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春田回到家已近黃昏,一臉疲憊。
莫非是他未老先衰,跟那臭小子談判一下午比他在片場堡作一整天更累。
先到廚房給自己倒杯開水喝,看到餐桌上的食盒均原封不動沒打開,眉頭打了老大一個結,去敲主臥室的門,半晌沒回應。
「冬寧,舅舅要進去了。」他走進房里,看冬寧躺在床上似乎在午睡,床下有一本攤開的相簿,有一張曾耀人輕吻已長成少女的冬寧的芳頰,那溫柔的、滿是愛憐的、蜻蜓點水的吻,誰見了不會怦然心動?
賴春田嘆了一口氣,看到冬寧眼眶紅紅的,應該是哭到睡著了吧,他的心不由得輕輕抽疼。
「可憐的孩子,受到這麼大的沖擊,一定不知所措。」他俯望她的眼神充滿憐憫。「舅舅該怎麼幫你呢?冬寧?舅舅必須依合約回去工作,本來考慮要帶你一道過去,可是那種圈子實在不適合你。留下你一個人,又擔心你會不會把自己餓死,肯不肯乖乖回醫院復診,我實在一個頭兩個大。」
他是美國一家規模很大的M制片廠的編劇,如今網絡發達,他也可以在家里工作,但新一季的影集快要開拍了,他除了編寫劇本,他必須顧慮到觀眾的喜惡,調整劇本的走向,所以非回美國不可。
原本他的人生計劃里根本沒打算回台灣,國中時差點誤入歧途,長他許多歲的大姐賴夏枝傾其所有的送他去美國留學,他卻辜負了大姐的期望,迷上表演之路,跟著一個劇團走天涯,受到歡呼喝彩與掌聲實在令人著迷;但日子一久,他開始感到不滿足,他不想只演別人寫的故事,反過來想讓觀眾因為他編寫的故事而感動。
因為當時居無定所,賴夏枝死亡的訊息輾轉傳到他手里已過數月,他連忙趕回台灣,賴夏枝早已火化安葬,他的兩名外孫女呢?
他擔心自己必須尋遍孤兒院找回賴秋香和賴冬寧,慶幸的是從大姐工作的雇主那兒得到確定到的消息,賴秋香被生父認養回去,那冬寧呢?小她五歲的冬寧一個人被留下來?賴秋香怎麼忍心拋下年幼的妹妹一個人?
「對不起,冬寧,因為舅舅太慢得到消息,慢了幾個月回來,等我找到你時,你已經非常習慣黏曾耀人。」
為了撫養冬寧,他放棄表演,更專注于編劇的工作,當必須回美國時,曾耀人就會主動將冬寧接回曾家。他實在感到不可思議,曾耀人怎麼會對一個小他七歲的小女生持續關愛?他見過曾耀人對家人的冷淡態度,冬寧憑哪一點得到曾耀人的笑顏呵護?
賴春田百思不得其解,但無可否認的,因為有曾耀人的接手照顧,他才有辦法持續為M制片廠寫劇本,台灣的編劇工作沒保障,費用也太低。
只是隨著時光流逝,小女孩會長大,少年成長為卓爾不群的貴公子、財團繼承人,青梅竹馬的情誼在長輩們眼里愈看愈刺眼,愈想愈揪心。
賴春田完全明白,所以他不恨曾女乃女乃他們趁冬寧躺在加護病房、生死未卜的情況下,立即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他雖然姓賴,但不會賴著不放手。
當冬寧活過來卻忘記許多人,包括曾耀人,賴春田便有計劃的賣舊居,買下這間新家,就是不希望冬寧再憶起過往的記憶。
「冬寧,如果可以的話,舅舅希望曾耀人順從家人的願望對你放手,從此形同陌路,你可以有一個全新的開始。我幾乎以為我許願成功了,沒想到……
難道命運是無法違背的嗎?
