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極靜。
南無春負手站著,清睿逼人的眸光如最厲害的暗器,要在羅桑兒瞼上射出一個洞來。
恐怖死了!這樣一個精明冷傲的男子,一點都不好玩。羅桑兒不敢再囂張。
他眼色冷冽,薄唇抿成一直線,看到這樣子的他,莫名的恐慌再次攫住弄晚,好可怕的大師兄,她既驚且懼,咬住唇,輕輕地發顫,眸瞳升起薄霧。
「哎呀,小妹妹,你別咬傷你的唇哪!」羅桑兒大驚小敝。
懊死!小師妹好不容易才對他卸下心防,不再畏懼他。都怪這死妖女不好!
南無春的心一擰,眉眼間的陰冷轉眼退去,拉起弄晚的小手,微微笑。「沒事的,晚兒。來,讓表妹為你把脈。」將弄晚的手交到羅桑兒手上,俊眉一挑。「還望表妹拿出手段來,讓愚兄見識一下你高明的醫術。」手暖心也暖,弄晚不再害怕。
羅桑兒自嘲地彎唇,聰明地听出弦外之音。
「你放心吧!表哥,我可以醫死任何人,絕不會醫死你的小師妹,否則要拿命來賠。」她偏過芳頰,意味深長地睨他一眼。「我說的,對嗎?」
南無春與她對視,並不否認。
扒呵!終于知道這塊大石頭的弱點了,她可要好好把握住,必要時會是一顆重要的棋子。羅桑兒愛極了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啊!
身為女兒家的無奈,沒人比她更清楚,對于有可能左右她命運的人,她非想法子找出其致命的弱點,必要時可以予以反擊。
清雅的臥房內,幾案上點著一爐薰香,一室香氣中彌漫著詭譎的暗潮。
「大師兄……你們到底怎麼了?」榻上的人兒眉心淡蹙,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仙女姊姊喜歡大師兄,大師兄卻一臉可怕的表情,到底怎麼回事?
而她又怎麼了?居然感覺不太舒服。
「沒事兒,小妹妹可愛得宛如香扇墜兒,不適合皺眉頭,快別教你大師兄心疼死了。」羅桑兒笑嘻嘻的開始為她把脈。
「仙女姊姊叫我晚兒就好了。」看人家擺出笑臉,她就安心了。時常生病的她最怕看人家臉色,那會使她愧疚、自卑,因為她的多病令人麻煩不快。
「那好,晚兒也稱呼我羅姊姊即可,當然叫神醫姊姊也很恰當。」羅桑兒很了解病家心理,水眼微眯,笑得艷光四射。「反正我美如仙女下凡是眾所皆知的事,除非有人沒長眼珠子,所以不必再公告周知,好顯得我虛懷若谷。」
弄晚被她笑得心兒怦怦跳,難怪古書上會說「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不過,這位姊姊的性情有些怪怪的。
南無春譏諷道︰「表妹大可不必太謙虛,待你使出真本事醫好了小師妹,為兄一定四處宣揚你女神醫之名。」
不管他的目光如何冷然,羅桑兒仍然綻放出滿意的笑靨。「雖然表哥此舉有點兒「錦上添花」,小妹也只有卻之不恭了。」
這個女人的厚臉皮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南無春透寒的目光狠瞪了她一眼,卻不得不包容她,因為她還真是有兩下子。
雙婢送茶點進來,瞧見徐海城三人在外室欲進又退的,以為他們不方便進內室,忙笑道︰「王爺也在里頭,三位請進。」
阮非雪連忙低聲問道︰「那位羅桑兒是女大夫?她跟大師兄是……」
流霞笑道︰「表小姐是王爺的表妹,幼年喪父,老太君接女兒回府守寡,表小姐也跟著在王府住了十多年,五年前由王爺作主讓她去學醫,否則真是浪費了表小姐的天資異稟。」王府書庫所收藏的醫書,都被她翻爛了。
「他們感情很好?」
「這個自然。」冷嘲熱諷的,怎會不好?
