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皎潔的月光披灑在孤寂的小院落里。
這是周夫人撥給阿金住的地方,非常適宜用來「養病」,因為它位于最偏僻的小角落,很安靜,偶爾只听見叫春的貓兒在牆頭「喵喵」叫兩聲,然後跳下牆,沿著長長狹窄的巷道走出去,便是熱鬧的街頭。
自阿金住進來,只有周夫人陪周允乾象征性的來關心一次,便再也沒有訪客。听三天兩頭才過來打掃一次的老婆子說,上一代的周家主人曾把不受寵的老姨娘貶到這兒住,後來她含恨死在這里,所以自然沒人愛來這兒了,它簡直就是周家的「冷宮」。
這里雖被眾人所冷落,但幸好溫暖的月輝和閃耀的太陽光不勢利,從不冷落這個小地方。
阿金始終像個認命的小媳婦般逆來順受,從無怨言,像今天上午開寶庫,所有的女居詡滿足的捧著自己想要的首飾離開,可周夫人卻對她說︰「-還不是周家的人,依家規不能借用寶庫里的首飾。我看這樣好了,為了不讓外人笑話,我就把我的黃金耳墜子借給-充充場面。」話雖如此,她卻讓尹心棠借走里面最昂貴的頭飾。
阿金看著手中的白玉環,質地精純,亦是珍品之一,若不是訂情信物,恐怕也要繳回寶庫里去吧!
月上柳梢頭,此刻已是二更天。
點一支小蠟燭,加上月光的輔助,阿金坐在窗前的小桌子上畫圖,因為桌面小,只能放寫信用大小的紙張,好在她也不畫大幅山水,比較擅長畫人像,憑著一支筆.一點墨水,不用一刻鐘的時間就可以把人畫得活靈活現。
「-在幫周家人立像啊?」
阿金立即停筆,回過頭。「你怎麼又來了?」絲毫沒有被嚇到。
宋遲迎視著她,但笑不語。
「沒事就給我滾出去!」她微惱,她才不會像那些笨女孩迷上他的俊臉和笑容。
「阿金金……」美少年不在乎的叫著,笑臉垮成可憐兮兮的哭相。
「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憊有,叫我師姊。」她沒好氣的說。
「我不要!」宋遲最氣她老是提醒自己比她小的事實,反駁道︰「若論入門先後,-才該叫我一聲「師哥」。」
「你是師父的親生子,不算在排名內,師父說了,年紀比你大的就是師兄、師姊。」阿金力持冷然的說道。也難怪他老是鬧小阿脾氣,因為師父在她之後便不再收徒,遂令宋遲永遠當不了師哥。
本該是靜謐的小院落,此時卻生氣勃勃。
「金金、阿金金、小金金、亮金金……」宋遲又開始皮癢了。「-爹明明是「天龍幫」里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高風亮節,怎麼會給-取一個拜金的名字?不過,沒關系,-盡避拜金好了,我的錢全部都給-!」
「你很吵耶!閉嘴啦!誰希罕你的錢?本姑娘養得活自己。」阿金劈頭罵道。他攪亂她的安寧已是罪不可赦,還敢拿她的名字做文章,真是太久沒被她修理了,要不是忙著將畫像完成,鐵定不饒他!
「金金,-不要不理我啦!」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不理他。
她就是不理他,只是專注地描繪著尹心棠的畫像,不一會兒工夫,一個活靈活現的清麗面容就這麼出現在紙上,那生動的水眸、婉約的氣質,即使只見過尹心棠一面的人也能輕易認出來。
這樣逼真的畫工,是連最高明的畫匠都要心服的。
宋遲果真靜靜的看著她,其實他最愛看她畫畫時仿佛凝住了般的身姿,可以態意欣賞她連接螓首的脖子線條,那是她最吸引他的部分,每次看著看著,他都會覺得口干舌燥,有一股沖動想……想吃了她!
莫名地,他伸手打自己一耳光。他居然想輕薄他的寶貝師姊?!
