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水袖第一次見到林雍泰,是在母親的婚禮上。
十八歲當花童太老了,當伴娘剛好,以她的清秀之姿陪襯陳馥仙的冷艷美貌,即使青春無敵也不至于搶走新娘的風采。
伴郎則是林雍泰,裴富年大概考慮到伴娘的年紀,所以邀請林雍泰擔任伴郎,林雍泰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在高唱婚禮進行曲之前,休息室里,伴郎與伴娘有了第一類的接觸。
林雍泰有一張清俊斯文的面孔,溫文儒雅的高貴氣質,顯示他的出身良好、家教嚴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那麼合乎上流社會的教養,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絲粗魯、粗俗、粗暴的氣息。
方水袖一見到這種人就想打呵欠,但她忍住了,母親就在隔壁房間,相通的門是開著的,她可不想事後听老娘訓她一篇「所謂的淑女……」。
被了。為什麼她的媽媽不學一學馬元元的媽媽,從不妄想將女兒改造成符合上流階層標準的千金,卻認定女兒必須嫁個金龜婿才會幸福,這是哪一國的論調?從哪兒冒出來的邪惡思想?
不過看在媽媽辛苦養她長大的份上,方水袖表面上從不叛逆。
林雍泰溫柔的淺笑--這是他準備開口的前奏曲,男人見了會降低戒心,女人見了心先軟了大半。
「-就是陳姨的女兒?-好,很高興見到。」
「你也好,「完美先生」,如果你有一點點小失望,不好意思,我比較像爸爸。」方水袖早已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包括裴富年在內。看習慣了陳馥仙的冷艷風華,裴富年初次見到方水袖也是一愣一愣的,鳳凰竟會生出一只丑小鴨?
當然,水袖不是丑小鴨,只是站在媽媽身邊,很少有女人不被搶走風采的。陳馥仙從十歲起就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相形之下,水袖就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長相十分清秀,秀氣的眉毛,清澈晶亮的眼眸中透著智慧神采,小巧微翹的鼻梁,紅潤柔軟的玫瑰色菱唇,縴細高身兆的身軀,青春嬌女敕的白皙肌膚,組合起來就是一個清秀佳人,不美不艷,更沒有前凸後翹的魔鬼身材,真的很遺憾沒有遺傳到陳馥仙的優點。
裴金、裴銀見過她的真面目之後,不曉得有多開心。
如果陳馥仙是一幅濃艷的油畫,方水袖則是一幅清靈的工筆畫--林雍泰細心打量之後,心中下了這樣的結論。
「想必令尊是位美男子。」他客氣道。
「那我就是突變種了。」水袖很好奇,這位「完美先生」在什麼樣的狀況之下才會笑不出來?
「方小姐太謙虛了。」
「我叫水袖,方水袖,林先生。」意思是隨他挑一個來叫。
「好的,水袖,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叫我雍泰或林大哥皆可。」
「我知道,「雍泰哥」是屬于金銀姊妹花的,她們老早警告過我了。」水袖朝他神秘的眨眨眼,有點頑皮。
其實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的緣故,她待人一向冷冷淡淡的,除非是很要好的朋友,否則不輕易流露本性。只不過,裴金、裴銀都那麼慎重其事的告訴她了,不害她們緊張一下,豈不辜負她們的期待?
「金銀姊妹花?」林雍泰困惑的想了一下,才笑開來。「哦!裴家的兩位小妹妹,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那樣的稱呼。」薛成亮也向他反映過不喜歡。
「有點惡,是不是?了解,「完美先生」說不出來,我代你說了。」
林雍泰笑了起來,溫柔俊朗的笑臉迷人極了。「小小的忍耐,是生為人的義務之一。還有,我不是「完美先生」。」
「我倒覺得你很適合。」她的語氣不是仰慕或贊嘆,而是隱含譏諷。
他听出來了,這個小小妹妹對他沒有太大的好感哪!
「多謝稱贊!」聰明人只讀取表面上的意思,不妄自揣測別人彎彎曲曲的心思,反正又沒錢賺,不必費神。
水袖-了-眼。這男人有點表里不一喔?!不過,那也不干她的事!她比較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可以偷偷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她小小聲的問,怕媽媽听見。「你是「完美先生」,應該不會騙人才是。」
「-一心一意要將「完美先生」這頂大帽子扣在我頭上,我推都推不掉,自然也不敢教-失望。」他貼近她,學她小小聲的耳語,「-想知道什麼?」
水袖橫他一眼。貼這麼近做什麼?
