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十拿九穩的事,畢竟,她都那麼委屈自己、犧牲自己去「賣身救父」當小老婆,誰知一個青天霹靂打下來,幫主居然不要!夏銀秋恨得想殺人。
殺王之鐵?當然不。她深信始作俑者必然是那個大醋桶郭清清,容不得丈夫三妻四妾,而幫主怕她流產,只好回絕她賣身救父的偉大情操。
蒼天不仁哪!竟揀這時候教郭清清懷孕,更加坐穩了幫主夫人的寶座,教她沒了趁虛而入的機會,那她爹不是死定了嗎?
斑舉孝順的大旗,夏銀秋認定自己的「犧牲」應該二話不說就被接受了,還應受到表揚與慰藉,一旦事與願違,她完全無法承受。
司徒姥姥也沒法子,以她的身分地位也不好強押人家娶她外孫女,更何況,當她得知幫主夫人便是破廟里想幫她抗敵的郭清清時,更不好說什麼了。
夏銀秋覺得自己被坑了,這事已鬧得人盡皆知,弄得她根本沒有退路,這下子連小老婆都當不成,她還有臉見人嗎?她這麼完美無缺的蓋世美女竟落得快沒臉見人,是誰的錯?她愈想愈恨,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這時,清清剛好出來散步,難得今天不怎麼想吐,趕緊出來散散心。
夏銀秋眼珠子一轉,心想以退為進,先向郭清清示好,等如願嫁進王家,再慢慢收拾她!
「姊姊!姊姊!」她綻著迷人的笑容,移動蓮步親近清清。「听說姊姊有身孕,我正想去探望你呢,可是又怕打擾你歇息。今天瞧你神清氣爽的出來賞花,真好!」本來就不夠美了,如今快成了大肚婆,吐得臉色青白得像鬼,男人會有興趣跟你同房才怪!痹乖的讓我幫你伺候丈夫吧!夏銀秋在心里冷哼。
清清警戒心十足地瞪著她瞧,向來「恃美傲人」的夏銀秋會主動跟她示好,究竟有什麼陰謀?清清可沒忘,這個女人念念不忘就是想當幫主夫人。
「誰是你姊姊?你不要亂叫,要稱呼也該稱呼我一聲夫人。」清清才不相信突來的好意,先把丑話說在前頭為妙,絕不能如了夏銀秋的意!
那種排拒到底的神色,令夏銀秋明白了她的心態!
「真是個妒婦!已犯了七出之條。」兩女第一回正式交鋒,夏銀秋豈甘落了下風?裝笑臉也裝不下去了。「若非我爹犯錯,我需要委屈我自己嗎?」
「沒人叫你委屈做妾呀!尤其是強迫性的推銷,活像嫁不出去的老處女!」清清原已因為孕吐而心情不佳,還有人想瓜分她丈夫的愛,更不能忍氣吞聲了。「敢罵我是妒婦?那我等著看好了,等你夏銀秋嫁了人,會幫你丈夫納幾個妾?說我犯了七出之條,更可笑之至,我夫君都不嫌我一句,我又上無公婆,還有誰有資格定我的罪?你嗎?一個立志當妾的女人膽敢批判正室夫人?關你十天十夜也不過分!如何?還想當妾嗎?」
「你,你太可惡了!」夏銀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生平沒被人這樣搶白過,自尊心嚴重受損,語氣悍烈地怒道︰「我基于一片孝心才百般無奈地委屈我自己,你不同情也罷,還一再出言羞辱我,只因我爹被關,我就活該受你欺凌嗎?」
「請你不要顛倒是非、倒果為因!」清清也非軟弱婦人,反駁道︰「我也忍耐你很久了,自以為貌似天仙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嗎?別拿孝心當幌子,其實你根本一直覬覦幫主夫人之位,何必故作清高?」
「那位子本來就是我的,要不是你出現……」
「什麼本來就是你的?笑死人了!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沒有。」清清冷哼一聲,又緩緩說道︰「我與鐵哥有媒有聘,相知相愛而決定廝守一生,因為愛得太深,容不下第三者,新婚之夜鐵哥便誓言今生下納妾,他的愛只給我一人。」
「只給你一人?」夏銀秋傻傻地重復,心中滿是震撼,沒想到一個男人會說出這種話,更沒想到一個女人可以得到丈夫完整的愛!如她這般絕世美女都不敢奢求的事,平凡的郭清清卻輕易得到,而她的丈夫甚至是一幫之主。
「夏姑娘,你爹的事自有刑法堂公斷,「買身救父」只會讓鐵哥震怒,仿佛他是重色忘公之徒,得到的是反效果。」清清希望她認清事實,不要老是以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人身上。
夏銀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思變得飄忽,她眯起眼楮,不知不覺的咬起自己美麗的指甲,渾然忘卻平日她有多愛惜它們。
她知道恨得牙癢癢也是沒有用,幫主若是不動心,注定了她是「天龍幫」有史以來最大的笑柄!案女倆一般的淒慘!