「你干嘛發神經打自己?」
她冷冽的質問對上他有些迷眩的眼,他當然不敢據實以告,只能扯了扯嘴角,咧笑道︰「-果然注意到我了對不對?可見-還是關心我的。」
「果然是幼稚無聊的小表!」
「我才不是小表,小表會想對-……」後面的話不能說啊!他難得的露出苦笑。
「什麼?」她抬眸望向他,是姊姊看弟弟的眼神。
「算了!」宋遲一時無語,心湖莫名地泛起了嘆息的漣漪,滿胸臆的苦酸味兒。他應該是位天之驕子、人間奇葩,偏偏走上最崎嶇不順的感情路。
此時大街上,響起了打更聲,三更天了。
「你這麼晚來找我,最好有很好的理由。」阿金邊收筆墨,邊下逐客令。
「當然有。」宋遲舒了口氣,下頻一昂,對她眨眨眼,神氣得很。「保證-有興趣知道。」不管了,反正古人都說「烈女怕纏郎」,他纏定她了!
「什麼事?」雖然常常嫌他黏人,心底可十分明白他的能耐不容小覷。
「金金,」他乘機坐到她的身旁,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絕對想不到,周允乾不是周夫人親生的,周夫人是續弦夫人。」
「這真是想不到。」秀眉微挑,阿金微-起眼。「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當初-看到連我也混進周家莊,活像見鬼似的,害我的心受傷到現在都還沒痊愈。其實,-沒有我根本就施展不開手腳嘛!誰會對一個畏首畏尾的小媳婦吐露心聲?我就不同啦……哇啊——」唬的跳起來,宋遲捂住大腿,這下鐵定烏青一片了。
「有膽你再廢話連篇啊?」阿金出手狠狠地捏了他的大腿一把。
「-謀殺親夫啊!」他好想哭。
「還敢亂說?」她惡狠狠的瞪著他。
「好啦!懊啦!」他哭喪著臉移到床上去坐,仍嘴賤的嘀咕道︰「把這一套拿去對付周允乾,搞不好他會愛上野蠻女。」
「或許我真的會這麼做。」她用挑戰的眼光看著他,他馬上拉下臉。
「不準!不準!我不準!」他的個人主義太強,不願意別人跟他一樣「有眼光」。「-的真性情只有我可以欣賞!」他很霸道的說。
「變態!」她啐罵,「也只有你才會激發出我最惡劣的一面,你倒以為這樣的我就是真正的我?我可不喜歡自己失控的一面。」她可是最有自制力的男人所生下的獨生女,而且正被同樣的期待著。
「可是我喜歡啊!」宋遲從不違反自己的心意,帶著無限情意的桃花眼,殷切地凝視著她。「我喜歡-耍霸道,放任自己為所欲為。」
「就像你一樣?」
「沒錯。」
阿金頭痛的撫著額頭。沒錯,宋遲天賦異稟,才十八歲便已得師父七、八分真傳,論資質他居第一,他也的確夠聰明、夠勇敢、夠機靈、夠狡猾,但也因為是師父老來得子的寶貝,有時真是令人咬牙切齒的任性、倔氣又霸道。
不管了!阿金再一次使出對付宋遲的終極絕招——裝傻,裝作有听沒有懂!
要不然,-能對一個超級厚臉皮的任性少年怎樣?