「你的青梅竹馬,裴金、裴銀,你比較中意誰?想跟哪一個結婚?」
問得可真直接啊!林雍泰差一點笑出來。年幼無知真是幸福!
「水袖小妹妹,容我直話直說。第一,我不認為自己與裴家姊妹有青梅竹馬的交情,不曾一起上學,不曾同進同出,算什麼青梅竹馬?第二,我比較欣賞成視詆事的女人,打算三十歲才結婚。」
閃躲得真好,請接下一招。
「等你三十歲,她們也差不多成視詆事了,你會選哪一個?」故意夾纏不休。
眨眨眼,笑得溫柔之至。「等我三十歲,-也成視詆事了,不如-來愛我如何?」呵呵!想當他的對手還太女敕了點,繼續加油。
「林雍泰,你「躲避球」打得不錯,運動神經很發達喔!」
「這是應該的,我們林家的繼承人被要求須文武全才,不運動是不行的,沒有強健的身體可應付不來龐大的工作量。」
奧運比不比賽「躲避球」啊?這個家伙肯定拿金牌。
「看你神清氣閑的,對工作肯定游刃有余,不至于耽誤你談戀愛。說吧!說吧!你的意中人究竟是誰?」直搗黃龍,看你怎麼閃?
「這個問題太隱私了,-不覺得交淺言深?」他眉宇輕皺了起來。
「「完美先生」不可以生氣喔!」小女生愛嬌的嗓音,水袖自己都覺得好惡,可是沒辦法,萬一伴郎臭著一張臉,老媽可饒不了她。
小妖精,真狡猾!
林雍泰似笑非笑。「我沒有生氣,只是納悶初次見面的-,為何如此關心我的感情生活?-憑什麼?」雖然不是令人眼楮一亮的美女,但白白淨淨、清秀靈透的模樣,彷佛一尊白瓷女圭女圭,看了很順眼,使人不容易對她生氣。
水袖只是微笑,連一絲情緒也吝于浮動。「我自然沒資格過問你的感情生活,只是從今天起,我與裴金、裴銀也算是一家人了,兩位姊姊曾經那麼慎重其事的警告我,不準對你心存幻想,說你命中注定是她們兩姊妹其中一個的丈夫。
「我是無所謂啦!只是從小缺少家庭溫暖的我,有點擔心她們親姊妹會為了你而反目成仇,到時候家里的氣氛肯定烏煙瘴氣的,就像我爸媽吵著要離婚的那段日子一樣,我怕透了!所以才會一再追問你到底想娶哪一個?事情愈明朗化,愈能降低傷害。」
誠實,永遠是最好的對策。
如果方才只是林雍泰在無聊的等待時間里逗弄小妹妹好玩,現在則是非常認真的正視方水袖的存在。
他「命中注定」是裴金、裴銀其中一女的未來丈夫?天塌下來也不會比這件事更可怕!他不記得他有給過她們錯誤的訊息,沒有吧?應該沒有才對。
水袖的表情卻像是認定了他在姊妹之中左右逢源、施展魅力,苦口婆心的勸說︰「林雍泰先生,男人有魅力的確是賞心悅目的事,可是若害得親姊妹反目成仇就不道德了,日後你如何面對裴叔?」
林雍泰哭笑不得。「容我再次澄清,我對「小妹妹」沒興趣,對裴金、裴銀絕沒有做出超過鄰家大哥本分的事,她們若因此得了「被愛」妄想癥,絕非我的錯,請不要將那麼重的罪名加在我身上。」
見鬼了!他何必在乎一個高中小女生的冷眼指控?
「嗯哼!」水袖不信的輕嗤,惹來林雍泰沒好氣的一瞪,兩人的眼波短兵相接,同時又別開臉。
水袖心想,難怪金銀姊妹花會暗戀他到幾乎不可自拔,他英俊不凡的儀表在高級禮服的襯托下更加迷人,連生性冷淡的她都不禁怦然心動。
林雍泰則想,他從來不需要向女人解釋自己的言行舉止,而現在居然被她不屑的眼光弄得想抓狂。
莫非男人太有魅力也是一種罪嗎?他明明很不屑愛亂放電的男人!
千萬別教林雍泰溫文雅爾、好脾氣的模樣給騙了,只有真正成了他的「女人」,才會發現他其實滿沙豬的!