言談間,進入內室,雙婢擺好茶點,端起參湯走近床邊。「小姐請用參湯。」
羅桑兒眼楮一亮。「給我喝的呀!」
「這……」寒嫣遲疑。
南無春道︰「再去端一碗來。」
「不用啦!」羅桑兒噗哧一聲,笑道︰「不過我總算明白,晚兒能活到今天,還能下床走動-全仗這百年老山參續命,再加上其他珍貴藥材的輔佐,才保得她不用成天躺在床上喘氣兒。好了不起啊!表哥,為了你的小師妹,多年來費盡心思的搜羅奇珍-很辛苦吧!」——美目緊盯在他臉上。
南無春淡然逕自帶過。「少說廢話,有幾成把握?」拿過參湯擱在弄晚掌心,以眼神示意她喝下。
羅桑兒粲笑。區區金錢,對南郡王自然不算什麼。「自己人,我不想騙你。晚兒這病謗已種下多年,想要痊愈絕無可能,她的五髒六腑均受創嚴重,多年的醫治調養使她免于纏綿病榻,時常能下床走動走動,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這是因為她的心脈受損最輕,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無救?!」南無春的眼楮危險地眯起。
「別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瞪我,我只說不可能痊愈,但只要由我照料她三個月,飲食用藥均听我的,肯定身子骨比現在好,不會動不動就病倒,可以過得比較像正常人一點。若肯听我的囑咐,繼續用藥調理一年,嫁人生子應無問題;不過,懷孕最後三個月還是少不得由我照料,以防萬一。」解釋得有夠清楚了吧,大爺!騙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打算什麼。羅桑兒嗤之以鼻。
一向淡漠冷酷的南郡王也不免有點訕訕然,但絕不會擺放在臉上,只是嗓音略微沙啞。「表妹既敢夸下海口,愚兄拭目以待。」
「真的嗎?」弄晚眼眸一亮,柔嗓輕問,又期待又怕期待落空,「我以後不會再常常生病,把苦藥當開水喝?」她沒听錯吧?
羅桑兒整肅表情。「只要病家肯配合,醫家自然盡心盡力。不過,你也別高興過頭,你這輩子想學你師姊那樣高來高去、行俠仗義,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不不不,只要能少喝一些藥,像尋常姑娘家一樣過日子,我已心滿意足。」什麼江湖歲月,意氣風發,對病人而言只屬傳說之流。
淚霧,在弄晚眼底幽幽漫開。她並未哭出聲,只是淚水靜靜地沿著她白玉般的面頰滑落。多少年了,都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年的春花綻放,說不茫然卻又迷惘,不曉得拖著一身病鼻活著是為了誰?
女兒家的歸宿,她是不敢指望了,但真能拖累師父師娘一生一世嗎?
床榻邊,南無春被她這安靜的眼淚牽動心弦,一顆心絞痛起來,但也只是靜靜的把她攬入自己胸膛,心疼地撫著她的長發,給她融融的溫暖。
他可憐的小師妹已吃夠了苦頭,不該再流眼淚。
羅桑兒淡漾笑容,「哎呀呀,長眼楮沒見過這樣我見猶憐的病家,幸虧我是女大夫,換了我那冰山師兄來,怕也要融冰成水。原來姑娘家嬌貴的眼淚足以織就一張網,網住最剛強男子的心。」
弄晚身子一顫,揚起歉意的眸。「對不起,大師兄,把你的衣裳弄濕了……」拿袖子在他衣襟上擦著,卻教他一把抓住手腕。
「不礙事。」她是在他身上點火啊!偏偏情竇未開的她不懂。「你睡一下午覺,等醒來喝完藥,身子若舒坦些,我們可以去逛逛市集。」
「我真的可以去逛市集嗎?」柔眸點亮期盼之色,「大師兄真的肯帶我去?」
「大師兄騙過你嗎?乖,睡吧!」
弄晚乖乖的躺下,南無春親手為她蓋上薄被。「我讓流霞、寒嫣留下來伺候你,你安心的睡。」
「我不用人家陪我。」她反而不安,雙婢理應是伺候王公貴族的。
南無春不容人拒絕。「照王府的規矩,弱質女流的閨閣,須有婢女在房里伺候,無時無刻。」
羅桑兒嬌笑道︰「這我可以作證,以前我在王府當小姐,還有一名大丫頭帶兩名小丫頭伺候我呢!」不過,王爺居然把雙婢撥給花弄晚,倒是她始料未及。流霞與寒嫣,除了伺候人細心溫柔,兼有一身好武藝。
看來,這位冷面王爺為了寶貝小師妹要住進王府,可謂用盡心思,就怕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一旁靜觀的阮非雪看得雙目發赤,向來清澄如水的眸子,此時灼燙如火,緊盯向床上的人。再不會看錯,大師兄的心全在小師妹身上!
