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暑日,白晝的高溫入夜後仍然蒸騰著。
此刻的台北市立體育場內,擠滿了五萬余熱情的歌迷,所有人無不興奮鼓噪地期待著。
這是一場眾所矚目的演唱會。台灣當下最炙手可熱的搖賓歌手齊昊,一出道便以黑馬之姿引爆樂壇的搖賓炫風!而他的首張專輯一上市很快地沖破百萬銷售,硬是在景氣低迷的唱片業界殺出一條血路。
雖然才出道半年,齊昊這名字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場出道以來的首場處女演唱會,宣傳不到三日,所有門票便已全數銷售一空,齊昊儼然成為當今樂壇最具影響力的新勢力。
台前的歌迷已準備好迎接這場搖賓盛宴,而後台的工作人員則是忙得人仰馬翻、精神緊張,尤其是齊昊的經紀人阿威,更是有如熱鍋上的螞蟻,驚慌失措。原因在于演唱會一小時之後就要開演,在這要命時刻——齊昊居然不見人影!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跑哪去啦!」手機撥到快燒掉的阿威急得滿身大汗、就要發狂。要是這場演唱會讓五萬歌迷撲了空,他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讓歌迷砍。
「阿威!齊昊到底跑哪去了?下午彩排的時候不是還看見他?」連唱片公司老板都說話了。
「我……我一定會連絡到他的。」阿威抖顫著聲音回答,繼續撥打著手機。要是齊昊真的給他放鴿子,他丟了工作事小,齊昊在樂壇的地位恐怕也將不保!
這麼緊張重要的時刻,齊昊你是跑哪去啦?!
擺色敞篷跑車奔馳在空曠的山路上,疾風撕扯著那一頭及肩的褐發,高超的駕駛技術襯出男子的豪邁與瀟灑。
箭似的濃眉,雕刻般的挺鼻,極盡完美的輪廓,帶著強烈電力的深邃瞳眸,怕是被他不經意一瞥魂就被勾攝而去。
擁有如此俊美無儔的面容,渾身散發著狂傲不羈氣息的,正是現今歌壇最燦耀如星的實力派偶像——齊昊!
他單手操縱方向盤,另一手夾著香煙,任自己縱情在奔馳的快感中,然而緊蹙的濃眉泄漏出他此刻煩郁的心情。
演唱會!今晚是他生平首次的大型演唱會!
此時此刻他應該要在後台好好預備上台的所有事宜,然而他卻郁悶地獨自駕車來到這深靜無人的山谷。老天!他嘲笑著自己的膽怯。
不是膽怯!不是的!想他出道前在PUB演唱,幾百人為他歡呼尖叫,出道後開過無數場簽唱會,數千人為他痴狂,他眉都不皺、腿都不軟,現下亦不過區區幾萬人的場面哪嚇得倒他?!
他噴出一口白煙,車速飆得更快了。他齊昊可不是只縮頭縮尾的烏龜,他只是……只是需要冷靜。對!他只是需要冷靜一下而已。
車子飛掠過一個觀望台,齊昊忽地踩下煞車,尖銳的煞車聲刺耳地響起,車輪磨擦過地面,遺留下清晰的痕跡和一陣白煙。
齊昊很快地將車子倒至觀望台前,他蹙眉一望,前方,一個影綽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修長而縴弱的背影,在朦朧夜色下予人一種幻魅的感覺,黑色長發隨意扎成一束馬尾——齊昊直覺那是個縴細的女孩。
一個女孩並無法引起他的注意力,何況那只是一抹極其尋常的背影罷了!貶讓他猛然倒車而望的原因,是背對著他的那個女孩,居然抱著一把亮紅的電吉他,撥動著未插電的鋼弦傳送出清亮的樂音,女孩細沉的歌聲幾乎隱沒在電吉他的樂音中。
齊昊听得吃力,他扔掉煙蒂索性下了車,當他的腳步聲一靠近,弦音立刻停止。
女孩低頭看著出現在身邊的一雙黑亮皮靴,視線緩緩地順著那雙相當傲人的長腿慢慢往上移,掠過那片偉岸平挺的胸膛,然後冷眼看向那副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寬闊肩膀,最後迎向那張令所有女人為之發狂的俊顏,對上那雙魅惑人心的深沉黑瞳。在兩人眼神交纏的那一瞬,空氣中恍若爆擦出一陣火光。
若齊昊那張堪稱無敵的俊臉可為男人之最,那麼眼前這張精雕細琢的絕艷秀容,便是令所有女人都護羨想望的完美容顏。
清麗月兌俗卻有著冷傲的神韻,白皙雪凝般的皮膚,澄澈的黑眸閃著燦燦星火……該怎麼形容這氣質獨特的女孩?她少了一般女孩柔美的嬌態,多了股英氣,那中性之美教人一時難辨雌雄。
「有事?」「她」開口,立刻讓齊昊震驚地退了一步!