如何才能找回舊時的優勢?她多懷念受人吹捧的美鳳凰歲月啊。
「表姊!」施佛娃從樹蔭下閃出,顯然將剛才那一幕全看在眼里。
「是你?你全看見了,你想笑話我嗎?」她狀如刺蝟。
「表姊,我們是一家人,你被人欺負,我也沒面子,我比你更氣郭清清!」施佛娃一臉悶怒。「一人落難,做妾都惹人嫌!表姊,你吞得下這口氣嗎?我可替你吞咽不下。瞧郭清清那得意樣兒,什麼幫主的愛只給她一人,你信這鬼話嗎?幫主是那麼冷淡不苟言笑的人,如何說得出這樣的倩話?那分明是浪子的台詞,意在逼退你。」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銀秋呆滯的神經又活了,暗道自己險些著了郭清清的道兒!但是,她又甩不掉心中那股詭異的冰涼。
「你先前不是一直反對我嫁給幫主?」她柳眉微蹙,表妹的改變令她不解。
「事情尚未發生之前,我自然要勸阻你,因為郭清清的心眼兒窄,她如何容得下比她美貌百倍的表姊去分享丈夫?而表姊你的性子又不肯委曲求全的處處討好她,你嫁過去不是自找麻煩嗎?所以,我一而再地勸阻你。」施佛娃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可是,現在事情傳開了,你已是騎虎難下,唯有迫使幫主非娶你不可,才能挽回顏面。」
夏銀秋有一種重獲知音的感動,表妹畢竟才是她最親的人,處處為她設想。
「問題是,要怎樣使幫主非娶我不可?」她難掩心焦,屏氣詢問。「賣身救父」的孝心之舉,如今已成了面子之爭。
施佛娃欲言又止,禁不住表姊一再催促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造成事實,生米煮成熟飯……唉呀!我不說了。」然後低下了頭,隱住她的表情,仿佛也為自己的大膽提議而不好意思。
夏銀秋震住了,臉上一片潮紅。雖然她一心想飛上枝頭,但從未想過與男人上床的事,她的美夢只停留在大紅花轎為止。
但任性自私的天性使她很快擺月兌掉一絲的遲疑與憂慮,想著,將自己交給王之鐵又如何,反正是遲早的事嘛!