畢竟,他是恩師的愛子呀!又不能真的把他給宰了。
「算了,不听你鬼扯,你還是趕緊告訴我你探听到的內幕吧!」她淡然道。
「金金,-冷漠的模樣也好有魅力喔!」他是打不倒的超黏牛皮糖,依然一臉的微笑。
「不說拉倒。滾出去!本姑娘要睡覺了……」她可沒耐心听他東拉西扯的。
「別氣、別氣,我就要說了嘛!」他咕噥一聲。「贊美-也不行,那是我人生最大的樂趣耶!」眼見阿金真的要站起來揍他出氣,他忙舉雙手投降。「我說、我說,是周少剛告訴我的啦!」
「接下去。」她沉下臉色說。
看她那麼認真的模樣,還真像辦案的執法人員,宋遲不禁又愛又恨。
但是,她冷凝的神色透著一股拒人于干里之外的氛圍,在這一刻,什麼都打動不了她,所以他最好乖乖地把實話說出來。
「周少剛酒後吐牢騷,原來他差一點就成為周家莊的正主兒之一。」宋遲玩味地說︰「目前這位周夫人閨名叫陳雨嫻,是周老爺自幼訂親的對象,但陳家後來搬走,失去聯絡,于是周老爺的父母在他二十歲那年另外為他娶了一名妻子,但生下周允乾不久就死了。當時,二姨娘、三姨娘均已入門做妾,都爭著想生兒子被扶正,就在這時候,陳家突然捎來消息,說小姐十九歲了,希望周家能履行婚約,于是,周老爺便續娶陳雨嫻,成為現在的周夫人。隔年春天,二姨娘生下周少剛。」
「那女人一定很不甘心。」阿金以常理推測。
「二姨娘嗎?那當然。」宋遲輕笑一聲。「可憐周少剛被他娘嫌棄了二十年,他娘老是跟他抱怨,說如果他能夠早一點出生,那她也不會被周夫人踩在腳下,而他自己也可以分到一半的江山。唉!難怪周少剛要拉著我飲酒澆愁,有這種娘,兒子不悶才怪!」
「周老爺曾虧待周少剛嗎?」阿金蹙起眉心問。
「不,周老爺反而相當倚重周少剛,他神似周老爺,比周允乾更適合繼承家業。」
「這不就好了嗎?」
「但名分上,總是差人一點。」
「無聊!商場如江湖一般殘酷又現實,有沒有真本事比較重要,誰管你是哪一個老婆生的,重要的是不被干掉。」阿金英氣萬千的說。
「我也是這麼跟周少剛說的,他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嘮叨話听久了難免氣悶。他打算請求他爹將他外放到揚州,跟那兒的尹大總管學習,好避開深宅大院里頭的口舌是非、愛怨情仇。」
「聰明人,有志氣!」阿金不覺對他的印象好了幾分。
宋遲嗤笑。「周允乾那個大少爺若想一輩子泡在女人堆中享盡榮華富貴,搞不好真要靠周少剛為周家莊賣命來供他享福。」
「那又何妨?只要他本人不覺得可恥,誰不願一生坐享其成?」阿金若無其事的說,似乎不在意「未婚夫」當一輩子的軟骨頭。
「只不過,周夫人會由著周允乾逍遙一生,眼看周少剛坐大嗎?」阿金又懷疑的反問,接著搖搖頭.「周少剛至少還需磨練十年,這十年的變數太大了,周夫人不會坐視不管的。奇怪,周夫人自己都沒有生孩子嗎?」
「嗯!听周少剛說,周夫人一進門就將周允乾抱來身邊撫養,視若己出,而且,周允乾五歲那年曾生了一場重病,命在旦夕,周夫人親自擺設香案向上天求壽,情願自己一生一世不生育,只求上蒼讓周允乾繼續做她的兒。後來,周允乾果然痊愈了,這事兒可轟動得很,連周老爺都感動不已的稱贊夫人賢德,當眾宣布周允乾已是周夫人向上蒼求來的親生子,從今以後不許有人議論周允乾非夫人所生之事,違者重打二十大板,逐出蘇州。」
阿金不免為之動容。
她也是女人,年紀輕輕的便賭咒自己一輩子不生養,只求別人的孩子病懊,她自問做不到,但周夫人做到了,可見她真是太疼愛周允乾了。
了不起的周夫人!了不起的大愛!阿金不得不佩服。
佩服的情緒只維持到第二天,阿金又很想砍人了。
一個不太熱的初夏好天氣,周老爺笑臉迎新人進門,熱熱鬧鬧、洋洋灑灑的照規矩來辦,迎進正當花樣年華、艷麗無比、年紀可以當他女兒的六姨娘汪巧冰——蘇州第一紅牌的花國狀元。
不足了一年的軟磨功夫,花了無數銀兩,周老爺志得意滿的摘下一朵傾城名花,此時此刻,真有一股縱橫天下,舍我其誰的快感!
