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我來看你了。」敖幼怡大呼小叫地前來探班,「順便帶來你最愛的黑森林蛋糕。」
如果說宋枚渾身上下還有哪一點像女人的話,大抵是喜歡吃蛋糕甜食巧克力這類的食物吧。或者該說她愛死巧克力與所有巧克力制品,她總是贊不絕口,一口接一口。
至于女人最怕的問題——肥胖,幾乎完全與她絕緣,無論她吃得再多,總是維持著高挑的身材,渾身上下找不到贅肉。
冷然地看著努力搖蔽手上蛋糕討好的敖幼怡,宋枚雙眼危險地眯起。這個始作俑者,居然還有臉跑來找她,應該早早就躲到北極去與企鵝為伴,省得她完工後來個秋後大算賬。
看見她眼中的神色,敖幼怡知道今天果然不是黃道吉日。嘿嘿嘿,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號稱玫瑰唯一的好朋友,那麼她心里想什麼,她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敢來找她,就是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大伙兒都休息吧,一塊兒喝下午茶。」敖幼怡提起嗓門吆喝著,馬上引起熱烈的回響。
一回到休息室,她馬上動手張羅,凡事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他人。「進度還順利嗎?」
「嗯哼。」
「嘩,我剛看到布景好華麗喔,不愧是時尚界的盛事,能親自恭逢,我們還真是幸運呢。」
「嗯哼。」
不理會她的冷淡,敖幼怡繼續努力地說︰「好多客戶都問起你,甚至親自上門拜訪。打從接下魅影的工作後,客戶簡直如雪片般飛來,看來我們下半年的工作會忙不完哩。」
「嗯哼。」將蛋糕往口中塞,宋枚依舊沒反應。
「小玫瑰,你身體不舒服嗎?」敖幼怡伸手模模她的額頭,「咦,沒發燒呀,難道是肚子痛?」
「沒事。」她總算擠出不同的兩個字。
「那就是工作不愉快嘍。」敖幼怡彈彈手指頭,「放心啦,如果有問題,我會幫你反應。」
「不用。」
「哎呀,玫瑰你好無情喔。」她一臉泫然欲泣,「虧人家大老遠地趕來,居然如此冷淡。」
「我怕你再次將我賣掉。」
「放心啦,那也要夠值錢才會……不,我是說同樣的事情,不可能再發生第二次,更何況接下魅影的工作,我們得到更多的收獲啊。」敖幼怡湊近她,「我說得沒錯吧。」
就因為沒錯,讓她錯失大好的理由罵人,所以心情才會更郁卒,只能用低頭猛吃發泄。
「哇,好棒的點心。」陸易從門外踏入,看到漂亮又泛著香氣的黑森林蛋糕,口水都快流出來。
「請坐,一起吃吧。」宋枚客氣地說。
「太好了,真謝謝你。」他馬上替自己切了一大塊,準備大坑阡頤。
敖幼怡冷言冷語地開口,「又沒被邀請,還好意思坐下。」
「宋枚邀請我了。」美食當前,他把骨氣放兩邊。
「可這蛋糕是我買的。」
「既然都花錢了,剩下很可惜,我幫忙收拾殘局呀,很犧牲耶。」吃下第一口蛋糕,他滿意地嘆口氣。
「誰要你犧牲?」
眼看兩個人有杠上的可能,宋枚趕緊開口勸阻,「幼幼,拜托你安靜下來。我還想多吃點東西。」
「可是那個人好不要臉……」
她冷眼相向,「那你大可先離開,別妨礙我們。」
「不行!」敖幼怡張開雙手護在她面前,「我得保護你。」
「這里很安全呀。」攤開雙手,宋枚啼笑皆非。
「對呀,何況還有我在。」吞下蛋糕,陸易插話。
敖幼怡冷哼一聲,「哈哈,真好笑,就因為有你才會不安全。」
「拜托喔!」他不平地解釋,「我對宋博士很尊敬,大小事悉听尊便,你少在背後亂嚼舌根。」
「哼,你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寫著惡意。」
「你根本是無理取鬧。」
「娘娘腔!」
「你裝柔弱!」頓時,原本各佔山頭的兩虎狹路相逢、互相對峙,彼此殺紅了眼。
打從一開始就彼此不對眼的兩人,隨著時間的經過,卻似乎沒有半絲和解的意思。
眼看兩個人的爭執沒有停止的跡象,宋枚索性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蛋糕屑。「我要回去工作了。」
「不要嘛,人家才剛來,椅子都還沒坐熱。」
「你慢慢坐,我不奉陪。」
「好,好,別生氣。」敖幼怡忙擋在門前,舉起三指發誓,討好地說︰「我保證會安靜的,再說外面的人正吃得起勁,你若現在出去,只會打壞他們的興致,不好吧。」
