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下來,黎芷丹覺得自己糟透了。在陌生男人家過了一夜不說……不對!說陌生男人也許還太客氣,她壓根連對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今早明明時間都快來不及了,她還得折回家換套衣服。結果想當然耳,到學校時自然已早不到哪去。
所幸她第三節才有課,而且是惡魔雙胞胎那班的課。
不消說,連著兩堂課下來,她的自信心再次嚴重受挫。
一整天的不如意,她懷疑自己還能更糟。
既然如此,她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于是她讓人知會雙胞胎,要他們放學後到教職員室來找她。
她要當面問個明白,他們處處針對她的原因。
放學後,學生們陸陸續續離校,教職員室的同仁也走得差不多了,黎芷丹卻仍未見到雙胞胎的身影。
也許他們根本沒把她當一回事,學校一放學便早早走人了。
直到教職員室里最後一個同仁也走了,她終于相信,自己被雙胞胎給晃點了。
她雖懊惱,卻也莫可奈何,只得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黎芷丹回過頭,只見雙胞胎倚在門邊,吊兒郎當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扁。
她告訴自己別在意,至少因為他們的姍姍來遲,她得以避開同事跟他們私談,多少替自己保留了顏面。
「黎老師有事找我們?」葉耕勤明知故問。
廢話!黎芷丹很想這麼說,但身為一個老師,她不能這麼對學生說話。
「是啊,有事情跟你們談談。」她勉強自己扯出一抹笑容。
「黎老師有什麼事嗎?」這回問話的是葉耕謙。
只不過兩人長得實在太像,黎芷丹根本分辨不出他們誰是誰。
不過那不重要,反正他們對她而言,就是兩個混蛋死小表。
攤牌的時刻到了,盡避她已經下定決心,但真要開口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也許該說是問不出口才對。
畢竟她為人師表被學生考倒已是不光彩,這會如何反過來質問人家,為何處處針對她?
雙胞胎顯然也明白她的難處,非但無意為她解圍,還一臉等著看她笑話的表情。
葉耕謙故意催她,「黎老師不是有話要對我們說嗎?」
黎芷丹哪里會看不出來雙胞胎存心戲弄她,牙一咬,她豁出去道︰「說吧!我跟你們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過節?」葉耕勤裝腔作勢,「黎老師怎麼會這麼想?」
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他們在作戲,在嘲弄她,但為了弄清楚真相,她知道自己非忍下來不可。
他們想逼她自個說出口招來難堪,她偏不叫他們如意。
「我為什麼會這麼想,相信你們應該都很清楚才對。」說完,她還不忘補了句,「畢竟你們是全校公認的天才學生。」
這樣一來,他們要再繼續裝傻,等于是反過來侮辱了自己的智商。
其實,雙胞胎一直在猜、也一直在等,她什麼時候會忍無可忍的找他們攤牌。
是以,對于她今天找他們來並不感到意外,也打算跟她把話攤開來講。
畢竟,惡整一個人是很痛快沒錯,但若對方壓根不明就里,可就讓這份痛快打了折扣。
拔況,她就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拿他們莫可奈何。
「看來黎老師是真的不記得了。」葉耕謙開了個頭。
記得?她該記得什麼?
難不成自己跟他們真有過節?
問題是,不太可能啊,來到這間學校之前,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們。
見她仍是一臉茫然,葉耕勤接腔,「我還以為老師起碼會對我們的名字有印象,畢竟同名同姓又是雙胞胎,這世界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對。」
名字?她為什麼要對他們的名字有印象?
納悶之余,黎芷丹在心里咀嚼起兩人的名字。
葉耕謙……葉耕勤……
驀地,一抹塵封已久的童年記憶倏地閃過她腦海。
「你們是瘌痢頭的弟弟?!」葉家那對雙胞胎!
