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企業大樓
貶議廳內,方珈裳忐忑地看著坐在鐵椅上的背影。
她自知理虧,不但遲到,還一身濕答答、儀容不整的來應征,怎教她不心虛、緊張、害怕?
她本已經打算放棄了,可是曲小姐方才一通催促電話,讓她還是硬著頭皮來。
大家為了她,都花了刁;少時間,在這個重要關頭,她說什麼都不能放棄,哪怕她最後的下場是被掃出大門!
她緊張地深呼吸一口氣,才開口問︰「請問……」
瞧他那清爽短齊的發梢,筆挺的西裝,接見她的人自然不是曲小姐!
「你過來。」男子沒抬頭,又翻了一頁文件繼續看。
她抓緊自己的大皮包,和手上那份如同泡過水的文件,慢慢地越過又長又寬的會議桌。在冷氣房內步行,讓渾身濕透的她,備感寒意,她不禁發起抖來。
她注視起眼前這個人——他身體貼近椅背,露出一種佣懶而又閑適的樣子,完全沒有預料中十萬火急的狀況。
听曲小姐說,公司最近很缺人手,難道他早已經另請高明,不需要她了?
柏恆楚感覺到來人已經走到他面前,抬頭看她,霎時瞳孔驀地一縮,詫矣讜上了她。是剛才跟他在一起躲雨的女人?
他向來很少刻意記住陌生女人的相貌,不過,他就是認得她!
「是你?你來面試?」賀恆楚挑眉詢問,仔細地端詳起眼前這個落難佳人。
再次看到他,方珈裳驚訝得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會再見到那個閃亮亮的男人,嚇得她差點讓握在手上的雨傘閉倒。
「小心!」他反射性地站起來,扶住站在他桌前的她。
她的雙臂被他強而有力的大手攫住,一股溫熱透過她的濕衣袖,傳到她冰冷的肌膚上,頓時流竄過觸電的感覺。
「沒事吧?」看她站好,他放開手,再度坐下。
「我、我是方珈裳,曲小姐介紹來的。」她急忙報上名字,希望能化去尷尬。
「你就是方珈裳?」這麼說來,她就是那個要來應微他們公司,還要勞駕他親自迎接的女人?
包扯的是,他們剛才就在一起躲雨,他卻接不回人,太倒楣了吧?
「對!」她緊張兮兮望住他,等待他的宣判。
「你知道我去接你嗎?」
她睜開大眼,傻愣愣地直搖頭。
「也對,知道的話,也不會變得那麼慘。」活像整個人掉進河里去了!
「嗯……那個……謝謝你的傘。」
他瞄了瞄她手上的東西,不以為然的微笑。「我不是給了你我的傘?為什麼你看來好像比剛才還濕?」
「我有用啊,不過雨真的太大了,傘起不了什麼作用……」
柏恆楚看了看窗外的天氣,苦笑一下。他也知道,那把傘的作用,在這種情況下真的……
「既然你是曲小姐介紹來的,想必你也知道公司狀況了,我不想再嘮叨的說一遍。明天上班,可以嗎?」
「今天開始上班也可以的……」現在千秋企業有多忙,她是知道的,否則她也不能輕易的進來。
「今天?」他打量了她半天,才道︰「我看不用了,免得你還沒上工就先病倒了。」她身材也挺不賴的。
「為什麼……」這問題她想問很久了。「為什麼你的衣服是干的?」他明明是冒著大雨跑走的咽!
「我有備用換洗的衣服在辦公室。」公司也快是他半個家了!「不像你……」他深表同情。
她知道他在諷笑她的狼狽,羞愧得不敢再問。
「你還是明天上班吧。」不急在一時。
「你確定?」她小心地再問一回。
「我確定。」他也不想看到濕漉漉,髒兮兮的女人,在他辦公室里晃來晃去。
她聳聳肩,不再反駁,對他的安排感到無所謂。老板最大,不是嗎?
只是她做夢都沒想到,剛才因小小的動作而令她感動不已的男人,明天開始就是她的上司了。
她有預感,從明天開始,自己會有一個全新的出發,她已經開始期待了。
暴風一樣的忙亂,簡直比初來報到時還糟,每天不是要早點到公司準備,就是要加班到十點多,午休時連吃個便當都匆促不堪,可是她看其他同事似乎非常適應這種生活,而她老板像鐵人一樣的指揮大局,更讓她噴噴稱奇。
包讓她震驚的是,在這里待了個把月,直到前幾天才從同事口中知道,賀恆楚是大家公認的最佳情人兼老公人選,不但是很多社交名媛傾心的對象,甚至連在公司中亦頗受女職員歡迎。
算她有眼不識泰山,她竟然和這樣有名的男人共事卻不知道!
