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店前三十分鐘,安可快速端來一盤盤的糕點上架,夾子、盤子準確地放在正確位置,俐落的身手跟剛來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安可!」
才放下最後一盤焦糖布丁,淑玲突然沖過來--
「剛剛曉芳打電話來說她兒子發高燒,臨時無法過來,-能接替收銀的工作嗎?」
「好啊!」安可立刻點頭。「沒問題。」
「那我教-怎麼操作-看,先按這個鍵,之後打上價格,再按這個鍵就會跑出總額,收了錢之後再按這個,就會跑出發票……」淑玲清楚地講解操作流程。
「這樣懂了嗎?」
「嗯,我試試。」她雀躍地站到收銀機前,按照淑玲剛才所教的程序,一個動作不差,正確無誤地演練出來。「這樣應該沒錯吧?」考記憶,她從來不是問題,要不然去年怎麼可能以第三名的好成績畢業。
「-真厲害耶!」淑玲驚訝地贊嘆。「我當初模索了快一個小時才上手,-竟然看一遍就會了,真聰明!」
「還好啦……」安可微笑。出來「混」了一個多月,她的應對變得比以前輕松自在,不像剛來時拘謹客套。
「安可,我覺得-變很多喔!」
「-?」她納悶地低頭看看自己。「只有衣服跟以前不一樣吧。」以前她都是穿端莊的淑女洋裝,現在改換輕松的休閑服,就這樣而已,沒什麼不同啊。
「我不是指-的穿著打扮,是說-給人的感覺啦,跟剛來的時候完全不太一樣。」
「有嗎?」
「當然有!」淑玲肯定地回答。「-剛來的時候,雖然臉上都帶著笑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種距離感,跟這里的感覺有點格格不入,好像是外星球來的。」
「外星人?」是指她嗎?淑玲的比喻讓她忍不住笑出來,第一次有人說她是外星人!
「對呀,反正跟我們不是同一掛的就對啦。」淑玲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那個時候的-,就像是流落民間的公主,雖然不會刻意擺架子,但是言行舉止之間,自然流露出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讓人不敢靠近。」
「現在呢?」她急忙追問。「我現在還會給-這種感覺嗎?」那種氣質是女乃女乃高壓統治下逼出來的,她亟欲擺月兌。她討厭那樣的自己,會讓她想起女乃女乃。她不想成為像女乃女乃那樣的人!
「現在當然不會啊!」淑玲肯定道。「-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一員了,怎麼會是外星人呢?」
「喔……」這算是贊美嗎?
「-沒發覺-現在的表情比較豐富嗎?」看出她的疑惑,善于察言觀色的淑玲又進一步說︰「-現在會笑、會鬧,整個人有生氣多了,我喜歡這樣的。」
「謝謝!」安可高興地笑開了。「我也是。」淑玲的話等于是肯定了她現在的生活方式。
「那就好。」原本還擔心自己交淺言深,會讓她下高興哩。「對了,-跟老板的交往還順利吧?」
「咦?」安可的眼楮瞪得好大。「-怎麼知道?」她沒說,他更不可能說,那……淑玲姊怎麼會知道?
「呵呵∼∼」淑玲得意地笑了。「-別小看我,我消息最靈通了!」其實安可生理痛的那天,她曾擔心地到休息室探望,剛好看到他們「親親」的那一幕,這才確定他們終于接上線了。
「淑玲姊……」安可的臉立刻染上粉女敕的桃色,就像她的心一樣。
「-們在聊什麼?」每天開店前一刻,人中都會抽空來前頭看看安可,剛好看到她一臉甜蜜幸福的笑容。
「沒什麼。」淑玲跟安可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喔。」人中道︰「今天曉芳請假,外場只有四個人,會辛苦一點,麻煩-們了。」
「我們以前還不是只有四個人,安啦!」
「那……我忙完就過來幫忙。」生性害羞的他,不敢在外人面前對安可有任何親昵舉動,只能用一雙黝黑的眼眸深深地望著她,眉目傳情。
「嗯。」接收到他濃濃的情意,她回了一個超甜蜜的笑。
「拜托,你們兩個不要在這里影響士氣好嗎?」淑玲受不了地說道。
「喔……」人中這才轉身走回烘焙房,看那依依不舍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要上戰場呢。
「各位,開店時間到了,加油喔!」
店門一開,早已排隊等候良久的客人魚貫涌進,眾人立刻忙得連說話聊天的時間都沒有。
忙著包裝、收錢、交貨,現場只能用一個「忙」字來形容,忙到快「花轟」。
「安可,-很厲害耶!不但管收銀機,還可以幫忙包裝,手腳很快喔!」淑玲對于她今天的表現,只能以敬佩來形容。
「對呀,若不是安可幫忙,我根本來不及。」一個負責封裝的人員慶幸地道謝。「安可,謝謝-呢!」
「別這麼說啦,這是我該做的。」她只是盡力做好分內的工作,沒想到會得到大家的肯定,這絕對是忙了一整天最大的回報,也是她離家一個多月的最大收獲。
忙了一天,就在糕點快賣完的時候,一個等著結帳的年輕女子認出安可來,立刻驚訝地喊道--
「-?!-不是華安可嗎?」
突然被人叫出姓名,安可訝異地抬起頭,竟看到以前的高中同學。「……李芳儀?!」世界還真是小!
