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打發在家里在獨處的時光,夢娣開始向幫佣的張太太,學做起各種料理與西式甜點。
她會做一些簡單的家常便菜,味道只能算普通,自己隨便裹月復還勉強可以,端不上台面,至于做西式甜點更是初體驗,是過去從不曾接觸過的領域,這一做倒是做出了興趣來。
張太太下工後,夢娣會泡一壺花茶端到玻璃花房,然後窩在大沙發里,把新學到的技巧和細節寫在筆記本上,做完功課,繼續捧著食譜鑽研,常常一看就是幾個鐘頭,直到天色暗下,她才肯罷休。
然而,她一天的活動並非就此結束。
接下來,是她的練舞時間,太高難度的動作尚不能恣意舞動,她就練習一些基礎的伸展與手部表情。
一方面是太專心,另一方面是她從沒想過會有人「偷窺」,從未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一雙深沉的黑眸凝視著。
玻璃花屋離主屋並不遠,約莫二十公尺的距離,透過落地窗可以將花房里的動靜一覽無遺。
滕洛只是想看看,她是否依言留在家中休養,沒有偷溜出去打工,于是難得特地提早離開公司,打車回來一探究竟。
只見一抹修長縴細的身影,正忘情舞動,舉手投足淨是流暢優雅的迷人畫面,如精靈般自在躍動,牢牢吸引他的目光。
即使看不真切她跳舞的神情,滕洛也能料想到,她必定帶著歡愉的笑容,認真投入的沉浸在最愛的夢想中。
這就是他僅能做的,讓她無後顧之憂的跳舞,就像徜徉在快樂的夢境里,不必蘇醒。
報房內舞動的人兒停止練習,開始著手收拾物品,幾分鐘後關掉大燈,留下一盞昏黃夜燈,走進夜色里。
餅了好一會,滕洛才收回視線,在她進屋前,打算出門卻為時已晚。
他來到玄關時,大門被從外頭推開,滕洛停下穿鞋的動作,站直身子等著她進屋。
一進門,夢娣便被杵在門口的高大人影嚇了一跳,一見是他,才緩下突然拉緊的神經。「你回來啦。」她覷了他一眼,反射性的打招呼,隨後換上拖鞋入內。
這里是他買的房子,他何時要回來,住上多久,有絕對的自由,她雖然有點排斥,但沒有權利干涉,她只是一個簽了合約,形同被軟禁的可憐房客罷了。
滕洛的腳釘在原地,一抹詫異掠過他俊雅的臉孔,她簡短的問候確確實實震動他的心,如同微風吹拂過水面撩撥起的波紋,很快趨于平靜。
心緒平定下來,他仍決定離開。
「滕先生,你怎麼還站在那里?不進來嗎?」夢娣的疑問驀地自他身後響起,再度絆住他的步伐。
滕洛的手擱放在門把上,冷漠的問「有什麼事?」
「呃」夢娣沉吟須臾,硬頭頭皮道出請求。「開房里的電腦,可以借我使用嗎?我想查一點資料。」
「不方便。」他不假思索的回絕。他的私人用品從不讓外人觸踫,包括他視為女神般崇仰的母親也不例外。
「嗯。」夢娣淡淡的應了聲,沒再多說什麼,也稱不上失望,早在發問前她就預設好結果。
她都已經有百分百的把握會被拒絕,卻非要再領教他的「寒冰神功」才願意死心,還真傻。
沉默蔓延,空氣不再流動,兩人相對無言,形同陌生人。
停滯半晌,騰洛扳下門把,默然離去。
望著他孑然的挺拔背影,讓夢娣聯想到曠野中孤獨來去的狼,遺世獨立,若想親近,只會落得受傷的下場。
不知道怎麼地,他的來去如風,不想久留,讓她有種鳩佔鵲巢的心虛感。
是因為她在的緣故,所以他才不想留下嗎?既然如此,當初他就不應該把房子低價租給她嘛!
