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穆爾滿臉擔憂地走過來,問著一直守在房外的管事。
「里面現在什麼情形?」
避事搖搖頭,嘆一口氣。
「貝勒爺要人搬來浴桶,送上消夜後,就叫下人退出去了。」
「我也是,什麼都問不出來。」自從扶桑抱著朱槿回來後,就不發一語地回到他的寢房內,任他如何追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額穆爾目光一瞥,見房內暈黃的燈光透出門外,顯得十分孤寂。
「究竟怎麼回事?好好的兩人竟然……」他感嘆地說。
房內,梳洗過後的兩人相對坐著,誰也沒有踫桌上的熱茶和消夜茶點。
朱槿目不轉楮地看著臉色黯然的扶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比較好。
此事因她而起,她害他為她的安危擔心,吉他和同僚揮刀相向,更被皇上質疑他的辦事能力!她似乎沒有資格表達她的歉意,也不能談及他和皇上的事,可是她就是擔心扶桑!
她的小手試探地拂上他緊繃的臉頰、糾結的眉心,這輕柔的動作讓扶桑的胸口掠過一陣悶痛。
是他!他差點讓這樣純潔、不知世道黑暗的槿兒,不明不白就被地下組織殺掉了!
他從來沒想過皇上會這樣對待他!他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他一生都盡心盡力去達成皇上的命令,皇上怎能利用他有了槿兒,就不會替他好好辦事作為借口,去懷疑他?
他怨恨,明知這毫無道理,但他的心就是有一股對皇上的憤怒,彷佛要有所行動才能舒坦一些!
「槿兒,放開我。」他淡淡地道。
她以為他不想被她踫到,便乖巧地松手。
他抓起不遠處的匕首,悠悠合上眼楮,將憤怒刻入血肉之中。
「從來沒有人可以傷我至此,就只有我自己!」
「扶桑!不要!」朱槿嚇得大叫,想制止他瘋狂的舉動!
「你瘋了嗎?別這樣做啊!」
額穆爾和管家听見朱槿的驚叫聲,連忙沖進房內,見到扶桑竟然自殘身體,不禁驚呼起來!
她愕然地張大嘴,驚魂未定,眼珠死盯著他那噴灑而出的血。鮮血像泉水一樣從他的傷口冒出來,燙著她的心,更燙著他的心!
瞬間,她感受到他內心的掙扎和被背叛的悲痛!他的忠心和賣命,被他一直尊崇的主子視如無物嗎?而他現在,是利用自我傷害來報復傷他的人嗎?
「爺,快停止啊!」額穆爾要接近他,卻被他的掌風掃開了。
「你們別理我!」他的眼中有著報復的快意。「我流血了,我竟然會流這麼多血!我的皇帝老爺沒想到我這身無價的血,會讓我這樣浪費吧?」
他的血是暗器「血滴子」里面所貯著的一種極毒毒藥的解藥。早年皇上仍未登基時,常在雍親王府制造新式武器和解毒的秘方,而他從小就服食解毒的藥物,血液能解百毒,包括血滴子中一滴就令人通身潰爛而死的毒藥!
這個秘密,就只有皇上和他一人知道!
朱槿眼眸泛淚,默默走到他身後,用她的身體秈心靈,緊緊抱住了他。
他怔住,沒有推開她,只是停下手上的動作,任由血液繼續滴下。
「不要,扶桑,我求你不要傷害自己。」她臉埋在他背後哭著,淚水滲透他的衣衫,燙傷了他的心。
「槿兒……」他好象醒過來一樣,瞬間被洗去了全部的憤怒,低喃她的名字。
「如果你生氣,心情不好,就說出來吧,千萬不要藏在心中!我會在你身邊,我會和你一起分擔所有喜怒哀樂的!」
匕首隨即松落在地,繼而一雙冰冷卻有力的臂膀用盡全力,將她瘋狂地牢牢摟住,他的嗓音沙啞得讓人心都揪起來︰
「我該怎麼辦……」
一雙小手抓緊他的衣襟,陪他一起心傷。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會站在他身邊的,因為她的愛全部都只屬于他。不管多苦,她絕對都不會後悔!