「算了,我去外面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毅然決然地繞過她,宋枚走出是非之地。
留下兩個彼此看不順眼的人大眼瞪小眼,紛紛指責是對方的錯誤。
☆☆☆
她知道幼幼說得沒錯,大伙吃東西的氣氛正熱絡著,若她現身只會讓大家失了興致,于是她直接走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
坐在椅子上,宋枚點燃香煙,優雅地吞雲吐霧,看著白色的煙從縴細的手指間冉冉上升,任由腦海中的思緒淨空。
從何時養成的習慣,她忘記了,只知道煩悶時來根煙,會讓她過度忙碌的腦子暫時得到休息。
「抽煙對女人不好。」憑空出現的韋天君從她的手中將煙奪走,大大的俊臉出現在她面前。
「赫!」
「呵呵,你的膽子真小,果然是女人。」他笑笑地說,同時挨著她坐下,半眯著眼楮,享受溫暖陽光。
「你慢坐,我先走了。」看見他怡然自得的模樣就氣悶,想都沒想,宋枚站起身來。
「別急,多坐會兒。」他拉著她的手。
「我還有急事待處理。」
「此刻大家還在吃東西呢。」
耙情幼幼與他串通好的,只有她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可惡的幼幼,胳膊盡往外頭彎,連她們的友誼都不顧了。
「真是大方的老板,在意大利請工人可是以時薪計算,每分每秒都是錢。」她譏誚地看著他。
「無所謂。」他聳聳肩。
「你有錢沒地方花,何不干脆捐出去。」她氣惱不已。
「能讓別人愉快的工作,這樣的花錢方式也很有價值。」談笑間,他手腕略使力,她便跌坐回原處。
「我不想……」
「宋枚,根據我最近的觀察,其實你很漂亮,高高的個子、瘦削的身形,怎麼穿都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他的話有效地阻止她所有的抗議,無論外表為何,身為女人,被贊美的快樂容易使人飄飄然。
「那又怎樣?」她粗聲粗氣地掩蓋自己的羞澀。
「你應該大方地展現出上天賜予你的優點,而不是整個掩蓋。」
「哼,吸引臭男人的事,我沒興趣。」
「女為悅己者容,是古今中外女人共同信奉的圭臬,我很樂意幫忙。」他上下打量著她,「只要小小地加以改變,你會是全世界女人羨慕、男人貪戀的對象,相信我。」
「再說吧。」她再次站起身來,準備倉惶而逃。
坐在原地,仍含笑的韋天君輕輕嘆口氣,感到些許的無力。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不會有那種當他是洪水猛獸的表情出現?
「走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他索性再次拉住她的手,不容她逃避。
「去哪里?」她帶著審慎的戒心。
「今天暫且休息一天。」
「不用了,我說過還有事……」
「拜托,今天天氣極好,既然舞台已經快完成,何妨忙里偷閑。」拉著不情願的她,他笑著向前行。
☆☆☆
馬場。
因工作因素前來米蘭不下數十次,宋枚還是首次看到如此青綠且一望無際的草地,數匹壯碩英挺的俊馬奔馳其中,和背上的騎士融合為一,展現出力與美。
但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看著韋天君親熱地拍著馬匹,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一如天真的孩童,她畏縮地後退了好幾步。
印象中的馬兒是矮的,而近在眼前的生物,高大的身軀,大大的噴鼻呼氣聲,還帶著睥睨的神情,仿佛不將她放在眼中。
「過來呀,雪莉很乖的。」韋天君叫喚著。
「不要。」她拼命地搖頭。
「我特地帶你來騎馬耶。」
宋枚一臉驚訝,「騎馬?」
「因為你總是太緊張了,利用運動放松神經,會很有幫助。」
「這是你的馬?」
「沒錯。」他頗感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喜歡騎馬,所以只要是常待的城市,總會選蚌馬場將馬兒寄養在耶。」
「有錢人的玩意。」宋枚咕噥著。
「快點來試試,雪莉是匹冠軍好馬,雖然從比賽場上退休,但跑起來速度仍舊夠快,能讓人充分享受駕馭的快感。」
「我不會。」
「所以才要學呀。」難得板起臉孔的韋天君,帶著教訓的口吻諄諄告誡,「尤其像你,年輕時別仗著自己新陳代謝好,成天窩在室內不常運動消耗老本,將來年紀大了,後果可嚴重。你應該要趁年輕時,能嘗試新鮮事物就要多嘗試,說不定你會愛上騎馬的。」
是這樣嗎?
