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惠顧,請下次再來光臨。」店員小姐笑容可掬地把紙袋遞給客人,不忘拋拋媚眼、送送秋波,巴望獲得俊男垂青。
「讓我來提。」一只小手不知打哪里伸出了,搶著替大帥哥代勞。
女店員循聲看去,聖誕樹居然會發聲?不對,那其實是一名身穿軍綠色背心,兩手拿著大包小包,身上、背上都掛著袋子的嬌小女孩,活像一棵掛滿飾品的小型聖誕樹。
反觀俊男則是兩手空空,十分瀟灑,女店員隨即感到反感,想不到帥哥是個沒風度的男人,竟讓女人提東西,一點忙也不肯幫,這種大男人不要也罷。
「還是由我來提吧。」于純然瞥一眼嚴重「超載」的花小蜜,打算從她手中拿下紙袋。
「不用。」花小蜜機靈地閃身躲開,拒絕他的好意。「拿東西這種粗重工作當然由我來做,這是我的份內工作嘛。」
「你都已經寸步難行了,還是讓我幫忙吧。」他並不是良心發現,或受不了別人責備的目光而伸出援手,只是要是她摔個四腳朝天的話,屆時會更麻煩他。
「我沒問題,你看,我仍然身輕如燕、健步如飛。」她一個旋身,用行動證明給他看,可是身上的大包小包無意中踫到櫥櫃,害她腳步有點不穩。
「小心!」于純然長手一撈,眼明手快地抓牢她的肩膀,然後朝她伸出大掌。
「你就別在逞強,分點東西給我。」
「總之就是不用。」她卻很不領情地走開,趕緊遠離他的魔爪,並把他出門前的關心連本帶利奉還。
「萬一不小心害你刮傷手指,或是扭傷手腕怎麼辦?」
原來這才是她堅持的理由!于純然委實有點感動,心底一陣輕顫。
對他這個天之驕子而言,他一向備受關注,別人的關心重視好像理所當然,他早已習以為常,亦不曾放在心上。
但她這種護主心切的舉動,卻令他有種異樣悸動,被遺忘的感動與喜悅,變得麻木的神經,都因她而蘇醒。
「你不要過分緊張,我向來十分小心,不會讓手受傷。」他不自覺放柔聲線,看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影,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她沒有停下腳步,逕自喃喃自語起來。「要買的東西已經差不多了,還差什麼?」
想不到她這麼固執,他也懶得再與她爭執,只好加快腳步追上她,輕拍她頭頂交代。「我們坐下來休息一下。」
「好呀,我想吃霜淇淋。」花小蜜舉雙腳贊成,如果不是負重累累,她一定會跳起來拍掌歡呼。
「我知道附近有一間很棒的義式咖啡店,可以吃到美味的Gelato。」
她如小阿子般雀躍地四處張望、找路,于純然則施施然跟在其後,發覺她的精力源源不絕,完全沒半點疲態,好奇她的能量到底從哪里來。
「我要草莓口味的Gelato,還想要杯冰拿鐵,可是這里的芒果女乃油千層酥也很美味,怎麼辦好呢?」
翻著菜單猛流口水的花小蜜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三心兩意取舍不了。「全部都點好了。」
「你吃得下這麼多嗎?」于純然想不到她長得嬌小,胃口倒不小,而且女人不是最怕胖,不敢吃太多甜食嗎?她這種沒節制的吃法,未免太過放縱。
「放心,我今天體力嚴重消耗,再多都吃得下。」她豪爽地表示,逛了整個下午,午飯早已消化掉,她的確也有點餓了。
「小心肚子吃不消。」不妙!他突然有種父親在帶女兒的感覺,他干嘛多事,管她吃得拉肚子都與他無關。
「不會啦,我身體向來很好。」她是健康寶寶嘛,吃得好睡得好,又沒什麼煩惱,正宗樂天派傳人——
糟糕!她會不會表現得太過率性隨意了?
瞧他突然別開眼,她才想到男人都喜歡嬌羞可愛的女人,她這麼粗枝大葉,鐵定嚇跑他。
報小蜜慌忙耙了耙亂翹的頭發,拉拉衣服,儼如小淑女般正襟危坐,再扯出一抹甜美燦爛的笑容,展現美女形象,不過卻被大煞風景的男服務生妨礙了。
「芒果女乃油千層酥,草莓雪糕,冰拿鐵,冰咖啡。」
「是,謝謝。」
「不客氣,請慢用。」男服務生偷瞄一眼甜美可愛的女客人,瞬間有被電到的感覺。
美食當前,花小蜜趁機會獻殷勤,挽回形象。「你要不要嘗嘗?不如我分一點給你。」
「不用。」于純然看著失望地噘噘嘴的女人,不知她的態度為何會突然轉變,只知剛才的男服務生猛盯著她看,不過當事人全無所覺。
其實像她這種臉蛋中上、身材惹火的女人,難免吸引男人注目,再加上她的夸張言行,自然容易成為焦點所在,于純然早已察覺四周投來的視線,想不到小不點的行情不錯。
不過說真的,她開朗的甜美笑容很討好,還真可以騙到男人,可是接觸過後,便會發現她是個冒失秀逗、粗魯莽撞,又傻里傻氣的怪女人。
他很懷疑那些光看外表的男人,了解她的性情後是否還想追求她,有誰會忍受得了這樣一個稚氣未月兌的幼齒女友?
