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嬌帶著衛申祗到家時,看起來很富態的曹大富已經在華麗的大廳等著,又圓又禿的頭形,遠看像個和氣生財的笑彌勒。
「爸,他就是衛申祗。」曹天嬌率先迎上去,坐在他身旁的座位,抱住他的右手胳臂。
「喔……」曹大富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原本跟曹天嬌一樣的鳳眼,隨著年紀和肥肉漸長,已被擠成一條細縫,很難分辨他的眼楮是睜著還是閉著?
「曹先生,您好。」衛申祗禮貌地微微傾身致意。
「嗯,你好。」曹大富圓滾滾的身子緩緩站起來,往樓梯走去。「走,去我書房慢慢談。」
兩人隨著曹大富的步伐,來到位于二樓的書房詳談。
當他听完衛申祗的公司經營計劃和開發中的新品後,舒服地靠坐沙發,蹺起二郎腿模著下巴,不發一語地閉著眼楮沉思。
「爸,你覺得怎麼樣?你倒是說話啊!」過了五分鐘後,曹天嬌首先沉不住氣,搖著父親的手臂。
她雖然不懂商業,但剛剛听了衛申祗的規劃後,覺得巨細靡遺,實行性很高,她相信「衛全藥業」在他的領導之下,不但可以度過難關,還可以更上層樓,就算沒有老爸的資金,他還是可以成功,只是需要多花幾年時間罷了。
她對衛申祗的能力有絕對的信心!
「我還要再想想……」曹大富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在得知寶貝女兒迷戀衛申祗,天天跑去當免費台佣時,他已要求屬下找來「衛全藥廠」的全部資料,細細研讀過。
其實「衛全藥廠」本身的體質不錯,也有幾項專利藥品,只是經營作風保守老舊,所以無法成為巨富,但要賺點小錢是絕對沒問題的,怎麼會搞到瀕臨破產的地步,真是讓他想不通。
綁來听嬌嬌說了才知道,原來是花大錢搞研發,才會搞得虧損連連,幸好有了成果,不是白花錢。
其實要他投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沒好處的事,他是不可能做的。
「吼~~你還要想什麼啦?」曹天嬌沒耐心地嬌嗔。
「你……唉……」曹大富搖頭苦笑。有錢又有權勢的他,除了這個寶貝女兒外,世上還沒有其他人敢這麼對他說話的。
人家說女生外向,還真是沒說錯,人還沒嫁出去呢,心就向著外人,真是白疼了。
「天嬌,讓我自己跟你爸談,你別插手。」衛申祗警告性地看了曹天嬌一眼,隨即轉頭對曹大富。「曹先生,我相信依您的眼力和經驗,應該看得出來我這份企劃書的真實性,更可以看出‘衛全藥廠’的未來性,您若是願意投資,可以讓我的計劃提早實現。」
言下之意,就算沒有曹家的資金,他也可以依計劃行事,只是要多耗個幾年而已。
「我若是投資,能得到什麼好處?」曹大富開門見山地問。
听出曹大富語氣有松動的跡象,衛申祗按捺住心中的雀躍,平靜地回答。「我願意按月付高于銀行公定利率的利息。」
「衛先生,我若是只想賺利息錢,今天就不用浪費時間看你的企劃書了。」曹大富冷嗤一聲。
就算衛申祗願意付高過銀行的利息又如何?他隨便一筆投資都可以高過銀行利息兩倍以上不止呢!
「那曹先生的意思是……」衛申祗雖然心里有底,仍故意裝作不知地問。
若他猜得沒錯,曹大富應該會要求入股藥廠,這才是聰明的投資客。
「‘衛全藥廠’的資本額為兩億,我若投資兩億,應該可以佔一半股份,你覺得呢?」曹大富打的是不吃虧的如意算盤,依他看來,「衛全藥廠」只要新藥能順利上市,利潤將是數倍于他投資的金額,是一筆非常值得的投資。
「曹先生,‘衛全藥廠’的資本額是兩億沒錯,但我們實際投資的金額卻遠遠超過這個數字,您若願意投資兩億,我可以讓出四分之一的股份,您覺得如何?」衛申祗說出心中早已衡量精算過的數字。
「嗯……」曹大富眯著眼楮,模著下巴沉思,在腦里撥打計算機。
他原想就算出合理股份為兩到三成,說出一半股份只是要探探衛申祗的口風,順便試出他的斤兩。
如果衛申祗一口答應自己的要求,他不但不會覺得賺到,反而會拒絕投資,因為那表示衛申祗不夠精明,一個不精明的領導人,如何創造出成功的企業?
