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計可施下,馬蒼潤將醉醺醺的女人丟上愛車,準備前往由他所管理的Golden精品旅館。
「不要,我不要回家……求你……」梓薰軟綿綿的癱在前座,星眸微啟,近乎囈語。
他一雙濃眉緊蹙,抿唇不語。
罷才竟然沒想到載她回家,而是直覺想將她安置在他的地盤。這算什麼?馬蒼潤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不自覺的加重力道,心情更加不爽快。
他的情緒從不曾被女人車著走,況且還是個怯怯懦懦、沒有絲毫特色的女人,除了會煮咖啡、做糕點,他還真找不出她其他優點。
馬蒼潤撇撇唇,不悅的睨住她,兀自在心里挑剔著。「哼……」
「我不想回家……」梓薰淚眼汪汪,可憐兮兮的央求。
「回你店里。」他漠著俊顏道。
她的腦袋劇烈抽痛,身子難受又無力,僅能搖頭。
馬蒼潤瞅著她泛紅的痛苦臉蛋,嘲諷的言詞凍結在嘴邊,別開視線,壓下胸口燃燒的火焰,踩下油門駛出停車場。
「拜托你……」梓薰嘴里念念有詞。
「你安靜點行不行?!」他低斥。她像貓咪般的虛荏聲調,在耳邊不斷響起,干擾他一向自豪的清晰思緒。
梓薰癟嘴噤聲不語,吸著鼻子抽抽搭搭的。
馬蒼潤加快車速,一心想快點到達她位于東區的咖啡館,在停紅燈時,他斜眼余光瞥見她正無聲的啜泣著,揪著一張臉,好像他欺負她多慘似的。
他深吸一口氣,綠燈一亮,車子便像箭矢般疾馳在台北街頭。
「惡──」胃在翻攪,頭痛欲裂,這一刻,梓薰身心皆已達到界限,孤獨與絕望充斥她的心扉。
無論她怎麼做怎樣錯,沒有人願意傾听她的心聲、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沒有人關心她的生活。
沒有人真正的愛她……梓薰的心一片荒蕪、淒涼。
「喂!你敢吐在我車上,我就把你扔出去。」馬蒼潤瞪了她一眼,罕見的露出倉皇之色,警告道。
仿佛故意與他作對似的,梓薰又干嘔了一聲,逼得他在路邊緊急停車。
他先迅速解開她的安全帶,然後下車,強行拉她出來、遠離他的愛車,隨後轉身決意棄她于不顧。
梓薰步履踉蹌,淚眼模糊的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想開口叫住他,終究還是選擇沉默。
她蹲子,干嘔了好一陣子,覺得天地在崩裂,而她就要毀滅。
夜還不算太深,偶爾有路人經過,也僅僅對她投以奇異的眼光,大概都不想招惹麻煩,非但沒有人逗留、趨前關切,反而加大步伐離開。
梓薰茫然無措的掩面痛哭,濕冷的冬雨也同時降下,豆大的雨滴很快的淋濕她全身,她卻沒有躲避的念頭。
不管她怎麼樣──病了或死了,都不會有人為她傷心難過,她發脹的腦袋充斥著的全是悲觀與絕望。
她勉力撐起身,搖搖蔽晃地走向馬路──
馬蒼潤回到車內後,對自己甩掉麻煩的行為,不禁遲疑了起來,隔著車窗看出去,視線落在蜷在路旁的縴瘦身軀,那姿態宛若一只被棄養的小貓。
驀地,一股淡淡的罪惡感攫住他的心頭,無法瀟灑離去。
下雨了,她仍顧著哭,沒有找地方避雨,他為此有些氣憤。
直到看到那抹縴荏的嬌軀站了起來,馬蒼潤糾結的眉心紓解不到幾秒鐘,便察覺她的意圖不良。
他幾乎是反射性的沖下車,冒著加劇的雨勢,從身後緊緊扣住正要走向路中央的人兒的手臂,折回路旁。
「你這女人,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馬蒼潤怒不可遏的吼她。
如果他丟下她之後一走了之,若她真的發生不幸,他是不是就成了罪人?思及此,他更是惱火。
梓薰的雙眼空洞無神的直視前方,對他氣急敗壞的怒斥,沒有丁點反應。
「麥梓薰,听到我說話沒有?」他握住她的肩頭,火冒三丈。
雨水流進她的眼楮,她才木然的眨動了下眼皮,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抬頭看他,眼里映著他俊挺的臉孔,卻沒有任何知覺。
馬蒼潤睨著她失魂的模樣,指責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因為他被那份強烈的不舍與憐惜,深深震撼住。
他咽下喉頭的干澀,拂去刺痛雙眼的雨水,忽略不了胸臆間翻騰的復雜情感。
他皺著眉頭,內心掙扎。
他大可像以前一樣,對沒興趣的女人冷漠以待,無論她們怎麼乞求討好,他從不曾心軟。
可是眼前的女人,卻讓他破了例──目前的情況,他也無法拋下她不管。
馬蒼潤無聲的低咒,總之,先將她安頓好,其他的只能等她情緒穩定之後再說了。
當看見淋成落湯雞的一男一女時,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旅館經理,也難掩詫異之情。「三少爺……」
