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手機螢幕上已完全失去訊號,西陵一鳴忍不住心中的歡喜而大叫。
「耶!」只見他邊開車,邊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他的家人竟聯手想要將他趕出度假,讓他能像其他兄弟們在異地找到自己終生伴侶。他當然不會笨到如他們的意,將自己送上門去;不過,他也不會蠢得待在家里,接受他們一堆逼婚花招的殘害。所以,他選擇逃出家門。
說他是縮頭烏龜也好,反正他就是不想和西陵傳說硬踫硬,他寧願膽子小一點,盡量地躲避它。
斑!想要逼他結婚,那他就跑到這個鳥不生蛋、手機收不到訊號的太平山度假,看他們能耐他何?西陵一鳴非常滿意自己的聰明。
貶選擇太平山的理由,是它的高度在海拔二千公尺,這種地方不但對外聯絡不方便,而且更不太可能會有什麼單身女子會到這麼偏避的地方;如此,他就不會遇到那些比麻煩還要麻煩的女人。
尤其,他發現西陵傳說都是在國外發生,所以,他聰明地選擇留在本地。
一想到自己將有一個非常愉快的假期,他不由得將笑容掛在臉上。
他腳下油門一踩,白色的頂級賓士隨他的意願,沿著蜿蜒的山路順勢而上……
發現車子爬坡的速度漸漸趨于緩慢,到最後竟停止不動了,唐舜芯只能急忙拉上手煞車,生怕車子在失去動力的情況下,順著斜坡下滑。
「該死的破車!」她忍不住低咒。
唐舜芯一再轉動鑰匙,試著發動車子,但它就是靜止不動,逼得她只能放段,對一輛听不懂人話的車子苦苦哀求。
「我求你快發動啊!別在這個節骨眼整我啊!」
車子若是拋錨在這種鳥不生蛋、烏龜不上岸的偏僻山區,那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這條山路是通往海拔二千公尺的太平山莊,除了要到山莊的旅客之外,幾乎無人車通過。而且今天不是什麼假日,放眼看去,就只有她及這輛發不動的二手中古破車。
車子若是繼續無法發動,她可就要待在這兒動彈不得了。
唐舜芯試著再繼續發動車子,得到的仍是同樣的結果。
這輛破車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要選擇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來個罷工,她真的是被它給害慘了。
打開車子後方的行李箱,唐舜芯拿出三角形的紅色標志,放在離車子十步遠的地方,提醒後方的車子前面有車子拋錨,行駛時要避開,別追撞過來。
現在,最後的一絲希望就是手機,要是在這個地方收得到訊號,那她就有救了。
然而當她由手提包中拿出手機一瞧,她大大的失望了。
手機完全沒有訊號,她想要打電話求救的念頭已是無望,現下她只能等待是否有人經過,讓她搭個便車離開這里。
唐舜芯不時地望著山上、山下,生怕會錯過攔車的時機。
山區的天氣總是瞬息萬變,方才還是出太陽的大晴天,一下子就烏雲密布,仿佛要下起雨來。
當雨點滴落在唐舜芯的臉上時,她隨即感到不妙。
雨一旦落下,氣溫就會遽降,在外頭攔車的她或多或少會被雨水給淋到;沒帶御寒及換洗衣物的她,鐵定要挨冷受凍了。
她雖然是想死,但是,她不想這麼悲慘地凍死在路邊。
唐舜芯趕緊進到車里,找出她隨身攜帶的雨傘握在手中,準備隨時下車攔住自旁邊行駛而過的車子。
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她不由得感嘆自己的命運實在是淒慘到了極點。
她原本有個幸福美滿的家,但是,父親在股市里因為贏了些錢而食髓知味,不但將家中所有的錢財全投入股市,甚至還向地下錢莊借了一百萬去投資所謂的股市名牌。
不幸的是,所有投資的錢不久後全被套牢,短期內不但不可能回收所有投資下去的錢,而向地下錢莊借的錢在利上加利之下,他們還必須償還一千萬。連利息都還不出來的他們,根本無法償還,地下錢莊的人自然要捉她去賣身來償還;她當然不肯,所以她乘機逃了出來。
既幫不了家里,又無法強迫自己出賣身體,無路可走的唐舜芯,只好走上自殺一途,至少能早一步月兌離苦海。
由于之前畢業旅行曾到過太平山,她特別喜歡太平山中翠峰湖的景致。那里群山環繞、人煙罕至,簡直就像是個人間仙境。
她覺得那是個了結此生再適合不過的地方了,無奈的是,她尋死之路竟會這麼坎坷,老天竟讓她卡在半路上進退不得。
「唉……」唐舜芯重重地嘆了口氣。
人生就是這麼的令人難以捉模,她原以為自己大學畢業,步入社會將會是生命中另一個旅程的開始。沒想到,她卻要在人生最光輝、燦爛的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至少,這樣比她去出賣自己的身體要好多了。
雨仍是下個不停,唐舜芯透過霧茫茫的玻璃,看到山下有燈光朝著她所在的方向移動過來,她趕緊打開車門,撐起了傘,準備要伸手攔下車。
丙真是車子!
