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剛下班的津熙和夏婉蓉一塊回到住處。
快到家門口時,夏婉蓉率先發現聶承禹的身影,一張臉瞬間變色,「津熙,你看!」
其實津熙也早就發現到了,兩人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見過面,她沒料到他會來此。
聶承禹看見津熙,便一語不發的朝她走來。
「津熙……」夏婉蓉害怕的躲到她身後。
他走到津熙面前站定,深深的凝望向她。
知道他有話要單獨對她說,津熙對一旁的夏婉蓉道︰「你先進去吧!」
夏婉蓉自是求之不得,可又放心不下她,「那-……」
「我沒事,一會兒就進去了。」
得到她的保證,夏婉蓉才怯怯的先行進門。
終于,夏家大門前就只剩下兩人。
「聶氏已經收手,不再針對楊氏建設跟紀達了。」聶承禹突然沒頭沒尾的冒出一句話。
沒想到他一開口會是跟自己說這個,津熙有些反應不及,跟著才想通這兩天那些人為什麼不再來騷擾她。
「今後那些人再也不會出現了。」他同意收手的交換條件,便是他們從今以後必須在津熙眼前消失,不得再騷擾她、傷害她。
盡避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說的是真的,但津熙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
想到今後將徹徹底底擺月兌自己的父母親,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覺得難過。
「對不起。」
他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她感到相當意外,不確定他的道歉所為何來。
「為什麼道歉?」
「我以為是在幫你出氣,結果卻在無意中傷了你而不自知。」他的語氣滿是自責。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津熙不覺怔然了。
在旁人眼中,都只看到楊、紀兩家人頻頻向她示好、對她低聲下氣,卻不知道他們的行為只是讓她更覺得自己不值。
「不重要了。」反正那些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然而,他卻不這麼想,「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就連我也不行。」
听出他語氣里的自責,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不怪你。」
凝視著她,聶承禹道出自己的來意,「留在我身邊好嗎?」語氣不再是平日那麼冷酷。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神色一正,語氣恢復漠然,「在飯店的時候,我已經說過……」
「沒有人會對一個殘廢的雇主許下終身的承諾。」如果不是因為她對他有情。
「是沒有。」她承認。
他以為她終于卸下了保護膜,心里正欣喜不已,不料……
「因為你復原了。」她許下的是一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承諾。
他再次同她的話跌入谷底,但這回他並未感到憤怒,因為他知道她的不安,明白她害怕受傷。
「為什麼不肯承認?」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卸下她的防護。
「我已經說了。」
「那不是你心里的話。」他望著她的眼眸道。
津熙頓了下才開口,「我很清楚自己說了什麼。」語氣里的冷漠與其說是在反駁他,倒不如說是在壓抑自己。
一直知道她的心受了傷,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傷得有多深,甚至不惜封閉自己的心。
她以著冷漠不斷壓抑自己,受了傷就只能在暗夜里獨自舌忝舐傷口。
這樣的津熙讓他心疼,「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的傷口復原?」他語氣里的溫柔,是過去從未有過的。
她的心一凜,不肯承認,「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懂。」聶承禹看著她,「只是不想面對。」
津熙無語,知道他是真的看穿她的內心,就算她開口否認,也無法改變他心中的認定。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她佯裝漠然。
「看著我。」他伸手輕撫上她的臉龐。
他深邃的眼眸讓津熙想逃。
他做出承諾,「我會撫平你心底的傷口。」他一定會。