表面上斯文有禮,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其實表里不一,骨子里非常任性霸道,標準的笑里藏刀派。至于他為什麼會養成這樣的性格呢?因為他天生愛錢,不對,是熱愛賺錢!把別人口袋里的鈔票以合法的方式轉移到自己的口袋里,是他從小玩不膩的游戲。也因為這項特質,在美國留學遇上另兩位志同道合的朋友,閻千歲與薛成亮,三人才很快結為莫逆。
絕大多數的人工作賺錢,是為了應付生活需求,小部分的人享受更高質量的物質生活。他們則是對「賺錢」這件事充滿了熱情與興趣,加上出身豪門,從小就背負起家族責任,剛好使他們的熱情更有發揮的余地。
而上天是公平的,-給予人生命,也給予人生存下去的熱情。當你在某一方面付出太多的熱情,相對的在其它方面便顯得冷情。
林雍泰便是如此,他對誰都溫柔淺笑,那代表他對誰都不在乎;他對誰均有禮相待,那表示誰也進不去他的心。
而方水袖這小小女子,卻害他差一點破功。
她何德何能?
真真真……是太可愛了!
居然有一只「雌性動物」敢懷疑他的品行,質疑他的魅力?
小辦帽竟敢挑戰大野狼?
看來有必要好好的給她「照顧」一下。
他的注視如火焰,水袖被他看得心里有點毛毛的。
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打開,金銀姊妹花搶進來,林雍泰吐了口氣,露出溫柔的淺笑,眼中的火焰熄滅了。
水袖眉心微攏,這男人是變色龍來投胎的嗎?
不過沒有她發揮的余地,裴金、裴銀已搶著發言,「雍泰哥,早知道爸會選你當伴郎,人家說什麼也要當伴娘……」嬌嗲的嗓音爭先恐後的表態。
兩姊妹互瞪、互嗆。
「伴娘是我才對,是我先向雍泰哥求婚的。」裴銀認定了先求婚先贏。
「雍泰哥可是早就拒絕-的求婚!而人家陳姨一開始是邀請我當伴娘的。」
「姊,-也是很爽快的就拒絕了陳姨,所以雍泰哥的伴娘應該是我才對……」
「那是我不知道伴郎是雍泰哥……」
「雍泰哥是我的!」
「是我的!」
姊妹倆早忘了,陳馥仙曾禮貌性的邀請她們當伴娘,她們可是很率性的拒絕了,自覺已經大到不需要母愛,也不怕繼母欺負。
「雍泰哥,現在換伴娘還來得及嘛!陳姨偏心自己的女兒,你要作主啦!」裴銀扭腰跺腳的抗議道︰「有眼楮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跟陳姨比起來,方水袖只是一只平凡的丑小鴨,她們母女倆一定是在打你的主意。」
「對嘛!雍泰哥,你是高貴的逃陟,選擇平凡的丑小鴨當伴娘,會令賓客們失望的,還是我和雍泰哥比較相配。」裴金搶著表明立場。
水袖睜大眼楮瞪著,抿唇不語。「灰姑娘」怎麼可以搶著當刀俎,而將「邪惡的繼妹」視為魚肉?太不盡責了。
「我的伴娘是方水袖小姐。」林雍泰的語氣格外從容,眼瞳中刷過深沉的不耐。「今天的主角是裴叔和陳姨,我不會做喧賓奪主的事。」這樣任性不懂事的女孩子,給他當妹妹都嫌煩,要他娶其中一個,他寧可高唱獨身主義。
「雍泰哥……」嬌嬌女還是不依啦!
「陳姨就在里面,-們不進去跟新媽媽打聲招呼嗎?」有點小惡劣的提醒她們,方才說的話後母全听見了。
他笑得很輕柔,但水袖不會看錯,那笑容的背後,冷冽極了。
像她一樣。
不過,她會裝作不知道,平凡的女高中生不該這麼了解人性,不可愛!然後,她可以繼續「唾棄」他用充滿男性魅力的笑容勾引金銀姊妹花。
懊玩!
在心底哼歌,水袖還是應觀眾要求露出「平凡的丑小鴨」該有的姿態,清秀的臉龐染著難為情的紅暈,如花盛開的粉色。
在林雍泰眼中,水袖才像灰姑娘,不過,這又關他什麼事呢?胸口那股為之流蕩的暖流又代表著什麼?