等到換好騎士服後,站在雪莉的面前,她又起了懷疑之心。
她真的能騎上這匹高大的馬兒嗎?啊炳,根本連靠近都很困難呢。
宋枚雙手環胸,懷疑地看著眼前的馬兒,大眼瞪小眼的短暫相交後,彼此之間似乎都沒有好感。
「別讓雪莉看出你的害怕。」韋天君的聲音突然自後方傳來,「馬兒是很聰明的動物,一旦發現你的恐懼會反過來主宰,所以騎馬的第一步,就是千萬別讓它看扁你。」
猛然轉過頭,宋枚感到後悔了。早知道自己不該跟他來的,看見他穿著騎士服帥氣的模樣,竟然令她的心跳加速。
「我不行啦。」
他試圖說服她,「連試都沒試過,就先泄氣了?」
「但是……」
「快點,上馬了。」
在韋天君的催促下,宋枚硬著頭皮上馬,直到真正騎在雪莉的身上,她才知道懼怕的感覺。
這種高度若真摔下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用力吞了吞口水,她面露難色抓著韁繩的雙手直冒汗。
「你瞧,並不難嘛。」
「嗯,我想已經夠了。」
「胡說,才剛開始呢。」
她傻眼了。接下來還有什麼?
「現在,我們要練習走路。」韋天君拉著繩子充當教練,讓馬兒繞著圓圈行走著。「背脊伸直,身體放輕松,要稍稍抬高,別整個坐在馬鞍上,否則明天保證你會站不直喔。」
但是……但是……她真的不行了。
身體的重心不平衡,不一會兒工夫,她已經手忙腳亂地趴在馬兒身上,放聲大叫。
☆☆☆
「我沒想到你真的那麼害怕。」
坐在馬場敖設的咖啡廳中,韋天君笑個不停。
「那匹馬長得這麼高大,誰都會害怕。」宋枚責難地看了他一眼。雖然現在站在平穩的地上,她仍心有余悸。
「你瞧,現在不是沒事了?」
「總之,我會在馬場上丟臉都是你害的。」
「沒關系,凡事都有第一次。」
「哈,對我而言,騎馬這件事絕對不會有第二次。」握著手上的熱咖啡,她對自己發誓。
「其實小小的失敗何必放在心中,雪莉對你的印象不錯喔,下次有機會再來看看它嘛!」
靜默片刻後,她抬起頭望進那雙漆黑的雙瞳中,很直接地問︰「你為什麼要帶我來?」
這個問題明顯地讓他為之一愣,似乎他從未考慮過。
半晌後,他帶著朗朗的笑容回答,「騎馬能夠無拘無束地享受御風的快感,毋需偽裝也省得應酬的麻煩,而除了你之外,我騎馬時沒有邀過別的伙伴。」
是嗎?明明他們見面總是針鋒相對……不,或者該說,渾身帶刺的人永遠是她吧,明知如此,他為什麼還認為她是個好同伴呢?」
「走吧,別坐在這里瞎蘑菇。」他突然興致勃勃地拉起她。
宋枚不解他的舉動,「又要去哪里?」
「馬場。」
「不要。」
她虛弱地應著。
「放心吧,這次你只要站在旁邊看,換我騎了。」
棒,謝天謝地,只要在馬上的不是她,換成誰都無所謂。
站在場邊,宋枚看著韋天君以精湛的騎術駕馭著雪莉,人馬合一的模樣,老實說還真是頗具架式。
天微涼,偌大的馬場中只有兩個人,其他的一切都被拋在腦後。
☆☆☆
隨著服裝秀的發表會愈來愈近,會場中的模特兒也漸漸多了起來,從剛開始只有男人的吆喝聲,到漸漸地加入悠揚的音樂及鶯鶯燕燕的輕笑聲。
已經大致完工的舞台,成為新人們練習的場所。首次在大型舞台登台表演,總是令人心跳加速。
偶爾宋枚會站在旁邊,看著俊男美女們上台排演,看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繞場完成,臉部表情還得配合服裝本身的特性,且每換一套服裝,就有一種新的面貌出現,讓她感到相當佩服。「彩排時間到了。」
雖然大牌模特兒們無法花費這麼多時間提前演練,但流程還是得先走一次,只是換成由身材相仿的新人代替走秀。
听到陸易的呼喚聲後,後台的笑語漸歇,轉而呈現出備戰狀態。「大家排好隊,準備上台。」他拍拍手,指揮全局。