夜半時分,晚風輕輕吹拂著兩人重疊的身影。
當無數次歡愛的申吟和喘息都回歸平靜時,累壞的朱槿躺在扶桑懷中,任他溫柔的手摩挲自己凌亂而汗濕的發,漸入夢鄉。
他俊秀的臉上漾起一抹滿足且寵溺的淡笑,接著,他睜著雙眼,望著床架的頂端,久久沉思不語。
現在情況不再如他想的順利和平靜,那麼,他該好好思考他倆的事情了。
身為殺手的他,在刀光劍影中飄泊了這麼長時間,過膩了刀頭舐血的生活,一直想尋求心靈的憩息之地,不巧,就被他遇上了和他如此相似,卻仍是純潔無瑕的槿兒。
他救了她,同時也救了自己的心。
他是這樣愛護她,她帶給他快樂,能讓他有一種責任感,一種被信賴的感覺。有了她,他覺得存活是有價值的。
可是,以殺人為生的自己,無論怎樣奮斗,也沒有美好的結局,這就是一個殺手的命運,一旦被血腥染身,就不能洗掉了!
他隨時可能被敵人所殺,又或者因為被主人嫌棄而被滅口,他給不起女人穩定的未來;朝不保夕的生活,更只會使他的女人活在危險之中!
一旦他出了什麼事,以後誰來照顧她?他不能如此自私,不能將她拖進這淌渾水中啊!
苞著這樣的他,絕對不會幸福的。他本來亦不應該輕易愛人。
扶桑從冗長的思索中猛地掙月兌出來,有了一個結論--
讓她離開吧!
雖然痛苦,但總比傷害她好;活著分離,總比陰陽相隔幸運。
今天,剛從江南回北京的簡捷來貝勒府作客,探視好友。
「簡公子,扶桑他剛下朝回府,現在正更換衣服,很快便會來了!」朱槿微笑地放下茶水和糕點,就拿著盤子站在一邊。
「朱姑娘,妳也過來一起坐啊,不必見外!」溫雅的簡捷笑意盈盈,對朱槿的態度感到好笑。
「雖然我下江南幾個月,但對妳和扶桑的事仍是略知一二的。既然妳已經被扶桑贖了身,跟他回到這里,妳就不是奴婢,不要像在歡玉仕房里般侍候我們了。」
被他這樣一說,朱槿的臉略紅一片,有點不好意思地搖頭。
「雖然我身在貝勒府,也是貝勒爺的人,但槿兒知道分寸,不敢逾矩的。」
她從來不敢以女主人自居,皆因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和出身。即使扶桑如何的寵愛她,她也不能自以為是正室。
「朱姑娘,妳能的。」他清楚知道扶桑有多喜愛她,迎她為正式的妻妾,看來亦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看我稱妳為朱姑娘,妳該明白了。」
「簡公子,你盡避像以前一樣叫我槿兒就可以了,不必這樣尊稱我啊!」這時她才發現簡捷對她改了稱呼。
「槿兒……那我也不客氣,叫回妳槿兒好了!」他一怔,眼光隨即變柔。
他非常懷念初遇她時的驚艷,相與她在仕房的相處時光。那個時候,雖然暗里已知道她會屬于扶桑,但畢竟名分未正,她亦還是個歌女兼丫鬟,他可以稍稍放縱自己的感覺;但現在,他不能太放肆了。
「好!」她笑得自然,開始問起簡捷江南的情況,順便听听他描述南方風光和趣事。
罷踏進廳堂的扶桑見到此時此景,看著簡捷和槿兒談得好不愉快,她臉上好奇和興奮的光彩,使一股嗆喉的酸意沖上他的喉頭,眸里燃著熾焰!