黎芷丹氣自己居然如此的遲鈍,直到現在才記起來。
不料,她不經意月兌口的一句話,立刻惹到了他們。
「不許你這麼說大哥!」
「大哥才不是瘌痢頭!」
黎芷丹一怔,沒料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會引來如此大的回響。
問題是,她又沒說錯。
由于她的想法全寫在臉上,看在他們眼里更是氣惱。
「大哥的頭早就好了,還比你好看幾百倍。」
雙胞胎這麼一說,反倒顯得她長得多麼不堪。
女人嘛,哪容得人家批評她的長相。
「他本來就是瘌痢頭。」黎芷丹想也不想便回嘴,雖說她其實沒有那個心。
明白自己這樣實在很幼稚,可她就是氣不過,尤其他們又處處針對她,以致這會也顧不得為人師表的身分了。
「你……」
「我什麼我,難道我說錯了?」得知他們居然是當年那兩個小表,她的態度不再客氣,「只不過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們居然是葉家那兩個愛哭鬼。」
彬許是弄清楚了他們的底細,面對當年的手下敗將,她頓時信心十足。
尤其教職員室里的同仁早走光了,她更是毫無顧忌。
青春期的男孩子畢竟是好面子的,陳年糗事被人這麼掀了開來,面子頓時掛不住。
「你說誰是愛哭鬼?」
「吵輸了就找人哭訴告狀,不是愛哭鬼是什麼?」此時的黎芷丹早已全無為人師長的自覺。
忍了他們這麼久,好不容易逮著了他們的死穴,她非得狠狠的出口怨氣不可。
「你……」心高氣傲的雙胞胎氣煞了。
終于佔了上風的黎芷丹難掩得意。
明白繼續跟她翻陳年舊帳注定只有吃癟的份,這一局他們認了,但是她囂張的態度,他們記下了。
「咱們走著瞧!」
氣焰正盛的她,想也不想便頂了回去。「怕你們不成!」
這下子,雙方算是正式杠上。
短短幾天,黎芷丹已經嘗到逞一時之快的苦果。
雙胞胎對她的惡整化暗為明,不再只是單純的出難題為難她,甚至在她被考倒時,大剌刺的開口嘲弄,搞得她顏面盡失。
加上他們各種小動作不斷,她的處境可想而知。
偏偏,礙于師長的身分她又無法做出反擊,只能一直處于挨打的劣勢。
幾天下來,她幾乎瀕臨爆發邊緣,極需要發泄。
中午用餐時間,她找了間餐廳,點了一桌子的菜,像要撐死自己似的猛吃。
從小,每當她生氣又找不到出氣筒時,就會靠吃東西來泄憤。
像是把眼前的牛排看成雙胞胎似的,黎芷丹手上的刀與其說是在切,還不如說是在剁來得貼切。
從剛才開始,伊瑞彥就注意到坐在不遠處的黎芷丹,而坐在他右側的高仲威也注意到了她的情形。
「天啊!那女人是跟牛排有仇是不?」高仲威懷疑的問。她根本不是在吃牛排,而是在剁牛排。
背對著黎芷丹的葉裕皓還來不及會意,伊瑞彥已接著答腔,「看她點的那一桌菜,想撐死也不是那種吃法。」
葉裕皓順著兩人的視線回頭望去,「小丹?」
听到他這麼一喊,同桌的兩人也感意外。
「你認識她?」伊瑞彥好奇的問。
雖說這回她沒有喝醉,但她的情況看在葉裕皓眼里仍不尋常。
他點頭算是回應了好友的問題,跟著起來道︰「我過去一下。」便往她走去。
黎芷丹壓根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仍一個勁的對著牛排砍殺。
葉裕皓不禁發噱的開口問︰「心情不好?」
冷不防冒出來的問話,讓她嚇了一跳,猛一抬頭,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懊上相的男人!
見她不出聲,葉裕皓只當她被自己的突然出現給愣住。
「我可以坐下來嗎?」
坐下?他要坐下來?!黎芷丹懷疑自己听錯了。
難不成她走桃花運了?
「可以。」
葉裕皓坐下來又問︰「心情不好?」
「呃?」她一時不明白他為何以如此一問。
他對著一桌子的菜肴示意,她這才想起自己點了一桌子的菜。
天啊!她居然讓個大帥哥看到她像頭母豬似的大吃大喝?
黎芷丹困窘不已,簡直想一頭撞死算了。
「要談談嗎?」葉裕皓問。
雖說她這回不是借酒澆愁,但大吃大喝也不是辦法,所以他才不放心的過來看看。
談?談什麼?