是對,抑或是錯?進退兩難的她已管不了那許多。
施佛娃看穿表姊的心理掙扎,眼神閃過一抹難懂的得意光芒。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司徒姥姥自覺活夠了,世上也不再有什麼新鮮事落進心里,無非就是希望兒孫們平平安安,娶得賢妻,嫁得良婿,別教她添愁。
想她這一生也夠煩的,生下一男二女,兒子正直剛強,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偏偏兩個女兒浪漫成性,跟著意中人跑了,如此大逆不道,少年即繼承「寄嘯山莊」的司徒涯萬萬不能容忍,立即切斷兄妹情。
司徒姥姥思及此,嘆了口氣。她一直知道女兒們的行蹤,也曉得她們各產下一女,而且都活不過三十歲,成了司徒涯嚴格管束家中婦孺最好的活教材!兒子頑固成性,因此司徒姥姥沒想過接外孫女到身邊,就怕她們受委屈。
如今,她開始後悔當年顧慮太多,若將夏銀秋與施佛娃接來家中,說不定司徒涯嚴格訂下的大家閨秀養成教育反而對她們有益,可以改寫她們的命運。
為時已晚矣!至少,她希望能救一個。
她來到「臥龍軒」要見幫主夫人,不巧王之鐵也在,雖沒有拒之門外,卻不讓她們單獨說話,就是擔心司徒姥姥又為外孫女說項,會惹清清不快。
司徒姥姥人老位尊,受人景仰,生平只吃過兩個男人的悶虧,一個是她的親生兒子,那也不必提了,另一個便是王之鐵,愛妻如命,對其他人的心腸卻很硬,用她的老臉皮也買不到他對夏銀秋的半分憐愛。
雙方落坐,司徒姥姥喝了一口香茗,直言道︰「王幫主,老身也不倚老賣老,自承我估算錯誤,以為天下的男子都喜歡三妻四妾,除非沒錢納小。你是例外中的例外,銀秋之美世間少見,你居然不動心,我不得不服氣。」
「司徒姥姥言重了,先父與先母亦是一夫一妻,同生共死,傳為美談。」王之鐵輕描淡寫道,不想再在外人面前重述他下納妾的觀點,這是他的私事。
被了別的男子,司徒姥姥會以為他怕老婆,欠缺男子氣概;但在王之鐵身上,見到的卻是不在乎世俗流言的真正氣度。
「幫主夫人好深厚的福澤,連老身都羨慕。」她蒼老卻仍充滿活力的面容勉強一笑,黯然道︰「我兒已來到貴寶地,于情于理不得不隨他回去,但我心里實在放不下那兩個娃兒。姑娘家沒一個歸宿,父親又被關,我曾想帶她們一道走,可嘆她們一片孝心全在夏居正身上,因此才來拜托幫主夫人多加照應,待公案一了,派人送她們到「寄嘯山莊」,老身自會為她們作主。」
「這個易辦,相信鐵哥也會答應。」清清笑答,心里則想︰你早該這麼做了。
王之鐵見司徒姥姥神色淒楚,心中一動,問道︰「老夫人心中最掛念的是夏姑娘,還是施姑娘?」
司徒姥姥語帶玄機道︰「銀秋自恃美貌,加上父親寵愛,養成任性自私的壞毛病,一開始我也破口大罵了她好幾次,還到刑法堂去臭罵夏居正一頓;然而,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我開始同情銀秋,她真是一個聰明面孔笨肚腸的蠢姑娘!不懂人情世故,只知一味蠻干,能成什麼事?」
「那施姑娘呢?」清清蹙眉問。
「佛娃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寄人籬下,姨丈不了解女兒家的心事,表姊又是那麼自尊自大的一個人,她心中縱然有一丁點委屈與落漠,又能向誰說去?久而久之,又有誰能了解她心里在想什麼?」
王之鐵心想不能小覷了這老太婆,眼力不錯,心智清明,與那對姊妹花只生活了一段短短的時間,便能八九不離十的看清她們的真實個性。
清清則想這老太婆也不免俗的偏心,她不曉得她的外孫女以前過得多麼張揚,將總舵內的女眷全給比下去,如今靠山一倒,全成了可憐蟲,沒這麼夸張法吧?「天龍幫」並非朝廷,沒有一人犯錯罪誅九族那回事。
司徒姥姥臨走前,終于表露一絲對女婿的關懷,問道︰「幫王,夏居正……我女婿當真罪無可赦嗎?」
「老夫人認為可赦嗎?」王之鐵反問道︰「已故老幫主尸骨末寒,夏居正便與他的遺孀苟合,還錯手害死花夫人,換作「寄嘯山莊」的莊規,能赦嗎?」
「唉,冤孽!冤孽!死了算了,可別害苦了下一代。」司徒姥姥輕嘆著,走了。
在一片沉默里,清清回想第一次在破廟中遇見司徒姥姥,謊稱有人要擄她勒索,罵人罵得中氣十足,可見年輕時也是頗為囂張的一號人物。今日的沉穩老練,是歲月和一件又一件的不如意所磨練出來的吧!