她的心撼動了下,無法言語。
「讓我證明。」只要她肯回到他身邊,要他做任何事他都願意。
「我得進去了。」害怕自己會動搖,然後再次受傷,津熙極力壓抑下心中的悸動。
語畢,她轉身想逃離,聶承禹卻握住她的手臂。
她沒敢看他,因害怕面對他太過懾人的目光。
「我不會放棄。」如同在飯店那回,他再次向她宣示自己的決心。
沒有上回的霸氣,有的只是堅定。
聶承禹堅定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抬起眼來望向他。
看著他,津熙伸手拿下他抓住自己的手,轉身走進屋里。
即便沒有回頭,她也知道,他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
聶承禹沒有放棄,卻也沒像上回再采取任何強烈的手段,他只是耐心等待著她卸下防護。
每天一下班,他就將車停在夏婉蓉家對面的馬路,沒有上前按門鈴,也沒有去找津熙,有的只是默默守候。
他雖什麼也沒說,但津熙心里卻很清楚,他一直在等她答應回到他身邊。
時間不斷流逝,津熙的作息一切如常,聶承禹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卻依舊守候著。
而這期間,夏婉蓉由原本對聶承禹的恐懼到漸漸不再害怕,甚至是轉為同情。
由于他總是下班後過來,跟津熙幾乎是沒有踫面的機會,除非是她出門等垃圾車,只不過,這兩天倒垃圾的都是夏婉蓉。
這樣的情形並沒有讓他喪氣,反而更耐心的等候。
他知道,她的逃避是因為掙扎。
倒是夏婉蓉,雖沒跟他當面接觸,卻天天透過窗戶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向津熙轉述。
一如這會兒,她又站在窗邊看著他發動車子離去。
他總是這樣,下班後過來,待到夜深才離開。
拉上窗簾,夏婉蓉回過頭開口,「走了。」
津熙雖然坐在沙發上,沒有親眼看到他離開,但車子的引擎聲早已傳入了她的耳膜。
打從她拒絕他的隔天再度見到他,他沒有向她走來,只是一語不發的看著她,那時她便明白他的用意。
接下來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今天,聶承禹依然在等待,用等待向她宣示他的決心。
然而,這份決心卻讓她害怕,怕自己會動搖,所以她選擇待在屋里,讓夏婉蓉出去丟垃圾。
「不過明天肯定還是會再來。」夏婉蓉嘆了口氣。
盡避嘴巴上沒說,但津熙知道她說的沒錯,明天還是會再見到他。
夏婉蓉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臉上的神言又止。
津熙看出來了,卻不打算開口問。
終于,夏婉蓉還是忍不住,試探性的對她說︰「其實,他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津熙看了她一眼,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她一直認為她對聶承禹心懷恐懼。
「對不對,津熙?」她執意要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津熙哪里會不了解她,知道她其實是有其他話想對自己說。
明白自己橫豎都得听,她干脆道︰「說吧!」
夏婉蓉如獲特赦,迫不及待的問︰「津熙,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啊?」
沒有回答,她心里清楚這個問題並不存在。
「還是你也覺得他不好相處?」夏婉蓉再度提出質疑,「可是上回在公司,你也沒說他不好相處啊!」
「不是。」
「那是為什麼?」她不解。
津熙不發一語,不想對人剖析自己的心。
等不到回應,夏婉蓉自顧自的說︰「你不愛說話,他看起來也是,你是不是怕悶啊?」
津熙因她歸納出的結論,翻了個大白眼。
怕悶的人該是她才對吧!
「你說呢?」
被這麼一問,夏婉蓉傻笑的回答,「好像不是喔!」
津熙懷疑自己還能說什麼。
「不過說真的,像他那種人,」她趕忙又補充,「我是說他的個性跟身分,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每天到心儀的女人家報到,卻只默默的守在門外。
津熙也沒料到聶承禹會這麼做。
留意著她的神情,夏婉蓉又說︰「就算是一般人,如果不是真的有心,應該早就放棄了吧!」何況聶承禹還不是一般的人。
津熙自己也不確定,她究竟是想等他放棄,還是……
「本來我覺得他對你一定不好,可說真的,現在連我都覺得比不上他。」她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待津熙的。
聞言,津熙只能靜靜的看著夏婉蓉,無法反駁。
「像他那樣的人,應該不會輕易對人家好吧?」