隨著音樂聲響起,模特兒開始由後台一一走出,展現出萬種風情。「啊,原來犧牲色相亦非容易的工作。」敖幼怡坐在第一排的貴賓席上,難得有機會親身體驗時尚饗宴,她當然不會放過。
「當然啦。」陸易白了她一眼,雖然大多數的時間,他的眼神都專往于台上的表演,但周遭任何蛛絲馬跡還是無法逃過他的法眼。
「唉!以前我還埋怨自己個子矮,所以無法上伸展台,」敖幼怡怨嘆,「否則早就凌駕全世界,所向披靡。」
「哈哈,真好笑。」陸易朝她扮個鬼臉,「依我看,哪個設計師敢用你當模特兒,八成是不想玩了,想要自毀前程才會做出的蠢事。」
不理會他的挪揄,托著下巴的她看著台上的俊男美女們,繼續抒發感想,「現在想想,就算夠高,也不一定能站上去,就算站上去,腳會不會緊張得發抖也是問題,而且還得兼願臉上表情、音樂節奏……想想,能站上那個舞台,背後得花多少的努力呀。」
「很好,這件衣裳是我們第一個主題的精華,蕾貝莉,表情不能太冷酷,要讓貴客們感受到雖然在寒冬中,春天的腳步也近了的溫暖喔。」陸易比手畫腳地糾正台上的模特兒,同時還能接話,「唷,某人良心發現,終于對我們這些賣弄色相的人說出公道話了。」
「你真的很像-唆的老頭子。」敖幼怡嘟起嘴,開始有些喜歡上與他拌嘴的感覺。
「哎呀,羅莎蘭來了!」忽然間,陸易的眼楮一亮,立刻堆出滿臉笑容,往前走去。
「什麼嘛,見到漂亮的女人,他也會獻殷勤喔,根本就是男女通吃。」敖幼怡悶哼一聲,有些不是滋味。
☆☆☆
「稀客,稀客,這麼早就來了。」
「反正沒事,就先來看看。」
「我以為還得等個兩、三天,所以沒派車去接你,真是抱歉。」陸易接過羅莎蘭的外套,討好地說。
蚌然,她眯起眼楮,仔細地環顧四周,「她人呢?」
陸易還搞不清楚狀況,「誰呀?」
「少在我面前裝蒜,就算人沒在現場,謠言早就滿天飛了。」冷哼一聲,她不滿地嘟起嘴。
「我真的不明白。」
「柯妮姬。」陸易一想起來就覺得很可惜。「唉!被君君拒絕了。」
「嗯哼,那天君呢?」她眉開眼笑,不客氣地立刻問起主角。
「放心吧,既然你都已經來到這,他很快就會出現。」
語聲方歇,他已經見到原本臉色淡漠的羅莎蘭眼中綻放出異樣的光采,一改盛氣凌人的模樣。
「親愛的天君,我今年特地提早到呢。」帶著撒嬌的口吻,她走向迎面而來的韋天君,自動地挽住他的手。
「謝謝你的準時。」
「別這麼說嘛,以前人家秀約多,往往通告擠得滿滿的,無法多挪出空檔。」羅莎蘭嬌嗔道。
韋天君抽出手臂,笑得很開心,「其實也無所謂,如果你再晚個一天,我就打算讓別人上台。」
羅莎蘭發出呵呵的笑聲,「好壞喔,居然威脅我。」
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你可以試試看。」
「哼,我才不信天底下還有誰比我更適合呢。」天之驕女的沖脾氣一起,羅莎蘭高高地抬起下額,「別忘了,我這張出類拔萃的臉孔是絕佳的展示品,特別是針對魅影。」
雖然身為美國人,但是擁有中、日、德、法四國混血的她,驕傲其來有自,在當今世界知名的模特兒中,只有她羅莎蘭同時擁有東西雙方的特質,既不全然的東方,亦非絕對的西方。從五官上,很難判斷到底是東方色彩濃些,還是西方的觀感多些。
自成名後,她的邀約不斷,許多設計師甚至視她為創作的繆斯,贊美她帶來無窮的靈感。
現實生活中,除了模特兒的本業外,還有大批人捧著廣告、電影、雜志等待著她的合作,連唱片業者也都想插一腳。
而魅影正是最初將她捧出名聲的產品。
「你確實很能將魅影的精神表現出。」
「那當然。」她像只驕傲的孔雀,趾高氣揚。
「卻非唯一。」
「哼,誰會比我更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