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一個人在深夜的街頭盲目游走,他哪里也不想去,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他原以為會有個溫暖的地方可以待,就是蕭百言的家;原以為會有個堅固的臂彎可以靠,就是蕭百言的肩。誰知道這夢境猶如曇花一現,瞬間消失得令人措手不及……他才決定要為了愛放棄一切;誰知,卻狠狠地被踹進現實的谷底無法翻身。
他不禁懷疑自己曾擁有過什麼?他原想為蕭百言放棄那些虛華的假象,他只想給他最真實的自己,就算失去了高薪的工作,他也不覺得可惜。
但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痛恨自己的無知。宋遠說得沒錯!他根本就不該愛人;一旦付出了感情,就注定了不自由。
他來到了醫院,悄悄走進寂靜的病房。落寞的夜空無星無月,安靜的病房內只點著一盞昏黃小燈,病床上的小賢睡得正熟。
藍衣拉了一張椅子坐下,淒然凝望著小賢熟睡的臉。
他想,他該對小賢負責的,就當是命中注定吧!他絕對有辦法盡快將蕭百言忘記,把感情這玩意徹底拋開。
「哥?」小賢在他失神的時候醒來。他的表情滿是驚愣,因為他從未看過藍衣如此沮喪的模樣。
藍衣看著他,連話也不想說了。
「醫生說,我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反正他早習慣藍衣的古怪沉默,對他而言,那也是藍衣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之一。
「我看我要重新找工作了,跛腳的舞者怎麼上台啊!」
小賢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可藍衣听了卻覺得難受。終于,他輕聲啟口︰「你搬來跟我住吧!」
小賢倏地起身,不敢相信他听見了什麼。他的眼楮睜得老大。
「我已經辭職了,以後由我來照顧你。」藍衣的語氣一如平常,但似乎更冷,更落寞了。
小賢盡避欣喜若狂,但仍注意到藍衣的異常。
藍衣是高傲的,絕不會流露出此刻那樣無奈的愁;可他寧願視而不見,他只想自私地將藍衣據為己有。
「哥。」小賢貼近他問。「你不要後悔喔?我很纏人的!」
「你纏我我會揍你!」
小賢不情願地退了下。「你說要照顧我的嘛!」
「我只是不想讓你流落街頭。」
「我又不是狗!」小賢啐道。「哥,你辭職了,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換工作。」藍衣似乎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跳舞呢?你不跳了嗎?」
藍衣沉默了。
他當然要跳!他已經沒有了愛情,不能再失去舞蹈。他打算找個白天正常的工作,利用晚上去學習正規的舞蹈;要不,他就加入舞團來延續他的舞蹈生命。
「哥?」
「別問了,快睡吧!」藍衣顯得有點煩躁。
小賢一點也不理會他臉上的不耐,他只想知道他想知道的事。
「哥,你要走,老板會放人嗎?還有那個人呢?每個人都來告訴我,你已經有了情人,是一個很高很帥的男人。你要跟我生活,那他呢?」
藍衣瞪大了眼,嚇得小賢趕緊把嘴閉上。
「再也沒有那個人了!」藍衣轉過身立刻離開病房。
小賢呆坐在床上。
扮他……似乎很生氣,這表示,他是真的很愛那個人了嘍?小賢有些沮喪,但很快的,他就恢復了精神,因為在這團混亂中,他是最幸運的勝利者;或許他受了一些皮肉之傷,但終究他得到了藍衣。
???
「我不會放棄藍衣,永遠不會!」蕭百言轉身進屋,踫的一聲巨響甩上大門。
此時,他怒火中燒,再也顧不了風度,他拿出了一盆冷水,直接潑向沙發上的郭佳燕。
冰佳燕一聲驚呼,倏地一躍而起。當她猛然了現自己身上只穿內衣,她立即尖連連。
「閉嘴!」蕭百言一吼。
冰佳燕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尤其他居然潑了她一盆冷水,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
「該閉嘴的是你!你這個禽獸,月兌我衣服又潑我水,你還有沒有人性啊!」郭佳燕不甘示弱地朝他怒吼。
「就算你月兌光了我也沒興趣!你立刻滾!從今以後不準再出現在我面前!」蕭百言的音量比她大三倍。
冰佳燕氣白了臉,酒精全數揮發殆盡。她簡直不敢相信,平日皮笑臉、吊兒郎 乃,發起脾氣來會這麼惡霸!
