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甚濃,已步入大三的鄢天祐與丁奕心感情穩定,共同生活了十四載,彼此都非常了解對方,成為情侶後,兩人更是相處融洽。
從沒質疑對方的感情,一切自然而然發生,相愛像是必然的結果,廝守終生也是理所當然。
以為不會有什麼改變,兩人就這樣一直幸福下去,想不到突如其來的一件事,卻把他們原有的幸福輕易地摧毀掉……
鄢天祐因為不能服用會影響凝血功能的阿斯匹靈,每每頭痛得要命的時候,他都要咬牙忍耐,幸好總有一雙溫柔小手替他揉搓太陽穴來舒緩痛楚。
因為頭痛的關系,鄢天祐蹺了一堂課。
他平躺在一張長椅上閉目假寐,頭顱舒適地枕在軟玉溫香的大腿上,感受著女敕滑指尖既輕且柔地來回揉搓。痛楚漸漸減輕退去,他深呼吸一口氣,張開眼皮。
「還痛嗎?」丁奕心一臉的憂心,好像比他還要痛苦。
「好多了。」鄢天祐愛惜地撫模她的粉頰,然後執起她的手指玩弄。「這雙手真靈巧,你可不能用來踫其他男人。」
「為什麼?」她眉眼帶笑的裝蒜追問。
「因為你是屬于我的。」鄢天祐用手指輕劃她彎彎細長的柳眉、高挺小巧的鼻子、潤澤誘人的唇瓣,目光眷戀又霸氣。「你的一切全都是我的,我不會讓其他男人踫你一根汗毛,你的嬌柔美好,我絕不容許別人來分享。」
「什麼嘛,我又不是物品,你別這麼霸道。」窩心又害羞的丁奕心嬌嗔。
「你現在才知道我是個惡霸嗎?可是已經太遲了,無論如何你都逃不出我的魔掌。」鄢天祐半眯眼,齜牙咧嘴裝凶。
「是,是,小的不敢。」丁奕心的笑容加深,他的言行有時還滿孩子氣的。
「算你識時務。」鄢天祐一把擁她入懷,指尖插入她發中,吻住她的發頂,他愛煞她的發香。「以前一直是你在照顧我,現在開始換我來照顧你,我會愛護珍惜你一輩子,不讓你受半分傷害。」
她是何其幸運?能夠獲得他的深愛珍視,丁奕心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他的懷抱讓她感到安全又可靠。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扶持,不管由誰照顧誰都沒關系,只要一起開心快樂就足夠了。」
她無心的一句話鄢天祐听來卻有些刺耳,並且無意中擊中了他脆弱的心靈,冒犯了他高傲的自尊,同時激起他的自卑心。
鄢天祐驀地推開她,用陰郁幽邃的黑瞳梭巡她。「你看不起我嗎?說到底我也是個男人,照顧所愛的女人天經地義。」
他的心思縴細敏感得令丁奕心咋舌,她慌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我怕你會太勞累……」
「別說了!」少瞧不起人!
鄢天祐打斷她,壓下不悅與怒火,再度重重地摟緊她,他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破壞掉了,感到有一根極細微的刺在他心頭,一直扎得他很不安寧。
「奕心?」此時在他們身後傳來一聲叫喚,丁奕心慌忙推開鄢天祐正襟危坐,而那名前來找她的女同學已在他們面前。「奕心,謝教授正在四處找你,你還是過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丁奕心轉頭看向一臉不爽的鄢天祐,微噘小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站起來低聲交代。「我很快回來。」
丁奕心剛走不久,三名男同學不知打哪冒出來,圍堵在鄢天祐面前,好像早有預謀般,現身的時間剛剛好。
「你就是鄢天祐嗎?」找碴意味甚濃,絕對來者不善。
鄢天祐沒興趣理會他們,甚至沒有抬眼瞧他們,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悠哉地別過臉,攏一攏額前的瀏海,完全目中無人。
優雅俊帥的鄢天祐,別說能把女生迷倒,就連眼前的男同學也自慚形穢。
「鄢天祐,你少神氣,我是正式來給你下戰書的。」站在中間那名高大男生,捫心自問長相體格都不差,只是與俊美無儔的鄢天祐一比,沒法子不被比下去。
「我告訴你,我看上了丁奕心,不管怎樣我都要把她從你手中搶過來。」
丁奕心的名字成功吸引鄢天祐的注意力,他終于感到興趣,抬頭瞥一眼那高大的男生,移開視線後,他不痛不癢的回答︰「你有本事的話,盡避搶。」
斑!憑他這副尊容,再等八百輩子吧!鄢天祐打從心里輕視。
斑大男生可被他的囂張惹火了,損人的話誰不會說。「你少臭美了,我看你也只是個虛有其表的娘娘腔,專會躲在女人懷里撒嬌的小白臉。」
盡避怒不可遏,鄢天祐也只是冷眼瞪回去,他不能受到挑釁,萬一沖突起來,絕對不利于他,憑他這個不堪一擊的身體,如何能與人硬踫?!
