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回來的冬淨因為接受了好友的提議,打算跟弟妹提起周末不在家的事。公司要開發的山坡地地主很難搞定,所以她決定不管多困難,周末這兩天的時間她都要用來說服對方。
鎊自約了朋友趕著出門的弟妹因為被姊姊留下而有微詞,「有什麼事不能等晚點再說嗎?」
冬淨懷疑他們現在出去不到半夜根本不會進門,「只是要告訴你們這周末我會出差兩天。」
「姊周末不在家?」
「對,因為星期一還要上班,最晚禮拜天晚上就會回來。」
孫國豪一听,連忙說︰「那姊要先給我們錢,不然叫我們吃什麼?」
「不是前天才給過你們?」
「姊才給那麼少,哥跟我怎麼可能夠用?」孫采玫幫著兄長一塊要錢。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弟弟妹妹的個性,冬淨看他們這樣還是不免感到失望,心里多少也覺得挫折。
「爸媽留下來的錢跟我的薪水根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才能拖到國豪今年大學畢業,采玫也要升大三,如果不能節儉——」
「拜托姊,妳別又開始念了行不行?」孫國豪不耐地打斷她。
孫采玫也跟著催促,「快點啦,我跟朋友約見面要遲到了。」
冬淨看弟妹這樣,考量到周末兩天自己不在,擔心真有什麼突發狀況,終于還是從皮夾里取出兩張千元大鈔。
兄妹倆各自拿了錢後便做鳥獸散,根本無暇再跟姊姊多聊一會。
看在冬淨眼里挫折更深,畢竟自己也才不過二十六歲,如果不是基于對父母的承諾也早累了。
案母相繼過世後,冬淨一肩扛起家里的責任,忙著賺錢的她並沒有太多時間跟弟妹相處,彼此間的感情也逐漸疏離。
然而,最令冬淨感到寒心的是弟妹的不懂事,全然沒有看到她的付出。
對他們,她的要求並不高,只希望他們能夠成視詆事,無奈就連這點要求也是奢望。
幾度失望下來,現在的冬淨只在心里告訴自己,等弟妹各自完成學業找到工作獨立後,對他們的責任也就告一段落。
雖然說她心里其實也懷疑,等到那時候自己真能灑月兌地卸下對父母的承諾?
不管怎麼樣,現在的冬淨也只能這麼告訴自己。
雖然說事先就知道公司要開發的是北投的一塊山坡地,冬淨還是沒有想到地點會如此的偏僻。
所幸,她在捷運站下車後為了節省時間所以攔了出租車上山,否則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到。
拿著從好友那里印來的數據,冬淨找到了地主居住的地方,是間格局不是很大的木屋。
木屋看來雖然不大,但是出乎她預期的頗具格調,除了地點偏僻了點外,並不像一般山上小屋那般破舊。
來到木屋門前,冬淨又確認了眼才動手敲門,不過里頭沒有人響應。
她又敲了幾下門,「有人在嗎?」
木屋里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就在她猶豫著要怎麼做時,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襲來,她下意識回過頭去,赫然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讓她嚇了一跳。
「找誰?」
如果不是男人開口,冬淨還以為遇到只熊。
順著男人的體格往上看,她才看清楚他的高大跟壯碩,尤其男人的樣貌還有些粗獷。
突然被嚇到的冬淨沒能馬上回神,要不是听到對方又問了遍——
「要找誰嗎?」
男人的語氣不慍不火,她才連忙開口,「請問你住在這里嗎?」
看來三十出頭的年紀,冬淨實在懷疑他會是屋主,雖然說他的體格是很適合干粗活沒錯。
「有什麼事嗎?」高泰石看著冬淨,對于她一個年輕女孩會來到這里的目的感到懷疑。
「你好,我想找這里的屋主高先生。」
听到她要找的人是自己,高泰石先是挑眉,跟著才表明身分,「找我有什麼事?」
得到證實,她不免意外,「你是高先生?」
「有什麼問題嗎?」
意識到失言的冬淨連忙否認,「不是,」跟著介紹起自己的身分,「高先生你好,我是寶升建設公司的職員,是來跟你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已經說過不打算要賣地,妳可以回去了。」明白了對方的身分,高泰石無意跟她多說。
冬淨連忙留住準備進屋的他,「等一下高先生,是不是可以請你先听我把話說完,只要耽誤你一點時間。」
斑泰石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是面對建設公司的一再糾纏,心里也已缺乏耐性,尤其上回以為已經跟建設公司把話說清楚,沒想到他們會再派人來。
「該說的之前我都已經說清楚,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妳不需要再浪費時間。」語氣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我知道,可是——」
「如果我是妳,就會把時間留著早點下山,這里離山下還有段距離。」
斑泰石的提醒讓冬淨想起自己沒要出租車留下來,這會真要下山難不成得走下去?
