵,明昭-不自覺地又笑開來了。
能得到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相公,她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運的新娘。
算算時辰,他也該離開筵席回房了。
「你們過來幫我看一看,我的儀容是否妥當。」
她出聲喚了守在她身邊的四婢——光兒、風兒、霽兒、月兒。
她的發髻一點也不能亂,她的妝一點也不能糊,她要讓黑肱逵進房時看見最完美無瑕的她。
「娘娘的儀容很整齊,一點也沒亂。」光兒笑著說。
她們跟在明昭-身邊也有好些年了,深知她那愛美的個性,因此,她們自然而然地會幫她注意儀容。
「那就好。」明昭-終于能放下心。
她最怕讓別人瞧見自己最糟的時候,尤其是黑肱逵。
「娘娘是天生麗質,就算頭發有一點點亂,也不損娘娘千分之一的豐采。」風兒誠實地說著。
明昭-的美是有目共睹的,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會吝于給予贊美。
「好還要更好,美還要更美,我可不想讓一點點的瑕疵毀了我的美麗。」對明昭-而言,追求美麗是永無止境的。
「娘娘的美貌雖是天生,可是也是經過後天的努力維持,才沒有辜負上天的恩賜。」月兒明白明昭-的美不是一天兩天之內造成的。
明昭-對于自身美麗的用心,她們皆了然于心。
「世間沒有丑女人,只有懶女人。」明昭-再度搬出她的口頭禪。「只要用心于自己的容貌,雖然無法改變天生的長相,可是還是能讓自己不致更丑。就算無法成為全天下無人能及的大美人,至少也能榮登美女的行列。」
「娘娘說的是。」這一席話明昭-已經講了不下百次,她們全都倒背如流了,可還是虛心地接受教誨。
在明昭-的薰陶之下,她們四人雖不及她貌美,可至少在丫頭群中,她們的外貌是最顯眼的。
「維持容貌的美麗固然不能偷懶,可也要記得由里漂亮到外、里外夾攻的道理。只有皮相的美麗那是虛幻的美,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一肚子的草包,就算外表再美也無用。所以……」一談到美麗的秘訣,明昭-就話匣子一開,欲罷不能地發表她的意見。
她們四個相互望了一下,知道現下不是讓明昭-發表高見的時候,應該阻止她繼續闊談不止。
「皇上快要回宮了,娘娘該靜靜地等皇上,要是讓皇上看見娘娘和我們說話,那可就不好了。」霽兒輕聲地提醒明昭。
經霽兒這麼一提醒,明昭-這才驚覺自己又在高談闊論了。
「我知道,從現在起,別再和我說話了。」
她們對看了一眼,覺得有點冤,因為明明是明昭-先找她們說話的。
「是!」不敢糾正明昭-,她們只好當作自己多話。
扁兒、風兒、霽兒、月兒站回原位,替明昭-守著門口,等著皇上的到來。
寂靜的黑夜中,任何聲嫌詡能听得更加清楚,遠處傳來的熱鬧絲竹聲飄進鳳霞宮,與外頭熱鬧的氣氛相比,宮內只見了風吹過宮燈搖曳的寂寥燈影。
☆
「皇上駕到!」
當一聲聲的「皇上駕到」由遠處不斷地傳來時,立即振奮了鳳霞宮內眾人的心,大伙兒莫不挺直腰以待。
他終于來了!
見時辰越來越晚卻不聞他的消息,明昭-還以為他不肯來見她;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懸著,直到听到黑肱逵到來的消息才得以放下。
世間沒有人能抗拒得了她的美貌,就連他也不例外。
一想到黑肱逵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就感到沾沾自喜、得意萬分。
她一定會成為他最寵愛的皇後。
在見到黑肱逵之前,明昭-是真心的這樣認為。
「奴婢參見皇上。」
當見到黑肱逵被一群人簇擁而至時,光兒、風兒、霽兒、月兒立即跪下行禮問安。
「起來吧。」黑肱逵面無表情,以平靜無波的音調隨口說著。
听見他的聲音,她們頓時覺得似乎有一陣冷風拂過,使人不寒而栗。
筆上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怎麼會給人這麼冰冷的感覺啊?