「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說啊!」
「你苦苦糾纏著我,令我抓狂!」
「笑話!是我纏著你嗎?你不也承認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否則你怎麼一听見我喝醉了就來找我,還直接把我帶回家,甚至還月兌了我衣服?!」郭佳燕忍不住咆哮。
她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臉皮最厚的女人!蕭百言早已領教過她的無理取鬧,沒想到她還如此不可理喻。
「對!是我笨,才會被你一通電話就威脅著趕去。我是他媽的瘋了才會把你帶回家!還笨得被你吐了一身,笨得想幫你換衣服!我到底要怨誰?!說是你太幸運選對了時機,還是我真的太笨!你的耳朵給我掏干淨,我再跟你說一次,我不愛女人!我是個同性戀,我愛的是藍衣!藍衣你認識吧!就是那個戴墨鏡的美少年。現在藍衣因為你胡鬧而離開我,我不會原諒你的!你听明白了沒?!明白了就離開我的視線!立刻!」最後他厲聲一吼,幾乎把郭佳燕嚇退了兩步。
她根本來不及消化他一連串發瘋似的怒吼,但她清楚知道,這場賭氣式的愛情游戲似乎該結束了,而他們誰也沒勝。
冰佳燕整個人都傻了,他真的是個同性戀?!
蕭百言把她的上衣塞回她手上,立刻將她拉出了大門。郭佳燕掙扎地甩開他的手,她的眼眶聚滿了羞憤的眼淚。
「放手!不用你趕!」郭佳燕怒視著他,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很好!我不會再來求你,但是你也別得意,我們都輸了!」她霸氣十足地甩頭就走。
蕭百言關上門,煩躁地靠在門上。
沒錯,他們都輸了,不管是他,郭佳燕,還是宋遠,甚至藍衣,全都一敗涂地。這到底是什麼混亂的情形?又怎麼會變得這麼復雜?
他倏地一愣。小賢,那個同樣愛著藍衣,甚至為他犧牲了一條腿的小男孩,藍衣最後一定是選擇他以彌補對他的愧疚。
蕭百言不再遲疑,他抓了鑰匙立刻就往外跑。
???
藍衣跑出了醫院走廊,在大門前的人造花園停下。他頹然坐在花圃上,懊惱得將十指沒入密發之間,他心亂如麻,痛苦得不能自己。
他痛恨這種感覺,痛恨這樣窩囊的自己。
他垂下雙手,仰頭望著灰色的天空,深秋的台北夜里,連室外都仿佛飄蕩著濃重的消毒藥水味。
他想起中台灣的溪頭夜景,那片浩翰的滿天星斗似乎還清晰地映在他腦海里,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他第一次嘗試認真的感情,居然跟流星一樣短暫-他真想掉幾滴眼淚來哀悼這分短暫的戀情,但是,他哭不出來。想來果真悲哀,他的雙眼如湛藍的大海,應該有著如海浪般的洶涌淚水吧?但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沒哭過,好像他天生少了疼痛神經一樣,他想他大概也沒有淚腺吧!
他不知道現在心里的難過算不算疼痛的感覺?那種窒息的、絕望的、欲哭無淚的感受……如果這算痛,那他真是痛得刻骨銘心了。
他垂下頭,悶悶地點起一根煙,火光乍現的剎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藍衣還來不及看清楚這不速之客是誰,他手上的煙就被人抽走,倏地被擁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蕭百言的胸口劇烈起伏,是因為跑得太急,也是因為害怕失去他而亂了方寸。
那令人眷戀的擁抱,那強勁的雙臂,熟悉的味道,讓藍衣仿佛在絕望的邊緣中又覓得了一線生機,但他不能再次沉淪;他逼自己從這炫麗的幻夢中清醒,殘忍得狠狠推開了他。
就在藍衣轉身離開的剎那,蕭百言又一把將他拉了回來;這次,他更直接地俯下頭要吻他,卻冷不防的,藍衣揮出一拳,當場令他退了兩步。
蕭百言晃了晃腦袋,他驚愕地望著表情冷酷的藍衣。「藍衣——」
「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听見你的聲音!請你馬上離開,不要再來打擾我!」藍衣冷冷地說。
說謊!他在說謊!