只是,要他就這麼答應,感覺又好像沒賺到,心有不甘,一時拉不下臉同意。
「爸,你到底要不要投資啦?」極度沒耐性的曹天嬌枯等了五分鐘後,終于忍不住再度出聲。
「要我投資可以,除了四分之一股權外,我還要有權指派一個人到你公司,觀察回報你公司的實際運作。」曹天嬌立即舉手報名。
「我!我自願到他公司坐鎮!」
雖說他是為了讓女兒能名正言順地在「衛全藥廠」立足,才會異想天開地要安一個人事進去,但听到女兒自告奮勇,他還是忍不住小覷她一下。
「你?你只會替他說好話,能做什麼?」
「我可以幫忙看著他,看他有沒有認真工作,還是上班時間偷偷跑去約會啊!」曹天嬌一臉認真地說。
「你呦~~」曹大富拿寶貝女兒完全沒轍,轉頭對頭衛申祗笑道︰「申祗……我叫你申祗,可以吧?」
「當然可以。」資金投注有望,衛申祗的心情大為放松。
「申祗,你覺得嬌嬌怎麼樣?」既然女兒看上衛申祗,他也覺得衛申祗是個人才,當然要想辦法撮合嘍。
「呃……」曹大富和曹天嬌果然是父女,談起感情事都是一個樣,直截了當讓人不知該如何回答。
曹天嬌瞪著鳳眸,期待又怕受傷害地望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我先聲明,我並沒有逼你跟嬌嬌交往的意思,只是覺得如果能夠親上加親也是不錯啦!」曹大富話說到最後,明擺著有趕鴨子上架之嫌。
「我覺得天嬌是個好女孩……」衛申祗才說完第一句,曹家父女二人的眼楮就熠熠發光,像四顆會發光的黑珍珠般瞪著他,等著他的下文,害他差點奪門而出,深怕一個答不好會被生吞活剝。
「繼續啊!」曹大富露出鯊魚般的笑容,催促衛申祗繼續往下說。
衛申祗很清楚曹大富要的是什麼,無非就是要他表態,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答覆,就是不希望有負面聯想,以為他是為了曹家的資助才同意跟天嬌交往,這樣對他和天嬌都不公平。
其實早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確認了自己的心意,決定要跟曹天嬌交往,若不是擔心她當時會過度興奮,可能會造成連環車禍,他早就跟她表白了。
算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怎麼說他管不著,他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我願意跟天嬌交往。」想通後,衛申祗爽快地作出決定,心中充滿坦然和滿足。
「好、好,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曹大富滿意地哈哈大笑。
「你……你真的要跟我交往?!」他的答案出乎曹天嬌的意料,愣了好一會兒才恢復說話能力,表情還是傻傻的。
「你不要嗎?」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促狹的詭光,但神情和語氣卻裝得很嚴肅,「那就算……」
「我要我要我要!」曹天嬌說話的同時,腳步也沒停,急撲到他面前,白女敕的手掌迅速捂住他的嘴,不讓他有把話說完的機會,焦急地說︰「你既然說了,就不能反悔,不能反悔了!」
衛申祗沒有拉開她的手,一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眼眸炯炯有神地望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看得她臉紅心跳,看得她手腳發軟。
嬌軟無力又香噴噴的曹大美人,整個人順勢攤進他懷里,玉手自然而然地放下,摟住他的腰。
百嘿嘿……終于抱到了!
她的雙手正可以圍住他精瘦結實的腰,依她手下的觸感,她敢說他的身體有練過,才會軟硬適中,讓她愛不釋手,不想放開。
她的鼻子深深埋在他的襯衫上,聞到干淨的清潔劑和淡淡青草香,非常好聞,不像有些男人喜歡搽濃濃的香水掩飾體味,聞起來很可怕。
抱他的感覺好好,她不想放開。
「嬌嬌……」曹老爸首先看不下去,大聲喚醒閉眼枕在衛申祗胸前,一臉享受的寶貝女兒。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她愛慘衛申祗了!
問題是……男方怎麼想?