為什麼?就只為小師妹病弱堪憐?雖然她還不確定這是否出于男女之情,但大師兄待小師妹特別卻是不爭的事實。
以前從不覺得,這次離開徐家莊,才使情況漸趨明朗化,大師兄非常在乎小師妹,非常非常在乎,至于在乎到什麼程度,她不敢想。
餅去大師兄每年回徐家莊一次,小住幾天,不見他與小師妹有什麼互動,實在是小師妹怕他怕得緊。只有在小師妹鬧性子不吃藥的時候,那場面……嘖嘖,可絕對說不上溫馨,那樣凶惡的強灌藥汁,又生得出什麼情愫?
平心而論,南無春不是個容易開心的人,他總是酷著一張臉,很嚴肅,令人無法輕易接近,但高深的涵養與精湛的武藝,又令師弟妹們都服他。
難道當王爺的人,都必須擺出莊重冷情的樣子嗎?阮非雪不明白,然而,他若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倒也罷了,為何偏憐小師妹?
將貼身侍婢寒嫣與流霞撥給小師妹,從頭到腳服侍得舒舒服服的;把最寬敞舒適的房間讓給小師妹,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陪伴病榻中的她。
若只是為了遵從師娘的交代,不敢教小師妹有所損傷,有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阮非雪愈想愈妒火攻心。
嫉妒!對,嫉妒。生平第一次,她嫉妒弄晚,甚至希望生病的人是自己。
羅桑兒或可說是一大勁敵,但看情況是她自作多情的成分大些,南無春待她並無柔情。只有弄晚是特殊的,自出了徐家莊,南無春的心思就全在她身上,或者該說……全在她的病體身上,是她的病引動了他的憐愛之心?
一定是這樣沒錯,那不是男女之愛,是兄長對病弱妹子的呵疼與憐憫。
柳眉頻蹙,阮非雪心頭的緊繃寬舒了些,卻又不斷在算計如何將南無春的目光吸引過來,用最自然的方式。
如今方知,大師兄偏憐弱女子,她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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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一片千層油酥餅放進嘴里,慢條斯理的吞咽下,南無春輕輕扯動唇角。「五師妹身體不適要坐馬車,當然可以。」
徐海城舒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原先還擔心大師兄不高興呢!」完成心上人交代的事,他開心的一起用早膳。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五師妹擔心說馬車是為了小師妹而布置的,別人不方便同擠一車。」其實他覺得非雪想大多了。
「沒那回事。」南無春連眉頭也懶得皺一下,阮非雪使這一招無濟于事。
正在吃香米粥配小菜的弄晚,擔憂的問︰「二師兄,五師姊是生了什麼病?怎麼不請羅姊姊治一治?」
徐海城有點尷尬。「她不是生病,只是身體不適,騎馬不太方便。」
「那是什麼病呢?」弄晚想不出來。
「晚兒,吃一塊芙蓉糕試試,好吃嗎?想不想帶一些路上吃?!」
「大師兄知道五師姊是什麼病?」芙蓉糕下肚,疑問還是要問。
「不知。」南無春說得干脆。
「二師兄……」
「咳咳咳……」徐海城被茶嗆住了。
「別夾纏不休了,晚兒。」羅桑兒看不下去,把金線油塔吞下肚,直接道︰「姑娘家的葵水來,不舒服啦!」
弄晚滿臉通紅,恨不得挖一個地洞鑽!
徐海城咳得更厲害,不忘白了羅桑兒一眼,你也算女人嗎?