賴春田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出主臥房。
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他打開一台舊的手提電腦,點出密件檔案夾,十指飛快的打字,輸入新的資料。
無論如何,冬寧不能再受到任何傷害,不管對方的身份多老多尊貴,都沒理由、沒資格欺凌蔑視賴冬寧。
他撫著下巴,微微一笑,那微笑,淡淡的,意味悠遠盡在不言中。
舅舅去美國了,冬寧突然覺得家里變得好大。
為了不讓舅舅擔心,她還是照原先的作息準備去游泳,持續鍛煉體力。
賴春田出國前與她做了一番長談,包括朱星海找她去診所上班之事,他竟是持反對意見。「你下學期要回去復學,只工作短短數月,朱醫師又要應征新人重新訓練,若是不認識的人也就罷了,但是朱醫師則不好意思。」
他希望冬寧多運動,空閑的時間多看點書,把課本拿出來復習;另外;多出去走一走,去逛街買衣服也好,走博物館、動物園都好,去泡泡溫泉也不錯。
總之,不要一天到晚宅在家里。
他交給她兩本印著她姓名的銀行存折和提款卡,一本是賴春田會按月匯入生活費的簿子,另一本據說她從小到大所收到的零用錢和壓歲錢的儲金簿,金額多到她嚇一大跳。舅舅告訴她,擁有精算師執照的曾耀人把她的小錢拿去投資,錢滾錢的效果。
冬寧要把那筆錢給舅舅拿去繳房貸,結果他哈哈大笑,「我心領了!舅舅不是沒有能力付清房價,只是利率這麼低,不貸白不貸。」
她听了一頭霧水,賴春田又笑了,「傻瓜,你以為住上億豪宅的大富翁都沒貸款嗎?錯,那些人才是銀行的大債主,隨便一貸都是幾千萬起跳。他們沒錢嗎?
有,錢多得嚇死人,不過大多拿去投資錢滾錢,付給銀行一點房貸利息是九牛一毛。」
那種大富豪的世界對冬寧而言太陌生也太遙遠了,她目前的腦力負荷不了,听過就算了。
她听到的重點是,舅舅不再回避曾耀人和她一起長大的事實。
既然如此,從她出車禍至今快兩年了,為什麼曾耀人一次也沒出現在醫院?在她人生最淒慘的時候,他躲得不見人影,哼!這種男人好差勁!
冬寧決定不要理他,他連普通朋友也不是。
背著提袋走出大門,嚇,「你怎麼在這里?」
曾耀人像尊門深一樣杵在隔壁的家門口,高高挺立的身形,睥睨世人的表情,妖魔鬼怪通通退散!
「你慢了十分鐘,再不出現,我要按門鈴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
冬寧眨眨眼,似是不解。
「以後晨泳時間改成七點半,八點半吃早餐,九點我要出門上班,你回去睡回籠覺。」他平鋪直述的說道。
「嗄?」她傻住。
「賴舅舅把你交由我照顧,我會盯著你運動、吃飯。」他深深地望著她,理所當然的說︰「走吧!去游泳。」
他還伸出手要牽她的手,一副八百年前就跟她很熟的樣子,她嚇得倒退一步,把兩只手都藏到背後去。
拜托,她現在跟他一、點、也、不、熟。
「冬寧?」英眉微挑,他眯起眼。
「舅舅沒跟我說這個,我不用你照顧,我會自己去游泳,自己吃飯,再見!」
她躲開那灼熱的凝視,走過他面前,想去坐電梯。
曾耀人告訴自己要忍耐,冬寧失去記憶,才會以看陌生人的眼光看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他按地下一樓。
「你也喜歡游泳?」他好高,她微仰起小臉。這人听不懂拒絕嗎?
「這是男人的約定。」他的聲音低沉有力而富有磁性,像一道電波直竄她的心扉。「每回賴舅舅出國,你就到我家住,你忘了嗎?」
「我沒印象。」她的心狂蹦亂跳。老天,他真的是一位充滿陽剛魅力的男人,但這個男人好無情,她千萬不要被騙了。
「因為你現在情況特殊,賴舅舅反對我帶你回家住,我只好搬過來。」
「什麼?」
「我住在你家隔壁。」
冬寧簡直傻眼了。
他竟然搬來跟她當鄰居,他在想什麼?隔壁那一對新婚夫妻怎麼肯把房子讓出來?看他一副沒啥大不了的表情,不用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你為何要這麼做?你真的好奇怪。」她不想被左右生活,申明道︰「我真的不記得你,頂多當你是新認識的朋友,而朋友之間不應該互相干涉私生活,所以拜托你不要跟著我,更不要管我的事……」
一只有力的手臂冷不防的穿越她的肩頭,壓在她背後的鏡面上,低頭看著她,形成一種「兵臨城下」的脅迫感,不知情的人可能以為是一對正在調情的愛侶,姿態太曖昧了。
一股親昵而微妙的情緒涌上她的心頭,她感受到他呼出來的氣息拂過她的頭頂,害她心跳加速。
「你……你做什麼?」奇怪自己為何不感覺厭惡?