蕭百言不相信他會這麼絕情,他了解他,他絕不是個無情的人!
「我不會走的!不論你怎麼趕我都不走,我一定要跟你解釋!」蕭百言忍不住激動。
「解釋給鬼听吧!」
「藍衣——」
「你以為我真的跟你認真?!」藍衣打斷了他的話。
他的眼神那麼冷漠、那麼驕傲,一如以往他在「墮落之城」里的孤傲形象,帶著一股難以親近卻令人無法抗拒的邪魅。
蕭百言幾乎被他這樣的眼神刺痛,他心疼藍衣……他又走回了那個孤獨憤世的世界。
「你不要忘了,我是墮落之城最紅的舞男!」藍衣的口氣滿是嘲蔑。「誰有錢誰就可以買我,就算是我的老板也一樣!你們這些同性戀,誰會真的認真!」
「我不一樣!」他知道藍衣是刻意要激怒他。他夠聰明,知道他最討厭他拿自己和其他人相提並論。
「有什麼不同?!」藍衣冷笑了聲。「你們最終的目的都一樣!」
蕭百言逐漸平靜下來,他必須沉穩地控制自己腦中思緒,才不會輕易被藍衣的氣話影響。從一開始,他就了解藍衣是個斗智的對手,更是個掌握人性弱點的高手。
「我說過,我要的是你的感情,不是你的身體。」
「我沒有感情!」
「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你說我是你唯一想付出感情的人,你說你想跟我在一起。」他說的話,蕭百言一句也沒忘。藍衣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沒忘記他是個聰明狡猾的人,跟他在一起,時時充滿了刺激。藍衣比誰都清楚,這段日子短暫的相處,早已足夠他玩味一輩子,但是他不能繼續下去,他不能容許背叛。
「這種話,我跟一百個人說過!」
「對!一百個蕭百言!我身上的每顆細胞,每條血管、每根神經,你跟上千萬個我這麼說過!」
藍衣被他機靈卻充滿真摯的言語震撼得幾乎要顫抖起來……他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他一定會心軟、一定會被他說服的!就像每次在他面前露出原形一樣,藍衣不能容許自己再淪陷下去。
「你錯了!我根本忘了我說過什麼。其實我比宋遠更虛榮,更勢利,我不需要你了!」他轉身就跑,仿佛害怕多停留一秒就會走不開似的。
「你生氣,表示你愛我!」蕭百言在他身後大喊。
沒錯!我愛你,就是因為愛你,我才會變了樣!
藍衣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匆匆跑上樓,一口氣沖上了三樓,扶住牆上喘氣不已。
沒有理由再繼續這份愛了,他是個百分百陽剛的男人,正是許多女人戀慕的心儀對象,他應該去愛女人的。
藍衣看清了自己的美麗只是一種幻象,月兌去了這個美麗的外殼,他根本一無是處。他只擁有一顆跳舞的靈魂和一顆空洞的心靈……其實根本是自己配不上百言!就算他是同性戀,卻依然活躍在陽光下;而自己,卻只是個在黑夜里墮落的任性小阿。
???
