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就是美,一襲剪裁合身、樣式簡潔的細肩帶白紗裙,將武靜優雅高傲的氣質表露無遺,宛如一朵雪中白蓮般無瑕純潔、清新美麗。
而一身純白禮服的丁奕熙顯得器宇軒昂,略長的頭發束成一條小辯子,少了平目的嚴酷冷漠。神采奕奕的俊眼眉間帶笑,風度翩翩又成熟穩重,十足是個溫柔多情的白馬王子。
一對璧人站在一起,瞬間成為全場注目焦點,他們恩愛甜蜜的模樣羨煞旁人,隨著賓客們陸續蒞臨,武爺爺和武靜、丁奕熙也開始忙著招待賓客們。
今日武家的訂婚典禮,也算是個歷史性的時刻,難得可以齊集武術四大家的現任當家,連同晚一輩的子女們一起出現,實是久未出現過的盛況。
對武靜來說,她也是今天才完全認識另外三大家的年輕一輩,如果以年齡來計算,武靜是當中最年輕的。
鐵家兩兄弟的個性、外型皆截然不同,大哥鐵維臣高大魁梧,頗有君臨天下、傲視群雄的帝者氣勢,給人強烈的壓迫感。而相差四歲的弟弟鐵維生則陰柔俊美,和藹可親得猶如鄰家男孩。
年齡只相差兩歲的風家兄妹則如時尚優雅的名模紅星,哥哥風青陽玉樹臨風、瀟灑不羈,感覺有點像率性隨意的浪子,妹妹風青盈就不用多說了。
熊家兩兄弟個性也是南轅北轍,大哥熊展麒斯文英俊,束在腦後的長黑發非常飄逸,看來相當平易近人,另外,晚四年出生的熊展麟仍是我行我素、桀騖不馴又跋扈難纏。
四大家的家長聚集一堂,相談甚歡,而年輕一輩自然而然也自成一圈。
四大家當中以風家與熊家感情最好,後輩們也往來密切,而一向遺世獨立的鐵家就不太合群,總是冷眼旁觀。
「唉!想不到武家小妹長得如花似玉,早知道我就應該好好把握機會,不讓奕熙你一個人獨佔美女。」風青陽搭著丁奕熙的肩膀,一副熟稔的模樣。
「沒錯,幾年前還只是個野丫頭,現在卻已經變成大美人了。」熊展麒笑眯眯地附和。
他們的戲謔言詞惹得武靜臉紅地靠緊丁奕熙,丁奕熙則用力握著她的小手大方表態。「抱歉,你們誰都不能打小靜的主意,我絕對不會把她讓出來的。」
「哎呀!你真有自信嘛。」風青陽挑高濃眉揶揄。
「我好像听說,只要誰能打倒你的話,就能取代你的位置。」熊展麒故意翻舊帳。
風青陽隨即擺出磨拳擦掌的模樣。「那我們現在就先來比試一場,看看待會兒誰能和小靜訂婚。」
「不過奕熙是常勝軍,恐怕我們也很難打破他的不敗紀錄。」熊展麒忙不迭地恭維他。
風青陽和熊展麒一唱一和,實在讓不擅應酬的丁奕熙與武靜面面相覷、哭笑不得,而熊展麟則白了老哥一眼後,意興闌珊地走開。風青盈也一副不是滋味地早早扭腰離去。
斑!什麼大美人,她就知道「他」一向喜歡氣質美女,這個可惡的男人!
就在武靜與丁奕熙的小妹奕茹一見如故,談得非常投契之際,丁奕熙悄然走到無人的陽台上獨處,俊臉上的喜悅之情隱沒,冷眼看著會場上的歡樂嬉笑。
當武爺爺突然提出要他與武靜訂婚的時候,他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因為這是他曾許下的承諾與約定,也是必然的結果,只是早晚罷了。
那時他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放下心中的怨懟忿恨,忘記雙親的不幸,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跟武靜一起走下去。
不管武家是否對不起他們丁家,畢竟對他還是有養育之恩,而且那件事和武靜無關,不能改變他愛她的事實,也不會影響他想珍惜守護她的心情。
只是當這一刻來臨,要他真正的面對,卻又是另一回事!