「-怎麼會在這里工作?不是听說-訂婚了嗎?怎麼會在台北?-女乃女乃知道嗎?」李芳儀劈頭就問了一堆問題。
以前在高中的時候,華安可就是有名的千金大小姐,上下學都有司機接送,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看起來很高傲,讓人不敢親近。
「對不起,我現在正在工作,沒辦法跟-聊天。」安可被問得心慌意亂,只好擺出淡漠有禮的態度。
「喔……那我走了……」李芳儀匆促地拿了找零和包裝好的糕點離開,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前些日子才听說華家辦了一個盛大的訂婚宴,讓她們這些出身平凡的同學又羨又妒,可是後來好像就沒下文,听說是準新娘失蹤了,但一直沒有得到華家的證實。
懊巧不巧,今天竟然被她撞見,原來華安可「逃」到台北了!
「太好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李芳儀的眼中有著算計的光芒。如此一來,她就可以乘機跟華家要點酬勞,那麼她朝思暮想的LV包包就有著落了!扒呵∼∼
李芳儀一離開,安可立即沖到烘焙房,投入朱人中懷里--
「人中,我的行蹤被發現了,怎麼辦?」她的聲音隱隱發抖。
「哎喲∼∼好熱情喔∼∼」阿德還不知死活地糗她。
「你欠揍啊!」阿正代替老大扁人,並替他們清場。「走了啦,還看!」他將所有的人帶開,留給兩人一個清靜的地方。
「什麼時候的事?」朱人中鎮定地問道。
「就在剛剛,我以前的高中同學來買東西,認出我……她一定會跟女乃女乃通風報信……」安可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沒關系,讓她來吧。」人中冷靜地說。
「可是……」
「我請人調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再過幾天就可以有完整的報告出來。」
「太好了!」她很高興事情有進展,可是一想到女乃女乃的強勢作風,她的臉立刻黯淡無光。「女乃女乃一定會硬把我帶走……」她不想離開這里!
「只要-不想走,沒人可以帶-離開。」他有保護她的自信和把握。
「嗯。」他的話立刻安下了她慌亂失措的心,偎在他寬闊安全的臂彎里,她覺得沒有人可以傷害自己。
「我們回家吧。」他穩穩地牽緊她的手。
「好。」她喜歡他說的「回家」,才短短一個月,朱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凌駕在「華家」之上。因為在朱家,她得到的溫暖和關懷,似乎比住了二十多年的自家還多……這真是太諷刺了……
「別擔心了,凡事有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安可始終愁眉不展,讓人中也輕松不起來。
可惡!沒想到那個「老佛爺」會帶給安可這麼大的壓力。他如果早點認識安可就好了,她就不會獨自承受這麼多痛苦和悲傷。
「嗯……」她強自振作,試著想一些好事轉換心情。「我跟你說喔,我今天終于發現自己的重要性。」
「怎麼說?」他順著她的話題問。
「以前呀,我總覺得自己是多余的,這世上多我一個或是少我一個,都不會有影響--」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中打斷--
「誰說的!」他表情超認真地反駁。「我不準-這麼想!」
「別急,我剛剛說的是以前。」他對她的在乎更是她的定心丸。「自從離家後,我逐漸月兌離女乃女乃的魔掌,想法和個性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像我自己。尤其是在店里工作後,接觸到很多妤伙伴,肯定我的付出和努力,我終于發現自己存在的價值,不再是個可有可無的米蟲。」
「-本來就不是米蟲!」任何對她有侮辱意味的話,他都不愛听。「那是因為以前沒有讓-發揮的機會,其實-是很有才能的。」
「呵……只有你會這麼說。」明知這是安慰她的話,仍讓她心情愉悅。
「才不是只有我這麼說,就連淑玲姊都說-很厲害呀。」人中認真地說。「她說-過目不忘,事情只要教過一遍,就可以上手,非常聰明。」
「真的?」淑玲姊的話,應該不會是安慰之詞,可信度比較高。