「你踩到我的底線了。」好看的臉沉了下來。
「底線?」她喉頭一窒。
這男人是生來給人壓力的嗎?在他的雙眼逼視下,有誰還能鎮定自若?
「你叫我不要管你的事,這已踩到我的底線上。」曾耀人森然地質問道︰「只有你一個人忘記過去的事,但其他人並沒有。我清清楚楚記得我們從小到大的生活點滴,你喜歡什麼,你討厭什麼,我沒有忘記,你卻要我當做沒那回事,當彼此是剛認識的普通朋友?你以為我的心是銅鑄鐵打的嗎?」
她為之震顫,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他在怪她嗎?為什麼怪她?憑什麼怪她?
她咬唇皺眉,「我在醫院醒來時,只見到舅舅……」
「我知道。」他下顎一緊,「你因這事埋怨我,我無話可說,我已經詛咒自己一百次。我不知道你出車禍,而你舅舅已把你帶走了。」
他似是強抑著滿腔的情愫,冷凝的眼底,藏著千言萬語。
冬寧無可奈何地嘆氣。不管他如何懊惱自責,她均無法感同身受,除非她有一天恢復記憶。
「冬寧,你怨我、恨我嗎?」
她暗自深呼吸,揚起眸,直視他。
「不會。沒有感情哪來的怨或恨?」他給她的相本她看了也哭得好慘,但她哭的是自己不爭氣的記憶,即使是不愉快的回憶也是過去的一部分,沒人希望空白的一大塊,更何況是甜蜜幸福的記憶?她溫馨的童年,嬌甜的少女時代,若是與曾耀人有很深的連結,老天爺為何教她忘得一干二淨?
她的回應教曾耀人胸口一悶。
「沒錯,是我太心急。」他一撇唇,似笑非笑。
賴春田說得沒錯,如果他太執著于過去的冬寧,又如何與現在的冬寧相處?畢竟人是活在現在。
假使他可以接受現今的賴冬寧,重新再追求她一次又何妨?
他曉得她的喜好,贏面佔大才是。
電梯門緩緩滑開,正不知所措的冬寧趕緊道︰「我要去游泳。」
他收回手臂,微側身,冬寧見到一個熟悉的臉孔出現在眼前,笑眯眯。
「醫生!」美眸熠熠生輝。
朱星海見到曾耀人有點錯愕,但還是很開心的對冬寧說︰「我以為賴先生出國你就要偷懶了,正準備上去找你?」
「討厭,舅舅到底拜托幾個人要盯著我運動?」
曾耀人攬住她的肩膀,森幽的瞳眸冷漠地掃了朱星海一眼。「冬寧,你不用傷腦筋了,舅舅只放心我照顧你。」不顧她還想跟醫生哈拉,強拉她越過朱星海,走向更衣室換泳衣。
那麼明顯的佔有欲,朱星海真是大開眼界。他自然也認出曾耀人便是之前在面包店外面纏住冬寧的兩名男子之一,兩人已恢復舊交,可以同進同出了?
而冬寧則是有點生氣曾耀人的霸道舉止,換好連身泳衣,本來習慣在腰間系一條大絲巾遮住大腿的傷痕,今天則是故意露出來,嚇跑曾耀人最好!
她雖然年輕識淺,但也明白一個穿手工定制皮鞋的男子不會是普通家庭的兒子,有錢的富少不愁沒有美女名模主動貼近,肯定受不了一雙見不得人的腿,看了不倒盡胃口才怪。
她挺起胸膛走出來,曾耀人已換好泳褲等在外頭,不管刻意不刻意,他的視線停留在她大腿上超過十秒,目光似火,熊熊灼燙。
她呼吸一顫,「很丑很難看吧!」
「是不好看。還會痛嗎?」深眸凝定她,笑意流轉。比他想像中好多了。
「不會。」她吶吶地說。他那是什麼反應?