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沒事人般地繼續訂婚典禮,再若無其事地周旋在賓客之間,握牢那只小手永遠不放……不!他辦不到!
在這個緊要關頭,丁奕熙決定去找武爺爺,非要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訂婚儀式快要開始了,你還有什麼事要談?」武爺爺被丁奕熙拉往會客室,瞧他神色凝重,好像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
背靠牆壁,雙手環胸,丁奕熙目不轉楮地盯著眼前這個對他恩重如山、寵愛有加的老人,他深吸口氣,終于問出口。
「武爺爺,小靜的雙親是不是和我的雙親在同一場車禍意外中喪生的?」
武爺爺眼神一斂,不安地撫著下巴的白胡子。「你听誰說的?」
「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的真相。」他心一沉,答案昭然若揭。
唉!紙終究是包不住別,事情不可能隱瞞一輩子,只是怎麼偏偏會選在今天發生,難道是天意?
「沒錯。」武爺爺緩緩點頭。
「那場車禍並不是意外,根本就是沖著武家而來的報復行動!」丁奕熙難得出現激動的情緒。
「奕熙,很抱歉,是我們武家對不起你們丁家,連累你父母遇害。」
舊事重提,武爺爺並不比他好過,在這場車禍中失去的也是他的至親所愛。
終于親耳听到答案,丁奕熙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比預期來得傷心。「所以你才會收養我,想要補償我?」
「本來我是打算一起收養你們三兄妹,只可惜我遲了一步,你的妹妹們已被別人領養了。」武爺爺因為要處理兒子與兒媳的喪禮,還有調查元凶的下落,所以才會耽擱下來。
「為什麼你要隱瞞真相,不告訴我實情?」這樣難免會引人懷疑呀!
「因為我怕你知道真相後,會拒絕接受武家。」武爺爺也有想過要向丁奕熙坦誠,只是基于私心與急于補償的心態而作罷。
「你一直悉心教導、栽培我,讓我繼承武家,給我最好的一切……」其實從風青盈說出那番話的那一刻起,丁奕熙的信心便已動搖,他對武爺爺的信任產生了裂痕。他用力緊握雙拳,質疑的話月兌口而出。「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們武家,不會向你們報復嗎?」
對他的指責質疑,武爺爺還是感到心痛,這個他一直疼愛、視如己出的男孩,將要背離他了嗎?
「我從沒這樣想過。」武爺爺無力地搖頭。「連累你的父母犧牲了性命,我們武家實在難辭其咎,但那是一場車禍意外,誰都不想發生的悲劇。」
丁奕熙一拳打在牆上,俊臉流露出痛苦神色。「只要我一想到,如果不是武家遭人報復,根本就不會有那場車禍意外發生。」
武爺爺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明白他內心的掙扎與苦楚。「我明白你的心情,說來也是武家對不起你們,你要怨恨也無可厚非。」
怨恨嗎?丁奕熙真的不知道。「小靜她全不知情嗎?」
「我沒有告訴她,我不想她有一顆仇恨之心,盡想著如何報仇雪恨,這樣不可能會得到幸福的。」武爺爺一語雙關。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真正怨恨或原諒武家,可是他都辦不到,丁奕熙不知該如何自處,心里一片茫然。
「抱歉,我想取消今天的訂婚儀式。」在他還沒有整理好愛恨之前,他不能與武靜訂婚。「我實在不能夠再若無其事地繼續待在武家,以及面對小靜,請給我一點時間,也請你原諒我的任性。」
武爺爺能說不嗎?這種情況、這種心情下,教丁奕熙如何能繼續訂婚,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心。
「去吧!等你想清楚後,不管答案如何,即使你不能原諒、寬恕武家,也不要讓自己難過痛苦。」武爺爺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只是我希望你記住,一直以來我是真心把你當成親孫看待,武家永遠都是你的家。」