「我也有贊美-,-怎麼就沒這麼高興過?」人中很不是滋味地提出抗議。「-比較在乎淑玲姊喔?」他竟吃起淑玲的醋來了。
「嘻……」第一次看他鬧脾氣,安可覺得很好玩。「你吃醋啦?」
「……對。」雖然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老實承認。
「別生氣嘛……」他真可愛。「因為淑玲姊不會騙我,所以她的贊美可信度比較高嘛!」
「我也從來不說謊騙人啊!」
「我知道。」她當然知道他是個老實過頭的人。「可是你喜歡我,難免會說些安慰的話讓我開心。但淑玲姊就不同了,她是個外人,沒必要說謊讓我開心嘛。」
「這麼說還差不多……」她的解釋迅速消去他的不滿,因為她將淑玲姊歸為「外人」,這麼說,在她心目中他就是「內人」嘍!這句話,比任何解釋都有效。
「其實,我一直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如果不是你給我工作,我下會找回自信,若不是你喜歡我,我可能還在自怨自艾……」
「我沒有做什麼……」
「有。」她肯定地用力點頭。「你一直默默守護著我,給我源源不斷的勇氣,這比什麼都重要。」她情不自禁地傾身吻了一下他的臉頰。「人中,我愛你。」
一個多月來的相處,不知不覺中,她對他越來越倚賴,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重要,重要到她不敢想象沒有他的日子要怎麼過。
她愛他,不能沒有他!這是她剛剛體認到的事實。
有了這個體認,她突然發現沒有任何人事物比失去他更讓她恐懼,就連天生對女乃女乃的畏懼,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經歷疲憊的一天,深夜,就在安可準備關燈休息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叩!叩!
「安可……-睡了嗎?」是人中。
「還沒……」她拖著沉重的腳步下床開門。
「來。」他手上端著一碗黑色的藥湯。「這是四物湯,我已經放溫,不會燙手了,-慢慢喝。」
上個月親眼看過她痛苦的模樣,他的心緊緊揪著,恨不得代她受苦,知道四物湯可以減輕她的痛苦,當然要替她準備。
為了算女人的經期,他特地上綱查相關資料,大略算出她這次來的日期,還事先在記事本上做記號,以免忘記準備。
她害羞地接過湯碗。「你怎麼……」記得他上個月曾問過,她還以為他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他竟然記在心上,還特地熬給她喝!又是一個讓她感動不已的貼心舉動。
「趕快喝吧,涼了會更苦。」
「是你自己去買四物的嗎?」慢慢喝著,溫暖的液體緩緩流過四肢百骸,讓她的心暖烘烘的。
他雖然不懂得甜言蜜語,但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予最適當的呵護,比一些光說不練的人,好太多了。
「嗯。」
「對不起,又讓你難堪了。」一個大男人去中藥店買四物,跟先前去超商買衛生棉一樣,讓人尷尬;更何況他的臉皮向來又薄,可以想見他一定又是滿臉通紅。
「習慣就好。」經過這幾次的訓練,他的臉皮厚了一點。
安可喝完藥湯,把碗放到床邊的桌上,坐在床鋪上,對著他招招手。「人中,你過來。」一個計劃迅速在她腦里成形,她打算付諸行動。
「嗯?」他乖乖坐在她身邊。
安可用雙手繞到他的頸後,拉下他的頭,定定看著他。帶著淡淡藥味的呼吸,彌漫在兩人的鼻息間,逗得他渾身癢癢的。
「-……要跟我說什麼?」人中臉部潮紅,全身發熱,覺得呼吸急促,連心髒都好像要跳出來了。
「你喜歡我嗎?」她的唇幾乎要踫上他的,搔得他的唇好癢,撩撥他勃發的。
「喜歡……」
「那……你愛我嗎?」她的唇貼得更近了。
「愛……」答話的同時,人中同時佔領了她的唇,並再也忍不住地將她壓倒在床上。他用壯碩的雙臂撐起身體,呼吸粗重地確認--
「安可……我可以嗎……」只要她說不,他一定會強忍住,不會冒犯她。
「當然……」她的回答是拉下他的頭,再次吻上他。
她有預感,明天女乃女乃就會找上門,以女乃女乃的個性絕不會善罷甘休;她要生米煮成熟飯,讓一切成為事實,不要有一絲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