他做的每件事看似合理,但仔細深思,卻又有矛盾之處。遲疑了幾秒種,最後她放棄追出去的念頭。
夢娣再一次深刻體會到他捉模不定的個性,果然是一頭獨來獨去,高傲難相處的狼。
他不想走進團體,也不允許別人介入他的生活,他的地盤,他就是給她這樣的印象。
這樣離群的孤狼,卻護住進他買的新房子,背後的動機著實令人匪夷所思,每回問他,他就搬出似是而非的道理,混淆她的判斷。
再者,她還是不明白,一個養尊處優,擁有一切的富家少爺,仿佛被一股巨大的陰影籠罩住,黑暗的背後究竟隱藏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夢娣怔愣在玄關,思緒不自覺繞著滕洛打轉,她不是個會鑽牛角尖的人,卻忍不住探究他的心態,但畢竟不夠了解,想破頭也歸納不出結論。
她聳了聳肩,不再折磨自己的腦袋,回到房間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再把中午沒吃完的飯菜微波加熱,獨自消化三菜一湯。
彬許是房子太大,顯得太過安靜空蕩,幾天下來,她竟然越來越感到無所適從。
她吞咽著飯菜,像在進行一項例行公事,失去了品嘗滋味好壞的心情。
一個人住大房子,原來並不是件快樂的事
棒天早上十點半,有兩名自稱是電腦公司派來的年輕小扮,透過對講機說明來意,說是送新電腦過來,希望能夠入內安裝。
昂責應對的張太太不疑有他,開了門鎖請他們進來。
兩位二十出頭的小憋子,聯手把紙箱里的高級筆記型電腦取出,精致高雅的紅色機殼,明顯是為女性而設計的。
「這是要給溫小姐的吧?」張太太喃喃自語,然後到後花園找到正在幫盆栽澆水,除草的夢娣,把消息告訴她。
「我買的電腦送來了?」夢娣一臉困惑。「可是我沒有買電腦啊貶不會是送錯了?」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張太太偏著頭,露出歉然的神情。
「沒關系,我去看看。」夢娣報以安撫的甜美笑容,拍掉手上的黑土,擦去汗水,走回客廳。
「兩位是不是弄錯了?我並沒有購買電腦。」見到穿著電腦公司制服的年輕工程師,她開門見山的說。
「這里是滕先生的家吧?」其中一名工程師問道。
「那就沒錯了,出發前我們做過確認,的確有一部電腦是要送過來給溫夢娣小姐。」年輕工程師笑著回答,態度篤定。
聞言,夢娣蹙起眉,基有所思。
她本來還嫌那個冰塊男小器,不願把電腦借她,沒想到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另外買了一台電腦給她?
夢娣的胸口被某種復雜的情緒充塞,滿滿的,暖暖的,一股風起雲涌的波濤,沖激著心窩。
她不解他的行事邏輯,但又好像捕捉到了什麼——他雖然很冷淡,可是並非全然無情,他只是冷漠,而非冷血。
其中的差異,在于還有沒有「心」。
至少,他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了,才會一早就差人送來看起來十分昂貴的筆記本電腦,大概是她兩,三個月不吃不喝才能買的起的高昂價錢。
他的個性冷僻,對于物質與金錢,出手倒是很大方。
真是個迷樣的男人,誘惑著人心,考驗著人性,夢娣懷疑自己是否能戰勝窺探的,隱忍住懊奇,不去試圖破解迷團。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凡夫俗子,克制不了日益膨脹龐大的疑惑,在她的腦袋里造次,越是想驅趕壓抑,越是意識到自己對他,其實有些在乎。
她注意到他幾乎沒有笑容,非常不快樂,每次在要感受到他脾氣與性情前,他就警覺性的收斂起真實的情緒,好像刻意隱瞞什麼。
夢娣覺得自己隔著一層霧在看他,蒙蒙朧朧,仿佛伸出手可以觸踫的距離,實際上相隔甚遠。她木然的盯著嶄新漂亮的電腦發起呆,被出其不意的突發事件擾亂了心湖。
「小姐,你有特別需要使用哪一種軟體嗎?」頂著平頭的工程師突然提問,打破了她的深思。
夢娣垂下美眸。略作思考,然後回答︰「沒有特別需求,可以上網,文字處理就行了。」
她不若時下年輕人沉溺于電腦,電玩,基本上她不喜歡冷冰冰的網路交流,但卻不能否定它強大的功能,尤其是找資料格外好用,也是她目前對電腦唯一的仰賴之處。
堡程師又做了一些詢問,輕松的談笑間,有幾分搭訕之意。
若是平常,夢娣很樂意跟他們聊天打屁閑扯,可是現下紊亂的心情,致使她喪失說話的興致,甚至認為他們有點吵。
她坐在一旁,默默觀看電腦工程師為新電腦灌程序軟體,設定功能,花了不少時間才終于大功告成。