當車子緩緩靠近時,唐舜芯用力揮手,希望車子的駕駛能發現她的存在而將車子停下。
亮著車燈的車子靠近了她,卻無視于她的招手,就這樣呼嘯而過。
唐舜芯傻眼了,不明白對方竟會如此狠心,對雨中的她視若無睹。
那輛沒啥人情味的車子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她不能就這麼放棄,否則她不但沒有辦法施行自己的計劃,說不定還會在這里捱餓受凍。
「喂!停一停——」她立即追了上去。
任憑唐舜芯撐著傘在大雨中奔馳、吶喊,那部車子還是無視于她的存在,在一個轉彎後,消失在她的眼前……
西陵一鳴當然看見了在路邊攔車的人,只是,當他看清楚那個人是女人時,他連煞車都懶得踩,便從她的旁邊急駛而過。
女人永遠和麻煩畫上等號,他可不想輕易去招惹。
但是望著車外越來越大的雨勢,他的心漸漸地升起一股惻隱之心。
這條山路的人車原本就不多,一個女人在偏僻的山區攔車本也危險,再加上現在又下起大雨,他若是不肯大發慈悲地載她一程,她不知道要在雨中等上多久的時間才能等到下一部車子。而且,若是她的運氣差一點,遇到了個披著狼皮的人,那她可就危險了。
一想到有可能在新聞社會版上看到她被人棄尸荒郊野外,他的心就泛起不安,若是因為自己的狠心而造成一個女人遇害,他可是會內疚一輩子的。
雖然他不想和女人有所交集,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無法昧著良心視若無睹。
幫助人只是舉手之勞,不該分男人、女人,更不該讓自己的喜好左右為善的心;不能因為對方是他最討厭的女人而不願幫忙。
算了!反正只是讓她搭個便車而已,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經過內心的一番天人交戰,西陵一鳴終于踩了煞車,在山路間慢慢地回車,轉回方才急馳而過的路段。
遠遠的,西陵一鳴就看到一個正往回走的失落背影。想必她是因為他沒有停下車而感到非常的失望。
他按了下喇叭,讓她發現他的存在。
唐舜芯被突如其來的喇叭聲給嚇了一大跳,當她轉身瞧了瞧是誰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方才那輛沒有人情味的車子轉回來了!
她追了一大段路,不久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追得上急馳中的車子,于是她認命地放棄追逐的行為,打算等下一部車子。只是她沒想到對方還會再繞回來,對著她按喇叭,似乎是想要載她一程。
車子駛到她的旁邊後停住,車窗緩緩地降下,唐舜芯清楚的看見車里的人。
是個男人!
原本還慶幸有人肯載她一程,現在,她不但不覺得自己幸運,反而還升起了一股危機意識。
他剛才明明就不想停下來讓她搭便車的,為什麼會突然轉回來呢?
她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地方,此刻就只剩下她和他,若是他心懷不軌,她根本就無法抵抗他。
唐舜芯防備地退離了三步,雙眼警戒地直瞪著他。
她是一心想要求死,但是她想要死得精精采采,可不想讓一個陌生的男人先奸後殺,毫無光彩地上了社會新聞。
無視于她眼中的戒備,西陵一鳴開口詢問︰「小姐,你要搭便車嗎?」
「我……」她猶豫著該不該坐上他的車。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個壞人,尤其他又開了好車,大概不會是流氓、小膘混這類的人。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看起來不像壞人並不代表他不是,就算是開賓士的,也有不少是黑社會老大。
女人就是麻煩!西陵一鳴對她的猶豫感到不耐。
答案就只有「要」與「不要」,而她明明是需要幫助的。他不懂,她這樣婆婆媽媽地在考慮些什麼?