也對,他的確是這種男人,對衣著的品味,高高在上的氣質,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企業的精英人物,任何女人只要看他一眼,都會對他有好感。
每天總有源源不絕的女人邀他共進晚餐,而他每次也像皇帝選妃一樣挑選雀屏中選者,再狀似無聊地應酬。
實在怪不得他對蒼蠅女人的態度那麼囂張,總一副不怕沒有女人供他找樂趣的模樣。簡直是典型的鑽石男!
「建築公司的報價單傳過去了沒有?」賀恆楚邊打電腦,邊問站在桌前匯報的方珈裳。
最近珈裳已升格為他的專屬助理,替他處理更多事務。沒辦法,連小杏詡陣亡了,他只好放他長假,讓他休息一下。
懊半晌,他得不到半點回應,抬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正在替他收拾沙發前的小幾,把商業雜志一本本疊好,再把它們放回架上,他不禁漾起笑意,靜觀著他的新助理。
正午時分,射進室內的陽光使她更顯得亮麗動人,即使脂粉未施,也無損她的氣質,反而增添一份純真,紅撲撲的粉頰更為可愛。
沒想到,原來她也挺耐看的,而且令人心曠神怡。
「珈裳,坐下來吧,把那些事留給別人做,雜志很髒,別弄髒了你的手。」
方珈裳怔了下,隨即傻笑了一陣。她本以為這個老板——絲不苟,看不得員工在一邊納涼,只想要他們為他做牛做馬,原來他也會關心人的!
老實說,她對他也添了幾分好感。
「好。」她笑了笑。「報價單已經傳了。」
他的視線重回桌上的文件。「電視台的宣傳合作企劃呢?」.「今早收到了。」
「負責維修保養大樓冷氣系統的人來了沒?」
「來了,現正在樓下大廳檢查。」她力持平淡的回應著,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因他突來的關心,而有微微的心浮意動。「你要下去看一下嗎?」
「不了。」他俊逸的臉龐上,陡地浮現與他身分不搭調的頑皮笑容,突然促狹的說;「幫我在凱悅訂了房間嗎?」
「訂房間?」她呆若木雞看著他的笑臉,說不出話來,然後急急翻閱記事簿,看看自己是否漏了什麼。
他輕松地繼續說道︰「今晚陸小姐不是約了我吃飯嗎?你說,要不要訂個房間來用用?」
她霎時意會他話中曖昧的暗示,臉龐紅了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懊玩,真的好玩。一如他所料,她真的太容易害羞了,—點小事就能嚇唬她。她不是二十六歲了嗎,怎麼還好像十六歲小女生般青澀?
堡作時認真工作,玩笑時盡情玩笑,是賀恆楚篤行二十八載的金科玉律。既然事情都辦妥了,他也有那個心情和空檔跟她開個玩笑,聊聊天。
他和她之間的氣氛老是冷冰冰的,公事公辦、不苟言笑,多沒趣!和諧的朋友關系,比嚴肅的舊式上司下屬關系好多了。
「還是你覺得,對方已經訂好房間等我去?」見她又低頭不語,他進一步地開玩笑。「告訴你,凱悅、的床挺好躺的,彈簧也很堅固,怎樣動都不會有問題的。」
方珈裳按捺不住,大著膽子,開口指控他說︰「你你你……低級!」原以為他也是個不錯的男人,最少是個君子,怎料他竟突然調戲她!
低級?她說他低級?這個名詞怎會安在他頭上?但幸好她不是說他「下流無恥」,否則,唉,看來他要好好坐下來檢討一下了。
「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這也不行?」
「我知道你受女人歡迎了,行了嗎?」別再說奇怪的話了,她的心髒可是很脆弱的!
「難道受異性歡迎都是罪過?」
「受異性歡迎不是罪過,滿腦子黃色廢料就是!」他們男人之間私下談論就算了,他怎麼可以閑話家常似的,跟她一個女孩子說這些!
「黃色廢料?會嗎?我只知道那些女人會很樂意我這樣想。」即使他本人並不太喜歡隨處采花留情。
「那你大可對那些樂意听你發表風流偉績的女人說明!」還是他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所以才會毫不避諱地說這些話?
他眯起黑眸,微微地牽動嘴角。「你緊張個什麼?輕松點好嗎?」她越這樣神經緊繃,會害他越想欺負她!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對她有興趣,也許是因為她和一般女人不同吧,最少,其他女人看到他時,都不會習慣性的垂頭不看他。
他受夠了女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反而喜歡她冷淡不理睬他的調調。
「你別跟我說這些東西,我就會輕松點!」她舒口氣,受不了他突然轉變的輕佻直率。
她一直以為,他是做什麼都一板一眼,容不得一絲差錯的鐵血上司,怎知他今天竟突然對她打開話匣子,還是語刁;驚人死不休那種!