「鐵哥,等我老了,也會變成一個不快樂的老夫人嗎?」清清突發奇想。在她的印象里,她娘也是憂愁多于笑容的老婦人。
她沒去想,她娘的憂愁有一大半來自于她的不守閨訓。
「虧你想得這麼遠?」王之鐵失笑。懷孕對女人情緒的影響實在太大了,他為之搖頭。「你只須記得不要愁眉苦臉,當一個快樂的娘,教養出樂觀正直的孩子,那麼你自然不會被氣成不快樂的老夫人。」
「這沒問題,我是很容易快樂的人。」清清滿足地一笑。「但是,鐵哥,夏居正的公案何時才能了結啊?」
「沈拜金也很頭痛,因為他咬定了他沒將雪姨上吊,窗外有人影晃過……」王之鐵頓了一頓,悠然道︰「你還在懷疑我就是那個人影嗎?」
「當然不會啦!」她頑皮地對他眨眨眼,咧嘴笑道︰「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晚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你還記得我們隱居在南京時,隔壁的教書匠?」
「我記得,後來你告訴我,他的真實身分是「玉面神偷」,精通易容術,他只要拿下人皮面具,本來面目是其貌不揚的,為了女兒退出江湖,隱居南京教書為生。除了你,他從未被人識破。」
「他都在北方作案,南方武林並不了解他,而我恰巧是北方人罷了!」他平靜道︰「雪姨被殺的那一晚,他深夜造訪,我們在一起談了好一會,他還帶來你妹妹的消息。」
「她好嗎?」清清激動的問,唯一的妹妹雖是她口中的小笨妹,美麗無雙,卻學什麼都笨,但畢竟是唯一的血親,只因母親遺言不可使小妹涉入江湖,所以將她嫁予南京世家子弟,來到北方即絕口不提,怕的是無意中得罪的仇家會找上小笨妹。
「她過得很好,也已身懷六甲。」王之鐵欣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清清沒有懷想太多,反正她已經悟通下回逃家可以逃到哪里去了,現在先弄清楚鐵哥的事要緊。「然後呢,玉面神偷還說什麼?」
「他有事到北方來,路過「天龍幫」總舵,想拜訪我又不願泄漏行蹤,于是不改神偷本色,半夜模進來,不料卻陰錯陽差地目睹了夏居正和雪姨爭吵,失手誤殺了雪姨……」
「什麼?他有看到那一幕?夏居正所見到晃過窗外的人影就是他?」
「不錯。他怕夏居正再下殺手,所以刻意驚走夏居正,等夏居正走後,他曾進去探視雪姨的口鼻,已是氣若游絲,回天乏術了。」
「那麼,確實是夏居正殺死雪姨?!」她一臉狐疑地看著神色凝重的丈夫。「該不會玉面神偷也瞧見了是誰將雪姨的尸身上吊?」突然打了個冷顫,光是用想的便覺得恐怖,怎麼有人做得出來?