南無春若無其事的填飽肚子,想到︰晚兒會不會有這方面的痛楚呢?找機會問問羅桑兒。
一時間氣氛尷尬得不得了,只有羅桑兒滿不在乎,她是大夫耶!葵水來算得了什麼?這男人哪!平時再怎麼能言善道、舌粲蓮花,一說到女人家的隱私事,全成了鋸嘴葫蘆,不知有多避忌。
憊有,旁邊這小泵娘——
「我說晚兒,你要臉紅到什麼時候啊?」
弄晚臉蛋酡紅。「沒……沒有啊!」說著又更紅了。
南無春不著痕跡的幫了她一把。「收拾一下,起程。」
徐海城和花弄晚作鳥獸散。
羅桑兒鳳眸輕眨,嗓音好嬌,「表哥,我可是很虛弱的,受不得馬上顛簸,搖散了我一身骨頭,可沒法子為病家把脈診治。」
南無春看著她,薄唇嘲諷地牽了牽。「表妹千金之軀,坐馬車為宜。」虛弱?烈性子一來,一腳踢飛了一扇窗子,這種女人會虛弱?
總算弄晚的病情已穩定下來。今早還服下一劑寧神湯,預防車旅暈眩,算她有點功勞,南無春也就算了。
收拾行裝,準備上路了。
馬車前,徐海城扶著身體不適、秀眉輕顰、更見楚楚豐姿的阮非雪上車。
羅桑兒倒是腳蹬一踩便上去了,眉開眼笑道︰「阮姑娘真是好福氣哪!遇見徐少俠這樣知疼著熱、情深意厚的好男兒,懂得憐香惜玉、溫柔體貼,你上輩子一定燒了不少好香。不過這樣也好,我可以先剔去阮姑娘這位情敵了,我可不喜歡有太多女人愛慕我表哥,我娘還指望我能嫁給表哥呢,」
阮非雪氣息猛然一窒,若非已坐穩了,非驚得跌下車不可。莫非扮柔弱也不管用?她不禁咬唇,心窩兒揪扯著,既苦又悶啊!
羅桑兒與南無春才是一對兒?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又是姑表兄妹,同在王府成長,有相似的背景與生活習慣,比起自己,勝算大多了。
柳眉幾乎打結,胸口的悶塞感與時加劇,阮非雪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才驚覺馬車已走了好一會,弄晚怎麼沒上車?
掀開窗簾,南無春的黑色駿馬正好從車旁閃過,只來得及瞧見他身前坐著嬌小的弄晚,摟住他的腰抱得緊緊的,駿馬疾馳而過。
這是怎麼回事?
徐海城騎著馬來到車旁,笑道︰「非雪,你舒服點沒有?大師兄已告訴我今晚的投宿地點,馬車盡避慢行沒關系,有我護駕呢!」
「大師兄他們呢?」
「大師兄帶著小師妹、萍兒和雙婢先行一步,可憐小師妹從沒騎過馬呢!!」
阮非雪恨恨地放下簾子,由原先的錯愕、不解,轉為惱怒、幽怨、妒恨。
弄晚就在南無春的臂彎里啊!
而她,作繭自縛,反被困在一方車廂內。
蒼天哪!請給她一個夠分量的情敵好嗎?不要是弄晚,不要啊!
勝之不武,輸了想死的感覺,太殘忍了。
情潮漫漫又如何?徒然困在心中。
這廂阮非雪是啞巴吃黃連,那廂羅桑兒卻像是看了連台好戲,笑聲險些逸出朱唇,帶趣的眸光流連在對方臉上。
說什麼葵水來身體不適,分明是差勁的謊言,只是很難拆穿罷了。
有意思!看來這次回王府小住,並非她想像中那樣無趣,不必逃之夭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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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王府。
「二爺——」嬌嗓輕蕩,一雙柔膩的小手撫上南永真俊俏的臉,美人指尖帶著隱隱香氣,才滑過他的挺鼻與豐唇,已教他一把抓住。
「心月。」睜開多情的眼,南永真將縴指放入口中輕咬著、挑逗著。「你怎麼來啦?不是說好了不來書房打擾我讀書。」
「讀書?」美人的俏睫一眨,嬌笑出聲。「我看你分明是貪懶睡大頭覺嘛!」
南永真嘴唇勾揚,「我自然要養足精神,夜里好伺候你哪!」
「好沒正經的公子爺!」心月紅著臉蛋,腦子可沒犯暈。「你接我回府,真的沒受到老太君的責難?你千萬別瞞我,我萬萬不想你為了我這樣一位英塵女子而被逐出家門。」這是以退為進,好不容易進了王府,死也要當南家的鬼。