瞧!她根本裝不了淑女,維持不了一分鐘已經本性畢露,于純然憋住笑意,眼楮沒離開過這逗趣的小姐身上。
報小蜜拿起刀叉,打算很有儀態地享用層層疊疊、滿滿女乃油的酥餅,可是她把盤子左轉轉、右瞧瞧,苦心研究後仍無從入手,最後只好大刀闊斧,放手一搏。
哎呀呀!不知她是否太過用力,本來漂漂亮亮的千層酥竟毀于一旦,芒果、女乃油和酥餅全部分家,碎層四濺出盤子,弄得滿身滿桌都是。
她頓感尷尬萬分,漲紅的小臉偷偷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被人發現,並趕緊清理現場。
幸好于純然正專心觀看路旁風光,好像沒看見,她總算松一口氣。
不想重蹈覆轍,她還是放棄文明的吃法,改用人類最原始的方法,當然是直接用手拿起酥餅品嘗了,真是美味極了!
早已在心中笑翻的于純然,瞧她一臉滿足,剛才的窘迫失態,仿佛從沒發生過般。她率性隨意地大口大口吃著,就連鼻子也沾到女乃油了,他為之皺眉搖頭。
「真是的,你別吃得這麼沒儀態。」他隨手拿起餐桌上的面紙,替她抹拭鼻子與嘴邊的女乃油,沒好氣地碎碎念。「你還是不是個女孩子……」
兩人同時怔忡,于純然的手有一秒鐘停頓在半空,因為一幕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好像,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而對象是一名小女孩。
小時候他最喜歡這樣罵她,熟悉又懷念的抱怨令花小蜜百感交集,她一瞬也不瞬凝視著他,猶如看見一個六歲的小男孩,信誓旦旦地向她作出承諾,她的眼眶迅速紅了一圈。
她悵然欲哭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更輕易揪緊他的心,害他不舍又心疼。「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一時感觸。」她吸吸鼻子,揉揉眼楮,靦腆地朝他笑笑,純真如小阿子。
雖然他不會說甜言蜜語,卻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她感到說不出的窩心,甜蜜滿滿地溢出胸口,喜歡他的情愫越加難以自制。
他心底又是一陣悸動,把整包面紙遞給她,眼看她抽出面紙,大而化之地用力擤鼻涕,真是半點少女矜持也沒有,他雖看不下去,卻又矛盾的認為不足為奇,因為他深諳,她就是個毫不扭捏作態、矯揉造作的女人。
「不好意思,請問你的于純然先生嗎?」
「你是不是鋼琴演奏家于純然?」
于純然不慌不忙抬頭,隨即迎上兩雙閃閃發光的眼楮,兩名少女正目不轉楮看著他,表情緊張又興奮。
他還以為不會被人認出,想不到會在這里遇上樂迷,畢竟古典音樂並不如流行音樂受歡迎,演奏家遠遠不及偶像歌手醒目亮眼。
在瞥見她們各自拿著一個小提琴盒,手里還拿著他的專輯CD後,他漫不經心點頭回應。「是。」
「真的是他!」少女雀躍地互相擊掌。
「我們才剛買了你的CD,就踫見本人,真是幸運。」
兩人一起遞上CD,異口同聲要求。「可以請你幫我們簽個名嗎?」
「沒問題。」他淡淡一笑,大大方方應允。
「我們最喜歡听你彈奏李斯特的樂曲,那些超高難度技巧簡直出神入化,不愧有「李斯特王子」的外號。」
「你一定要繼續加油,我們會永遠支持你。」
「謝謝。」他客套地虛應,並交還CD。
報小蜜眼看兩名少女如獲至寶地捧著CD,陶醉地飄走,她們的芳心鐵定被于大帥哥擄獲了,不過她不但沒有吃醋,反而替他高興自豪。
「你滿受歡迎的嘛。」
這種程度還差太遠,他在歐洲的古典音樂界也算活躍,知名度和見報率頗高,每每外出都有樂迷找他簽名拍照呢。
「我也很喜歡听你彈奏李斯特,不過最喜歡的還是貝多芬的《給愛麗絲》。」
她笑眯眯地閉上眼,腦子響起他兒時所彈奏的《給愛麗絲》,還不自覺輕哼出來。
于純然錯愕又疑惑地瞪著她,他並不常彈這首樂曲,而且好像沒公開演奏過,不過卻是他情有獨鐘的一首小品。
每當他心情低落或煩躁不安時,他很自然地會彈奏《給愛麗絲》,在多次反復彈奏後,他的心情便會平靜下來,陰霾一掃而空。
這個小小的秘密從沒人知道,即使是美紗也沒察覺到。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能解釋,為何這首樂曲會有這種神奇效用。
《給愛麗絲》對他來說,好像存有某種特別意義,他一直都非常不解,現在听到她說出這句話後,他更感困惑。
她的情有獨鐘是純粹巧合,還是別有內情?唯一肯定的是,她听過他彈過《給愛麗絲》!