丁奕熙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抹煞掉與武爺爺長久以來的深厚感情。「請你代我向小靜解釋。」
「我會的。」如果丁奕熙還肯喊他一聲爺爺,老人家已經感到心滿意足,相信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會想通,並且真正釋懷,再次真心接納武家。
訂婚儀式即將開始,卻偏偏不見丁奕熙與爺爺的蹤影,武靜心急地四處找尋,就在其中一個出入口,她看見丁奕熙匆忙離去的背影,正想追出去之際,一道柔美的慵懶聲音阻止了她。
「你不用追了,他不會回來。」
武靜霍地轉身,眼前站著她最不想見到的人。「你說什麼?」
「你對奕熙的了解有多少?」風青盈美目顧盼。
「絕對比你多。」武靜毫不掩飾厭惡的表情。
不過顯然風青盈並不介意,她只是勾唇淺笑。「是嗎?一個男人的城府與心機可以有多深,你又了解多少?」
「我沒空與你閑扯,訂婚儀式快要開始……」武靜沒耐性跟她耗下去。
「不會有什麼訂婚儀式了。」風青盈打斷她的話。「奕熙不會回來,他不會與你訂婚。」
武靜所有的好心情被她破壞,臉色倏地黯然。「你在胡扯什麼?」
「奕熙是故意讓這個訂婚典禮開天窗的,他這樣一走了之就是要教武家丟臉、讓你難堪,這是他對武家的報復。」風青盈滿口謊話。
「你胡說也該有個限度。」武靜的心底開始不安。
「天真的武大小姐,原來你全不知情。」風青盈睨著她挖苦。「那我好心告訴你吧!你父母那場車禍根本不是個意外,是你們武家的仇人所為,而那輛不幸與你雙親迎頭撞上的車子、無辜變成武家陪葬的犧牲者,正是奕熙的雙親,換句話說,奕熙的父母是被你們武家間接害死的。」
武靜一震,失神地後退一步,極力克制由心底深處涌來的恐懼。「不是真的!全是你誣蔑編造出來的!」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奕熙現在應該在你身邊,高高興興地舉行訂婚儀式,可是他卻一聲不響走掉……」風青盈朝大門方向揚起下巴。
「奕熙不可能這樣對我。」武靜拒絕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一定會回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深信奕熙一直深愛著你嗎?事實上,他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報仇,他從來沒有愛過你。」可別怪她狠心陷害,因為她最討厭的就是武靜這種氣質美人。
「不過你放心,奕熙一定會回武家,他不會放棄繼承人的身分,歸根究柢,這也是你們武家欠他的。」
不可能!武靜說什麼都不願相信丁奕熙對她的一切,全是虛情假意!
「除非奕熙親口承認,否則我不會相信你的話。」
「你太天真了,為了得到武家的一切,你以為他會承認所有事情都是他處心積慮的報復行動嗎?」風青盈不屑地搖頭撂話。「如果你選擇繼續相信那個欺騙你的男人,只怕會落得更淒慘的下場。」
「你為什麼要把事情告訴我?如果你說的是真話,你認為我還會讓奕熙得到武家的一切,讓他報仇成功嗎?」這是武靜最後的一線希望。
「沒辦法,誰教我這個人一向好勝,不想讓對手輸得不明不白。」風青盈發覺自己的演技越來越精湛。「不管奕熙是否是武家繼承人,風家一樣歡迎他,我不妨坦白告訴你,自始至終,奕熙和我才是一對。」
「事情的真相我會自己找出來。」全都靠著僅存的自尊支撐著,武靜才沒有倒下去。她故作堅強地抬頭挺胸離去,不過她沒有去追丁奕熙,而是去找最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人。
武靜離開後,風青盈卸下偽裝的威嚇架勢,才剛走過轉角便遇上瀟灑地靠在牆上、雙手插在褲袋的熊展麒,他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當了很久的听眾。
「這個壞人的角色你演得真是淋灕盡致。」沒有正眼看她的熊展麒一副莫測高深,翩然邁出步子又丟下一句。「不過並不適合你。」
想不到竟會被他撞見,風青盈呆愣得無法思考,她的心情復雜又沉重。
而另一邊,急忙去找爺爺的武靜,在會客室半掩的大門外,听到她最不願听到的惡耗。