朱槿首先發現了他,便燦爛地笑著走到他面前。
「扶桑,簡公子特地來探望你了!你過來坐,我給你沏茶!」
扶桑察覺簡捷露出一抹失望,男性敏銳的直覺叫他知道,他的好友原來對他的女人有好感!
從前他對簡捷和槿兒的相處毫不留意,如今倒是完全明白了!
「好久不見了。」他走過去坐著,不疾不徐地和客人打招呼,接著順勢拉住了端著熱茶給他的槿兒,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不讓她靠近別的男人一步。
她愣了愣,臉河邡赤、尷尬非常地垂下頭。他是怎麼回事?他從未在外人面前這樣親熱對她啊!
簡捷同樣訝異扶桑有這樣的舉動,但轉念一想,就知道扶桑不喜歡他和槿兒這樣親近!
他收回視線,抬眼望向扶桑。
「昨天我听額穆爾你傷了手臂,便過府來瞧瞧你。怎樣,傷都復原了嗎?」
「都一個月前的事了,小傷口早就全好了,不必擔心。」扶桑一語雙開,低低哼了一聲,眼中的淡然就好象從來沒有這事一樣。
「那就好,看來槿兒也應記一功。」
聞言,他眉峰輕輕一挑,放開了懷中的她,讓她站起來。
「槿兒,這里有婢女伺候就行了,妳先回房吧!」
「是。」朱槿忙不迭地告退,但臨離開前仍不忘向簡捷福身道別。
扶桑一張臉又硬了起來,待她離開後,他直接了當地問簡捷︰
「你是否喜歡槿兒?」
他滿身醋意,連篙捷都可以聞到酸味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和我聊天,最多下次我不……」
卑音未落,他就插話,不容推搪或隱瞞。
「老實回答我!」
他嘆口了氣,毫不掩飾地承認。
「是,不過你放心,朋友妻,我絕不會戲的!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並向好友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
扶桑心頭一顫,心中矛盾的感覺叫他快要窒息!見她和簡捷談話自然愉快時,他既妒忌,但又突然發現了一個可行的計畫!
他轉著手中的茶杯,沉默地看著水上自己扭曲的臉,心中彷佛有一根極細的針在刺他一樣。
水面反射的淡淡愁思,好象不停在提醒他別生悶氣一樣。他要冷靜一點,替他倆的未來作最好的打算啊!
這些天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說服自己遠離她,越遠越好,但他一直做不到。現在,他有了最好的借口--
把她交付給喜歡她的好友,對她不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嗎?
在朱槿正要出房門之際,送走了簡捷的扶桑忽而攫住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隨手關門後,將她整個人抱上花廳的圓桌。
等不及她反應,他開始輕啄著她白女敕的頸項,舌忝舐著嫣紅的唇瓣,毫不客氣地除去她身上的衣服,月兌掉她的鞋子。
他的吻狂猛肆虐著她的唇,朱槿根本無法抗拒,力氣一點一滴消失,她只能軟弱地由著他掠奪,臣服在他的吻之下。
「扶桑,你、你怎麼了?」他今天的舉止很……孟浪?
他急狂地模揉著她那雙修長的腿,慢慢地進入了她的世界。他抱著她軟玉溫香的身子,就好象擁有全世界一樣的滿足!
「槿兒……妳心里會一直有我嗎?」他眼神狂亂,嘴里直嚷。
「為什麼……這樣問?」她震撼地倒抽一口氣。
「啊……」
「即使我不在妳身邊,妳心中也會有我嗎?」他索求她的回答。
「有……」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點奇奇怪怪的!
他壓低了嗓音輕聲道︰
「無論我想怎樣對妳,妳都會接受嗎?」接著把自己的吻印刻在她雪白細膩的肌膚上。
她狂亂地點頭,滿臉紅暈的她,沒注意到他錯綜復雜的神色,只知道他的話帶著悲傷的感覺。
只要她有能力,扶桑想要的她都可以給他!她對他奉獻全心的愛,為了他,陪上她的生命都心甘情願!