「被我說中了,很不服氣嗎?」高大男生繼續挑釁,非要挫他銳氣不可。「如果你還算是個男子漢的話,就跟我堂堂正正的交手,誰輸了就要自動放棄奕心。」
「無聊!」鄢天祐打鼻子里嗤哼。
其余兩名男同學看戲看久了,是時候出來推波助瀾,大秀助紂為虐的戲碼。
束著小辮子的男生,不客氣地一把揪住鄢天祐的衣領。「你別囂張,害怕就直說,輸不起就求饒。」
「對呀,憑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打贏我們的。」另一名痞
痞的男生則輕拍鄢天祐的臉龐威嚇。「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話,你便乖乖認輸,向我們好好賠罪。」
「仗勢欺人,以眾欺寡。」毫無懼色的鄢天祐滿臉的不屑。
「是又如何?看來你不吃點苦頭,是不會學乖的。」
「放開他。」高大男生阻止了同伴,他可不是突然善心大發,只是想要親手打垮鄢天祐而已。「別說我沒給你機會,你是想被圍毆,還是想跟我單挑?」
與其被人狠狠修理,倒不如放手一搏,畢竟他也有點功夫底子,單打獨斗的話不一定會輸,說不定還可以全身而退,衡量狀況後,鄢天祐決定應戰。
「一對一的話,我還可以奉陪。」整理被弄亂的衣衫,鄢天祐慢慢站起來。
小辮子與痞子男隨即讓出空間來,讓兩名正主兒對壘,想要來個下馬威的高大男生搶先進攻,鄢天祐則左閃右避,盡量避免身體與對方直接踫觸。
想不到看似孱弱的鄢天祐竟還有兩把刷子,高大男生雖然佔盡上風卻嘗不到半點甜頭,他見鄢天祐一一躲開攻擊,不禁急躁了起來。
看樣子鐵家武術這回派上了用場,閃避得游刀有余的鄢天祐看準機會,在對方下盤不穩時,猝不及防使出一個掃腿,把對方撂倒。
這回真是糗大了,找人單挑卻落敗,教他顏面何存?高大男生惱羞成怒,很快地向同伴使眼色,讓他們上前壓制住鄢天祐。
任由他們一左一右地將他鉗制住,鄢天祐沒有反抗,因為他若抵抗的話,免不了會受傷,剛才僥幸獲勝已教鄢天祐捏了一把冷汗,看來現在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你勝之不武,盡貶耍陰招閃躲,根本沒有堂堂正正和我交手。」高大男生先發制人,反過來指控。
鄢天祐冷眼睥睨,唇邊扯出一抹諷笑,鄙視他的卑劣行徑。
「這下子,看你還能怎麼躲?」氣不過的高大男生掄起拳頭,非要打歪這張老是看不起人的討厭嘴臉不可,以泄他心頭之憤。
眼看避無可避,鄢天祐高傲地抬頭挺胸,閉上眼等待拳頭落下。這下,他恐怕得在醫院住上好長一段時間。
怎料,一道熟悉的驚呼聲突然響起。「住手!」
可惜虎虎生風的拳頭去勢不止,結果還是結結實實揮了出去,不過擊中的並不是預期中那張囂張的臉龐,而是一張細白幼女敕的臉蛋。
丁奕心奮不顧身飛撲上前,替鄢天祐擋下這毫不留情的一拳,之後昏了過去。
「奕心!」用力甩掉鉗制,鄢天祐一個箭步上前攙扶起丁奕心。
只見她美目緊閉,如花似玉的嬌顏變得慘不忍睹,臉頰紅腫、嘴角沁血,不知是否有打掉牙齒或下巴月兌臼?
事出突然,想不到丁奕心會跑出來挨了一拳,看她昏迷不醒,高大男生內疚不已。那一拳他是使盡吃女乃力氣打的,別說男生受不住,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生又怎麼受得了?