王之鐵點了點頭。
「是誰?」
他附在妻子耳邊說出一個名字。
「什麼?」她驚叫。「怎麼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我無法想像那是真的。」
「「溪水易漲,人心難滿」,多年的養育之情,諄諄教誨,說得上恩重如山,一旦踫上自身的心魔作祟,憤怨嫉護的情緒壓倒了多年感情,就什麼都不顧了。」
「太可怕了!」她下可置信地撫著胸口,眼眸罩上薄薄一層水霧。雪姨太可憐了,一生受男人左右、背棄,死後還被糟蹋尸身。
「清兒,別想太多,事情總會解決的。」他不是不同情花如雪,而是清清才是他最在意和憐惜的人。
「我不懂,鐵哥,你明知一切內幕卻又故作不知,使這段公案懸而未決,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我必須故作不知。」他面容一斂,正色道︰「玉面神偷已退隱江湖,不能出面作證,我只有裝作不知,以免拖累朋友;其次,這正好考驗沈拜金的智慧與辦案能力,我更須保持沉默。」
「可是,你也不須連我都瞞著嘛!」真不可愛!清清在心里暗暗嘟囔著。
「讓你知道了,然後跟我-起煩惱?我多擔心沈拜金過不了這一關,堂主之位坐不穩,一時片刻又上哪兒找人遞補?所幸「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表現得可圈可點,就只差捉不住將雪姨上吊的幕後黑手,但這也不能怪她,只要那個人不露出破綻,連我都無法處置。」
「就這麼拖著嗎?」她哭笑不得。
「也該引蛇出洞了……」他喃喃道。
涼風如水,柔柔地從窗外拂進。
門外,有人傳呼︰「稟幫主,右護法求見。」
王之鐵低聲道︰「也該來了。」輕撫妻子的香肩,示意她休息,出門辦事去了。
丈夫不在,整個房間頓時充斥著一片無言的寧靜。
想著花如雪一案,她的明眸里盛著數不盡的驚奇。人心有多麼復雜哪!夏居正的用情不專,害苦了花如雪,終究也報應到自己身上;她與鐵哥因此起爭執,卻也引來司徒姥姥想救女婿;夏銀秋的感情似飄萍,因夏居正出事而意外地感受到雷恆一的好,如今又搞砸了,她嚷著要給幫主當小老婆,可憐的雷恆一情何以堪?
太過美麗的男女,反而不容易有美麗順遂的愛情?
走出屋外,她含笑睇視逐漸令人心醉的秋色,頭一次,對自己不是太美麗的姿容感到滿意,超幸福哪!
一個女人用一生的青春等待一個男人,究竟值不值得?但世俗的規範卻是這樣教育女人的,烈女不事二夫、良馬不配雙鞍……
每當夏銀秋舉棋不定時,就用這些話來寬慰自己,畢竟她第一個看上的男人是王之鐵,「天龍幫」的幫主。
所以,她鼓起勇氣準備色誘王之鐵,用很堂皇的藉口——商量她爹的罪狀——引動王之鐵到夏居正的住處,拿出最好的茶葉,泡了一壺「加味」的香茗,然後……
懊像站在霧里看風景,中間的過程迷迷蒙蒙看不清,只知涼涼的夜里,一室的旖旎,驟釋的強烈情感深深地震撼了她……
直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乍進,奇夢中的雲霧才緩緩散開。奇怪,喝下加了「合歡散」的茶明明是幫主,怎麼她也跟著暈暈沉沉、忘情地投入?
尚未完全清醒的她感覺到鼻尖癢癢的,是誰在搔弄她?
她朦朧的睜開眼,眼前這一臉胡碴卻又帶著一臉興味看著她的男人是誰?
「啊——」她驚訝的美眸圓睜,一瞬間完全清醒過來。
是雷恆一!