經過測試,電腦一切正常,也很順利的連上網路。
張太太送走他們,屋內恢復寧靜。
免費擁有新電腦,夢娣並不如想象中高興,大部分情緒都被濃烈的納悶取代,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那麼迫切想見冰塊男滕洛。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赫然驚覺,自己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除了他的名字,他出身于富裕家庭,其它資訊一概不清楚。雖然,身為一個房客,不需要也沒立場知道房東太多私事
思及此,夢娣的心,微微往下沉。
晚間七點,滕洛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才收好卷宗,桌上的專線電話恰巧響起。
他停下穿外套的動作,按下通話鍵。「我是滕洛。」他習慣性的報上名字,會打這支電話的人,通常都是熟識的家人朋友,或是公事上有往來的重要人士。
來電都昌他的母親路品蘭,溫柔的吩咐他回家一趟。
「我知道了,現在立刻回去。」他無條件應允,沒有浪費一秒種考慮。掛上電話,他的眉宇低斂,神情緊繃壓抑。
連一個人的時候,他也不能夠盡情的將內心的感受,表現在臉上。
滕洛只能打消回天母房子的念頭,直接驅車回滕家,而在家里等著他的,恐怕是一場不愉快的風暴。
即使如此,他也不會退縮。
滕洛回到家,管家馬上迎上去,接過他的公文包。「二少爺,大家都在飯廳等您。」
「嗯。」他頷首,直朝飯廳走去。「爸,媽,姐,晚安。」滕洛直挺挺的站在寬敞廳堂的一隅,嚴肅誠敬的問候家人。
「等一下!」滕家長女——滕欣,突然板起嬌艷的臉孔,提高聲調。「你沒看到我的未婚夫嗎?他可是你未來的姐夫。」
「欣,別這麼大聲說話。」路品蘭柔聲勸撫,看著女兒的眼神透著一絲輕微的責備。
「媽咪,到底我是你親生的,還是滕洛?為什麼你總是護著他?」滕欣噘起菱唇,毫不忌諱的把身世搬上台面,不單單是為自己抱屈,也為心愛的未婚夫去爭取受重視的機會。
滕洛黯下黑眸,一言不發,全然沒有被她的話影響心情的跡象。
「欣——」路品蘭蹙起眉,變了臉色,心頭仿佛遭到重擊,猛地一窒。
一家之主,現任尊榮金融集團總裁滕少尊覷了女兒一眼,只消一記冷沉目光,就足以讓她噤若寒蟬。
滕欣抿著唇,連忙低下頭,回避父親凌厲的眼神。
她一時情急頂撞了母親,暗自後悔自己的心直口快,事後勢必會受到父親的遣責。
「你過來坐下。」滕少尊繼而轉向兒子滕洛,命令道。
收到父親的指示,滕洛才徐緩從容的入座。
他在滕家的地位曖昧,處境微妙,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他仍然覺得陌生,明白自己始終是個外人。
滕欣憋著滿腔悶氣,不敢再當著父親的面前發作,所有不滿都化作一記冷箭般的瞪視,射向斜前方的「弟弟」。
滕洛感受到了,默默承接她的慍怒。這是他該受的,如果不是他,她將全然佔有父母的疼愛嬌寵,無須忍受他這個來路不明的「弟弟」,分享她原本獨攬的關心及注意力。
她的敵意是人之常情,滕洛能夠理解。
而他的深思,未曾讓任何人知曉。
「開飯。」
滕少尊一聲令下,佣僕便動員起來,忙著張羅飯菜。沒一會兒,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佔滿半張長桌,十分豪華鋪張。
等到滕少尊動筷,其它人才隨後跟進,舉筷進食。
滕家飯桌上,一向安靜無聲,有什麼話一切都留在飯後再談。表面上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涌。
路品蘭忙著挾菜給相處時間大幅減少的兒子滕洛,呵護之情溢于言表。
「媽,我自己來就行了。」滕洛語氣淡然。
「媽咪,剛從巴黎回來的是我和宇天,不是滕洛。」滕欣忍不住埋怨母親的偏袒,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其實,她並非一開始就排斥他成為滕家一份子,相反地,她很歡迎他成為滕家的一份子,直到發生某個事件,姐弟倆的關系才一下子決裂。
他尊重她,可是無比冷淡疏遠;她則被他傷了自尊,于是對他有怨,至今仍難以諒解。
她有時會想,如果他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外人,該有多好?