不過,除了臨老入花叢的周老爺本人很興奮之外,周家莊沒人跟著高興。
女人們是暗地里咬牙切齒,只是不敢出口埋怨而已,因為周老爺一直將周家眾人的生殺大權牢牢地抓在手里。
一般親友認為周老爺的行為實在近似個老不修,年近五十又納妾不是沒有,但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例如沒有男丁啦,或是死了老婆啦!
偏偏他兒子雖不多,但也有兩個,並且妻妾成群,再納年輕貌美的新寵,除了說喜新厭舊又外,實在找不出其他形容詞。
不過,周老爺是不管那些的,他有財有勢,那些仰他鼻息的人敢多放一個屁嗎?
經歷了那麼多女人,自然是像汪巧冰這種女人中的女人才是男人的最愛,即使是心里偷罵他「老不修」的人,也都望著汪巧冰那張嬌麗嫵媚的臉而失神了好一會兒。
周夫人從頭到尾都那麼合她身分地面露祥和的笑容端坐著,其他姨娘們則立在一旁,縱使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沒有人要多看她們一眼。
二姨娘忍不住啐罵一句,「禍水進門了!」周夫人回首橫她一眼,二姨娘忍氣吞聲,心里則計算著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下拆穿她慈祥的假面具。
二姨娘自進了周家門,生下周少剛後,便立下第一志願——扯下陳雨嫻溫良賢淑的假面具!最近,她又立下第二志願——讓林渺渺當上周家的少夫人。這兩大人生目標,無時無刻不在她心里盤算、醞釀著。
至于老爺又納小妾,她反而不太在意,她有兒有女,老實說心也不在丈夫身上,她比較在乎的是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
眼楮瞄向站在女眷最末的阿金,她仍是一副小媳婦狀,根本登不上大場面嘛!拿什麼和渺渺比?不過,那位宋遲少爺就像大樹一樣地杵在她身後,明為觀禮,暗地里……哼!她非捉到阿金與宋遲的奸情不可!
即使沒有,她也非常樂意為他們制造緋聞啊!
只要阿金被退婚,熱愛渺渺的周允乾一定會吵著要娶她為妻,到那時,周夫人若想阻止,非得自動拉下「慈母」的偽善面孔不可。
因為不甘心,二姨娘這輩子是杠上周夫人了!
熱鬧的喜宴後便是家宴,是讓六姨娘認識家中成員的晚宴。這本是第二天向公婆見禮時的戲碼,但既然上無公婆,周夫人便提議吃晚膳時行見面禮,免去新人翌日天未亮便得起床梳洗打扮的緊張心情。
听了之後,周老爺笑呵呵的直夸夫人賢德,不嫉妒新人。
見鬼的賢德!二姨娘眼底掠過一抹奸邪笑意,垂眸掩去所有浮動的心緒。
不過,當介紹到阿金時,就有點兒難以啟齒。說她是周允乾的未婚妻,又怎會住在周家?若要說清楚她的家世與遭遇,可以說上一個時辰,周老爺可沒耐性听那些,他正急著與新人洞房呢!