他听到他最想要的答案,凝神注視著她的嬌顏,只希望自己能永遠記得這一刻的徹底纏綿--
最後一次的擁抱。
今天,朱槿在房中等待夜歸的扶桑時,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到了三更時分,她幽幽轉醒,發現床上沒有他,房內也不見他,于是便披上外衣,走出房外瞧瞧。
斃恍惚惚的走了一會,來到了他的書房門口。書房里有燈火,他在里面嗎?難道他還要辦公?還是因為她今天月事來了,他干脆在書房睡下?
她站在門口,不知道要不要進去找他。猶豫的時候,卻听見里面傳來喘息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她勇敢地走了進去,書房里並沒有他的身影。但她肯定,自己並沒有听錯,聲音的確從里面傳來的。
她知道里面有個小房間,有時候他回來得太晚,或者辦公至夜深,他會在那里睡。她輕輕地推開那小門,在門縫中,見到令她心碎的情境!
「貝勒爺……」
喘息的聲音原來竟來自于一個赤果的女人口中,同時,他的低喘聲亦傳進她的耳內,刺著她的每寸神經!
她整個人僵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明白他們在做些什麼,也知道自己要識趣,快快在這個時候消失!
一走出書房,已經淚流滿面的朱槿逃一樣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可是她知道這都是真的!他的確在抱其它女人!
她撲向床上,把被子蓋在身上,任由傷心穿透她的身子。
扶桑喜歡別的女人,他不要她了!
這一天來得這麼突如其來,讓她這麼的措手不及!他是貝勒爺,有好幾個女人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她的心為什麼這麼的痛?
這段日子以來,她以為自己是最接近他的人,她了解、分享他的一切情緒,承受他灼熱的愛戀,她成為他心中重要的一個人,可是……原來這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嗚……扶桑……我究竟哪里令你討厭了?」誰能來告訴她?只要她知道,她一定會去改的!
她哭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第二天見到扶桑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房間時,她差點當場流淚,幸好仍被她強忍下來。
「妳臉色很差,病了嗎?過來讓我看看。」他對她張開了手臂。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下意識的扭過頭去,不願直視他。
面對他的關心,她真的迷糊了!他究竟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敷衍她?她對他抱完其它女人後仍若無其事地來接近她,感到冷人心屝。
面對她的無聲抗拒,他不怒反笑,氣定神閑地道︰
「昨天半夜,妳到過我的書房了,是不是?」
她沒有說話,毫不意外他為什麼會知道。他是這樣的敏銳,又怎會不知道她發現了他的「好事」?
「男人都是容易沖動的,妳曾待在青樓之地,應該明白這道理,對不對?」
為什麼他要說得這麼簡單?她抬眼望他。
「貝勒爺,你已經不要槿兒了嗎?你已經討厭我了嗎?」
突然,扶桑用手模上她的臉。
「傻瓜,我沒有討厭妳,我還會要妳啊,擔心什麼?」他盯著她嘆氣,露出苦惱的表情來。
「妳就因為這等小事哭了一夜嗎?槿兒,等我繼承了康郡王位之後,妳怎麼忍受我妻妾成群的情況呢?」
「我……」她難受地拭去殘余的淚水,拼命壓抑著從心底竄起的劇痛。
「我不介意,我早就了解自己的身分地位,我不會爭風吃醋的!」
他說他不討厭她!單憑這句話,任何痛苦她都可以承受的!只不過是他的心不能只給她而已,她還要爭什麼呢!
「真不愧是我最疼愛的槿兒!」他淡淡地笑,拉她入懷,不再提及任何有關昨晚的事。
她撫著自己的心口,雖然疼得無以復加,但在他懷抱中的溫暖,讓她說服了自己。
最少,此刻的她還能得到他的擁抱和暖意,不是嗎?無論如何她都不放棄他,既然如此,她就要知足,不能再任性強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