滕欣咬著唇,失去了好心情,也失去了胃口。
面對女兒的抗議,路品蘭驀地啞口無言,一時找不到話替自己顧此失彼的舉動辯解。
「算了!必到這個家,讓人一點都快樂不起來!」滕欣重重地摔下筷子。「宇天,我們去外面餐廳吃。」拉著未婚夫忿然離席。
「欣……」路品蘭出聲挽留,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給我坐下!」滕少尊冷沉低喝,威嚇性十足。
他的話媲美聖旨,無人膽敢違抗,連滕家的掌上明珠也不例外。
他愛孩子,但絕不縱容,更不允許放肆,失了分寸。
滕欣自然沒敢造次,她止住步伐,可是賭氣地不肯回座。
「欣,回去坐好,不要惹你爸生氣,乖。」關宇天在她耳畔低聲安撫,溫柔的語氣近乎討好。
滕欣縱然百般不願,但父命不可違,還是僅能調頭回座,備覺難堪。這下子,她更覺得委屈皆因非親生弟弟的滕洛而起!對他的怨懟與責怪更增添一分。
「娟嫂,把酒拿來。」她口氣欠佳的支使。一肚子火氣在餐桌上無從宣泄,她只好藉酒排解澆愁。
「大小姐,您要哪一種酒?」娟嫂小心翼翼地問,深怕掃到台風尾,那接下來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最烈的。」滕欣賭氣的說。
「欣,媽咪向你道歉,你不要生媽咪的氣。」手心手背都是肉,無心傷害了女兒,路品蘭心里非常不好受。
「品蘭,你沒必要道歉。」滕少尊護著愛妻,能理解她的心意。
「對,媽咪,需要道歉的人不是你。」滕欣的美眸掃過不吭一聲的滕洛,存心找他麻煩。
滕洛抬頭迎向她挑釁意味濃厚的眼光,旋即低下頭表達他的歉意。
然而,他的賠罪並未讓她釋懷,不管他做什麼,她都不會原諒。
除非——
她的眉心糾結,黯下明媚的眼,心口隱隱泛疼。
「大小姐,酒來了。」娟嫂一手捧著陳年威士忌,另一手提著一桶冰塊,放置于桌上。
滕欣努努下巴,示意她斟酒。
娟嫂照辦不誤。
「也給二少爺倒一杯吧!」滕欣不 好意的指示娟嫂。
「這……」娟嫂有所遲疑,顯得為難。
滕洛滴酒不沾的事,不止滕家上下知道,和他有工作接觸的每個人也都一清二楚。
「欣……」路品蘭吃驚的望著女兒。
滕少尊正要阻止妻子不要插手,免得又遭女兒質疑她的愛欠缺公允。
「媽,沒關系。」滕洛搶先一步開口。「娟嫂,麻煩你。」他若不喝,鬧劇將會持續擴大,其它人都會因他的緣故受到無辜波及,尤其是家中佣僕,勢必會成為出氣對象,那並不公平。
「洛?!」路品蘭瞪大眼,感到不可思議。「不要勉強自己。」
雖然沒人知道他喝酒後會如何,但既然他堅持不踫酒精,一定有其原因,可能會造成身體不適,她不希望他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娟嫂,麻煩你。」滕洛再度催促,態度篤定。
「是。」娟嫂依言走到他身邊,謹慎地服侍。
「把酒喝了,我就不跟你計較。」滕欣倨傲的抬起艷麗的臉龐,以施恩的口吻對他說。
滕洛沉吟片刻,在眾人的盯視下,緩緩舉杯,一飲而盡。
他放下杯子,杯中的冰塊和玻璃踫撞,發出清脆聲響,在鴉雀無聲的偌大空間中意外響亮,震動所有人的神經。
滕欣怔愣住,沒有刁難得逞後的暢快,而是一臉擔心惶恐。
「喔!滕洛,原來你酒量這麼好,一口氣喝干一杯威士忌還面不改色。」關宇天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提高音調,明褒暗損。「嘖嘖嘖!真是深藏不露,下回找時間一起喝個痛快。」他不安好心眼的故意提出邀約。
滕洛全然沒把他看在眼里,從頭到尾都無視他的存在。
撇開關宇天和姐姐滕欣交往的企圖不談,他花心的慣性就已經是非常嚴重的問題,讓人難以容忍,是人格的一種污點。