「不痛就好,去游泳吧!」
她僵在原地,「曾耀人先生,你沒看清楚我大腿上的傷疤嗎?這是無法消除的,即使鐳射美容也只能淡化一點而已,所以我放棄美容。」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不管過去我們有多深的情誼,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過去完好無缺的賴冬寧,你不要在我身上尋找過去的賴冬寧,現在的我像一個壞掉的女圭女圭被巧手修理好,但已不是原來的樣子……」
「但你的心還是原來那一顆心,不是嗎?」他捧起她的小臉,深深凝望她。
「自從我發現你遺忘了我,我意識到自己被家人騙了,便立刻請人調查你這一、兩年的生活,知道你發生車禍,在醫院住了半年,回家後每天一樣回醫院做復健及後續的療程……冬寧,我知道你過的很辛苦,也感謝賴舅舅放下工作一直陪在你身邊,這原本是我應該為你做的。」他語氣中蘊藏著歉疚,好深好濃。
突如其來的溫柔表白,冬寧的腦海瞬間空白,有點喘不過起來。
原本他應該做的?冬寧為之震撼,心跳在不知不覺中加速,怔怔地瞧著這位貴公子長相的大帥哥。他的手,一直都這麼溫暖嗎?願意為她付出許多嗎?
她不明白,如墜五里霧中。
他為什麼無條件對她這麼好?她不算太美麗,沒有了不起的優點或傲人的才華,出車禍受傷的後遺癥說不定會影響一輩子,他因何執著于她?
憊有,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以輕易調查清楚別人的過去,肯定不是普通人。其他條件姑且不論,光是他的外表就足以迷死一票女人了。
「冬寧,只要你的心不變就夠了。」
她還有心嗎?苦嘗過生死掙扎況味的人,她的心還會是原先的那一顆嗎?
午夜夢回,她常夢到自己在地上爬行站不起來而驚醒,臉上已哭濕一片。
這種痛楚沒嘗受過的人,怎懂得將心比心?
她討厭任何人對她存有沒有道理的期待。
「也許我的心變了也說不定。」她挑釁地瞪著他,明眸炯炯。「還有,你突然說那種話,會讓我感情錯亂。我不是你的責任,我生病彬受傷,你並沒有道義上的責任必須照顧我,你說那樣富有感情的話,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她怕常常心跳加速,心髒負荷不了。
他眸色轉深,「不錯,你變了,變得比較伶牙俐齒,不過我喜歡。」過去的她容易不自覺地乖巧順從、委曲求全,他反而暗自擔心。
他說什麼?他喜歡?
「曾耀人先生……」要拒絕一個主動送上門的大帥哥有多難呀!他不能看清現實,自己轉身離去嗎?
「不要連名帶姓的叫我。」他拉住她的手到泳池旁做暖身操,「你十八歲以前叫我‘耀人哥’,十八歲之後叫我‘耀人’。」
「為什麼?」
「自己猜。」
「我才不要猜。」
真笨,被他唬得一怔一怔的。反正她對他什麼都不記得,隨他編。
她戴上泳鏡,一下子跳下水,卻差點吃進水嗆住,曾耀人游到她身旁將她攬腰抱住,讓她的上半身浮出水面深呼吸。
「小心一點。」曾耀人抱緊懷中嬌柔的小女人。
「我沒事。」噢,丟死人了!
她咬著唇,羞澀之余也感受到他的手臂結實有力,胸膛像山一樣可靠。
太親密了,好不自在。
她兩頰生暈,長長的睫毛低垂,不安地扇動著。
這樣的姿態,楚楚堪憐,引起他體內一陣渴望,他多想品嘗那兩瓣水女敕的紅唇啊!就在他的快要戰勝理智時,一個不識相的人游近。
「冬寧,你還好吧?」朱星海擔心的問。
「我很好。」冬寧推一下曾耀人的胸膛,表示她可以繼續游了。
曾耀人不甘願的放開她,她隨即劃走,朱星海立即跟上去,在旁伴護。
這個朱星海只是一個整形外科醫生,憑什麼像蒼蠅一樣在冬寧身旁圍繞?更令他不爽的是,冬寧信賴朱星海,對他沒有防備心。
他當然知道冬寧很有吸引力,但蒼蠅不要妄想采花蜜!
桃花桃花不要來,因為要拒絕一個主動貼上來的大帥哥實在很難,她只是凡夫俗女中的一枚呀!