見她不開口,他也不逼她,「這麼吃法會吃壞肚子的。」
擔心他誤會自己是個大飯桶,黎芷丹急忙解釋,「我沒有要全部吃完。」
葉裕皓笑了笑,「那就好。」
像是不放心,她又補充道︰「我不常這樣子。」她試圖扭轉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我知道。」
听到他這麼說,她非但不覺得開心,反而感到沮喪。
他根本就只是在安撫她,畢竟他又不認識她,怎麼知道。
芷丹想再澄清,卻又擔心越描越黑,只能在心里頭暗自懊惱。
見她又不說話,葉裕皓不由得懷疑,自己難道真的這麼不得她緣?
想起她那天匆匆跑掉的事,葉裕皓心一橫的問︰「為什麼跑掉?」
跑掉?她沒有跑啊!
葉裕皓從口袋里取出一只耳環,「那天你走後,我在床上撿到的,應該是你掉的吧。」
猛一見到自己遺失的耳環,她訝異的喊著,「我的耳環!」
「另外一只還在吧?」他將耳環交還給她。
接過耳環的瞬間,黎芷丹像是想通了什麼,「是你?」她怎麼也沒料到跟自己共度一晚的陌生男人,居然是眼前的大帥哥?
聞言,葉裕皓一怔。她該不是現在才認出他吧?
這麼一來,兩人聊了半天又算什麼?
「需要這麼驚訝嗎?」葉裕皓好笑道。
黎芷丹直覺反應,「我不知道是你。」
這話讓葉裕皓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的長相前後有差那麼多嗎?需要花上這麼久時間才認得出來。
「現在知道了?」
「知道。」她心里直覺得後侮,那天不該跑走的。
這時,一道男聲突然插了進來,「你這家伙,說過來一下,這一下也未免太久了些。」說話的人是高仲威,他跟伊瑞彥結完了帳才過來。
罷才兩人在那頭瞧見她的吃相直覺得不敢恭維,這會走近一看才發現,她長得倒也挺俏麗的。
「介紹一下吧,阿皓。」伊瑞彥道。
阿皓?原來他叫阿皓。黎芷丹暗自竊喜得知他的名字。
「小丹,這是阿威跟阿彥。」葉裕皓為她引薦。
听到葉裕皓對自己的稱謂,黎芷丹心下更是喜不自禁,壓根沒想到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就這樣?」高仲威覺得好友的介紹也未免過于簡單。
黎芷丹趁機拉近跟葉裕皓的關系,「你們好,我叫黎芷丹,是阿皓的朋友。」
「原來是阿皓的朋友。」伊瑞彥語帶曖昧。
葉裕皓哪里會看不出兩個好友存心攪和,問題是他可不認為在她心情欠佳時攪和恰當。
「該走了。」他決定將兩個好友帶開。「記得別再吃了。」他再次提醒她。
他要走了!
見他站起身準備離開,黎芷丹急了,想也不想便月兌口說︰「你還沒有給我你的電話。」
盡避意外她會跟他要電話,葉裕皓還是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需要幫忙的時候來找我。」
黎芷丹接過名片喜孜孜的直點頭。
三人一離開她的視線,高仲威跟伊瑞彥隨即對好友展開逼供。
「你這家伙,居然瞞著我們交了個女朋友。」高仲威率先開炮。
「還喊得那麼親熱,叫人家小丹。」伊瑞彥也加入揶揄的行列。
見他們越說越煞有其事,葉裕皓澄清道︰「小丹是我兒時的玩伴,前些時候才遇到。」
「是嗎?」兩人對他的話大感懷疑。
「或者你們以為我有辦法瞞過你們的耳目認識別人?」
這話倒是說得不假,三人從高中認識到現在,彼此間幾乎沒有秘密,要是他真交了女朋友,他們沒道理不知道。
「這麼說來,就是青梅竹馬嘍!」伊瑞彥仍不放棄調侃好友的機會,「長大後再次重逢,一時天雷勾動地火,難保不會擦出什麼火花。」
「對象是小丹的話,你們大可放心。」他向來不得她的緣,能擦出什麼火花?