她……不!他居然是個男孩!略顯敵意的低沉嗓音,縴細頸項中不甚明顯的喉結,皆證明了他的眼拙不識。
齊昊仔細打量眼前的男孩——他身上罩著松垮的格子襯衫,里頭套著干淨的白衫,刷白的牛仔褲下踩著一雙籃球鞋,相當男孩的打扮。
但因為他過于縴細的身段,和他一頭飄逸過肩的長發,又生的一張清秀細致的俏臉,無怪乎齊昊會直覺自己看到的是個女孩。
「呃……」這絕對是第一次!齊昊在人前變得一副拙口笨舌的呆樣。
男孩似乎不喜歡有人打擾了他的雅興,轉過身開始收拾他的樂器。
「你……你不認識我?」他齊昊是什麼人物,第一次遇到有人看見他不但給他撲克臉看,連甩都不甩他一下,這叫台灣第一偶像、人氣聲望比總統還高的他面子往哪擺?
男孩停下動作,回身看著呆愣的齊昊。「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齊昊瞪大了眼。這怎麼可能?「我是齊昊,你真的不認識我?」
「莫名其妙!」這種事他一天少說遇到五次,三流的搭訕台詞真是一點創意都沒有。男孩冷漠地蹲在地上繼續收置他的吉他。
真是太夸張了!齊昊不敢相信台灣居然有人不認識他?不是他不夠紅,就是這個男孩子剛從國外回來。不用懷疑,一定是後者啦!
「你剛剛彈的那首曲子是美國當紅的搖賓樂團成名曲。」說到音樂,他可絕對不輸人。
「那是一個已經解散的老團。」男孩頭也不回地說。
什麼?!齊昊就屬今晚受到的刺激最大了。
他一轉身跳到男孩面前叫道︰「怎麼可能?你彈的明明就是夜魔的歌。」
男孩不耐煩地抬起頭,瞪著他。
「夜魔是後來改編重唱的,還加上現代的電子樂。我彈的是原唱午夜城市的歌,他們在六O年代末期就因為團員嗑藥事件解散了,曇花一現的經典樂團,不知道他們的人多得是。」意思就是說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齊昊瞠目結舌,表情完全像個白痴。
男孩整理好,直接背起吉他起身。面對人高馬大的齊昊,雖然自己的身高只及齊昊的肩膀,卻一點也不減他的冷俊傲氣。沒再多瞧齊昊一眼,男孩越過他的身邊就要離開。
「等等!」齊昊不假思索地抓住他的手。
眉宇一皺,男孩抽回自己的手瞪著他。「干麼?」
他的眼神、他的口氣!真是讓齊昊感受到一前所未有的挫折。這個人太特殊了!特殊到那抹傲氣的眼神恍若直接竄入他的心口,特殊到讓他認為如果不進一步認識這男孩,絕對會讓他飲恨!
「你叫什麼名字?」
「干麼告訴你?」那口氣不但傲,還很不屑。
他非要這麼拒人千里嗎?他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跟誰說話啊!齊昊耶!全台灣人都想跟他沾上一點關系的齊昊耶!
「我都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坦白說,能逃過齊昊這種魔魅電眼攻勢的人恐怕不是死了就是尚在娘胎。偏偏很不幸的,今晚讓他踢到一面超級鐵板。
奇怪的人!這是男孩心中的想法。每一個誤認他是女生的男人,總是千方百計地想套出他的個人資料,但只要一听到他開口,發現他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子時,十個男人有九個都尷尬錯愕的落跑,還沒有遇到像眼前這個男人這麼纏人的。
「你知不知道……」男孩仰頭看著齊昊,眼神中除了原有的那抹冷冷的驕傲之外,此時竟添了一分匪夷所思的窘色,那像是……羞赧?!