她們怕得將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再拾起頭來看他一眼。
擺肱逵不理會她們懼怕的神情,直接經過她們走向內堂的大床,冰冷的眼神直視著明昭。
她就是他的皇後。此刻,黑肱逵終于正眼看了明昭-一眼。
靶覺到黑肱逵打量的視線,明昭-雖感到羞怯,可她還是大方地抬起頭,讓他能仔細地瞧她。
接觸到他冰冷的眼神時,她的心微微一震。
他怎麼一點也沒有欣喜的表情呢?她感到非常的疑惑。
照理說,他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擁有傾國容顏的她,他應該要高興到笑得合不攏嘴才是,而不是這般的冷然。
她的容貌果真美麗,難怪能得到他那些皇兄的青睞;不過,在他的眼中,她的容貌也不過爾爾,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擺肱逵看慣了自己俊美的容貌,對于美麗的外表已經感到麻木了。
他雖是五皇子,但權力、地位比起大皇子仍低了一截,為什麼她寧願舍棄他的大皇兄而選擇他呢?
他知道她若是願意,今日她的就會是尊後,根本不用風塵僕僕地跟著他跋山涉水遠行至南昆。
兩人沉默地打量著對方,想要探出對方的心思。
餅了許久,明昭-發現他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是以決定自己先打破這份沉默。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可不想和他就這樣對看一夜。
「皇上。」
擺肱逵沒有接話,僅是望著明昭-的眼眸,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沒有他的應和,一個人實在很難唱獨腳戲;因此,明昭-再度沉默了。
見他們默默相對兩無語,光兒、風兒、霽兒、月兒也跟著相互對視。四人猜測他們兩人大概都害羞,所以她們應該跳出來打打圓場,讓氣氛熱絡些,才不至于這麼沉悶。
「今夜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洞房花燭夜,喝了合巹酒,自此恩恩愛愛不用愁。」光兒首先開口替他們熱場。
風兒定到桌前將一對酒樽交給黑肱逵和明昭-,也跟著說了吉祥話︰
「喝了這杯酒,相親相愛到永久。」
擺肱逵望了手中的酒杯一眼,隨後自己一飲而盡,沒有和明昭-的手交叉纏繞。
明昭-的手高舉在半空中,頓時覺得好尷尬。
他竟然不和她喝交杯酒,這是什麼意思?
從沒受過這樣冷淡的對待,明昭-頓時怒火攻心,逞強地將酒灌進喉間。
她從沒嘗過酒的滋味,加上又喝得太猛,因此一時被酒的辛辣給嗆住,難受地咳著。
四婢全被眼前的情景震懾住,一時之間全傻眼了。
「娘娘!」霽兒首先回神,她趕緊上前替明昭-拍背順氣。
明昭-咳得雙頰泛紅,黑肱逵看在眼里,卻仍無動于衷,完全沒有任何行動。
懊不容氣息平順了,明昭-對黑肱逵的不理不睬頓時升起滿腔怒火,她已經無法顧及他的身分,忍無可忍地對他咆哮︰
「你要是不情願娶我,大可直說。」
一想到自己的熱臉貼上了他的冷,明昭-就覺得無地自容。
擺肱逵根本就不要她,她還自動送上門;滿腔的熱情被人澆了一大桶冷水,她當然會惱羞成怒。
可他能有什麼意見呢?
他雖是皇子,可也只是個任人擺布的人,無法表達自己的意願;而且以當時的情況看來,他哪有說「不」的權利,因為他父王黑肱胥已經擺明了非指婚不可。
包何況他也不想發表什麼意見,父王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管是娶妻還是爭戰,因為他是皇子,他不可能有說「不」的權利。
擺肱逵不想和她爭論這種于事無補的問題,因為木已成舟,她已經成為他的皇後,不管他願不願意,這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更衣。」他擺明了不想和她談。
「你……」明昭-氣得撇過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實在是太過分了,眼中無她也就算了,他竟然連開口和她說一句話也不肯,在他的心中,她到底算什麼?