「怎麼,你對人家不滿意?」高仲威不解的問。
「我滿不滿意不重要,重點是小丹跟我絕對不可能。」
「這麼有把握?」伊瑞彥不免好奇。
「那是你們不了解小丹。」
見好友說得如此肯定,高仲威想起他提過的兒時玩伴,「她該不會就是你上回說過,不喜歡你這種調調的兒時玩伴吧?」
「現在你們懂了吧?」
「這樣也好,否則我可要替你擔心了。」伊瑞彥突然開口說道。
「擔心什麼?」
「長相嘛,俏麗是俏麗,就是那吃相……」想起她狼吞虎咽的模樣,他就不敢恭維。
想起她氣鼓鼓猛吃東西的模樣,葉裕皓微微笑。那丫頭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別說我沒提醒你,這話可千萬別在小丹面前說。」他向他們提出警告。
「為什麼?」
「除非你想找苦頭吃。」他可沒忘記雙胞胎被她強逼著吞下整條吐司的情形。
「這麼悍?」
葉裕皓但笑不語。
整個晚上,黎母都能感受到女兒的好心情,這讓她頗感意外。
因為女兒每天一進門便開始劈哩啪啦咒罵起雙胞胎的不是。可奇的是,今天從她下班回來到現在,卻沒听她咒罵半句。
黎母忍不住懊奇的問︰「雙胞胎今天沒給你氣受?」
想起雙胞胎的惡行,黎芷丹當下又是怒氣難平,「他們怎麼可能沒給我氣受?」
見她如此氣憤,黎母索性勸道︰「真做不下去就把工作辭了。」畢竟工作最要緊的是開心。
在她看來,雙胞胎不過是跟她開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是她自個性子倔又不服輸。
「不行!」她一口拒絕母親的提議,「我要真把工作辭了,不就等于承認怕了他們?」
必于辭職她不是沒有想過,只不過這樣一來,等于是變相向他們低頭示弱,這種沒骨氣的事,打死她也不干。
「唉!你這孩子,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跟小阿子計較。」
「什麼計較,明明是他們存心找我麻煩。」她對母親的偏頗提出抗議。
「他們只是在跟你鬧著玩。」她倒覺得是女兒自己看得太過認真。
「鬧著玩?」她無法苟同母親的說法,「這一點也不好玩。」
「那就把學校的工作辭了,另外去找份有興趣的工作。」
「不要!」黎芷丹斷然拒絕,臉上的神情不難看出她是決心跟雙胞胎卯上了,雖說眼下的她一直處于挨打的劣勢。
明白她的倔脾氣,認真起來比誰都來得固執,黎母也不再勸她。
「好吧,那是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黎母言歸正傳。
說到這個,黎芷丹的興致可就來了,「媽,你一定不相信,今天中午我在餐廳遇到一個很棒的男人。」
「喔?」
前陣子女兒跟男朋友分手,天天高唱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還擔心她會因此對男人失去信心,如今看來顯然是多慮了。
「他撿到我的耳環拿來還我。」她已經決定,要將那只耳環當成自己的幸運物。
「所以你就喜歡上人家了?」她的想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簡單。
「媽,你不知道,他真的長得很俊。」她對他是一見鐘情。
「那人家怎麼說?」黎母決定先了解對方的看法。
黎芷丹根本沒把母親的話听進去,逕自宣示道︰「我一定要追到他。」
黎母詫異不已,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主動?
「你不是才剛認識他?」
「所以才要把握機會啊!」畢竟她險些就錯過他了,還好有那只耳環在。
「你知道怎麼聯絡人家?」
她立刻得意的接腔,「我已經跟他要了電話。」
頭一遭見面就主動跟人家要電話?黎母懷疑自己到底生了個什麼樣的女兒。
不過女兒難得遇到欣賞的人,雖說是主動了點,她倒也滿支持的。
必到房里躺在床上,黎芷丹忍不住拿向葉裕皓要來的名片,瞧個不停。
她喃喃的念著著名片上頭的名字,嘴角痴痴的笑了開來。
生平頭一遭對男人一見鐘情,問題是,該怎麼讓人家也喜歡她呢?
雖然當著母親的面夸口說要追到人家,但是要怎麼追呢?
這可難倒他了。
雖說黎芷丹是有過欣賞的對象,卻從不曾強烈到讓她興起追求的,就連當初跟顏育杰交往,也是他采取主動。
這會,她該怎麼做才能讓葉裕皓注意到她,進而喜歡上她?
也許,她該厚著臉皮自個找上門去。問題是,要找什麼藉口呢?
總不好冒冒失失找上門說要追他吧?這樣一來不把人家嚇跑才怪。
她想到累了、倦了,甚至迷迷糊糊睡去,還是沒想到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