就在她詫異的時候,高泰石已經開了木屋的門進去,回過神的她沒能來得及喊住他。
棒著木屋的門,冬淨試著再喊他,可惜屋子里沒有回應,最終不得不放棄。
走下山的時間里,才走一段路她便已深刻體認到,事先沒讓出租車司機留下來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只是她並沒有太多時間懊悔,因為初夏的山上天氣還不是很穩定,走著走著天空突然轉陰,當她意識到時雨已經落下。
冬淨一驚,本能的加快腳步往山下跑,只是跑不到幾步突然又想起這樣也不是辦法,跟著當機立斷折回山上。
木屋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高泰石開門見到冬淨雖然意外,但看她的模樣也明白了大概。
望著屋外的驟雨,他說道︰「先進來吧!」
听到這話冬淨松了口氣,慶幸他雖然長得粗獷,倒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謝謝。」她在道過謝後進屋。
屋子里給冬淨的感覺一如木屋外頭,讓她感到意外,里頭不大但是簡單干淨,以一個大男人來說算得上難得。
見她站在廳里,高泰石說道︰「自個找地方坐吧!」沒打算跟她多說什麼。
冬淨听從地要找張椅子坐下,跟著又像突然想起什麼地打住。
他打算要進廚房時見她還站著,因而停下腳步。
察覺到他投注過來的視線,冬淨解釋,「因為我衣服濕了,擔心把你的椅子也弄濕。」
經她這麼一提,高泰石才想起她的處境,一身的濕衣服頗為狼狽。
沒有再表示什麼,他轉身走向一道房門。
冬淨沒想到他听完就這麼把自己丟在客廳里,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原以為他起碼會客套地要自己毋需介意什麼的。
就在她拿捏不定地站在客廳時,高泰石突然又從房里出來,手上還多了套衣服。
沒等她會意,他已經先說起,「先暫時換我的衣服。」
彬許是因為沒有想到,也或許是意外听到他這麼說,冬淨看著他遞來的衣服,一時不確定是否該伸手去接。
斑泰石見她沒有動作,隨手將衣服擱到一旁的椅子上,「如果不想換就繼續穿著現在的衣服。」
因為他的語氣听來沒有勉強,冬淨在猶豫了幾秒後伸手拿起那套衣服,「謝謝。」
「浴室在那里。」他跟她指了浴室的位置後才轉身進廚房。
進入浴室里,冬淨才換上衣服就感到一股滑稽,單是他一件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就成了裙子,難怪他另外準備了件休閑短褲給她而不是長褲。
尤其是休閑褲上有帶子,系上後正好能防止褲子滑落,心里不確定是湊巧還是他刻意挑選。
不過冬淨沒有心思多想,因為清楚地意識到換好衣服的自己實在滑稽。
當她回到客廳時並沒見到高泰石的人,因而循著聲音找到了廚房。
「請問……」
廚房里的高泰石回過臉來,冷不防見到冬淨的模樣怔了下,顯然也沒有預期到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會如此地突兀。
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很滑稽,冬淨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是不是有地方可以先讓我把衣服晾干?」
斑泰石看了眼外頭的雨勢,明白一時半刻是不可能停止,于是走出廚房帶她去晾衣服。
只是他並沒有料到,這場雨一直下到晚上也沒有停歇,只得讓冬淨留宿。
至于冬淨,雖然事情發展非她所願,心里多少仍希望能藉此機會再說服他。
晚餐桌上,高泰石也替她準備了晚餐,讓她禁不住再次開口道謝。
「謝謝你。」尤其她沒有想到,他的手藝並不差。
「只是湊巧罷了。」高泰石一語帶過,畢竟山上下雨是常有的事,誰也沒有辦法預料。
餐桌上他沒有再開口,以致冬淨也找不到適當的時機提土地的事。
一直到用餐到了尾聲,接受招待的她才開口,「碗筷讓我來洗吧,晚餐都是你準備的。」