在風塵中打滾的汪巧冰冷睇著阿金一眼,明白了她在這個家中是最無足輕重的。
阿金神色中掠過一絲不自在,仍是微笑道︰「六姨娘好,-……-真是美人!」連夸獎人都舌頭打結,難怪不討喜。
「-模樣兒娟秀,雙眉間隱含著英氣,也很迷人哪!」汪巧冰那雙識人無數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又沒做錯什麼,何必老是低著頭,活像個見不得世面的小媳婦?」
「我……對過去沒有記憶,不知道以前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阿金低頭藏住眼底晃過的銳利慧光,一副小可憐樣。
「夠了!被了!」周夫人佯作無奈的嘆了口氣。「今天是老爺和六姨娘的大喜之日,不許說喪氣話或不吉利的往事。」見狀,她對這種媳婦益發不滿意了,心想,如果由尹心棠來做少女乃女乃,一定比她體面多了。
「嘻!被窩里放屁——自作自受。」二姨娘取笑道。
「好了、好了,散會、散會!」周老爺吃飽喝足,便猴急的摟著美人洞房去了。
沒戲唱了,各人便如鳥獸般各自散去,只是每一個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情。
就在這一夜,淡淡的明月清輝,拂過廣大的庭院,拂過高牆矮籬,也拂過「冷宮」。
這晚,有兩名小賊想趁著周家辦喜事,人進人出的混在賓客中,趁著沒人注意時躲進假山里,等天黑了再出來偷竊。這本是一個不錯的點子,家有喜事,自會將最好的東西拿出來裝點門面,將最奢華的衣服首飾穿戴在身上,只要能偷得幾樣,就足夠逍遙快活好幾年了。
不想他們卻走錯了院子,模進新房中,的確,新房里值錢的東西很多,問題是一對新人還沒忙完,卻給兩名小賊這麼一鬧……
「有賊啊——快來人——」周老爺暴吼,新姨娘驚聲尖叫。
原來沉寂于夜色中的美麗庭園又活了起來,人影幢幢,手提燈籠的搜索小偷的蹤影,從這一院落追到那一院落,從這一間房搜到那一間房,欲火被打斷的周老爺怒發沖冠的下嚴令,「捉不到人,誰都別想睡!」
于是,上上下下雞飛狗跳的,小阿哭女人叫,男人在心中「干譙」。
上至總管、賬房、護院師父,下至十歲的小奴工,滿園子的東竄西巡,可是那兩名該死的小賊偷盜的技術雖差,躲藏的本領卻高得很,遲遲捉不到人。
終于,大伙兒追到最偏僻的角落。
「只剩這個地方沒搜了,小偷一定藏在這里。」
「可是,這里只住著一個阿金姑娘……」
「滿園子都鬧翻了,她居然還睡得著,這麼安靜。」有些奴僕發現這院落特別的寧靜。
「這地方連奴才都不願走近哪!」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們都不想靠近此處。
「不管了,進去搜一搜,不然沒法子交代。」
「可是,她畢竟是大少爺的未婚妻……」言下有些顧忌。
「沒關系,公事公辦。」被老爺委以重任的周允乾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淡沉了嗓音說,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團混亂。而且,他也有些不滿,大少爺都沒得睡了,阿金卻好命的睡死了一樣,靜悄悄的。
于是,由周允乾領軍走在最前頭,一群人涌進了有些狹小的「冷宮」,推開老舊的木門,燭火照映下,一進門只看見幾張桌椅,其中一張椅子還缺了一只腳,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搞不好連佣人房都比這兒舒適。
一張布簾子後面便是睡房了,里面的人還是沒動靜。
「阿金姑娘,我們要進去了。」
周允乾覺得她真是太大牌了,微蹙起眉,掀簾而入,火光由他背後照射到里面,他像是被定身符定住了一般,呆住不動。
眼前所見的景象,真實得令人驚心動魄!
阿金沉睡在簡陋、沒有床帳的木板床上,旁邊赫然躺著一名俊俏少年——宋遲。
捉奸在床!他竟然捉奸在床!
周允乾簡直快瘋了,他居然帶著一大票人來證實他被戴了綠帽子!
尚未娶妻就先做了烏龜,他直覺一股怒氣直沖腦門兒,狂暴地怒吼,「把這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給我綁起來關進柴房,明日送官!」怨毒的咒語像催命鐘聲一樣,直直竄入每個人的腦際.
局面怎會失控成這樣?
