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絮悠被強迫住進顏宅,剛剛好一星期。
她曾試圖離開,可是很不幸的,在大門口踫上剛回家的顏子堯。
他一臉陰鷙,口氣冷得像冰。
「我會要畢媽好好看著你,只要你一走,她就得走。」
這樣的警告,確實對她造成相當大的威脅,她怎麼忍心讓畢媽,因為她的自私而失去工作。
「唉……」
她手執湯杓,無意識的盯著鍋中進人最後熬煮階段的湯頭,心緒亂成一團。
不能離開、沒有自由已經夠讓她沮喪,而原本的法籍廚師佛森豪被解聘,由她取代他的職務,更教她自責、愧疚。
奇怪的是佛森豪要走的時候,還直夸那個惡質男是個好老板。
她想,佛森豪一定也遭到威脅,才會如此。
而她從WatchTV的娛樂新聞與節目預告得知,她的美食節目,已經由日前索銳唱片公司力棒的青春偶像——黎玫接棒。
不用想,也曉得這是誰的杰作。
而且,以他的知名度,那天他親自到攝影棚找她的消息,絕對逃不了記者們的追蹤和好奇。
大肆夸張渲染、添油加醋的後果,她便成了「閻帝」的女人。
這個男人真以為自己是上帝,可以主宰所有人嗎?
她應該痛恨他的,可是這幾天下來,她不斷的從管家畢媽、園丁秋伯口中,听了好多關于顏子堯的「豐功偉績」。
從一開始的不屑,到後來半信半疑,和現在的動搖,其中的心情轉變,連她自己都模不著頭緒。
「唉!」這不知是她第幾次的嘆息。
斃惚中,她隱約听見畢媽熱切的招呼聲,她想大概是惡質男回來了。
她得加快速度,免得又被他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巴挑剔。
絮悠把老母雞、後腿赤肉、金華火腿加水,久熬八至十小時,再添入羅勒、奧力岡、百里香、迷迭香等數十種歐陸香料,熬浸而成的香料菁華,續熬八小時,足見她的費心。
最後再添入特選的低脂鮮女乃、配料與雞蛋面條,「牛女乃面」終于大功告成。
她熄掉火,小心翼翼的將費工費時的牛女乃面端至餐廳。
餐桌上已擺了一瓶紅酒,兩個晶亮的高腳杯,還有……一個氣質高雅的美女。
她的手,突然顫了一下,差點打翻昂貴的瓷碗。
她的心,閃過一陣酸,她還來不及細想那意謂什麼,就被顏子堯的催促聲逼回現實。
「別發呆了,過來。」
顏子堯俊朗的眉宇間,夾帶著淡淡不悅。
「嗯……」
絮悠吶吶的應道,急步的走向檜木餐桌,或許是走太快,步伐有些凌亂絆住自己——
「啊——」
她一聲慘叫,手中那碗熱騰騰的牛女乃面,直朝氣質美人身上而去……
顏子堯眼明手快,一把撈起美人護在懷中。
「你怎麼搞的?!」
他的眉心溝痕越來越深,緊抿的唇顯示他的微慍。
「對不起……」絮悠剎那間也愣住,呆呆的望著灑了一地、猶冒著白煙的湯湯水水,向來晴朗的美眸,襲上一層水霧。
「你何時換廚師的?佛森豪呢?」
氣質美人依在他懷里,驚訝的問。
絮悠從她的言詞中得知,他們的關系必定不凡。
否則,怎會知前任廚師的名字?想必一定常來這里作客……
她的心泛起不知名的酸楚,讓她的胸口好悶、好悶。
「畢媽,把地板整理干淨。」子堯喚來依賴的管家,繼而詢問懷里的女人。
「沒事吧?」
氣質美人——樊御妃,是被譽為商場斌公子之一的「虐君」——樊御承的親妹子。
長相妖媚的樊御妃,就像一朵帶刺的玫瑰,多少青年才俊妄想采摘,卻傷痕累累、絕望而歸。
她非但長相出眾,氣質過人,還是劍橋大學經濟系的高材生,交際手腕也是一絕。
如此非凡的她,卻惟獨鐘情于顏子堯。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三年前的一場慈善晚會上。
當時,她甫滿十八歲,正值豆蔻年華的她,被他的翩翩風采、如陽光般的燦爛笑容深深吸引,她的心從那時候起,便遺落在他身上,收不回來。
而他的溫柔體貼,讓她更加確信自己的好眼光。
聰明的她也曉得,他之所以桃花新聞不斷,全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
他不知道的是,除非他真的愛上某個女人,結了婚,否則她絕不放棄。
她搖搖頭,唇邊噙著一朵迷人的笑容,風情萬種。
「我送你回去……」
顏子堯強迫自己壓下滿腔的無名火,輕聲道。
她是好友「虐君」樊御丞的妹妹,也就等于他的妹妹,而身為獨生子的他,自然對妹妹包容有加、呵護備至。
「人家什麼都還沒吃,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樊御妃賴在他胸前,嬌滴滴的埋怨。
「我的廚師,今天沒有準備。」他隨口找個理由搪塞。
我的……
這兩個代表佔有欲的字眼,傳進關絮悠耳里,格外刺耳。
「沒關系,我……我可以馬上去準備。」
她勉強擠出笑容,不等他允諾,就匆匆回到廚房。
他望著絮悠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的廚師都不介意了,想必你也不會吝嗇吧?」