「別人怕女乃女乃生氣,我可不怕,我是她老人家嫡嫡親親的寶貝孫子。」笑話!身上真正流著南家血脈的男子,唯有他南永真一個,天塌下來也有老太君頂著。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是寧可自己被攆出去,也不願你受我牽連,因為,你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一位男子,不輕賤我,肯待我好……」聲音帶著輕微的顫音,淚盈于睫顯示心中的激動。
「沒事的,心月,你別哭呵!」南永真真是多情的,憐香惜玉的。「女乃女乃頂多罵我一頓而已,又能怎樣?而且,我也向女乃女乃保證,有你在我身邊伺候我,我不會再時常跑出去,我會乖乖待在家里,好好用功一番,以圖出身。女乃女乃相信我了,而我也乖乖待在書房里不是嗎?」
「永真,你待我真好!」心月目光深幽幽的,是溫柔且耐人尋味的。「以前,我總以為你們這些王公貴族均是輕薄的浪蕩子,明知我是賣藝不賣身的歌妓,也要借酒裝瘋的輕薄我,我心里又氣又惱又傷心,可又有什麼法子?誰教自己命薄如紙,只有任憑他人踐踏……」
「別說了。」南、水真一手捂住她的嘴,順勢將她往懷中帶,胸口發熱,柔情似水地說︰「心月,往後別再說這些話,你是潔身自愛的好姑娘,更是我南永真的妾,誰敢瞧不起你,便是與我作對!」
失意的南永真,自覺命運不濟的南永真,從心月身上獲得男人的自尊與自傲。他正被崇拜著!
心月依戀著他,崇拜著他,將他當成生命中的主宰,她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對他甜美、愉悅地笑著,遂令他不惜拚上一切也要為她贖身。
明知這麼做會觸怒女乃女乃,讓娘失望,更要緊的,南郡王回府若知道他動用了三千兩白銀為一名歌妓贖身,肯定會大發雷霆。
炳哈哈……他就是要氣死南無春,看他能拿他這位正牌的南家獨子怎麼樣?
當然,也實在是心月太令他著迷了,她擁有的並非妖艷的美,相反的,她一點也不像風塵女子,揉合著清純與嬌麗,但神情卻又透著媚,嗓音也甜得好似浸了蜜,生來就該是年輕男子的夢中佳人。
「爺,干嘛這樣直勾勾的看著人家?」心月粉頰一燙,心兒坪然直跳。
「因為你好看,我喜歡看你、抱你、吻你……」
她仰起小臉,任由溫熱的唇攫住她的櫻唇,渴飲著她的芬芳……
突然響起一聲輕咳,「嗯哼!」
熱戀中的男女趕緊分開,心月十分不好意思,南永真卻只是掃興的瞪了妹妹一眼。「永倩,你來做什麼?」
南永倩粉臉含威,指著心月道︰「你,出去!」下賤女子也配踏進神聖的書房?還勾引二哥為她贖身,等大哥回來會挑起多大的風波啊!
辦顏禍水!南永倩想到大哥臨走時托付她的事,不免暗恨心月邀媚獻寵。
心月委屈的看了南永真一眼,甩袖走了。
「永倩,你太過分了!」南永真斥道。
「過分的是你,二哥。」南永倩陰郁地說︰「你趁著大哥不在,硬是將一名歌妓接進府里收房,簡直胡作非為。即便你花言巧語哄得女乃女乃轉怒為笑,可是,你所謂的「上書房用功」就是和妓女關在書房里卿卿我我嗎?」
「你住口!住口,住口!」南永真氣死了,怒火中燒道︰「心月不是妓女,她賣藝不賣身,是個清倌兒!同樣是女子,你不同情她淪落風塵也就算了,至少你可以做到不要出口傷人,還有,收起你的鄙視眼神。」
「想得人敬重,就要謹言慎行,循規蹈矩,像個良家婦女。她明知女乃女乃對你期望很重,還不甘寂寞的跑來書房誘惑你,試問二哥,你還讀得下書嗎?」
南永真不好說自己根本無心讀書,與心月無關,只是氣惱道︰「我的事你別管行不行?只要你別去女乃女乃那兒告狀,什麼事兒都沒有。」
「不巧,正是女乃女乃要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用功,還是哄她的?」
「永倩!懊歹我才是你的親大哥。」
「二哥,永遠別說這種話。」南永倩眉心略蹙,語氣堅定。「打從我出生起,府中便有大哥南無春、二哥南永真,我心中便一直這麼認定,並且生了根。二哥,我記得小時候你跟大哥也是很好的,相親相愛,可是自從爹娘跟你說了那些話,你就變了。有時我真氣爹娘,為何要告訴你那些話,徒增你的痛苦之外,又有何益?」而她,也情願不知道啊!