「怎麼是你?」
天啊!她一絲不掛,他也一絲不掛,兩人睡在她的香閨里……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雷恆一看著她瞬息變幻的臉色,低低地笑了。「你昨晚好熱情呢!秋妹,一想到昨夜咱倆翻雲覆雨的銷魂,我真是戀戀不舍……」
卑未完,已听見夏銀秋「哇」一聲的大哭了起來。大意失貞操,換了任何一個姑娘都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她卻是有苦說不出。
「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哭了半晌,她先想到這個問題。
「本來,我是想來向你告辭。」雷恆一面容一黯。
「告辭?」
「我想掛冠求去,不願再待在此傷心地,」他瞅她一眼,她居然還曉得慚愧的低下頭去,他無聲地笑了。「臨行之前,我想再見你一面,誰知一走進來,卻見你一個人在屋子里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心想奇怪,天氣又不熱,而你一見到我卻似餓虎撲羊,開始剝我的衣服……」
「啊——別再說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
「秋妹,你是不是被下了藥?」他疑問。
「我……」叫她怎麼說呀?心一酸,又流下啞巴吃黃連的委屆淚水。
「不管如何,我們總是做了夫妻,我會盡快迎娶你,給你一個名分。」他健壯的手臂圈住她,柔聲道︰「雖然你的脾氣有些驕縱任性,卻不失為正正經經的好姑娘,我這一生絕不負你!」
她無語暗付︰這樣的結果是天意嗎?她費盡心機,到頭來仍做了雷恆一的女人,她就是沒有當幫主夫人的命嘛!
由姑娘變成婦人,女人的宿命論也跟著抬頭,好像不認命也不行了。
雷恆一又好言好語的安慰她,保證這一生會好好的憐惜她,原來就已互相動情的夏銀秋很快便拋開了心結,將從來沒有正眼看她的王之鐵置之腦後,多情尚義的雷恆一才是她終身的依靠。
臥龍居。
清清揀顆酸梅丟進嘴里,謝天謝地,孕吐之苦正逐日減輕,心情好多了,再加上雷恆一與夏銀秋的婚事已定,也是讓她心情變好的原因之一。
不管丈夫的愛意有多堅固,只要有姿色上等的女人表明了要搶丈夫,任何做妻子的都會暗地咬牙,氣惱在心,時日一久免不了疑神疑鬼。
幸好,他們夫妻的感情經得起考驗。
「可是,你們這麼做,有一天夏姑娘知道真相,能不老羞成怒嗎?」她好奇道。
王之鐵瞄向雷恆一,雷恆一聳聳肩道︰「所以,我不說破,還問她是不是被人下藥了,她反而心虛地噤聲,總不好自打耳光吧?銀秋的個性我了解,她要強好勝,所以不能說破她原本意在迷昏幫主,結果反而自己著了道兒,那會使她老羞成怒去撞牆。反正只要造成事實,她便會死心塌地,不再三心二意了。」
原來雷恆一一直暗中留意夏銀秋的舉動,窺知她有心獻身幫主,氣憤之余——主要是氣她蠢不可言——決定將計就計,暗地找王之鐵商量,央求他配合。
王之鐵感念他的痴心,也相信他不會辜負美人,便決定玉成此事。夏銀秋是個烈性女子,一旦將身子給了誰,便從一而終了。
「但願你們百年好合!」王之鐵誠心道。
「多謝幫主成全,我與秋妹永銘于心。」雷恆一拱手道。
清清非常欽佩雷恆一的氣量大,明知意中人待他並非全心全意,他卻認定了這份感情,使心似飄萍的美人兒終于情歸于他。
夏銀秋,一個閉著眼楮撿到幸福的幸運女子。
「快去準備婚禮!」王之鐵催促道,心如磐石的他畢竟不太能接受「未婚先上床」這等事。「我特許夏居正出來一天,為你們主婚。」