「麻煩你們去找小靜過來。」滿臉倦容的武爺爺一下子蒼老許多,他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向泉叔夫婦交代。「還有待會兒向大家宣布,今天的訂婚儀式要取消。」
「師父……」泉叔夫婦面面相覷。
「老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取消訂婚儀式?」直率的泉嬸忍不住追問。「剛才我看到奕熙少爺走了出去,難道你們吵架了嗎?」
「奕熙不會回來了,所以訂婚典禮不得不取消……」
難怪她老是覺得丁奕熙感覺不對,原來並不是她的錯覺,他是真的處心積慮想要報復嗎?沒有再听下去的勇氣,武靜悄悄轉身,踉踉蹌蹌地扶著牆壁離去。
***
丁奕熙在訂婚典禮上一走了之,兩個星期都沒有回武家,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他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而武靜則躲在房中足不出戶。
雖然武爺爺已向孫女和盤托出武家與丁家那場意外悲劇,並解釋了丁奕熙決定暫時不訂婚的原因,可是孫女卻沒多大反應,只莫名其妙冒出一句。「爺爺,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奕熙一直對武家懷恨在心,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報復行為?」
驚跳而起的武爺爺萬萬想不到孫女會這樣誤會、不信任丁奕熙,他連忙替丁奕熙說好話,並表示絕對相信他的為人。
只是從孫女絕望死灰的表情中看得出來,恐怕她已執迷不悟地鑽進牛角尖,所以任武爺爺如何說破嘴皮子她都不為所動,還把自己鎖在房中不見人。
莫可奈何的武爺爺也只能祈求丁奕熙能早點想通,趕快回來勸解孫女。
總之,武家就在這片愁雲慘霧中,靜待事情的發展。
丁奕熙在離開訂婚典禮後,就暫住同學家,好友看到他怏怏不樂的模樣,于是帶他出去喝酒解悶。結果,丁奕熙開始借酒澆愁,每天跑去喝悶酒,不喝到爛醉如泥不甘休,整整兩個星期,他就在酒醉與宿醉中度過,腦袋里一片空白,心中則一團混亂。
這一天,他酒醒過來,知道問題始終要解決,他不能再逃避下去。好好沖了一個冷水澡,又耍了一套武家拳,出了一身汗的丁奕熙盤腿而坐,頭腦變得清澄,他開始平心靜氣地認真思考。
自小受到武爺爺的悉心教導,丁奕熙知道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絕對不是那種工于心計的小人,所以他相信武爺爺收養自己的動機與隱瞞真相的理由,應該是出于補償的心理與好意。
只是,父母親的意外卻不能不歸咎到武家身上,畢竟引起車禍的罪魁禍首也是武家。當然也可以說是他父母親倒楣,竟然剛好遇上武氏夫婦的車子,是天意要他們撞上,可卻也不能排除人為因素在內。
丁奕熙感覺自己在做困獸之斗,明知那是一場意外,他不該恨任何人,可是卻又忍不住埋怨,放不下憤恨的私心。
他能夠既往不咎,回到武家坦然面對武靜嗎?然後繼續接受武家的恩惠補償,實踐他曾做出的承諾,一生一世守護武家,一如以往珍惜愛護武靜──
不!他辦不到!他不是沒有嘗試過,他知道自己無法若無其事地面對武靜,不能不埋怨她的父母與武家。這道縫隙如何也修補不了,心頭上的這一根刺不斷提醒他父母的枉死!
雖然他仍深愛著武靜,但萬一心中的怨恨擴大,他也許會忍不住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也可能將所有憤怒發泄在她身上,就像他曾無意識犯過的錯──
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知道如果不把心中的埋怨連根拔起,把對武家的恨意完全放下的話,他是不能待在武靜身邊。
為了歪讓彼此受傷,以及避免感情變質,或許他應該暫時離開武家,讓自己能夠清理心中的怨念,讓時間來磨滅所有的不平憤慨。
說不定有一天他會豁然開朗,真的能夠放下仇怨,屆時他便可以回到她身邊,遵守承諾。那時,今日的執著與掙扎,相信都會變得毫無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