蕭百言不願就這樣放棄,但他知道,藍衣已經鐵了心。他連續幾逃詡守在醫院外,偶爾看見藍衣,卻不敢驚動他;藍衣也好像當沒看見他一樣。
他試著打他的行動電話,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了立刻被切斷。他知道,藍衣知道是他打的便刻意不接;于是他改用公共電話打,在語音信箱里留下一長串解釋的話,說明自己跟郭佳燕兩人之間是清白的。
等到小賢出院時,蕭百言改搭計程車尾隨在他們車後。他非追蹤到藍衣的住處不可!即使這麼做有些失禮,但為了奪回藍衣,他什麼都不管了。
藍衣住著的地方,處于錯落復雜的老舊巷道里,小小的一間套房顯得過分寒磣,蕭百言禁不住心疼。
藍衣扶著跛腳的小賢一步步上樓,一走上樓,兩人同時一愣,站在他家門口的正是宋遠——他是唯一知道藍衣住處的人。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宋遠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柔情。
「請你離開。」
「藍衣,我並沒有對不起你,為什麼連我你也要拒絕?」宋遠皺起眉來。
「你會背叛蕭百言,有一天也就會背叛我,我只是趁早抽身。」藍衣冷冷地說。
「藍衣,那麼久以前的事你還在計較?我當時太年輕了,現在我只想要穩定,我是真的愛你!」
「我們之間什麼承諾也沒有,何況我也不是你的情人;如果你離我遠一點,或許我還會當你是朋友。」
藍衣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宋遠因此受傷不輕。
「你走吧!」藍衣直接繞過他,打開門進屋。
「藍衣。」他頹喪地低下頭,卻倏地一愣。他看見一雙黑亮的皮鞋,他順勢抬頭一看,立即渾身一震。「百言?」
「藍衣說得夠清楚了,你可以走了。」蕭百言淡淡地說。
宋遠不情願地低吼︰「那你呢?!趕走了我,你就可以趁虛而入嗎?!」
「我沒那麼小人。」蕭百言還是那樣平靜。望向緊閉的那扇門,仿佛是藍衣的心,狠狠地將他摒除在外;他明白,要重新開啟那扇門,就必須從頭開始。
「我了解藍衣,他不要就不要,誰也打動不了他,他一向無情。」宋遠似乎完全喪氣。
蕭百言看向他,他的表情像是在笑。他一點也不認同宋遠的話,因為宋遠根本一點也不了解藍衣。
「你根本沒那麼愛他。」蕭百言笑道。
「胡說!」宋遠立刻提高了音量。「我跟他相處了一年!」
那又如何?蕭百言的眼神如是說。
一年的時間,把藍衣塑造成「墮落之城」的搖錢樹。蕭百言太了解宋遠的為人了,他是金錢物質勝于一切的虔誠拜金信徒。蕭百言不再浪費時間與他爭辯,他對他早沒了感情,一次的傷害就足以為看破了一切。
「回去你的城堡吧!」說完,蕭百言轉身便走。
宋遠沒料到他居然就這樣走了,他一時錯愕,不久又听見蕭百言的聲音傳來。
「跑了一個員工,可不能連老板也跑了。」
蕭百言走的走了,宋遠簡直不敢相信!
他走了,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沒必要在藍衣的氣頭上去自討沒趣。他明白,他和藍衣之間,現在才真正要開始……
???
一進入清冷雜亂的房間,小賢呆愣了半分鐘就開始抱怨。
「哥,我以為你很有錢,怎麼會住這種地方呢?」
他是有點錢,但他不想把錢浪費在這上頭;他根本不想有家,根本對家沒有概念。就算是花錢買一個屬于自己的窩,用盡所有財富裝飾成一個華麗的皇宮,花一輩子的時間搶錢去繳貸款,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反正,他只是一個人而已,他不需要有家。
「你不喜歡盡避走,沒人攔你。」藍衣不理會他,開始整理地上、床上的衣物。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歡!」小賢立刻撒嬌,但嘴上還是忍不住嘮叨。「可是這地方這麼小,我想把我原來跟朋友住的一些東西搬過來,可是怕擺不下耶!還有,這里空氣不太好,夏天到了一定很熱,冬天可能會凍死人……」
「你再這麼∴攣揖拖勸涯愣下樓去!」
他看不出來他已經快煩死了嗎?他還∴賂雒煌輳存心惹他生氣。
「哥!」小賢賴到他身上。「你不要生氣嘛!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生活,也許我們可以去找間像樣點的房子嘛!」
「沒這個必要!」
「怎會沒有。等我腳好了,我也會去打工一起付房租。」
藍衣推開他。他點了一根煙,冷漠地開口︰「等你腳好了,你就離開。」
小賢不禁一愣。他萬萬沒想到藍衣是這麼打算的,他使勁搖頭。
「不要!我要永遠跟你住!」
「不可能!」
小賢瞪起眼來,他威脅地叫道︰「要不我現在就打碎石膏,讓我的腳完全廢了,你得照顧我一輩子!」
沒想到藍衣更是無情,他瞪了他一眼。「別做這麼幼稚的事!」
「我寧願幼稚也不要離開你!」小賢仿佛存心惹火他似的,總是口無遮攔地令人生氣。
藍衣吸了一口煙,冷冷地回道︰「你受傷是我的責任,我會負責照顧你到傷好為止。但是,如果你刻意讓自己殘廢,那是你家的事,與我無關!想不想好起來你自己決定!」藍衣捻掉煙蒂,又繼續整理他凌亂的小窩。
小賢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原來人家說他無情根本一點不假,他才不要那麼快離開他呢!好不容易他終于有機會跟他朝夕相處,甚至同床共枕,他怎麼可以平白讓這機會失去?