「更衣。」黑肱逵這次的音調已冷如冰霜。
雖然他覺得自己像顆任人擺布的棋子,可是,身為皇室中人的氣勢他還是有的。
他可是父王、母後二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子,有辦法擺布他的也只有那兩個人而已。
至于她……她連說「不」的權利也沒有,更遑論反抗他。
盡避他的語調冰冷,明昭-還是不理他。
她現在可正在氣頭上,他要是不肯對她陪不是,那他就別想她會理他。
見他們兩人僵持不下,光兒只得出來打圓場︰「娘娘是金枝玉葉,沒做過更衣這種粗活,就由奴婢們為皇上更衣吧。」
扁兒眼色一使,另外三人立即上前為黑肱逵褪上繁雜的衣物,最後僅剩下黃色的開襟單衣。
「夜深了,皇上和娘娘也早點歇息吧。」她們福了福身,想要早點離開這風雨欲來的寢宮。「奴婢們告退。」
大好的洞房花燭夜,她們實在不該繼續留下打擾他們。
「等一下!」明昭-出聲留住她們。
「娘娘還有事嗎?」光兒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喚住她們。
「你們先幫我把這身沉重的鳳冠摘下。」她可不想被這頂重死人的鳳冠壓一整晚。
看了看黑肱逵,見他沒有說話反對,再加上明昭-態度非常堅持,她們只好硬著頭皮幫她更衣。
明昭-更衣的同時,黑肱逵躺在床榻上,拉過摺疊整齊的喜被蓋著,合上眼呼呼大睡起來。
見他那副不想理人的模樣,明昭-心中稍稍平息的怒火又開始上揚。
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竟然將她冷落在一旁。
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她在他的心目中又算是什麼?
「你起來,你給我起來!」明昭-氣得想要將他從床上挖起來問個明白。
她到底是哪里不好?她非得要他說個明白。
擺肱逵不想理會她,仍是閉緊著雙眼,不在意她的怒火。
「娘娘別這樣!」
她們四人使勁地拉住明昭-,不讓她做出對皇上大不敬的事,她們不希望她在新婚之夜就失寵。
嫁夫就該從夫,更何況她的相公是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她更加不能得罪他、反抗他;她該做的是收起千金大小姐的脾氣,好好地順從他。
「你們別拉我。」明昭-死命地掙扎。
「娘娘先冷靜一下,皇上累了,娘娘就別吵皇上了。」光兒冷著聲沒好氣地道。
大婚的頭一晚就和皇上鬧僵,往後她哪里有機會得寵?她在深宮之中哪有可能有好日子過?
听了光兒的話,明昭-終于冷靜下來,不再吵鬧。
看了不理睬人的黑肱逵一眼,明昭-搖搖頭在心中暗自嘆息。
這就是她親自挑選的好相公嗎?
頭一晚的洞房花燭夜就這樣貌不合、神也離,未來的日子她要怎麼和他一起過下去?