是不會,她心里很清楚。
「你或許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喔!」
听著,津熙的腦海里,不自主的想起聶承禹對她的點點滴滴,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讓他如此對待的人。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應該會幸福吧?」夏婉蓉直直望著她。
幸福……
津熙不確定自己是否可能擁有,過去她一直未曾擁有過,每當她想要去奢求,換來的總是受傷。
看不出她到底怎麼想,夏婉蓉索性直接開口問她,「津熙,你真的不跟他回去嗎?」
津熙挑了挑眉,以為她該是恨不得自己永遠住下才對。
「-希望我跟他回去?」
可能的話,夏婉蓉當然比較喜歡有她一塊同住的感覺,但聶承禹的真心讓她動容。
「他應該是在等你吧!」否則有誰會每天一下班就過來報到,而且什麼事情也沒做,就只是守在那兒。
津熙沒有答腔,懷疑他的等待能有結果。
上班時間,津熙接到總機小姐的內線,說樓下有人找她。
猜不透會是誰,她帶著疑惑下樓,沒想到,來人會是聶萬申。
像是沒看出她的意外,他開口提議,「陪我到外邊走走吧!」
盡避對他的突然造訪感到意外,但津熙並沒有拒絕。
走在人行道上,聶萬申像是不經意提起似的說︰「昨天阿禹那孩子回來跟我一塊吃飯。」
不用他多做解釋,她也知道那有多麼難得。
「是嗎?」不想表現出對聶承禹的關注,她語氣刻意冷淡。
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老人家就是這個樣子,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也要拿出來說一說。」
津熙可不會真這麼認為,不過她並沒有提出反駁。
「我們還聊到了跟韋家的婚事。」
聞言,她心頭一怔。
「這事你知道吧?」他明知故問。
她沉默的點點頭,心里暗忖他跟她談起這事的用意。
「韋家打電話來時,我才知道阿禹已經拒絕了。」
盡避早就知道,但這會兒听到聶萬申證實,她仍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我原先還以為阿禹會同意的。」他留意著她臉上的變化,「那孩子沒跟你說過吧?」
不確定他指的是什麼事,不過她也注意到,他的問話有些奇怪。
按理說,她跟聶承禹只是看護與雇主的關系,他有什麼理由要跟她談論什麼事情?
聶萬申自顧接著往下說︰「上回我到他公寓去,就是為了跟他提這件事,那時他一口就答應了。」察覺到她的神情起了細微的變化,他滿意的解釋,「阿禹對韋家那丫頭沒有感情,你應該看得出來才是。」
兩次見到韋珞婷,聶承禹對她的態度,津熙自然一清二楚。
「之所以會答應,純粹是因為那孩子把婚姻當成一場交易。」
了解聶承禹的個性,她知道他說的沒錯。
「現在他卻改口拒絕了韋家。」
察覺到聶萬申語氣的轉變,她不禁再次暗忖起他的來意。
「听說阿禹最近下班很準時……」
听到這話,津熙立刻猜到,想必他是將她當成了阻礙兩家企業聯姻的絆腳石。
「他是去看-吧?」聶萬申問。
津熙沒有回話,知道他其實已知道答案。
聶萬申笑了笑,「那孩子以前不會這樣的。」
他雖面帶微笑,但在她听來卻像是在指責。
「阿禹拒絕韋家的婚事,以及近來的一些反常行為,應該全是因為你吧?」
就算他沒有明說,津熙也能猜得到,他對聶氏為難楊氏企業與紀達的事也很清楚。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能改變那孩子。」
他無預警的轉移話鋒讓津熙一楞。
「是你讓那孩子有了愛人的能力。」
津熙听胡涂了。她原以為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叫她離開聶承禹。
「只不過,我沒料到最後改變的人,只有阿禹那孩子。」說這話時,他的視線直直的望進她眼里。
怔楞中的津熙一聲不吭。
「人一旦受過傷,會害怕再受傷也是人之常情。」他停頓了下,「問題是,過度害怕有時反而會錯失了身邊的幸福。」
听了他的話,她的眼神頓時變得復雜。
「別忘了,阿禹那孩子也受過傷。」他提醒著。
津熙了解他的意思,聶承禹的傷她全看在眼里。
「受過傷的心往往更懂得珍惜。」
聶萬申末了的這句話,在津熙的心湖里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靜靜的看著她,不再多說什麼。
夏家大門前,聶承禹從駕駛座上下來,隨即看到夏家門口站了抹縴細的身影。
津熙站在那兒深深望著他,腳邊放著行李。
兩人凝視著彼此,幸福的微風悄悄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