「洛,你要不要緊?」路品蘭緊張地關切著。
滕洛對母親報以淡然一笑,證明他安然無恙,然後轉向威嚴凜冽的父親請示。「爸,我想先離開。」
滕少尊意味深長的覷他一眼,點頭允準。
「謝謝爸。」得到批準,滕洛起身離開。
餐桌上頓時陷入一陣凝窒,席間的幾個人神情各異,沒有人開口多說什麼。
等了大半天,夢娣猜想滕洛今晚大概不會回來,帶著失望回房洗完澡,又來到客廳打開電腦,連上網絡,動手敲下搜尋的關鍵字——唐子騏。
幾秒鐘,螢幕上立刻顯現出幾百筆資料。
夢娣不厭其煩的逐筆點進去確認,任何蛛絲馬跡她都不想錯過,試圖從中追查出無故失蹤的昔日鄰居兼兒時玩伴唐子騏的下落。
人海茫茫,想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般微乎其微,她也始終沒有收手的打算。
盯著螢幕太久,讓她感到暈頭轉向,于是到廚房為自己倒一杯冰紅茶,也順便伸展四肢,活絡筋骨,休息十分鐘左右重新回到電腦前,繼續檢閱資料。
驀地,夢娣听見細微的腳步聲窸窣地響起,她連忙站起來,等著盼了一天的主角現身。
「滕先生。」一見到人,她立刻喚道。
滕洛瞥她一眼,未加理會,直朝房間而去。
夢娣跟在他身後,在他要關上門之際,伸手使勁擋住。
滕洛垂眸瞅住她,眼神漠然。「什麼事?」她總是這樣,從小,就算他擺著臉孔趕她、罵她,她就是不肯遠離他。
當所有人都嫌棄他的身分,唯獨她不顧父母的反對,甘願冒著挨打的風險,也要去找他,陪他說話。
「那個……電腦……」在腦海中回蕩一整天的感謝,夢娣卻說得斷斷續續,她才察覺自己原來是如此緊張。
滕洛靜靜的听著,等候下文。
夢娣調整氣息,率直的看進他的眼楮。「謝謝你,特意派人送電腦來,其實你沒必要破費,呃……」她頓住,修正說法。「我的意思是說,你沒必要這麼做,但你卻做了,為什麼?」
說著說著,她覺得好繞口,她的表達能力怎麼退化成小學生的程度了?她皺眉,不禁懊惱了起來。
滕洛听懂她的疑問,卻佯裝不明白,不以為然的輕嗤︰「語焉不詳。」
他絕口不提,刻意不願透露太多,以免讓她有跡可循,加上身體上的不適感,使他也沒耐心听她說話。
「欸?听不懂嗎?」夢娣感覺臉頰微燙,有些泄氣。「我……」她不屈不撓的想換個口氣再進行第三次挑戰,執意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說法。
一個大大的問號懸掛在心頭,導致胸口像受重物壓迫,移除後才能暢快呼吸,看來她似乎也有鑽牛角尖的潛力。
「我累了,沒空听你無聊的問題。」滕洛語氣斷然,阻止她往下說。
語畢,他往後退了一步,關上門前留意著會不會傷到她,見她反射性的拉開一點距離,才用力鎖上門扉,賞她一碗閉門羹。
夢娣沒有敲門打擾他,因為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交談的過程中,見他一直都是皺著眉頭,很不舒服的樣子。
沒關系,今晚問不到,她還有明晚,後晚……
浴室內的滕洛赤果著身體,站在蓮蓬頭下任憑強大的水柱沖激著身體,他張著嘴大口喘著氣,喉間發出急速而短促的恐懼氣音,猶如瀕臨死亡邊緣的重癥患者。
熱水不斷兜頭淋下,卻平息不了他發自內心深處的顫栗。
蚌然,胃一陣劇烈翻攪,他無法抑制的干嘔起來,接著他的口中被強酸和烈苦全面侵佔,那是胃液及膽汁……
不知經過多久,滕洛終于停止嘔吐,水和著淚爬滿他的臉,他的瞳孔失焦,神情呆滯,靈魂仿佛抽離了身體,剩下一具軀殼。
久久無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