反正,就算藍衣心里沒有他,也不會再有別人了;至少他的人在他身邊,這點就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藍衣也以為自己心里再沒有任何人,可他卻無法欺騙自己︰其實他整個腦袋整顆心全是蕭百言!
他帶給他的回憶雖然短暫,卻真實;他的愛如此真實鮮明,不禁令藍衣害怕。這二十二年來,他從沒感受過的真實,蕭百言都深刻給他了。
他相信蕭百言真的是愛他的,但為什麼,他才離開不久,他就把郭佳燕帶回家。每當想起那個畫面,就令藍衣痛苦不已……或許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吧!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放肆了不該付出的感情,才會跌得這麼重……他和他之間,似乎只能是場短暫的美夢。
藍衣在床邊打地鋪,他一直側臥著,一雙眼楮也不曾合上,手中握著關機的行動電話,木然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深秋的夜里,睡在地上感覺好冷。
「哥,為什麼你不上來睡嘛!」
藍衣一整晚沒說話。當小賢看見他鋪了床墊睡地上,他差點沒昏倒。房間已經夠小了,他還故意跟他分開睡,那住在這貧民窟里還有什麼樂趣?
藍衣還是沒理他,他掙扎著要不要開機,卻害怕自己看見那一長串未接的電話號碼,他會先背叛了自己,打電話給他。
「哥,我住院的時候想了很多,覺得生命真的很奇妙!你那麼年輕、那麼俊美,卻是個同性戀;我想,我是因為你才會變同性戀的吧!哥,你真的那麼愛跳舞嗎?其實我後來想想,跳舞好像沒有前途耶……哥,你有沒有在听啊?」
藍衣根本懶得听。他終于開機,顫抖的手將手機貼在耳上,聆听他的解釋、他的思念、他的感情……
「我從來沒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小賢還是說得很起勁。「其實我家超有錢!我有好多哥哥姐姐我年紀最小,反正爸媽也不管我……」
說著說著,他還真有點想念家里那棟豪華大宅,連他家廁所都比這里氣派千倍。
「我也想開一家PUB,可是不要像墮落之城那樣。我要開間舞廳兼玩具店,讓像我們一樣的年輕人去玩玩跳跳……我覺得墮落之城根本是夜總會!每次一看見那些有錢的媽媽桑來找你跳舞,我就覺得惡心!哥,你離開是對的!我們一起存錢來開店,你說好不好?」
藍衣根本沒听見他自得其樂的喋喋不休,但只專注平靜的一再反復聆听他的解釋,內心卻一次比一次的激動、混亂……
他該不該相信他說的?那天,郭佳燕的確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但是百言實在太會說話了,藍衣心思已經全亂了。
如果這真是個誤會,甚至是個圈套,那最笨的人肯定是他!他只會愚蠢得再次掉入陷阱,任性地大發醋勁,然後再幼稚地一刀兩斷。
「哥,你怎麼了?」
他現在才發覺,所有他自以為是的聰明,仔細分析下來卻是如此可笑。尤其,他竟然會把一個麻煩帶回來,他何時變得這麼仁慈了?
他猛地一怔。百言不也是嗎?他看來灑月兌自在,其實他的心比誰都柔軟,比誰都講義氣;他是能言善道,甚至還有些油嘴滑舌,但至少他沒說謊。對!他不說謊,是不是說謊,藍衣一眼就看得出來。
他會把小賢帶回家住,就如同百言會把郭佳燕帶回家的道理一樣吧!而相同的是,他們兩人對他們沒有感情……
「哥……你是不是在哭?」小賢問得小心翼翼,仿佛問了這句話,很可能就會有挨揍的危險。
藍衣只是在發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事實上,或許哭了倒好,但就是因為他哭不出來,他才更覺得生氣和悲哀。他氣自己的不成熟,氣自己把事情弄得如此的不可收拾;現在,他根本接不下臉來見百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