林雍泰的眸光,為之深沉。
「水袖,原來-在這里。」另一位伴娘馬元元溜了進來,嬌聲笑道︰「阿姨呢?我還沒看到她的新娘扮相呢!」兩家是鄰居,便邀請她做伴娘好與水袖作伴。
「在里面。」水袖拉了她的手要進去。
「厚∼∼原來我的伴娘溜到這里來。」另一位伴郎薛成亮,趕進來抓人。他對馬元元簡直太有興趣了,決定深入了解她的身家背景。
「莫名其妙!」馬元元瞪他一眼。「水袖,我們別理他,我好想看阿姨當新娘的模樣,一定美得風華絕代吧!」
裴金、裴銀同時撇撇嘴,用剛好大家都听得見的小聲量道︰「再美也是徐娘半老的再嫁新娘,換了是我,可沒臉再次穿白紗……」
「-們兩個在說什麼!」一聲威嚴的低斥,使兩姊妹同時害怕的噤聲。
裴富年牽著新娘陳馥仙的手走出來,男的壯實富態,女的儀態萬千,誰都看得出來,裴富年被陳馥仙迷得神魂顛倒。
「爸!」她們都忘了,飯店的新娘休息室有另一個入口,當場被抓住小辮子。
「姊妹兩個在一起,嘴巴就這麼壞……」
「爸!我們一向都實話實說,又沒說錯什麼。」
「我不希望人家說我裴富年的女兒因為沒有母親教養而欠缺家教……」
「富年!」陳馥仙柔聲道︰「別在外人面前教訓孩子,小金、小銀也沒說錯,我本來就不年輕了,只是有一點她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穿白紗。」
「不不不,馥仙,-遠比無知的少女更迷人,更適合這一身高貴的白紗。」
「那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冷艷的美人一笑起來更令男人腿軟拜倒,裴富年沒有當場口水流滿地,歸功于歷練足夠。
水袖對母親的魅力佩服得一塌糊涂,那是天生的,後天的努力有限,反正這本來就是沒天理的世界,鳳凰生出丑小鴨,她早就認了。
「叔叔!」水袖對繼父有禮的一鞠躬,誠懇道︰「謝謝您帶給我媽幸福,從今以後麻煩您了。」有種娶她老娘回家,值得歌功頌德。
裴富年又是高興又是感慨,「馥仙,-把女兒教得真好!」
陳馥仙不好意思太驕傲,只是與有榮焉地笑著。
裴金、裴銀更加臉上無光,含怨的目光瞅著水袖︰果真是邪惡的繼妹!唉她們被爸爸訓了一頓,在雍泰哥面前丟臉。
大家移動腳步要出房間前往禮堂,兩姊妹心靈相通的同時伸出腳拐了水袖一下,使她跌了個狗吃屎,還將不習慣穿的高跟鞋一只踢飛了出去。
「哎喲!」痛痛痛。
「水袖,-要不要緊?」殿後的馬元元連忙將水袖扶起來,憤怒的指責裴金、裴銀,「-們居然一人伸出一腳來絆倒水袖,真是太過分了!今天阿姨在場,-們就這樣欺負水袖,以後背地里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是她自己不小心,關我們什麼事?」裴金、裴銀認定了只有馬元元瞧見她們使壞,一味裝無辜。「我們才害怕變成灰姑娘呢!」
裴富年與陳馥仙都有些為難,尚未同住,小阿子已先斗起來。
「阿姨!」馬元元知道水袖本性是善良的,凡事喜歡低調,但怕她吃虧,干脆道︰「以後讓水袖住在我家好了,因為她們顯然不喜歡多一位妹妹。」
「知道就好。」裴金、裴銀輕哼道。
裴富年的臉色凝重起來,連陳馥仙都眉宇輕顰。
水袖笑得如風吹拂水,一派清爽。「我沒事。不小心跌倒,爬起來就好了嘛!今天是叔叔和我媽的大喜之日,別耽誤吉時……咦?我的鞋子呢?」
林雍泰揀起一只她的銀色高跟鞋,來到她面前,半蹲下來,一手托住鞋子,一手輕握她的腳踝,如王子為灰姑娘穿上玻璃鞋一般,溫柔的為她服務,彷佛她是尊貴的公主,值得最好的對待。
水袖站在原地,受寵若驚的垂首俯視著他。原來這年頭還有紳士精神的男人,而她還不算是美女呢!