「什麼?」齊昊催促著他接話。
男孩欲言又止,咬唇凝思一會兒,才不甚情願地啟口。「我……我是男生。」
齊昊差點噗哧笑出聲來。還以為他要問什麼!齊昊俊朗的臉龐漾起笑意,雙手環胸笑道︰「廢話!難不成你真的是女人啊?」
男孩瞪著他。就是因為每個人都以為他是女生,所以他才會這麼在意!長得美不是他願意的,長不高也不是他能控制的,長不胖更不是他能左右的!事實上,他恨死自己這張女性化的臉了。他氣得轉身就要走,齊昊再次叫住他。
「喂!你還沒跟我說你的名字耶!」
「干麼非要問我的名字?」男孩一臉難看地走向自己的機車停放處,而齊昊的拉風跑車就停在旁邊。
「我想認識你啊!」這還用問嗎?別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無聊!」男孩跳上車就要催動油門。
從沒被人拒絕過的齊昊心里真不是滋味。
齊昊魅惑的眼神一挑,大手按住男孩的機車握柄,那抹飛揚在他唇邊的笑意,狂野得令人心顫,任何人被他這樣看著都會心律不整,男孩……當然也絕對避不掉這樣的逼命攻擊。
「你不說,那我就叫你美眉嘍。」挑釁、使壞——正是齊昊的勾魂本事之一。
男孩倏地瞪大了眼,揮去齊昊壓制在他機車上的大手,氣憤地低吼︰「你敢這樣叫我,我就用吉他打爛你的臉!」
聞言齊昊真的朗笑出聲,他真真覺得這男孩有趣極了!怎麼說呢?非常……對他的味!
「何必像個小女生一樣別扭?我不過是想知道你的名字罷了。」
「你再說我像女生,你就別想知道我的名字!」
看來他真的氣壞了,一張精致的小臉都泛青了,這可是他的致命傷啊——
「不說、不說了!」齊昊依然笑著。
重重一哼,男孩不情願地啟口。「洛子熙。」
「洛子熙?」齊昊只手撫著自己線條完美的下巴。「很男生的名字啊……噢!」
語落,齊昊完美的下巴當場挨了一記拳頭!
摩托車呼嘯而去,仿佛還可以看見那一道怒火隨之奔馳。
搓揉著疼痛的下巴,齊昊晃了晃腦袋,才將差點移位的下顎給調回正常部位。好一個嗆辣火爆的洛子熙,敢給他臉色看、又敢頂他嘴、還敢揮他拳頭的,這家伙絕對是第一人!
洛子熙——他記住了!
一抹詭異的笑容攀上俊臉,說也奇怪,之前郁悶的心情完全一掃而空。齊昊低頭看了一下手表,嗯哼!懊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洛子熙一肚子火飆車下山,從天母的方向騎入市區,滿腦子都是剛剛齊昊那張該死的俊臉。
這種無聊的登徒子他早就見怪不怪,根本不需要浪費精神為這樣的無聊搭訕生悶氣。何況,萍水相逢互不相識,就算知道名字又如何?他們壓根兒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無端為這樣的偶遇亂了心神,他才是無聊!
洛子熙心情大壞地停好車,走人一家燈光昏暗的PUB,推門而入時,店內寥寥無幾的人數讓他秀眉微擰。走向吧台,放下吉他,里面的酒保阿雷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今晚怎麼這麼早來?」
「今晚怎麼這麼少人?」洛子熙反問死黨阿雷。
阿雷是跟子熙一起玩音樂的同好,平時在這里工作,假日跟子熙和其他好友組成一支業余樂團,在這里駐唱。他不像子熙有本錢當個米蟲,玩音樂所砸下的成本,讓他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
「今晚全台北的人統統跑去體育場了,誰還會來?」回答他的是這家店的老板娘凱麗姐,一個年過四十卻保養得有如青春美少女的中年辣婦。平時對這幾個年輕小憋子照顧有加,亦師亦母,是他們最尊敬的大姐頭。
「為什麼?」洛子熙擰著眉。
「現在最紅的歌手今晚在體育場開演唱會啊!我看今晚的台北街頭絕對冷冷清清。」凱麗姐笑道,遞了一瓶可樂給他。
洛子熙一臉不以為然。他向來對台灣歌壇的偶像一點興趣都沒有,對他來說,那都是唱片公司砸錢包裝出來的商業人物,沒實力、沒內涵!只會戴一張假面具誘惑無知少男少女,他不屑之至。
他喜歡音樂,熱愛搖賓樂。總有一天,他要到搖賓天堂美國去闖一闖,那里才是真正的音樂國度。
「你在想什麼?」阿雷看著他,別有深意的眼神中帶著一抹異樣,那是洛子熙永遠都察覺不出的異樣,然而,閱人無數的凱麗姐卻能窺出阿雷長久以來眼神中所透露的訊息。