樊御妃抬頭朝他千嬌百媚的一笑,彎彎的媚眼,閃著勝利光芒。
他不語地與她對視,迎接她電力四射的棕眸。
樊御妃在他有型的下顎落下一吻,離開令她眷戀的腳膛,技著他的手臂,反客為主的安置他坐下。
「哇!1888年份的耶!」她拿起紅酒端詳,然後欣喜的笑了。「我們干杯。」
她為兩人斟了酒,舉杯敬他。
他雖然心情欠佳,但還是很有風度的回敬她。
「鏘!」
兩個水晶杯互踫,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祝我‘獵閻’成功。」御妃大方直接的告白,毫不掩藏心意。
顏子堯啞然失笑,一口咽下香醇的酒液。
幾乎是逃回廚房的關絮悠,站在裝滿食材的大冰箱前發征。
察覺到自己的失常,她連忙回神,檢視了一下可運用的材料,迅速決定好了菜色。
緊接著,她開始著手處理食物,然後立刻呈上桌。
第一道開胃菜,是灑上幾片白松露、起司的水波蛋。
然後,是白松露燴田螺附香料飯、烤小牛肉佐女乃油松露汁,每道料理都僅用四公克的白松露。
可別小看這幾片薄如紙張的白松露,有了它,整個料理頓時增值了起來。
最新行情,每公斤已賣到十二萬元台幣,是道道地地的貴族美食。
白松露被稱為「松露之王」,身價比黑松露更貴,同時帶著強烈、深遠、與眾不同的氣味——
有人形容它的味道像土壤、像榛果、像大蒜,也有人說像瓦斯。
總之,它就是有讓人暈眩的魅力。
只要薄薄幾片,遠遠地就能聞到它獨特的味道。
這也是它躍登頂級美食的最大本錢。
而關絮悠給足了顏子堯和樊御妃面子,展現了她絕佳的廚藝,將白松露的身價和魅力,完全顯現出來。
「哇!太棒了。」
御妃啜了一口紅酒,發出愉悅的贊嘆。
听到她的贊美,顏子堯也與有榮焉。
「哪找來的廚師?不但長得漂亮,手藝也無可挑剔。」
樊御妃贊不絕口,也佩服他的眼光。
他總是眼光準確、知人善用,才能在爾虞我詐的商場撐起一片天。
「她是我的寶貝。」顏子堯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神態驕傲。
「堯……」
御妃詫異萬分的睇著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而關絮悠也瞠大了眼,被他的一番話擾得心跳加速。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常因他的三言兩語搞得心湖蕩漾,他是無心的呀!
「我還有事,先送你回去吧!免得御丞擔心。」
他起身,打算結束晚餐。
因為他方才的一句話而耿耿于懷,御妃提出要求。
「我要你吻我,否則,我就賴在這不走。」
嫉妒的女人,是最丑陋的。
顏子堯沉吟了一會,為了一勞永逸,于是在她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孰料,御妃竟攬住他的頸項,與他四唇緊貼,火辣且熱切。
立于桌畔的關絮悠呆若木雞,明明知道該離開,可是雙腳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夠了,御妃。」顏子堯溫柔而堅決的推開她,俊朗的臉龐罩上一層烏雲。
御妃嘟著紅唇,撒著嬌。「好嘛!不玩就是了。」
在他面前,干練、成熟的她,也成了溫馴、愛撒嬌的貓兒。
御妃親昵的挽著他,從絮悠身邊經過。「漂亮的小廚師,拜拜啦!下次我會再來品嘗你的好手藝的。」
當听見厚實的檜木門落合的瞬間,絮悠覺得自己好像遺落了什麼……
沐浴餅後,關絮悠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
不平靜的腦海中,每一幕都是顏子堯各種表情的樣貌。
她羞窘的抓起抱枕蓋住臉,閉上眼,調整失控的心緒。
當她熄掉燈,準備就寢之際,房門卻響了。
她娥眉淺蹙,猶豫了一下,還是下床開門。
一探頭,映人眼簾的是揮之不去的俊顏,雖然有些意外,但她仍硬ㄍㄛㄥ,甚至還一副不太耐煩的模樣。
「吵醒你了嗎?」
顏子堯已經換下一身筆挺的西裝,穿著輕便T恤、休閑褲的他,瀟灑依舊,自然垂散的黑發,則讓他像個大男孩般,容易親近。
絮悠搖搖頭。「顏先生有事嗎?」她刻意和他拉開距離。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他不喜歡她的生疏,寧願她連名帶姓的叫他。
他的溫柔是假象,絮悠暗自告誡著自己。
他伸手探向她光滑的額,卻被她躲掉。「你在生氣?」
他敏銳的觀察力,著實教她大吃一驚。
「誰惹你不高興?我替你出一口氣。」他明知故問。
畢媽、秋伯疼她都來不及,想必他就是罪魁禍首只不過罪因不明。
「請問顏先生有什麼事嗎?」絮悠不答反問。
「你變了。」他幽幽地下了結論。
她心虛的移開視線,試著回想當初對他不假辭色的心情和口氣。
「別自以為了解我,你充其量只是個惡質又不講理的自大狂!」
他憑什麼如此斬釘截鐵的說她變了,因為他是縱橫情場的高手,閱人無數?