「不要嗎?那當我多管閑事。」西陵一鳴不悅地按下關窗的開關。
他願意幫她是她的榮幸,她竟敢還拿喬地考慮這麼久。
看到窗戶緩緩地上升,唐舜芯不再擔心他會是個壞人,反而擔心他會將她丟下不理。
「等一下!」她出聲喊住他。
窗戶在她出聲時停住了,不再繼續往上升。
「有什麼事就快說,別耽誤我的時間。」他可沒興趣和她在雨中耗著。
「我要去太平山莊,你可以載我一程嗎?」她寧願踫踫運氣,也不願輕易放他走;若是錯失了他這個機會,她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會再遇到人。
太平山莊!這麼巧!西陵一鳴很意外她的目的地竟然和他一樣。
「上車吧!」他面無表情地道。
「那我的車該怎麼辦?停在這里妥不妥當呢?」唐舜芯手指著停在一旁的車子。
找到願意讓她搭便車的人,可她卻開始擔心她那輛發不動的破車。她不怕會被人偷走,反正,她都想要死了,車子留著也沒用。只是,停在路邊的車子若是造成交通不便、害人追撞受傷,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西陵一鳴看到停在路旁的車子。
她停車的地方還算寬闊,並不會造成上山車輛的不便,不過,就怕車子停在斜坡上會順著坡度往下滑。
「麻煩!」他覺得自己攬上了個麻煩。
將窗戶關上後,西陵一鳴下了車,而大雨隨即毫不留情地自他的頭頂澆下。
看到他被雨淋了,唐舜芯趕緊走向前去,踮起腳尖、舉高手臂地撐傘幫他遮雨。
走到路邊找了兩顆平坦的石頭,他一一放置在車子的後輪下。
「這是做什麼?」她不解地問。
「笨蛋!不這麼做,你想讓車子滑下去嗎?」她不但是個麻煩的女人,還是個笨女人。
「我有拉手煞車啊!」被人罵笨蛋,唐舜芯很不服氣。
「你以為在斜坡上的手煞車能撐多久?將石頭墊在後輪下,可以防止車子下滑,順便減輕手煞車的負荷。」
「原來如此!」她終于懂了。
雖然唐舜芯很努力地為他撐傘,但是,她跟不上他的步伐;結果,兩個人都還是被雨給淋濕了。
靶覺到寒意,西陵一鳴才發現自己及她的衣物都濕透了。
他鐵定是瘋了,才會在傾盆大雨里和她討論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看她極為辛苦地撐著傘,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傘。
「走吧!」
他將她拉到身旁,想讓傘遮住兩人的身子,不過,不管他們如何地緊緊相偎,大雨還是淋濕了兩人各一邊的肩膀。
快速地將她帶到車旁,西陵一鳴開了車門讓她先進去,幫她關上門後,他才撐著傘走到另一邊。
當他坐進車里後,唐舜芯突然出聲。
「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並不是很樂意幫你,我只是看你可憐,同情你罷了!」要不是情非得已,他根本就不想幫她。
听見他這麼不留情面的回答,她感到非常尷尬。
「不管是出自于樂意還是同情,你出手幫我總是事實,我理所當然要向你道謝。」雖然他不接受,但她還是要道謝。
「隨你!」他懶得和她繼續為了要不要道謝的問題爭論。
西陵一鳴隨即操縱方向盤再度回轉,往山上的方向行駛。
車里沉默的氣氛正無止境的蔓延,唐舜芯不敢開口和她身邊的男人攀談,因為從她上車後,她發覺他的臉色非常難看,而且隱約中還透露出嫌惡的神情,似乎挺討厭她的。
她讓他在雨中幫她的忙,害他的身子淋濕了。她想︰他是有理由討厭她的。
寂靜無聲伴隨著車里強冷的空調,氣溫好象在瞬間降了好幾度。
愛冷的感覺令唐舜芯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她抱緊身子,想要抵抗寒冷,但是濕冷的衣服貼在肌膚上,不管她將自己抱得多緊,寒意還是無可避免侵入了她的心肺、骨髓。
西陵一鳴原本不想注意她,但是身邊突然多了個女人,他的注意力莫名其妙地就是會繞到她的身上。
她抱緊身子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是很冷,不過她始終沒有開口喊冷,所以他要自己別多事搭理她。
當唐舜芯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時,西陵一鳴也不再堅持不語。
「冷就拿衣服出來穿!」他冷冷地說。
他可沒壞心到要她挨冷受凍,是她笨得連替自己加件保暖的衣服也不會,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我沒有帶衣服!」她幽幽的答道。
听見她的回答,西陵一鳴的怒火似乎在瞬間上揚。
「沒有帶衣服!?」他感到相當不可思議。「雖然九月的天氣還很炎熱,但是山上的氣溫一定會比平地來得低,隨便想想也知道要帶件保暖的衣服,而你竟然一件也沒帶,你實在是有夠笨。」
在抱怨、責罵她的同時,他忽然想到她身上除一個小小的手提包之外,似乎沒有其他行李,他對她到太平山莊的目的感到很疑惑。
「你到太平山莊要做什麼?」
「度假!」她說了個非常合宜的答案。
「那你的行李呢?」要度假至少也該帶換洗的衣物吧!