冬寧實在好氣自己的意志軟弱,游泳後決定與曾耀人分道揚鑣,鄭重的說「拜拜」,她過她的生活,他回他的世界,看不出兩人需要有交集。
可是這個看似冷冷的酷哥卻對著她笑,魅力四射,「一起吃早餐。」搶先一步打開他家的大門,一股現烤面包的香氣飄散出來。
這麼神奇,真的有早餐?他家人也陪他一起搬來?
冬寧告訴自己,她只是好奇看一下而已,走進去他家里,格局和她家差不多,家具卻很高級,由客廳便可以看到餐桌,餐桌旁立著一位令人眼楮一亮的大美女,穿著性感的V領洋裝,露出一小截大腿。
「哇,你女朋友好漂亮!」冬寧直覺反應。
「我女朋友當然漂亮,不過,下次不要自己稱贊自己,有眼楮的人自然會稱贊你。」霸氣的嗓音蘊著一絲笑意。
「啊?」誰是他女朋友?
大美女噗哧一笑。「哥,冬寧真的把我們全忘了,怎麼辦?」
「你妹妹?」
「我堂妹,曾詠詠,你不記得就算了。」曾耀人按住她香肩在餐桌前坐下,「吃早餐,有你喜歡的香蔥面包、維也納牛女乃面包,搭配伯爵女乃茶,面包是剛出爐的,趁熱吃。」
我只是進來參觀一下而已……冬寧來不及把話表明,裝面包的白色餐盤已放在她面前,香氣直鑽入鼻腔內,一杯女乃茶也斟好了。
曾耀人吃著總匯三明治,主人已經開動,客人若拒絕反而失禮。
冬寧吃著香噴噴的面包,好奇的看看曾耀人又看看曾詠詠,啊,真是賞心悅目,笑眯眯的把眼楮都眯成半月型。「你們真的真是堂兄妹?好可惜喔!你們兩位俊男美女在一起的畫面真是超唯美的,當兄妹太可惜了。」
曾耀人听了,臉上冒出三條黑線。
曾詠詠強忍住爆笑的沖動,從小被堂哥欺壓慣了,看到對家人傲慢無禮的他錯愕吃癟的樣子,真是太爽了。
不過看樣子賴冬寧真的將他們全忘了,連她深愛曾耀人的感情也遺失了,曾詠詠放心之余亦不免懷疑,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冬寧吃完早餐便直接道謝離去,太帥的桃花不要采。氣氛頓時凝滯起來。
懊冷喔!曾詠詠下意識的輕撫手臂,小心翼翼地賠笑臉,「哥,別心急,或許她下個月便恢復記憶。」
「或許她一輩子不會恢復記憶。」ok,那又何妨?曾耀人心中自有打算,但他確定堂妹是另外的意思。「你可以回去了,告訴祖母和我爸媽這個好消息,讓他們也開心一下。」
臉上的假笑快掛不住,改以幽怨的表情上場。
「哥,你怎麼這麼說?沒人期待冬寧失去記憶。」
「當然,世事難料,沒有人能未卜先知。」他不置可否地撇撇唇笑了。「你和孔少軍已展開浪漫的‘邂逅’?」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我二十七歲,孔少軍才二十五歲。」她寧可企業聯姻嫁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也不想被朋友們笑「啃女敕草」。
「這不是正合你意?嫁一個年輕的丈夫,好提醒自己不能中斷保養、健身,永遠比丈夫看起來有活力,正好滿足你愛美的虛榮心。」
這家伙如果不是她堂哥,她老早拍桌瘋罵,沒辦法與他共處三分鐘。可是,人的命運就是這麼怪,沒有十全十美的。她生來便是富家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原該活得像只驕傲的孔雀,奈何父母緣薄,頓失依靠;雖然曾家的長輩們沒讓她受到委屈,一樣錦衣玉食,花錢不手軟,但總是感到不滿足。
說她是曾家嫡親的孫女,但長輩們的心血和注意力全放在曾耀人身上,除了他是唯一的男性繼承人,本身的條件更好到令人眼紅,端正俊美的五官,修長的體格有一雙運動家的長腿,聰明機智,精明干練,即使是血統優良的曾家也難得生出這樣的完美人物。
但那只是外表。曾耀人的內在性格是機車難搞、冷情冷漠,明明家人幾乎都在討好他,他對家人絕對說不上有情,不時教人涼意直透骨髓。
所以在十六年前的某一天,他說他在外婆家撿到一個被人拋棄的小阿,他說他要養她,那是他一個人的寵物女圭女圭,不給他養就要住在外婆家不回來了。
那是賴冬寧。後來證明她是父母雙亡、姐姐拋下她跟著生父回家的可憐小女娃,因為曾耀人始終牽住她的手不肯放,見她怕生還將她抱起來。曾女乃女乃只好讓步,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有多討厭跟人牽手,更別提擁抱。
沒有人知道曾耀人的心里想什麼,他到底看上一個六歲小女娃哪一點?幾個月後賴春田找上門來,他長住美國,預備帶冬寧回美國生活,曾耀人二話不說,把冬寧藏了起來,將雙方長輩搞得人仰馬翻,幾欲抓狂。
任性到令人發指的家伙!