「難道……你听到我要和別人去開房間,心里介意得要命,吃醋得快酸死?」他繼續逗著她,看著她一臉羞澀,他心情頓時好得不得了。
「你……」方珈裳羞怯氣結得猛然抬頭,還從座位站了起來,望著高她許多的男人,心中尷尬得很,仿佛他已猜出其心事。
「算了,我不逗你了,免得你待會腦充血。」看她臉紅成這個樣子,就覺得好笑。「我把你當成朋友才會跟你說笑,難道你以為我逢人都會串門子嗎?」
「把我當朋友?為什麼?」她感到一股電流竄進體內,心里一陣震蕩。她腦袋快不管用了。他越是接近她,她便會越胡思亂想!
「有理由,動機就不單純了。」他意有所指的說。
她呆望他,想從他黑白分明的眸中看出一點端倪來,可無論她怎樣看,也只看到他深淵似的眼,足以令她棄甲投降,乖乖獻上心靈。
「OK。」她投降了,順著他。跟這人說道理,越說越糟。還是那句,老板最大,不是嗎?
「現在,你是最接近我的人,有很多事,希望你明白。」他突然說。
「我會的。」看似沉靜的她,幾乎被這樣簡單的話弄得暈陶陶,沉迷在他令人心跳加速的魅力中。
「另外,訂房間的事,是說笑的啦!」他才不會和那個女人開房間,他又不是應召牛郎,吃頓飯完還要續攤。
「真的嗎?」她心中有點雀躍,笑逐顏開,盯住他笑。他真的不和那個陸小姐去……那個嗎?
「你忘了明天早上我要開會嗎?」
「才沒有!」這可是正事呢!
「所以我不會去玩,也不想去玩,白天的工作已經夠讓我累的了,晚上我要好好休息。」他淡淡的道,含蓄地言明,免得他的小助理亂想一通。被工作操到焦頭爛額的他,實在沒那個心情,再這樣下去,就算變性無能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對對對,還是留在家休息吧!」少去和女人糾纏不清吧!
瞧她笑逐顏開的望著他,他也朗朗地笑起來。明知道她介意听他說風流史,他偏要說;明知道她不敢正視他,他偏要引得她放下戒備,發自內心的沖著他笑。
現在,他成功了,想必日後他們可以說說笑笑,甚至當朋友。
懊朋友們都各自成家立室了,剩他逍遙在外,他也不好隨便介入別人生活中,只能全心投人工作,替他們分擔。
那些所謂的紅粉知己,只是閑暇時的調劑,排解身體寂寞的伴兒。知己者,知道自己身體所需也。
彬許他太寂寞了,需要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陪他聊聊天,讓他閑時欺負逗弄一下,而當他起了這個念頭時,剛巧她出現了。
彬許她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不是最美麗的,能力也不是最頂尖,不過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她對他沒有不軌企圖,不似別的女人妄想綁他進教堂,坐上賀太太的寶座,就夠了。
他又變回上司的語氣,提醒她道︰「你也要留在家休息,明天別給我遲到了,知道嗎?」
「知道啦!」
趁他的視線回到電腦螢幕時,她再深深看他一眼。
他這樣叮囑她實在有夠多余,除了上班,平日她都沒事可做,沒有約會,當然只能回家啊。
不過她當然不會告訴他這些。讓他像其他人一樣恥笑她嗎?再說,他也不會想知道的。
朋友?說得好听。她方珈裳活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異性緣,男性朋友也是一個起、兩個止,想他一個鑽石男怎會突然要和她交朋友?
每個跟她相親的男人,都說兩人可以做做朋友,然後呢?音訊全無。她不稀氨是一回事,但也未免太沒面子了吧?所以,她很清楚「做朋友」都是男人說過就算的場面話,專門用來敷衍想推開卻不得不應付的女人。
柏恆楚這種日理萬機的男人,今天肯定只是一時興起才突然這樣說,說不定明天他就忘掉這幾分鐘的對話。
縱使她的心湖被他攪弄得波動不已,心神不寧,可是並不代表她會蠢到對他的話認真。
她甘願听他向她吐苦水,甘願為他做牛做馬,甘願默默傾心于他,可是不甘心被他玩弄,被眾人諷為痴心妄想。
她會守著自己這份痴心,不讓他知道她的心也像其他萬千芳心一樣,懸掛在他身上,否則,兩人可能連「朋友」也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