她狠辣的批評,惹他發笑。
「笑什麼?!」
沒見過臉皮那麼厚的人,被罵了還笑得出來。
「這樣有朝氣多了,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你。」他坦率的道出想法。
她的粉頰陡地燒紅,吶吶地找不到話回擊。
于堯默默地瞅著她,毫無預警的覆上她飽滿的唇片。
「唔……」絮悠被買上的黑影駭了一跳,錯愕的睜大水眸。
他一手扣住她縴細優美的腰,加深本打算淺嘗即止的吻。
微甜的桅子花香鑽進鼻腔,刺激著地的男望逐漸復蘇……
自從在回國的飛機上吻了她之後,他就牢記著她唇瓣柔軟的絕佳觸感,始終念念難忘。
不同的是,那次的親吻帶著惡作劇性質,而這回,則純粹出自于。
忘了不顧一切將她帶回來的目的,僅是因為迷上她的好廚藝。
他熟練的撬開她的唇,在她芳香的口中翻攪,品嘗她的甜美。
絮悠抓住門檻,以支撐欲振乏力的身子,此刻,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怦怦劇跳的心髒,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子堯溫熱的大掌,輕撫著她的背,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貓。
她的眸緊緊閉著,承受他火辣的吻,直至缺少氧氣無法呼吸,才從喉間發出細微的嚶嚀。
「悠……」他離開她的唇,抵著她的唇角低喚。
「堯,你在哪里?」
驀地,一道輕細柔和的女性嗓音飄散在空氣間,
鋇了兩人微妙的曖昧氣氛。
必絮悠的黑瞳里,滿是驚愕和失望。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關上房門,發出轟然巨響。
差點被門板打個正著的顏子堯,黯下眼眸,隨後緩緩勾起嘴角,笑了。
而趴在床上的絮悠,則情不自禁的落下淚——她氣自己明知道這只是個假象,卻還是跌人他營造的溫柔里。
她孩子氣的抹去淚,突然想起被她遺忘的男友,回台灣後只打了通電話給他,接下來就再也沒有聯絡。
明天,他應該就回台灣了。
她得找個時間,和他見個面、向他道歉。
彬許,秉楠可以替她想辦法,讓她重獲自由,重新過著平凡但快樂的日子,至少,她不會像現在一樣茫然無措,一顆心宛若破了個洞,無法填補。
思及此,莫名的委屈又涌上心頭,更加深她想離開的念頭。
簡單、整潔的男性房間,充斥著一股濃郁的女性香水味,Kingsize的席夢思床上,斜躺著一具性感妖嬈女體,正朝床畔英挺的男子猛拋媚眼。
「親愛的,來嘛。」
顏子堯居高臨下的睇著自動爬上床的美人,眉頭緊蹙,語氣冷淡。
「你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美人露出絕美的笑,完全無懼他的冷厲。
「樊御妃!」他從衣架上取下外套,蓋住她只著薄紗睡衣的嬌軀。
他一直都將她視為自己的妹妹,從沒有過任何非分之想。
不可否認的,她確實美的不可方物,只要一勾勾手指頭,便有一卡車的男人爭先恐後的為她賣命,在所不惜。
但,不包括他。
「堯……」你妃在他靠近之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吻上他。
只是顏子堯的動作更快,一個反手便制住她,閃躲掉她的芳唇。
「不要逼我。」他板著俊容,語氣冷冽。
「我愛你啊!為什麼你不能給我公平競爭的機會?!」
御妃癟著紅唇,喊出壓抑好久的脆弱。
他沒有回答。
「難道,我連一個你搶回來的廚師都不如嗎?」
她看見了他們激情的擁吻畫面,她嫉妒、她憤怒、她不甘心!
他因這番話而再度皺眉。「她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告訴我,她哪里比我好?」御妃咬著唇嗚咽道。
頭一次,她有了失敗的無助和痛苦,而對手竟是個樣樣比不上她的平凡女人。
她那麼努力的讓自己完美,做個足以匹配「閻帝」
的女人,到頭來,全是一場空,真是可悲。
哪里不一樣?這問題考倒了顏子堯,所以他仍保持沉默。
「顏子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樊御妃失控的低吼,她胡亂的套上外衣後,淚流滿腮的離開。
夜已深,顏子堯卻嘗到了失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