衛申祗口頭上同意跟嬌嬌交往,但他看不出來衛申祗有任何意亂情迷,頂多只是臉上帶著寵溺的笑意,但,那不能算是「愛」。
「……嘎?」她輕輕應了一聲,鳳眼迷蒙,含春帶媚,臉還是穩穩地枕在溫暖舒服的胸膛上。
「你先過來這邊坐下。」曹大富拍拍身旁的座位,不想女兒太過沉溺于眼前的幸福,免得無法自拔。
「喔……好吧。」她足足考慮了一分鐘,才萬分不舍地離開舒適的枕頭,坐到父親身旁,然後立即拍拍身旁的座位,燦爛地笑著。「申祗,你也坐啊!坐這里。」
衛申祗沒有坐在她身旁大約僅剩三十公分的空位,而是走回曹大富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這是他原告向曹大富做簡報時的座位。
「哼……小氣!」她微噘著嘴抱怨,隨即露出得意的奸笑。「沒關系,明天去公司,看你往哪兒逃?」
「不行!」衛申祗立即焦急地發聲制止,沒被感情沖昏頭。「你忘了這陣子都不能出門嗎?」
「喔~~討厭!」曹天嬌氣惱地發出很不淑女的低吼,並伸出右拳,狠狠地說道︰「如果被我找出是誰想要找我的麻煩,我非要狠狠揍他三拳……不,五拳不可!」
「找你麻煩?」曹老爸馬上听出不對勁,急忙追問︰「發生什麼事?誰要找你麻煩?」
「幾個小時前,我們從藥廠出來時……」
曹天嬌立刻手腳並用,以豐富的肢體語言和表情詳細描述當時的情節,听得曹大富臉色發白,大為緊張。
「我的天啊!寶貝,你差點被撞耶!」曹大富心有余悸地抱緊曹天嬌,生怕她有任何閃失。
「我不是說了嗎,那個人開車的技術沒我好,不可能撞到我的啦!」她在老爸的懷里嬌嗔,只可惜沒人理她。
「我立刻叫我公司安全部門的主管給你找來兩個……不,四個貼身保鏢!」曹老爸不見平時的慵懶,圓滾滾的身體異常靈活地動作,站起來拿出手機撥打。
「爸,我不要有人一直在旁邊盯著我啦!」曹天嬌趕緊站到父親旁邊,使出最擅長的撒嬌手段。
「不行!」事關愛女的安全,曹大富毫不妥協,對著接通的手機急促地下達指令。「莊主任,我要你立即安排四個貼身保鏢……我女兒……對,馬上!」
「爸……」
「我也同意你爸的做法。」衛申祗表明立場。
「……好吧。」他都說話了,她還能怎樣?
「曹先生,我想我們可以從行車紀錄器發現一些蛛絲馬跡。」衛申祗提供自己的意見。
「好。莊主任馬上就會到,他是退休警官,接受過完整訓練,對處理這類事件很有經驗,我會要他在最短的時間里找出那個不要命的家伙!」曹大富咬牙切齒,恨不得宰了那個沒長眼的家伙。
膽敢撞他寶貝的車,簡直是不想活了!
「天嬌,在找出那個人之前,你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可以出門,知道嗎?」衛申祗再次提出警告。
他很清楚曹大小姐對父親的話極可能左耳進、右耳出,卻不敢對他的話陽奉陰違,才會又說了一次。
其實,他剛剛是故意在曹大富面前提起遇險的事,為的就是確保曹天嬌的安全。
他目前沒有足夠的財力為她的安全築好防護,但是曹大富有。
在曹大富下了一連串指令後,他可以確信在沒有逮到那個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壞蛋前,她的安全無虞。
打從幾個小時前的意外發生後,他的神經就一直處在緊繃狀態,只要想到有人想要她的命,他的心就懸在半空中,直到曹大富接手調查和保護的工作,她的安全不會有危險,他才終于放下懸了幾個小時的心。
就連自己都沒想到,他會擔心曹天嬌的安危,遠遠超過自己。
也許他喜歡她的程度,遠比自己願意承認的還多。
只不過,這不能讓曹大小姐知道,否則啊,她的尾巴又要往上翹嘍!