林雍泰則仰頭凝視,心中有股隱約的奇異感悄悄升起。來不及多想,他站起身,「走吧!遍禮要開始了。」拉起她的左手勾在自己的臂彎,心里哼唱著婚禮進行曲,愉快的將小佳人帶出去。
薛成亮看得目瞪口呆。天哪!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啊!死黨不是做假的,林雍泰那家伙只是表面紳士而已,哪可能為女人屈膝穿鞋?
那只沙豬?不可能!
可是它偏偏發生了。
春天到了嗎?沙豬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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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雍泰當然不認為自己是沙豬,因為他從不傷女人心。
在公司里,也不曾有女職員說他歧視女性,因為在他的認知里,工作場跋是無性別的,能力強的人往上升,不思進取的人淘汰掉。
「巨邦集團」以建築業起家,後來橫跨金融、百貨業。林雍泰本身對建築有興趣,大學便主修建築,副修財經,二十三歲更順利取得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建築碩士,才華洋溢,稱得上是天才型的人物。
在美國八年,他課余常去建築公司打工見習,學得許多寶貴的經驗。後來結識了同齡的閻千歲與薛成亮,三位個性截然不同的大男生,只因為「熱愛賺錢」這個共通點,居然結為莫逆,互相貢獻自己的經驗與點子,賺錢的功力均更上一層樓,並決定在學校里耗到二十三歲就夠了,回國進入自家公司上班,畢竟取得社會經驗比文憑更重要。
他們一致認為,一面上班一面透過網絡教學,想要幾張文憑都難不倒他們,死賴在學校遲遲不畢業是浮豹子弟才會做的事。
他們有另一點共同思想就是,男人三十歲結婚剛剛好。
林雍泰在美國見過太多有錢的留學生,在學校混到三十幾歲還不畢業,靠著家里源源不絕的金援,一點都不想承擔社會責任。
相對于那種「好命」的人,林雍泰覺得自己真是太孝順了,不折不扣是個有為青年,父母生到他真是賺到了!
「當然,弟弟和表弟也非常優秀。」他有良心、有教養的在心里補充一句。
他回國後便習慣一個人住,不像林勝凱與姜智凡一直住在家里彩衣娛親。
奇怪,明明他是最具親和力的那一個,與父母、祖母偏偏不太親近,難道是因為太早出國當小留學生的關系嗎?
林雍泰仔細想想,那只是原因之一,最大的原因是女乃女乃太熱衷于幫他牽紅線,而且還是故友的孫女,那個叫李湖心的已經來當他的秘書,他若拒絕,女乃女乃一定會拿出準備好的繩子要上吊給他看,恐怖哇!
至于林宅隔壁住著一對花痴姊妹,反倒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
想到此,他在心底無聲地笑開來。
遍禮已過了一個月,不曉得方水袖在裴家過得好不好?真是堅強又懂事的女孩子,即使被裴金、裴銀排斥,依然用笑臉化解尷尬,使婚禮圓滿完成。
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都比較堅強、懂事嗎?思及那對花痴姊妹,他不得不搖頭,反而最小的裴俊憊比兩位姊姊成熟些。
至少希望裴俊可以接受水袖,幫助她在裴家立足。
等等!他有些困惑。
奇怪,他干嘛那麼關心她?不過曾經在婚禮上有過短暫的接觸罷了!他敲敲腦袋瓜,要自己專心開車,不要再想了。
他習慣與美艷世故的女人交往,你情我願,不拖泥帶水。像方水袖那種清清如水的女孩子是他踫不得的,不夠刺激,而且一看就知道她是屬于結婚型的。
可以心動,但絕不能展開行動。
像愛情這種奢侈的玩意兒,不是人生的必需品而是點綴品,在金權至上的世界里得到征服的快感,比嗎啡更令他上癮。
罷做好心理建設,可是一回到家門前,他平靜的心湖又被微風吹皺。
棒壁家門前,好久不見的水袖和一名美少年很熱絡的在交談。林雍泰沒見過那名少年,肯定不是這附近的人,是男朋友來找她嗎?
眉清目秀的美少年,看起來卻不會弱不禁風,高瘦的體型、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露出衣服外的手臂一看就是喜歡運動的結實有力。
真是不能小看長相平凡的水袖小妹妹,站在身邊的全是優質男。林雍泰優美的唇角揚起優雅的笑容,果然只有少年男女才有談戀愛的本錢,那種微酸微甜、柔柔純純的愛戀,看起來真是刺、眼、哪!