「多謝幫主。」雷恆一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復雜,眼中閃著難解的光芒。向來極不對盤的兩個人,突然間成了丈人跟女婿,而自己卻是那個要自動輸誠的傻女婿,造化也夠捉弄人了。
誰教不曾為女人動情的他,懸空多年的心,不知不覺間已由夏家女兒進駐。
案親以待罪之身為她主持婚禮,夏銀秋成了含淚的新娘,渾不知是悲是喜。
簡單隆重的喜宴,總舵內的弟兄們全都來喝喜酒,熱鬧了一場。
新房的喜床上,夏銀秋覆著紅色頭巾端坐著。
她真的嫁為雷家婦了?雖然,她一直夢想坐著大紅花轎做新娘,但這樣的結局實在有點兒出乎意料之外;不過,爹也說了,嫁給雷恆一做正頭娘子,好過給幫主做妾,這又是另一個意外,夏居正並不期望女兒為他犧牲自己的幸福。
「表姊,恭喜你做新娘!」施佛娃按住了她不安而絞扭的雙手。
听見熟悉的聲音,夏銀秋忙道︰「你來得正好,陪我說說話兒。外頭熱鬧嗎?喜宴張羅了幾桌?爹呢,也在喝我的喜酒?他沒有被刁難或訕笑吧?他能再進房和我見面嗎?」
「表姊,你寬心吧!一切都好。」施佛娃笑著讓喜娘們先出去,她們姊妹倆方便說些體己話。「姨丈許久沒喝酒,今天哪能不暢飲一番,解解心煩?沒想到幫主頗通情理,讓姨丈出來為你主婚,或許也是看雷大哥的面子吧?」
「他又在忙些什麼呢?我戴這鳳冠可重了,紅頭巾蓋著什麼也看不見,他也不快些來幫我揭開……」
不等她叨念完,下一瞬間,頭巾被施佛娃揭開。
「你做什麼?這頭巾是只有新郎才能揭的。」夏銀秋大大地不悅,一顆心也跟著沉甸甸地,情緒繃緊起來。
「你不是嫌悶嗎?我先幫你揭了,等新郎來再戴上去就成了。」黑色的瞳眸一冷,施佛娃好整以暇道︰「雷恆一也真是不挑嘴,我都告訴他你要把他讓給我當丈夫,他居然執意要娶你?稍微有點自尊心的男人都會將你棄如敝屣才對,像花少杰大夫,被你拒絕之後便徹底死了心,這才叫男人!」
「佛娃,你是怎麼了?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說?」夏銀秋不解。
「你當然不懂,因為你從來不曾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你一直都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施佛娃冷犀的目光,銳利得像是想剖開她的心腸。「花少杰向你傾訴哀曲那晚,我剛好躲在假山里乘涼,所以我什麼都听見了,你用極其殘酷、鄙夷、不屑的口吻譏笑花少杰的愛,將他雙手獻上的真心丟在腳下踩!你想不到吧,在你高傲的昂首離去後,花大夫獨自一個人嗚嗚咽咽地哭了,那心碎的哭聲是連鐵石心腸的人听了都要心酸。你曉得嗎?表姊,從那一刻起,我突然發覺我非常的恨你!」
「你胡說什麼?」夏銀秋慍怒道︰「我從來都不喜歡他,他還要厚臉皮求愛,我該高興嗎?我氣死了,只有說些狠話教他徹底死了這條心,這有錯嗎?噢,我懂了,你喜歡的人是花少杰!」
施佛娃苦澀一笑,算是默認了。
「你喜歡他,看他傷心難過,你為什麼不走出來安慰他?說不定你一安慰他,他感動之余會愛上你,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表姊,你貌似牡丹嬌艷,予人華麗的美感,而我雖然也被公認是美人,但從小陪伴在你身邊,不知不覺間成了陪襯牡丹的綠葉。」施佛娃陰冷的目光掃過那張美艷的容顏,說道︰「對于扮綠葉的角色,我原本是不在意的,然而,當我發現花少杰愛的人也是你,我開始在意了。如果你也愛花少杰,或許我心里會好過些,偏偏你對我那麼在意的美男子不屑一顧,于是,我也不敢承認我喜歡他,因為我不想一輩子受你訕笑,說我只配喜歡你不要的男人。」