正擔心高泰石也許會拒絕時,就听到他表示,「洗好就放在水槽邊。」跟著離開了廚房。
預期外的干脆多少讓冬淨感到意外,卻也不難感覺得出來他直來直往的個性。
這樣的個性換做其它時候也許是好事,但是對于要說服他賣掉土地則大不利。
既然他已經表明沒有意願要賣掉土地,多半是不可能再改變主意。
只是她都已經留下來了,還是希望能盡最後的努力試看看。
所以洗完碗盤後她回到客廳,打算再跟高泰石談談,卻不見他的人影,跟著想起稍早他進去拿衣服的那間房,因而走了過去。
來到房門前,冬淨猶豫著是否要敲門,房門正巧這時被打開,讓門外的她怔了下。
「有事嗎?」
听到高泰石問起,冬淨顯得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鼓起勇氣道︰「雖然麻煩你,不過是不是可以請你听我說完土地的事?」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自然也看得出來自己的行為不受歡迎,但仍是硬著頭皮拜托,「只要一點點時間,也許你可以接受。」
靶到不快的高泰石對上冬淨哀求的表情,頓了下才開口說︰「我沒有賣地的打算。」
言簡意賅的說法讓冬淨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改變他的心意。
像是不喜歡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連忙開口,「跟我來吧!」
冬淨雖然不明白要去什麼地方,還是跟上他的腳步。
斑泰石帶她來到另一間房,里頭除了張床還有簡單的桌椅。
「晚上妳就先睡這里。」
她看得出來這里應該是間客房,「謝謝。」
彬許是不想再跟她有什麼牽扯,他在點頭後離開。
看著高泰石離去的背影,冬淨內心有著失望卻也不免慶幸,他並不像外表那般鐵石心腸,否則也不會收留她。
夜里,睡夢中的冬淨突然感到一股濕意,像要溺水般地驚醒過來,才發現臉上已經濕了一片。
她下床開了房里的燈一看,原來是屋頂漏水了。
雖然覺得時間有些晚了,但是眼下的情況根本不可能一覺到天明,不得已只得去敲高泰石的房門。
在房門外等待的時間里,冬淨已有預期他的臉色應該不會很好。
然而,開門出來的高泰石只是沙啞著嗓音問起,「有事嗎?」听得出來是被吵醒。
她語帶歉然地解釋,「抱歉,因為房間里在漏水……」
听了冬淨的解釋,他往客房走,她在他身後跟上。
一進客房,高泰石就發現床上的枕頭濕了一塊,跟著不由分說地轉身往外走。
預期他會有所作為的冬淨一怔,不意他就這麼轉身離開,正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時,又見到他提了個水桶進來。
看著他將枕頭拿開把水桶擱到床頭,她雖然可以理解,但是這樣一來晚上更不知道要怎麼睡了,畢竟這才是她去敲他房門的目的。
苞著,她看到高泰石抱起枕頭跟棉被,心里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見到他走出客房,冬淨只能跟上,發現他進了客廳。
斑泰石先是將棉被鋪到長椅上,接著才將枕頭翻面放好。
見他打算讓出房間自己睡客廳,她不免意外,覺得自己似乎鳩佔鵲巢說不過去。
就在她想要開口說什麼時,高泰石回過頭來,「晚上妳就先睡這里。」
一句話讓冬淨怔住,因為出乎自己的預期。
他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有什麼問題嗎?」
冬淨甚至來不及掩飾自己的意外,只能不甚自在地否認,「沒有。」
他解釋道︰「屋里只有兩個房間。」
「喔。」雖然自己一個女孩子家睡在男人房里也不適當,但心里仍不免感到意外。
「沒別的事就早點睡。」
斑泰石說完後離開,留下冬淨看著他的背影不知該作何反應。