「讓我送她去醫院。」想要將功贖罪的男生連忙跪下來,向丁奕心伸出雙手。
「你別踫她!」鄢天祐惡狠狠地制止,凶悍猙獰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千刀萬剮。
斑大男生往後跌去,鄢天祐一副想殺人的模樣令他不寒而栗。
「由他去吧,是丁奕心自己跑出來挨打,怪不得你。」小辮子急欲撇清麻煩。
「就說他是個窩囊廢,盡要女生來保護。」痞子男也毫無愧色,一把拉起高大男生,催促他離開。「我們走吧!」
沒閑工夫與心情理會他們,鄢天祐早已抱起丁奕心,心急如焚地直奔醫院……
***
絕對可以媲美五星級飯店的私人病房,設備先進一流,還有殷勤的專業人員熱誠地服務,待在這里完全不像在醫院養病一樣,反而有種度假休憩的感覺。
丁奕心受的傷雖不輕,但也不算嚴重,由于臉頰微血管多處破裂造成嚴重的紅腫瘀青,加上腦部受到震蕩而昏迷,所以做了個詳細的腦部掃描並留院觀察。
總括來說傷勢沒什麼大礙,只是外觀上看起來有點慘不忍睹,尤其容貌可說是女孩子的命呢!
鄢天祐雖然沒有受傷,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做了個詳細的全身檢查,因為萬一體內有不明的出血,沒能及時發現而放任不管的話,後果將會很嚴重。
所有檢查完成,醫師叮囑鄢天祐一些注意事項後,終于放人。
看著焦急離去的大男孩,醫師搖頭感嘆起來。
小憋子終于談戀愛了!
自小看鄢天祐長大的醫師回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他可從沒看過鄢天祐如此「生氣勃勃」的進醫院呢!
當時沖進醫院內高呼大喊的鄢天祐,令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嚇了一跳。
鄢天祐一直嚷著要立刻找醫師過來,害他們以為傷者的情況有多嚴重,原來只是他過度緊張。
深諳鄢天祐的脾氣,醫師知道他是個極度自我中心又防護意識甚強的人,一向不容易接納別人,也不會與人交心,可是剛才的他卻如此驚慌失措,他會這樣擔心緊張一個人,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懂得關心與愛人當然是好事,但是以鄢天祐這種特殊體質,能像一般人那樣談戀愛甚至結婚,他真的沒問題嗎?
醫師感到不樂觀,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
看見丁奕心安然無恙躺在床上休息,鄢天祐才真正放下心,仔細梭巡她貼著紗布的腫脹臉頰。
他好心疼,小心地避開她的傷處,一把緊緊地抱住她。
「你不要命嗎?為什麼要跑過來挨那一拳?」他責備的聲音有點沙啞。
「我不能讓你受傷。」即使時間倒轉,她還是會奮不顧身替他擋下那一拳。
「你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嗎?你一個女孩家挨那麼重的拳頭,萬一這張臉毀了,你以後如何見人?」鄢天祐用力握住她的雙肩,他感到非常地生氣,不但氣她沒有愛惜自己,更氣自己沒用,竟需要靠她來保護。
「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要保護你。」丁奕心無辜地癟癟小嘴,再伸手撫模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以安撫他的怒氣。「不過現在我不是好端端的沒事嗎?我以後會小心一點,盡量歪讓自己的臉受傷。」
「這不是傷在哪里的問題!你就不能好好地愛惜自己的身體嗎?」鄢天祐氣得吹胡子瞪眼,到底她知不知道他生氣的重點啊?!