曾詠詠也不知道叔叔和女乃女乃後來是如何與賴春田協議,賴春田後來決定回台定居,只是他每次去美國工作均長達數月,冬寧便交由曾家照顧。就這樣,曾耀人才答應將冬寧交出來,讓賴春田帶回家。
曾詠詠把冬寧當初一個小妹妹看待,但她心里明白,不論是女乃女乃或叔叔嬸嬸都在等待,等待曾耀人有一逃讜賴冬寧沒興趣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等竟然等到冬寧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等到曾耀人已屆適婚年齡,想與他聯姻的名媛淑女排一長列,而曾耀人卻嗤之以鼻,說他根本不想結婚,如果一定要結婚他只跟冬寧結婚……
這已遠遠超出女乃女乃和叔叔嬸嬸所能包容的範圍,他們寧可收可愛的冬寧當干孫女。干女兒,但不能接受一個父不詳的小甭女成為曾家未來的女主人,完美的血統不容破壞,誰知道會生出什麼樣的子孫來?
所以,若是天佑曾家,機緣巧合讓賴冬寧從此消失在眼前,他們一定會把握良機,即使被批評狠心也不在乎。
他們真的這麼做了,成功地讓曾耀人絕口不提賴冬寧,以為從此瞞天過海,不必擔心賴冬寧突然又出現在曾耀人面前,誰得想到……
曾詠詠心中感嘆,「有緣的人果真拆不散嗎?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也能重逢!
堂哥是得償所願,但是我可慘了……不過,能親眼目睹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堂哥在女人面前吃癟的樣子,還是很爽。」
這樣一想,心理多少平衡一些。
不過,見他面色不善,她努力擠出甜甜的笑容,「看過冬寧出車禍時的照片,對照目前的模樣,很慶幸她恢復得這麼好。」夠巴結吧!
「她在加護病房躺了兩個月,你一次也沒探望,現在又何必說這些。」銳利的眼神如刀般刺入她的眼底,曾耀人不容她打馬虎眼,「一個月後,我要見到你和孔少軍已正式交往。」
「你一定要這麼狠嗎?」
「話不要說太滿,搞不好交往之後你會緊抓住孔少軍的褲管不放,反過來拜托我幫你設計孔少軍進禮堂。」
被狠辣!只要曾耀人敢說這種氣昏美女的話。
「我說過,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男人……」
「沒試過怎知不喜歡?年輕力壯的才適合當種馬,努力為曾家開枝散葉。」他皮笑容不笑地看她,令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排排站。
她雙手抱胸,防備地瞪著他。
「你以為這行得通嗎?女乃女乃和叔叔嬸嬸能由著你胡鬧嗎?你喜歡冬寧我OK,你非冬寧不娶我也沒意見,只要你能說服長輩,你大可和冬寧生孩子,拜托不要傷害我變成曾家的罪人。」一股作氣的抗議完畢。
「就讓曾家絕後好了,終止魔咒。」他冷笑,大有「一拍兩散」的氣魄。
「你你你……你不是認真的吧?」曾詠詠不可思議的叫出聲。「你身為曾家男丁,怎麼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大逆不道的話?」
「大逆不道?」他玩味一下。「挺不賴的形容詞,我喜歡。」
他瘋了嗎?因為冬寧不理他而瘋了嗎?
「哥——」
「滾!」
別山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