馬蒼潤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注意稱謂,雖然他懷里的女人壓根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但凡事還是小心為上。「沒事,你忙你的。」
「真的不需要幫忙?」經理確認道。
沉吟須臾,他改口吩咐︰「幫我準備一間房間,還有一套她能穿的衣服,找個女員工送過去。」
「是。」經理答道。
見經理還沒有要離開去做事的意思,他于是問︰「還有事?」
「這位小姐已有婚約在身,三少爺似乎和她走得太近,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經理語重心長的以長輩身份提點。
馬蒼潤黑眸低斂,沒有搭腔,卻仿佛被道中心事,心跳瞬間快了一拍。
「您向來很有分寸,應該不會做出讓總裁擔心的事。」經理再度強調。
「嗯……」馬蒼潤若有似無的虛應一聲,然後轉身搭乘專屬電梯上樓,不想再繼續深談。
經理站在電梯前,面露擔憂。「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必到他的私人套房後,馬蒼潤沖過熱水澡,站在陽台上,難得點起了煙,吞雲吐霧了起來。
他不記得上一次像這樣藉由攝取尼古丁,達到松弛神經的效果,是多久以前、又是為了什麼了。
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為了女人。
女人……馬蒼潤攏緊濃眉,不久前發生的事在他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一旦想起這件事,他就滿腔怒火,忿忿地捻熄煙蒂,來到位于他套房斜對面的客房。
被派來替梓薰更換衣物的女服務生看到他,顯得十分訝異,心頭小鹿亂撞。
「處理好了嗎?」馬蒼潤漠著俊顏,語氣像是千年寒冰,冷得嚇人。
「呃?嗯……是!」年輕的女服務生被他嚴厲的神情駭住,所有綺想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愕然和惶恐。
在他森冷的目光下,女服務生低著頭匆匆告退。
馬蒼潤佇立在床畔,居高臨下的凝視床鋪上擰著秀致五官的人兒,神情凝重。
今晚,從見到她起,他眉間的結從沒解開過。
他在干什麼?他應該利用她最脆弱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多給予一點關懷,讓她坦承對他動心,然後拿回她該付的十五萬,結束當初由他訂下的游戲。
「為什麼要阻止我……」
驀地,一道飽含痛苦的虛弱嗓音,幽幽響起。
馬蒼潤收斂心神,低頭看見她淚流滿面、了無生氣的模樣,才剛調適好的心態又被打亂。
「哼!原來你還滿清醒的嘛!」他沒有正面回答。「我還以為你醉得不小心走錯方向了。」
「那是我唯一的去路……」梓薰慘白著臉,喃喃自語。
那細如蚊蚋的音量,馬蒼潤還是听見了。「等你把欠我的錢還清了,想怎麼樣都隨便你!」
結果,他還是透露出真實的感受,沖著她發火。
梓薰的雙眼像沒有鎖緊的水龍頭,不斷滲出淚水,枕頭濕了一片。
「哭哭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馬蒼潤暴躁的斥責,黑眸有火苗跳動。
「我什麼都不會……」梓薰哽咽的微弱聲音,充滿自我嫌惡。
雖然他也這麼認為,但她沒志氣的坦承,讓馬蒼潤怒火更熾。他瞪住她因哭泣而發顫的身軀,眸光深沉。
「我什麼都沒有了……」梓薰情緒崩潰,比起怨怪其他人的無情,她更痛恨自己的無能。
「可不可以不要哭了?!」馬蒼潤耙梳著半干的發,竟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奈。
她仍是淚流不止,似要把長久以來壓抑的眼淚,全數宣泄。
「我叫你不要哭了!」他的耐性被她的淚水耗損殆盡,她的啜泣聲擾得他心煩不已,失去了該有的冷靜與理智。「閉嘴!」
下一秒,他俯身攫獲她的唇,成功消滅令人不快的細碎聲響。
柔軟的嬌唇和著淚液的咸澀,在他口中化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滋味,或許是長期身處在充滿咖啡香的環境中,以致于她身上隱約散發著淡淡的咖啡香氣,誘他深嘗。
梓薰抽痛的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快要呼吸不上來,她才真切感覺到唇瓣傳來的熱度與重量,正一點一滴、徐緩的擴散蔓延,為她死寂的心注入一絲絲暖意,洶涌的淚頓時凝結在眼眶。
她沒有抗拒,反而貪婪的渴望更多,用他的吻證明她的心街在躍動。