必頭看到他鋪好的棉被跟枕頭,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這個男人是體貼,還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躺到長椅上後,她依然無法理解高泰石這樣的男人。
昨夜的雨已經停歇,風暴卻才剛要開始。
「妳是誰」
睡夢中的冬淨被女人的質問聲給驚醒,見到一個穿著亮眼的女人居高臨下瞪視著自己。
她一驚連忙從長椅上坐起,女人跟著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
「為什麼妳會穿著泰石的衣服?」
罷睡醒的冬淨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更別提要回答她了。
「妳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穿著我男朋友的衣服?」
听到女人再次質問,冬淨終于明白她的身分,也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掉進什麼混亂之中。
「我不是……」
等不及她開口解釋,董怡婷已經按捺不住上前拉扯她,甚至揚起手來,是高泰石的聲音制止了她——
「住手,怡婷!」
必過頭的董怡婷見到男友開門出來,外表看來才剛睡醒。
面對女友的誤會,高泰石只是一貫平靜地解釋,「不是妳想的那樣。」
了解男友的個性,加上又見他剛從房里出來,董怡婷已猜到事情應該只是誤會。
但是男友屋里出現別的女人這點仍讓她感到不快,因而又回頭怒瞪了冬淨一眼。
冬淨感到局促,卻不知該從何解釋。
倒是高泰石並不急于對女友解釋,而是轉向冬淨說道︰「雨已經停了,妳換好衣服就可以下山了。」
听到他這麼說,加上眼前女人對自己的敵意,冬淨也覺得應該要先離開,于是從長椅上下來。
「實在是很抱歉。」跟董怡婷道過歉後,冬淨離開了客廳。
看著她離去,董怡婷才回過臉來追問男友,「泰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是建設公司的職員,因為昨天下雨沒有辦法下山,所以才讓她留在這里過夜。」
董怡婷一听很是驚喜,「你要回去上班了?」
「事情不是這樣。」
本來感到高興的董怡婷垮下臉來,「可是你不是說她是建設公司的職員?」
「他們公司打算買地,所以派她過來。」
「買地?你是說有公司要買這塊地?」
董怡婷正要重新染上笑容,高泰石接下來的話卻又讓她感到失望。
「我已經拒絕了。」
「為什麼?」
「我沒打算賣。」
她正想再表示意見,冬淨的聲音這時插進來,「不好意思……」
斑泰石跟董怡婷同時回過臉去,見到她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
雖然看出他們仍有話要談,冬淨還是尷尬地表示,「實在是很抱歉造成你們的誤會,我先離開了。」
董怡婷連忙大喊,「等一下!」
被叫住的冬淨以為她對自己仍有誤會,趕緊解釋,「這位小姐,妳真的是誤會了,我跟妳男朋友不是妳想的那樣。」
董怡婷一改先前的脾氣,揚起笑臉道︰「我知道,剛才的事是我誤會了,該是我說抱歉才對。」
冬淨很意外听到她這麼說,不過既然誤會已經解開,眼下的情況也不適合再待下去,「那我先回去了。」
「不送了。」
董怡婷還想開口留她,但高泰石已經表示送客。
主人家都這麼說了,冬淨自然沒有理由再留下,因而轉身離開。
看著屋子的門被帶上,董怡婷忍不住必過臉來要再說服男友,「泰石,難得有公司願意要買這塊地……」
「我不打算賣。」他立即開口,明白女友想說什麼。
「可是——」
「我去洗個臉,妳先坐會。」
見男友轉身要進去房間,董怡婷明白一時半刻是不可能說服得了他,念頭一轉改口道︰「路這麼遠,我送她下去好了。」
听到這話,高泰石驚訝的回頭,顯然是沒想到會听到女友這麼說,因為她是那種非不得已不騎機車的人。
沒等男友應聲,董怡婷已匆匆放下皮包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