一時間,南永真心潮洶涌,澎湃激蕩。
「沒錯,我痛苦,我不甘心,這「南郡王」應該是我,卻教不相干的別姓人做了去,你去問女乃女乃,她就甘心嗎?」
「二哥,我求你別這麼想,你這是在作繭自縛啊!這王位原來是大伯的,由大伯的兒子傳承下去,天公地道。」她上身傾前,費心安撫。
「放屁!」他大吼一聲,兩條眉毛糾結著,怒聲道︰「我承認我並非長房長孫,如果他是大伯的親生兒子,我甘心認了,絕無怨言。可是爹娘都說了,大伯已準備要報請朝廷將我認作親子,待他百年後由我繼承王位,誰知,就差那麼臨門一腳,跑出一個程咬金……」突然噤聲。
「那個程咬金,可是當今聖上。」南永倩輕輕提醒。
南永真痛苦的抱住頭。「為什麼?為什麼?皇上為何要這麼做?」
「誰敢去質問他?」她輕嘆。這個疑問,造成南永真一輩子的遺憾與痛苦,到嘴的逃陟肉飛了,他不甘心,爹娘更不甘心。
在她想來,這全是自尋苦惱,原本就不是屬于他的王位,也不曾得到過,有什麼好不甘心的?又不是曾坐上王位又被人硬生生拉下,而是從小就知道沒希望,為何還要想不開呢?
「莫非傳言是真的?」他抬起頭,目光灼灼。
「什麼傳言?」
「南無春是皇上的……」
私生子!
即使皇恩浩蕩,也難堵悠悠之口。
王公貴族沒生兒子的所在多有,都是從宗族中選擇血緣親近者抱養之,聖上從無意見。只有南郡王府,皇上突然下旨要老郡王收養三歲的孤兒,還是來歷不明的孤兒,教南無春繼承王位與龐大的產業,難免引人諸多揣測。
綁來南無春幾次死里逃生,龍顏大怒,老郡王只好將他送走,拜師學藝好保護自己。及至老郡王仙逝,南無春已十八歲,回府奔喪期間,卻有人買通殺手要除掉他。
這回,皇上親派太子吊唁,並擱下話來,言明在南無春尚未有繼承人之前,一旦南無春暴亡,南郡王府等于是後繼無人,一切充公國庫。
次日,南永真的父親突然在睡夢中斷氣,在那之後,一切暗殺南無春的行動宣告終止。幕後指使者是誰?昭然若揭,只是沒有實證而已。
而皇上對南無春的厚愛,還讓太子與南無春親近,種種不尋常的恩寵,遂令謠言四起,說南無春是當今風流天子與民間女子所生,無法抱回宮中教養,便下旨要老郡王收養,好名正言順的在宮中走動。
不論謠言是真是假,南無春十八歲繼承王位,二十歲正式回府當家,至今已五年,把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條,卻是千真萬確。
撇開私心不論,連老太君都曾感慨的對女兒承認,南無春比南永真更適合當一位王爺。這是南永倩親耳听到的,從不敢告訴二哥。
她敬愛大哥,心疼二哥,但捫心自問,二哥真不是當家作主的人才。
不服氣王位被搶走?那就力爭上游,報效朝廷,建立一番功名給大家瞧瞧!
而他,成天紙醉金迷,不事生產,自命風流,從煙花女子的吹捧中得到成就感,真是沒志氣!這樣的人偏偏是她的親哥哥,她能說什麼?
多諷刺啊!正牌子孫遠不及抱養來的孩子,該哭呢?還是該笑?
南無春不日便要回府,南永倩有預感,一場風暴即將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