「我……沒這麼說。」第一次听到表妹的心聲,她有些心慌。
「沒有嗎?當你執意要給幫主做妾,不也打算將你不要的雷恆一推銷給我?還說為了我的終身著想。在你心目中我只配揀你不要的?」
「我以為你對他有好印象……」
「那是因為雷恆一可以治你,我喜歡看你在他面前吃癟的樣子。」
「什麼?!施佛娃,我真想不到你心腸這麼壞。」
「比起你對花大夫的傷害,那不算什麼?」
「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一直在想,憑什麼你敢鼻孔朝天的踐踏別人的尊嚴?因為你爹是「天龍幫」的元老之一,連幫主都要禮讓三分。」施佛娃冷聲冷氣道︰「我也一直在想,該怎麼做才能教你從雲端上摔下來?我終于想通了。你大概不知道,姨丈為了維護慈父的形象,在你面前稱得上是好爹爹,當然不會讓你知道他與花如雪有染,但我卻注意到他時常半夜里溜出去。
「那天晚上他又溜出去了,等我趕到花如雪住處,姨丈正匆匆溜出花如雪房間,我心想又慢了一步,來不及叫人捉奸……後來我發現房門一直沒關上,便閃到門邊偷看,花如雪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我便鼓起勇氣走進去探她口鼻,沒氣了,我嚇得要命,直想躲回自個兒的暖被窩里……
「等我走到門邊,正想一定了之,突然靈光一閃,花如雪一定是姨丈打死的,我這麼走掉,誰會曉得姨丈是凶手?他可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肯定裝作沒事人。于是,我鼓足勇氣將花如雪布置成上吊的模樣,那時我才曉得慶幸自己沒你偷懶,多練了兩天拳腳工夫,才有力氣完成這麼艱鉅的任務……」
「是你?是你將花如雪上吊的?不是花少杰?」夏銀秋瞪大雙眼。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可以害我爹?他一手養大你,對你很好,你竟然恩將仇報,你還是人嗎?」
「姨丈對我好?那是因為我事事順從你這位大小姐。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只要一吵架,你向姨丈告狀,姨丈就會處罰我,即便錯的人是你,他永遠只處罰我。久而久之,愚笨如我也曉得要順從你才有好日子過。」施佛娃用一種發怒的聲音道︰「當我想到要為花少杰討回公道時,我第一個想到就是揭發姨丈與花如雪的奸情,讓他無法做人,沒臉在武林立足!而你,夏銀秋,也會跟著從雲端上掉下來!
「結果如我所料,花如雪之死轟動武林,死後懸梁的尸身不只震怒了幫主,也使花少杰豁出去的揭發一切真相,姨丈被關了,你也由鳳凰變成鴨,我暗地里偷笑不只一百次,你要做妾就去做妾吧!我算準了你只會出丑!然則,我萬萬沒想到,你用「合歡散」沒有迷暈幫主,反而搖身一變,又要飛上高枝當右護法夫人,這可不成。」
夏銀秋臉色發白,心中浮現可怕的疑慮。
「你想做什麼?你瘋了是不是?」她站起身嚷嚷道︰「我要去告訴大家,是你將花如雪上吊的,搞不好人也是你害死的,與我爹無關……」
她直往門口走,突然肩頭爆劇烈的疼痛,施佛娃從背後刺了她一刀。
「你這個壞女人不配得到幸福!」施佛娃厲叫。
整個事情的發生不過瞬間。
夏銀秋感到火燒般的痛楚,直覺地往門口方向伸出求救的手,在墜入無邊的黑暗前,感覺有一條人影閃進房內,她沒看到那人一掌打飛施佛娃手中的匕首,已昏死過去。
「你——」施佛娃驚心的指著來人。
「正是我,刑法堂堂主沈拜金,終于逮到你了。」
施佛娃也暈了,因為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