弄不明白自己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林雍泰下車走到他們面前。
「水袖,好久不見了,在這里生活得還習慣嗎?」
背向他的水袖回過身來,「林先生你好。」有禮的點個頭,又轉頭跟那位美少年討論要去哪里打工,反正大學考完了,等待放榜的日子閑著也是閑著……
林雍泰沒有奢求女孩子都要迷上他,不過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漠視他的存在,或者不要漠視得這麼徹底好不好?
他很有風度的再次開口,「水袖,我公司里有暑期工讀生的名額。」不過本來打算只收建築系或與室內設計相關科系的大學生。
水袖終于賞他一個好正式的注目禮,還眯眼笑得好開心。「真的嗎?林先生,貴公司缺幾個工讀生?」
「一個。」林雍泰瞄一眼美少年。她不會想跟這少年一起打工吧?想都別想。
那少年略帶敵意的瞪了林雍泰一眼。「水袖,跟我去我媽的事務所工作,樓上就是我家,我們為你留一間房,你不用來回搭公車,直接住我家就行了。」
這少年很囂張喔!林雍泰的臉差點變黑。
「喂!你這小子,搶人搶到我家來,很囂張喔!」終于有人發出正義之聲了,是裴家的小主人裴俊,小水袖一歲。
「誰跟你搶人?水袖跟我的關系本來就很密切,早在你之前。」
「那又怎樣?孔希晨,你可以滾了,我們裴氏企業不會沒有水袖的位置。」
美少年孔希晨立刻嗆回去,「裴氏企業還輪不到你作主!我媽可是非常歡迎水袖住進來,而且表明隨時歡迎水袖去她的建築事務所打工。」
裴俊懊不容易有一個「正常」的姊姊,說什麼也不放手。「水袖住我家住得好好的,才不需要去寄人籬下。」
「笑話!水袖住在這里才比較像寄人籬下吧!」
「你胡說。」
「我沒胡說!我第一次來這里找水袖,你姊姊就出來嗆聲說不歡迎水袖帶朋友進屋里坐,這樣你還敢說你們有將水袖視同家人嗎?」孔希晨一臉鄙夷的表情,意思就是姓裴的家教都很差。
驕傲的裴俊一時語塞,強辯道︰「我不相信我姊姊會做那種事。」
孔希晨眯起狹長且冷沉的俊眸。「敢不敢現在就叫你姊姊出來對質?」
「有何不敢?」裴俊就看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孔希晨不順眼,後來得知兩人念同一所男高中,更是不爽。「我姊在里面,要對質就進來!」
「難得呀!我這位水袖的朋友終于可以像個客人一樣被請進大廳。」孔希晨早想替水袖出一口氣,冷嘲熱諷道。
裴俊的冷靜隨著怒火微揚而差一點崩塌。「只要是水袖帶回家的朋友,即使是阿貓阿狗,裴家一樣以禮相待。」
阿貓阿狗?孔希晨不甘示弱的反擊,「阿貓阿狗我家可不歡迎。水袖,你的朋友只要是人,我們全家都歡迎,但畜牲就不必帶來了。」
裴俊只差沒跳起來跟他干一架,以自制力忍住了,因為不想承認自己是畜牲。
「你們夠了沒有?」水袖好無奈的看著他們。「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弟弟,可不可以拜托你們不要一見面就斗嘴練口才?」
裴俊道︰「別一直強調我是弟弟,我不過小你一歲,我不在乎姊弟戀。」他一眼便看穿孔希晨在打什麼主意,偏偏不教他如願。
孔希晨嗤笑。「弟弟,哥哥我比你年長半歲。我是虛歲,八歲讀書才慢了一年,與水袖相差沒幾個月,比較相配。」
水袖更無奈了。「你們去斗好了,但是不準拿我當戰利品。」
裴俊與孔希晨還真是斗志高昂的進屋里去一決高下!打電動。
一旁立了許久的林雍泰模著下巴,「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怎麼看得一頭霧水?才一個月的時間就已滄海變桑田,「平凡的丑小鴨」成了炙手可熱的大美女,有兩位美少年為你差一點打起來,不簡單。」視線輕滑過水袖白皙清秀的臉,微笑依舊如春風。
吧你屁事!