☆
「娘娘還在氣啊?」光兒端著早膳進門時,就見到仍氣得鼓著一張俏臉的明昭-,她感到好笑地詢問。
她這個主子就是這樣,只要一生起氣來,就算是眼拙的人也瞧得出她現下的情緒,因為她的喜怒哀樂實在是太明顯了。
風兒朝光兒搖了搖手,暗示她不要過問。
經光兒這麼一問,原本氣在心底的明昭-這下火氣更是憋不住,她開始不停地向她們訴說她心中的不平︰
「我長這麼大何時被人冷落過了?大家都當我是個寶,對我是呵護倍至、疼愛有加,別說打罵了,連一個白眼也沒給我看過。而他——」
「娘娘,不可以稱呼皇上為「他」。」霽兒指正明昭-的疏忽。
她可以有耐心地听明昭-發牢騷,可是卻不能放任她對皇上不敬,畢竟皇上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不能得罪的。
「皇上就皇上。」反正說的都是同一個人,明昭-也不在乎用什麼名稱來稱呼讓她氣惱不已的人。
「皇上讓我一個人在新婚之夜獨坐床頭一整晚,對我視而不見;我在皇上起床前先梳洗打扮,沒想到皇上就這樣從我面前走過,別說和我說句話了,就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沒有形體的靈魂或是隱形人,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原以為昨晚他的冷淡是因為她不夠美,是以她特意為他精心打扮了一番,豈料他竟然還是對她視若無睹,一點也沒將她放在眼底。
她最在乎的就是別人對她的注目,一想到他讓她嘗盡了被人冷落的滋味,便讓她渾身不舒服。
不想不氣,越想越氣,此刻她氣得想要罵人、揍人、踹人。
「有我這樣的皇後是皇上的榮幸,沒想到皇上卻那樣對待我,一點也不珍惜讓眾多男人相爭的我。」
原以為他在娶了她之後會感動地涕零,可現下她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還錯得非常離譜。
他不但沒有如她想像中的感動,還非常非常非常地忽視她,完全不在乎他的皇後是多麼的不凡。
知道明昭-一埋怨就會沒完沒了,眾人只好捺著性子聆听她的牢騷。
「皇上是人中之龍,而我是人中之鳳,我們配在一起簡直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對,原本該恩恩愛愛地過日子;怎知,他在洞房花燭夜就給我難看,還冷落了我這嬌貴的皇後,好像我和那些庸脂俗粉沒兩樣,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真是氣死我了。」
初次今她受到冷漠對待的竟是她自己選擇的相公、心儀的意中人,也難怪她會氣憤難平。
風兒責備地看了光兒一眼,氣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要是她能乖乖地閉上嘴什麼也不問,那麼明昭-就會安安靜靜地用膳,當然也就沒有這一場沒完沒了的牢騷大會。
扁兒自知理虧,頭始終垂著,不敢看她們一眼。
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大嘴巴,她們的耳朵也不用跟著受摧殘。
「我一定要讓皇上正眼看我,教他再也無法冷落我。」明昭-發著豪語。
「對,娘娘說得對極了!」光兒乘機順著明昭-的話表示贊同。
明昭-瞥了光兒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平常這四個丫鬟都是靜靜地听她說話,不管她講了多久,從沒有人敢從中插話,今天光兒倒是反常。
「娘娘就別氣了,先好好地用膳,才有體力繼續氣皇上,也才有精力想辦法博得皇上的青睞。」光兒想要使計誘騙明昭-乖乖地吃飯。
「皇上終究是個男人,他是絕對逃不過娘娘的手掌心的。」風兒打蛇隨棍上,想要激起明昭-的自信心,這樣她就會忘了方才氣怒的事了。
「是啊!以娘娘的才貌雙全,皇上絕對撐不了多久就會拜倒在娘娘的石榴裙下的。」有機會令耳根子清淨,霽兒當然是不落人後。
三人都為了自己而極盡諂媚之能事,月兒當然也得有所表示。
「這世上還有誰比得上娘娘的美貌?相信皇上不久就會發現這個事實,從此對娘娘疼愛有加,哪還會繼續冷落娘娘?」
她們的話有一半是為了安慰明昭-,但也有一半是心底話。像明昭-這樣的絕色美女,世上大概沒有男人能抗拒得了她的魅力。
她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黑肱逵會在大婚之夜這麼對待明昭-?她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了她們的贊美和保證,明昭-的怒火總算稍稍平息,過剩的自信心又再度擴張泛濫。
「你們說得對,有我的美麗作為後盾,我就不相信皇上能一輩子都這樣漠視我。」明昭-已經想到一輩子的事了。
若不能在黑肱逵廣納嬪妃前先擄獲他的心,那她的未來便值得堪慮。
再說,她可是擁有花容月貌的絕色,才不想和一群庸脂俗粉共享一個相公。
有了征服黑肱逵寒冰之心的打算,明昭-就開開心心地享用眼前這一桌無比豐盛的早膳。
她得先吃飽喝足了,才有精力和黑肱逵周旋。
她有信心,他是絕對逃不出她布下的天羅地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