「沒什麼。」洛子熙淡淡地回道。他確實什麼也沒想,只不過腦海中有張狂妄的笑臉揮之不去,竟是齊昊,這教他猛地一怔。
這是什麼詭異的狀況?不過才有過一次照面罷了,齊昊的影像就像牛皮糖似的緊黏在他腦海中。洛子熙搖了搖腦袋,仿佛試圖要甩掉什麼擾人的麻煩似的。
阿雷的眼神暗了暗,盡避他算是子熙最好的朋友,但很多時候他總覺得子熙離他很遙遠……
凱麗姐放了一張CD化去略顯尷尬的氣氛,她風情萬種地坐到洛子熙身旁笑著。
「听听看,這就是今晚開演唱會的家伙,他的樂風你應該會喜歡。」
洛子熙接過她遞給他的CD盒哼道︰「我才不信台灣的偶像能做出什麼好歌……」忽地他的話語一頓,隨即瞪大了眼。當封面那張狂野的笑顏躍入他的瞳眸時,他不由得驚喊︰「是他!」
洛子熙的反應讓吧台內的阿雷濃眉一皺,不解地看著他。
「齊昊,紅得發紫的超級偶像。我以為你從沒注意過呢!」凱麗姐笑道。
阿雷問道︰「子熙,你怎麼好像認識他似的?」
他所認識的子熙,絕對不是情緒大起大落的人,子熙的反應讓他感到疑惑。
洛子熙心髒怦怦狂跳。難怪齊昊剛剛會那樣驚訝地問他——怎麼會不知道他齊昊是誰!今天晚上是他的演唱會?那他剛剛怎麼會出現在那?難道他請分身去唱歌嗎?
「我……我根本沒听過他的名字。」不知怎地,這麼說的時候他居然會心慌。
阿雷默默地望著洛子熙那張秀麗的臉蛋看,是自己敏感嗎?但是子熙的反應,實在讓他不舒服,尤其是……子熙居然臉紅了,這是怎麼回事?
洛子熙靜下心來听著從音響里震蕩而出的澎湃樂曲。硬式搖賓的重節奏,配合著齊昊高亢犀利的聲浪,激人熱血沸騰的狂放音符,齊昊將這令人瘋狂的搖賓詮釋得淋灕盡致!
不可否認,齊昊確實有一副極具煽動力的絕佳歌喉,而翻閱著歌詞,洛子熙發現里頭的詞曲和編曲,盡是出自于齊昊的創作,且風格大膽狂妄不羈,就像他給人的印象。
「孤單的靈魂,臣服你野浪的笑顏,折翼的翅膀,吞沒我嘶吼的混亂,
你挑釁而來,任性的去,我無助的追,盲目的逃。
破碎……哽咽……心碎……崩潰……都被你毀滅,留下我憔悴……」
俺動人心的歌詞、震天驚魂的吶喊。齊昊的音樂強烈地震撼了他,他心震如雷,他血液沸騰!這是洛子熙第一次被台灣樂曲打動,這絕對是因為齊昊,也唯有齊昊能讓他如此。
一首歌還沒听完,洛子熙就跳下高腳椅,背起自己的吉他丟了句——
「凱麗姐、阿雷,我先走了。」
「你才剛來……」阿雷話都還沒說完,洛子熙就已經沖出門不見人影。
阿雷掩不住失望地垂下眉,洛子熙的莫名離去讓他整個人都消沉了下來。
凱麗姐柔柔笑著看他。「阿雷,如果有一天,子熙知道你的心意怎麼辦?」
阿雷猛然睜大眼看著凱麗姐,張口結舌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都知道。」凱麗姐啜了一口啤酒。在PUB界混了二十幾年,什麼狀況她沒見過,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罷了。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阿雷眼神更暗了。
沒想到凱麗姐居然笑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子熙,只有子熙不知道。」
「我不想失去他這個好朋友。」阿雷皺著眉,好苦悶的表情。
「子熙很驕傲、子熙很聰明、子熙很漂亮——這樣的男孩子,誰不愛?」凱麗姐極自然的說道。
她說的都是事實,也正因為如此,阿雷更不敢向子熙表明,他心里很清楚,他根本配不上這樣的子熙……
「世俗的眼光是迂腐的,就像我從不認為女人到了一定年齡就必須踏入婚姻的墳墓。我只管做我自己開心的事!愛一個人不容易,遇到一個真正值得讓自己付出的人更不容易。管他結果會如何?過程中不要讓自己遺憾就是。」
「凱麗姐……」阿雷傻傻地看著她。
凱麗姐點燃一根煙笑了。
「你們的感情事我可懶得管,做好你該做的事吧。」
原本滯悶的心情仿佛得到了紆解,阿雷終于漾開了笑容。是啊!避這世俗迂腐的道德觀,他就是喜歡男人,喜歡子熙!有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