看到來電號碼,衛申祗臉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無聲暗示身旁重金禮聘的業務經理繼續做筆記後,快速走出正在舉行年度藥廠會議的會議室,接起電話。
「喂。」
「申祗,我好想你喔!你都不來看人家……」整整一個星期被關在家里,又看不到心愛的人,曹天嬌的心情簡直悶到最高點。
「你這是在抱怨我嗎?」想像她此時嘟著嘴嬌嗔的俏模樣,衛申祗的嘴角不禁微微上勾,但語氣仍保持一貫的清冷。
少了那個「跟屁蟲」,他這一個星期也不好受,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工作起來沒什麼勁,只有在接到她的電話時,才會覺得活力涌現。
原來曹天嬌不只是「跟屁蟲」,更是他的「綠油精」,只要有她在場盯著他看,他整個人就神清氣爽,做起事來也特別帶勁。
「不是啦,我是在抱怨那個莊主任啦!」一跟他交手,她就自發變成俗辣,既然拿他沒轍,只好遷怒到別人身上了,「都一個星期了,姓莊的還是沒找到那個壞蛋,真是氣死我了!我剛剛已經給他下了最後通諜,三天之內要是再找不到人,我就要我爸把他給辭掉。」
「莊主任已經盡力了。」衛申祗雖然也很心急著想找出那個人,但還是很公正地為莊主任說話。「那天那輛車聰明地把車牌拿掉,所以我們無法循車號找人,況且那個人最近又沒出現,怎麼逮人呢?」
「莊主任這幾天也有派人開我的車出門啊,那個人怎麼不跟了呢?真奇怪耶……」
「……嗯?」她不經意的話,讓他心里打了一個突,一個念頭飛快閃過,快得讓他捕捉不到。
「會不會是那個人看得出來不是我在車里啊?可是我的車窗玻璃有特別處理過,外面的人應該看不到里面啊,除非那個人能通靈,呵呵呵……」說出異想天開的想法後,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內神通外鬼!」她的「通靈說」,終于讓他捕捉到先前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
如果不是內神通外鬼,誰知道車子里坐的不是她?
他不相信那個壞蛋是隨機抽樣,或是「蒙」到的,要不然不會連車牌都拆掉,分明是預謀犯罪,一次不成,絕對會再來一次的。
這一個星期,她本人雖沒出動,但莊主任仍讓人開著她的車到他公司,小心地躲在停車場,直到下班時間又原路開車回台北,時間跟路線都是按曹天嬌的習慣走的,但那個人就像是成了精,硬是不上當,讓他們傷透腦筋。
他們怎麼也想不通計劃如此周詳,為什麼就是逮不到那個人呢?如今終于讓他給想通了。
如果沒有「內神」的通報,「外鬼」怎能知道內幕,沒再出現過?
只要抓到「內神」,就能順藤模瓜地逮到那個「外鬼」,問題是……
誰是「內神」?
「什麼是內神通外鬼?」
「天嬌,有誰知道莊主任安排別人假冒成你,開你的車到我公司?」他嚴肅地問著,開始理清可疑人物。
「我家人、莊主任還有他的手下。」
「沒有別人了嗎?」她家人和莊主任當然要先排除在外,否則就恐怖了。「你朋友知道嗎?」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除了我家人和莊主任他們外,沒有其他外人知道。」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麼說起來……」他的神情突然閃過一絲驚愕,如果扣除掉她那一方的人,那麼有問題的主只剩下一個。「‘內神’是公司里頭的人!」
依天嬌目前有限的生活空間——不是他公司,就是她家——能確切得知並掌握她行蹤的只有她家人和公司的員工。
他絕對不相信她家人會想置她于死地,所以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公司的員工了。
原來,想要她命的是公司里的人!
可是……這說不通啊!
最有可能被怨恨到列為獵殺名單人物首位的,應該是他才對,怎麼也輪不到她啊!
她來公司才沒多久,頂多因為個性嬌而得罪人,不至于惹來殺身之禍吧?
他就不同了,幾個星期前才大刀闊斧地讓一些「混吃等死」的人沒工作,而且大改公司制度,斷了很多人撈油水的財路,他才該被獵殺吧?
「什麼是‘內神’?」又被晾在一邊涼快了好一會兒的曹天嬌,不恥下問著听不懂的字眼。
她這星期無事可做,只好開始看書,最常看的主是成語故事,她現在學會很多成語嘍!
他不答反問︰「上星期我們提早離開公司,去你家見你爸,公司里頭有誰知道我們提早離開?」
那天他們提早下班,應該就是「內神」通知「外鬼」他們離開公司的時間,「外鬼」才能順利在途中等候。
「嗯……」她回想了一下,才回答。「我有跟你秘書說,還有總機,她應該也有看到吧。」
「嗯。」他也跟著回想那天的情況,那天離開前,他先去找業務經理說話,隨即離開,但沒跟任何人說他要跟天嬌先行離開。
問題是……有心人只要問了簡芳如,都會知道他們先走一事。
這樣一來,公司里的每個員工都有嫌疑。
「天嬌,莊主任的電話號碼幾號,我要立刻跟他聯絡。」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設計抓出「內神」或是「外鬼」。
這兩個人就像是未爆彈,一天不把他們揪出來,天嬌和他都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