水袖在心底逸了聲冷哼,然而一轉念間,她淡淡一笑,有禮的問道︰「林先生,貴公司真的缺一名工讀生嗎?」
說真的,即使裴金、裴銀哈林雍泰哈得要命,但她對這位「假面人」先生其實沒興趣,至少沒有喜歡到想拐來當男朋友。母親再婚那天,林雍泰為她拾來銀色高跟鞋,蹲子為她穿上的行為,只要是女孩子都會怦然心動,一瞬間感動不已。
可是事後一個月,裴金、裴銀卻小動作不斷,處處找她麻煩。裴富年帶陳馥仙出國度蜜月回來,以水袖的個性也不屑向大人告狀,只是隱忍在心。今天巧遇林雍泰,不太想理他,他還一直靠過來,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裴金、裴銀異口同聲、斬釘截鐵的誣賴她「勾引」林雍泰,防她更勝防賊。既然她百口莫辯,就乾脆順了她們的指控,免得她們太失望。
畢竟,一瞬間的感動,可抵消不了一肚子的烏煙瘴氣。
再忍耐兩個月就可以搬進大學宿舍,在此之前,水袖不介意「回報」一下那對姊妹花。
她一派自在的直瞅著林雍泰!這個害她日子不好過的罪魁禍首。
她絲毫沒有迷戀多金帥哥的清澈眼神,林雍泰好欣賞。
「只要你想打工,我會將名額保留給你。」他猜想她不是真的缺錢,而是不想一天到晚在家里面對裴金、裴銀不成熟的挑釁。
「謝謝你,林先生。」
「不客氣。我今天住在家里,你明天跟我去公司……明天上班可以嗎?」看在陳姨的面上,他總要帶領她熟悉路徑,以免迷路。
「可以。」
「另外,我不想再重復一次,直接叫我雍泰或林大哥。」他堅持個什麼勁兒?
水袖側頭思考了一下。「在公司里直接叫老板的名字,不會被砍頭嗎?林雍泰先生。」
「你有點故意喔!」他眯起眼,但笑容不變。
笑吟吟地,她也不否認。「我正青春,自然該愛惜生命。誰曉得為愛瘋狂的女人會對我做出什麼事來?」
「為什麼不告訴陳姨你所受的委屈?」他輕柔的問。
水袖瞟了他一眼,確定他不是虛情假意,笑了笑,昂起下巴。
「自古以來,後母都不好做,我不希望我媽的第二次婚姻又失敗,驕傲如她會受不了的。反正再過不久我便可以搬進學生宿舍,躲過這是非之地,但我媽卻一輩子要生活在這里,我不想讓她難做人。」
看著她溫潤如玉的小臉,他的心也溢出暖柔的情緒。這女孩子初看像玉一般沁涼沒有溫暖,放在掌心握久了卻令人通體舒暢。
「你的個性很好,陳姨有個很棒的女兒。」他嗓音溫柔,醇厚似酒。
她失笑。「我的個性才不好,欠缺熱情,不想與人有太深的牽扯。我媽對我常常感到失望,因為我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像她一樣艷光四射,釣到金龜婿。」
「陳姨希望你嫁金龜婿?」他訝異她的誠實。
「天下的媽媽都一樣,希望女兒嫁個金龜婿,兒子娶一個少奮斗三十年的媳婦。」她從不介意戳穿世人的偽善。
他差點笑出來。「你也這麼想嗎?」
「不好意思,我天生很實際,不愛幻想。」她面色轉冷,聲音更冷。「條件一流的金龜婿,倒追的女人一定不少,我可沒那個閑工夫去處理老公的外遇問題,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男人身上。」
鎮定如林雍泰也只能不可思議又無限錯愕的望著她,這是正當青春的如花少女該說的話嗎?還是他已老到不了解現在的女孩子?
「方才那位少年不是你的男朋友嗎?」
「你說孔希晨?當然不是。」她的表情沉著恬靜,不為所動。「他是我爸再婚對象的兒子,跟裴俊一樣,都算是弟弟。」
懊煩哪!清清爽爽的一個人,突然多了兩個姊姊、兩個弟弟,關系還不是普通的復雜,這對喜歡簡單生活的方水袖是一大考驗。
出身豪門的林雍泰,親戚多如牛毛,一眼便看出她的無奈。
「辛苦你了。」
任性的父母,無形中會帶給子女任性的負擔。
想到正坐在家里等他回去的任性祖母,林雍泰真的感同身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