「我的行李……就這個啊!」她將自己的手提包提高。
西陵一鳴听了差點昏倒,他真的是招惹了個大麻煩。
「你到底帶了什麼東西啊?」他幾乎是吼著聲問。
越和她交談,他越感到頭痛,他發覺自己幾乎沒有辦法和她溝通;面對她的幼稚及愚蠢,他已經耐心全失了。
「我帶了最重要的錢。」唐舜芯沒有被他的怒氣嚇到。
她到太平山莊之後要面臨的就是死亡,既然要死,她根本就不需要帶什麼行李,免得死後還要讓人清理她的遺物。
「你要度假難道不用帶換洗衣物嗎?難不成你想一直穿著身上這套衣服?」
「我不需要別的衣服。」
為了要讓自己死得漂漂亮亮,她穿上了她最好、最美麗的一套衣服,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她不認為自己還需要別的衣物。
西陵一鳴要自己深呼吸,別為了她的痴愚而發脾氣;氣壞了身子,這個笨蛋也不會有所感覺。
冷不防地,唐舜芯又捂住口鼻打了個大噴嚏。
「麻煩!」每次只要遇到令他心煩的事,尤其是有關于女人的事,他就會隨口說出他的口頭禪。
將車子緩緩地停在路邊,拉上手煞車,西陵一鳴自後座的行李袋里拿出毛巾及外套扔給唐舜芯。
「把身子擦干!」她要是感冒了,勢必又會造成他的麻煩。
摟著毛巾及他的大外套,唐舜芯不自覺地紅了眼。
自從家里欠了巨債,所有的親戚及朋友全都躲著她及家人,已經好久沒有人對她這麼關心了。
「謝謝!」她哽咽地道謝。
看她一副想哭的模樣,西陵一鳴立即出聲警告她。
「你最好別哭,你要是哭的話,我一定把你趕下車。」他最討厭女人的原因,就是她們總是動不動就掉淚。
他尤其痛恨「女人是水做的」這個理論,就是因為有這種狗屁不通的論調,女人才能盡情地使用眼淚招術,往往只是尋常的芝麻小事,只要她們一落淚,小事也會變成大事。
「我沒哭!」唐舜芯硬將淚意吞了回去。
敗好!西陵一鳴很慶幸她的淚水沒有滑落,否則他鐵定會當個沒血沒淚、鐵石心腸的人,將她趕下車。
他放回手煞車,踩下油門,繼續往山上駛去。
唐舜芯用毛巾將自己的頭發、衣服微微擦干,再罩上比她大了好幾個尺寸的外套。
為了要化開始終沉默的氣氛,唐舜芯本想開口找話題和他聊聊,卻在側首時瞥見有水珠自他的發梢滴落,她自然而然地拿起毛巾想要幫他擦干。
「你做什麼?」她的舉動令西陵一鳴頓時勃然大怒,用力地踩了煞車。
「我只是想幫你擦干頭發……」唐舜芯被他的怒火嚇了一大跳。
對于她的解釋,西陵一鳴毫不領情。
「不用你雞婆!」他口氣甚差地道。
要是被女人踫到,尤其是像她這種超級麻煩的女人,他大概不只倒霉三年。
「我最討厭女人靠近我,要不是同情你一個人辛苦地在大雨的山區里攔車,我才不會送你一程。你如果想要平安抵達太平山莊,最好別再靠近我,尤其不能踫我。」西陵一鳴寒著聲警告她。
「我知道了……」
唐舜芯有種夢碎的感覺,他方才的體貼、溫柔,似乎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的幻想。
她只是一片好意,卻沒料到他會這麼生氣。
微微轉身背對著他,唐舜芯假裝望著窗外綿綿不絕的雨,不讓他看到她眼中悄悄凝聚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