「唔……」星眸半睜,阿金只覺得頭好沉、好沉,暈眩使她發出含混不清的呢噥。
終于睜開了雙眼,向來自負冷靜、不感情用事的阿金沖動得想跳起來,才發現自己已被人用麻繩五花大綁。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這里是柴房,我們怎麼會……發生了什麼事?」明眸專注地凝睇著腳旁的宋遲,她——地問。
「我也不知道,我比-先醒來沒多久,不過……」開朗的少年嗓音摻雜著焦慮。「看這情形,我們兩人是一起著了道兒。」他掙扎著坐起身,往她身旁挪去,「先讓我替-解開繩索……」
「不,先別妄動!」她出聲制止他。
「怎麼?」宋遲微挑眉,他大少爺從沒被人暗算過哩!從來就只有他暗算別人,今天卻……
「先靜觀其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再說。」
「金金兒,都這個時候了,-還是不慌不亂,真不像個女人。」-!真沒意思。
「我倒但願自己是男兒身。」她的明眸沉了下來。
「那我怎麼辦?我可不想跟男人成親。」
「真是夠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能信口開河,討我便宜。需要我提醒你第一千次嗎?我爹已替我訂下親事,就是……」她還沒說完,就被他任性的截斷。
「我不要听!」瞅著她的姣奸面容,好半晌,他才冷冷撂下了話,「我不在乎-訂過親,即使對象是那個人,我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為他披上嫁衣。」
他的負傲自矜,在此刻展露無遺。
她的心微微揪著,不是沒感受到他的痴情,只是——不能要,也要不起。
案親臨終的遺言,哪能不遵守?
當此際,門外傳來聲音。他們兩人心靈相通的倒在一旁,裝作昏迷不醒,宋遲還好死不死的將頭貼在她胸口上,而她也來不及推開他了。
有人進來取柴。
「哎呀!看看這一對狗男女,真不要臉,都被捉奸在床了,還親熱的窩成一團。」
「早說她配不上大少爺了,家破人亡又患了失憶癥,哪配做少女乃女乃?是老爺、夫人仁慈,沒有明白的解除婚約,就是想給她一次機會,誰知……」嘆氣聲連連。
「這下可好了,這對狗男女做出如此下流無恥、驚世駭俗的丑事,大少爺氣得差點當場辮倒,撂下狠話說要將他們送官法辦!」
「太好了!如此一來,大少爺就可以不用娶一個沒身分的女人……」
「對啊!本來大家都覺得大少爺好可憐。」
「喂,你猜,大少爺會娶尹姑娘遺是林姑娘?」
「……」
人走了,門被關好,上了鎖。
柴房內一陣沉寂。
身體里仿佛有火漫燒,燒得情思滾沸,騷動的心緒使兩人一時間均沉默起來。
方才進來取柴的兩名奴僕早已走遠,那些字句卻清清楚楚地震撼著他們的神魂。
「起來!你快給我起來!」阿金猛然道,進出的字句里有強抑的氣憤。「我怎麼會跟你一起被……捉奸在床?」最後四個字她有點難以啟齒。
宋遲挺直身子,很無辜地道︰「我怎麼知道?昨晚,我喝了一碗-房里的茶就人事不省……-也喝了嗎?」
「喝了。」阿金不甘心地恨恨道。
「那麼,是有人設下陷阱,存心要毀了-?」他喃喃說道,表情凝重。「干嘛拖我下水啊?應該沒人曉得我會來找-,還是……設陷阱的人原本另有安排,我只是剛好踫上?」這種想法使他不寒而栗,想到阿金差一點就被別的男人佔了便宜……
「該死!懊死!是誰?究竟是誰?」薄唇進出冷絕,他絕不容許凶嫌逍遙法外。
斜飛的眉眼,不再是言笑晏晏的溫柔風流,有著毫不留情的冷絕。「金金,-沒事吧?」
「我沒事。」她笑了笑,嗓音卻是寒的。她從來不想與宋遲牽扯太深,那會使三人……不,四人世界變得太復雜。
「現在怎麼辦?」宋遲問,要月兌困很簡單,問題是這出戲尚未落幕,就這麼走了的話,就太對不起安排這出戲的人了。
「你發誓,這不是你搞的鬼?」阿金冷淡的瞥向他。
「拜托,我若存心要迷昏-,-會毫發無損的在我面前嗎?我當然是剝光-的衣服,直接吃了-,看-還能嫁給誰去。」他回答得干淨利落。
「死小阿!一肚子骯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怪不得幫主夫人要開口罵你「死小阿」。」阿金寒了鳳眸硬了嗓,卻止不住俏臉飛紅。
「別提你們那個幫主夫人,一想到她我就一肚子氣,要不是她,-也不用落到今天這局面……」
「噓,又有人來了。」阿金耳尖的听見雜沓的腳步聲,該不是要來提審「要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