他的氣息挾雜著煙草的味道,佔據她的感官,也稍稍喚醒她麻痹的神經。
察覺到她已停止哭泣,馬蒼潤才自她柔馥的芳唇中抽離,他垂眸,對上她猶蓄著淚的迷蒙雙瞳,深濃的眼神覆上一層難解的復雜之色。
四目相接的靜默,親吻完後兩人略顯急促的呼息,交織成一種教人難以忽視的曖昧氛圍。
再往前一步,很可能發生不可收拾的錯誤──馬蒼潤發揮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撐起身,澆熄本就不該點燃的火種。
「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他轉身背對她,語畢便要離開。
「不要走!」梓薰坐起身,虛弱的喊道。「求你……不要丟下我……」她拋開矜持,近乎哀求。
深不見底的孤單似要將她吞噬,讓她不知該如何獨自熬過漫長黑夜。
面對她嬌弱的懇求,該死的憐惜之情再度油然而生,馬蒼潤攢起濃眉,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Jun……」情急之下,梓薰勉強下床,從身後抱住他。「不要走……」
他為之怔忡,低頭盯住腰際那雙微顫的白皙玉手好一會,緩緩舉起手,打算推開她──
一觸及她冰冷的肌膚,馬蒼潤倏地改變主意,反手扣住她,將她摟入懷中,失控的吻住她猶然紅腫的唇。
梓薰閉上眼,靠在他結實的胸膛,承接他的氣息,不太熟練的吻技回應著,胸口漲滿無以名狀的充實感。
她明明將要嫁做人妻,反應卻猶如未經人事的少女,莫名挑起馬蒼潤的渴望。
他腦中警鈴大作,告誡自己必須即刻抽身,念頭既出,他也果真離開她的唇。
梓薰蹙起秀眉,仰起小臉望著他,一陣失落襲上心頭。
她渴盼他的擁抱、貪戀他的體溫,而且,今夜,她不想一個人……
她混沌的腦袋根本無法思考,完全出自于本能的踮起腳尖,主動獻上唇瓣,用著笨拙的技巧親吻他微抿的薄唇。
她的舉動重新燃起他未滅的心火,馬蒼潤低吼一聲,奪回主控權,大掌在她縴荏的身上來回游移。
梓薰感到天旋地轉,已分不清是身體不適的關系,或是他略嫌狂妄的姿態與強大的男性魅力,使她神魂顛倒。
只要他能留下來,哪個原因都無所謂。
「抱我……」她縱情的求告。
馬蒼潤狂野的黑眸睇著她酡紅的秀淨臉蛋,大膽的熱情邀請,與青澀無知的神情,兩者強烈的對比,徹底迷惑了他。
他將她壓回床上,方便他索求更多。
「Jun……」初嘗情愛,梓薰忘情的喊著他,像小船找到了停靠的港灣,不再飄蕩無依。
身心的滿足,暫時將她從絕望深淵中解救,讓她難得的睡了一晚好覺。
馬蒼潤躺在她的身側,睇著她寧靜的睡顏,竟久久無法收回視線。
他從沒想過,已訂了婚的女人,居然還是個沒有經驗的處子……
「荒唐。」他低啐,心中始終無法平靜。既是如此,他索性下床,回到他的套房,斟了杯酒,任思緒馳騁。
卻怎麼也轉不開隔壁房內,沉沉入睡的女人。
棒日,下了一晚的雨停了,暖融融的陽光穿透落地窗,喚醒了睡夢中的人兒。
「唔……」梓薰翻了個身,掀開眼簾,溫暖但不刺目的金黃色光線,讓她不由得眯起惺忪睡眼,等到適應了亮度,看清周遭的環境,關于昨晚的記憶一點一滴躍入腦海。
敗多細節她已沒有印象,但大致上發生的事,她都還記得──她低頭撩起被子發現自己未著寸縷,讓她頓時臉蛋爆紅。
梓薰將臉蒙進棉被,搖蔽著頭顱,試圖將令人腦充血的羞人畫面趕出腦子,卻徒勞無功,反而愈加鮮明。
「天哪!我怎麼會那樣……」對于自己前一晚種種月兌序的行徑,梓薰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把自己給了他,縱使他是個服務女客人為業的男公關,她仍舊為他動了真情。
在她眼中,他優秀得接近完美,他的壞脾氣、霸道與自信,都成了吸引她的獨特魅力。
他所擁有的特質,正是她所缺乏並且向往的,因此對他格外憧憬,漸漸轉化為迷戀與愛慕。
「Jun……」梓薰輕喚他的名,嘴角禁不住揚起一道羞澀的弧度。
在她最失意落寞的時刻,是他陪在身邊,助她度過難熬的一夜,她是否能夠自以為是的解讀為他並非對她全然沒有感覺?
然而,他說過的話作對似的浮上心頭,他做這樣的「犧牲」,會不會也只是他為了贏下賭局的手段?
思及此,梓薰的心狠狠被擊沉。「唉!」也不是不可能吧?她暗自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雖然不明白他的心意,對未來也感到茫然,唯有拒絕嫁給只把她當事業跳板、根本不愛她的「未婚夫」的信念,堅若磐石。
梓薰很清楚,她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絕對不要再讓父親左右她的人生,這一次她要為自己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