「這一拳打在我臉上,頂多紅腫個一星期,可是萬一你受傷流血,情況就嚴重多了。」丁奕心並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他的身體遠比自己來得重要。
「我不是說過嗎,從今以後都由我來保護你,拜托你別再做出這種嚇人的舉動了。」鄢天祐再三的警告,不是因為他的大男人主義,而是他不想看到心愛的人受傷。
他實在太過緊張了!「你放心,我沒有你想像中脆弱,別忘記我自小習武,就是要用來保護你呀!」
什麼跟什麼嘛?她可不是他的保鑣!「你報恩也該有個限度。」
「這是我應盡的本分,也是我對鄢家的承諾。」他明顯只是一句晦氣話,可是丁奕心卻非常認真地回應,並詳加闡釋。「從你踏出鄢家大門那一刻,你的安全便是我的責任,我答應過阿姨,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受傷的。」
她好像沒否認自己是在報恩!鄢天祐感到很不是滋味,禁不住揣摩她的心態、剖析她的感情,他的神色為之黯淡下來,凝睇她的目光多了點疑心芥蒂。
「為了我,你是不是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他在試探她。
「當然,你絕對比我的性命來得重要,說什麼我都會守護你。」沒察覺他的異樣,丁奕心柔聲表明心跡。
「那是小時候的事,在我還不能保護自己的時候,但現在已經不同,我已是一個成熟男人,我有能力保護自己,同時也可以保護所愛的人,所以你以後只要躲在我背後,不要再站出來逞強。」鄢天祐抓住她的小手,他並不想懷疑她,質疑他們的愛情,可是人心難測。
「我沒有逞強,你叫我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你受傷不管,無論如何我也辦不到,如果你有個萬一的話,教我怎麼對得起鄢家。」他珍惜自己的這份心意,令丁奕心很感動,而她可以回報他的也只有好好愛他了。
「為了回報鄢家對你的恩情,你可以不惜把性命豁出去,那就更別說出賣感情了,是不是?」他壓制不住自己的疑心,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終于發覺他的不對勁,會意過來的丁奕心驚恐地睜大眼。「你在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嗎?」
餅去家人一直都在撮合他們,而他們終于在一起後,最開心的人莫過于鄢天祐的母親。
不!彬許丁奕心根本是他母親收養回來的童養媳,唯恐得了怪病的兒子會討不到老婆,才把丁奕心留在他身邊,而丁奕心也只不過是遵照母親的安排而已。
此刻,名為「自卑」的怪物已經牢牢捕捉住鄢天祐,無情地摧毀他的自信,任他如何掙扎也擺月兌不掉,只能做困獸之斗,直至靈魂完全被吞噬掉方休!
「你敢說,你是真心真意愛我這個人,並沒有任何附帶條件或其他因素在內,你沒有半點可憐同情我,或是順應鄢家意願的想法嗎?」他吼出心里的掙扎恐懼。
雖然丁奕心一直都知道阿姨早已認定她是鄢家媳婦,可是她並不是因為這樣而愛鄢天祐的,她真的沒有!「我沒有,我不會拿自己的幸福來報恩,我愛你並不是因為同情憐憫……」
「別再說了!」鄢天祐霍地站起來背對著她,他的心很亂,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看到她無辜的表情。
「天祐,相信我。」丁奕心感到好委屈。為何他要這樣懷疑她?
最後,鄢天祐選擇揚長而去,因為他實在需要一個人好好的想一想!
***
自從在病房里起了爭執,鄢天祐就沒再出現在丁奕心面前。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足足一個星期,不但沒有去上學,更拒絕見任何人。
幾天後回到鄢家的丁奕心同樣沒有去上學,她留在家中養傷,雖然沒有避不見人,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問及她與天祐發生了什麼事,她總是不發一語,然後眼淚便忍不住掉了下來,害鄢家上下擔心不已,卻也愛莫能助,真不知道小倆口是在鬧什麼意見或情緒。
丁奕心知道鄢天祐在躲她,他不想見她,他還是想不通嗎?他是否仍在鑽牛角尖,不肯相信她?
兩人明明只隔著一扇薄薄的門,奈何感覺卻像是隔著一座山般遙不可及。她想見他,很想告訴他自己對他的愛,不希望他誤會她,不要他繼續生她的氣……
鄢天祐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知道丁奕心已經從醫院回來了,天知道他有多想見她,想要看看她的傷是否完全好了?她還會痛嗎?臉上是否有留下丑陋的疤痕?
足足一個星期的思索,鄢天祐反覆想著他與丁奕心的關系,得出的結論是──
沒有結果!他既沒信心可以獲得丁奕心的愛,也沒自信可以好好愛她!
他總感覺丁奕心的愛並不單純,相信或多或少都參雜了同情、憐憫的成分,還有強烈責任與使命感的驅使,在在都構成她愛他的因素吧!
長期被鄢家上下寄予厚望,照顧他本是責無旁貸,日久生情也是理所當然,產生所謂的愛情實不足為奇。
所以他絕對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她會不受到絲毫的影響。就連他自己也沒有信心,可以百分百分清楚,自己對她到底是感情居多,還是愛情居多?
這種復雜難懂的感情與心思,教他感到既氣憤又難堪,既惱怒怨怪丁奕心,又生自己的悶氣。
再加上經過這次的事件後,他有了更深的體會與領悟,那就是──他是一個沒有資格愛人的男人,像他這種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人,還能如何保護所愛的人,讓她獲得幸福?
他明明只是個懦夫廢物,還敢夸下海口逞英雄?!
斑傲的自尊心不容許接受丁奕心的憐憫施舍,強烈的自卑感又深覺配不上她,想要盡情去愛卻自覺力不從心而裹足不前──這就是鄢天祐的矛盾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