于純然隱約感到他們之間的牽絆,可能比想像中來得深厚,但他卻毫無記憶,腦里一片空白。
為何他會把她的事情忘光光?他是不是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或是失去了什麼寶貴的記憶?
采購完畢,疲累的兩人一致決定取消逢甲夜市之行,早早打道回府休息。
在經過路邊販賣報章雜志的攤販時,花小蜜不期然停下來。
「新一期的古典音樂雜志出版了。」她眼前一亮,飛快放下手上的東西,拿起雜志翻閱。「哇!這期有你的報導哦,一定要買來看。」
于純然瞄了一眼雜志,臉色一涼,一手搶下雜志丟下。「別看。」
「為什麼?這期有你德國公演的專題報導哦。」這是她匆匆一瞥下看到的。
「你想知道什麼大可直接問我,何必看這些夸大不實的雜志報導。」他眉頭攢在一起,顯得很不耐煩。
「可是……」她戀戀不舍的目光飄向雜志。
「別再磨蹭了,趕快走。」他的所有耐性已經磨光,不待她反應,轉身就走。
「等等我嘛。」她急忙拿起袋子趕上去,緊跟著昂首闊步的直挺背影,就算沒有看到他的臉,也知道他不高興了。
他在生什麼氣嘛?
于純然霍地停下來,頭也不回地指一指馬路旁的候車處。「你在那里等我,我把車子開過來。」
「是。」花小蜜乖乖听話,將大包小包的袋子放在腳邊,站在路旁等他回來。
她啃著指甲苦思起來,剛才明明還好好的,怎會無緣無故發脾氣,他到底在不滿什麼?她也只不過想買本雜志,看看他的報導嘛,他何必怏怏不悅?
唉!男人這種生物,真是難以理解又不可理喻,不過她才不甩他,她說什麼都會把雜志弄到手,而且還要好好珍藏,細細回味。
一陣動力十足的引擎咆哮聲傳來,打斷花小蜜的思緒,一輛拉風的賓士敞篷跑車停在路旁,一個養眼的俊男翩然下車,構成一幅鎂光燈不經常出現的畫面。
這幅畫面令行人駐足回頭,羨煞不少人,有錢就就是不同凡響,開得起名車招搖餅市,俊朗不凡的外貌更勝明星,真是——
有夠沒天理!
斑!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報小蜜在心里悶哼,她的小喵號也很拉風呀,他卻不肯坐,寧願花錢去租車來開。
出門時,她替他叫了計程車,原以為會直接前往市區購物,沒想到他卻要求先到租車行租車。
而且他花錢不手軟,各種性能良好的車種任他挑,他卻偏要選這種租金昂貴得嚇死人、又超級招搖的名廠跑車,說穿了他就是愛炫耀、慕虛榮、要面子、名牌的奴隸獸。
于純然打開後車廂,發覺女人不動如山,眼楮死命盯著車子瞧,小嘴則噘得高高的,他慣性地蹙眉,稍微揚高嗓門吆喝。
「你看夠了沒有?還不快點把東西拿過來。」
報小蜜忙不迭幫忙,一邊戰戰兢兢地偷瞄板著臉的男人,任誰都可看出他心情不爽,教她不敢隨便開口招惹他,眼看全部東西快要放好,他用力拍下後車廂蓋,她急中生智地伸手掩著肚子。
「對不起,我要去一趟洗手間,你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于純然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火速跑走,他只好坐上車等候。
都叫她不要吃那麼多,肚子果然受不了!
「報導是不是真的?」氣喘如牛地跑回來的花小蜜劈頭便問。
于純然轉頭看一眼她手中揮舞的雜志,他頓時生起被耍的憤怒,滿心不悅地緊抿嘴唇,默不作聲。
她根本不是去洗手間,而是偷跑去買雜志!
「你不是叫我直接問你嗎?你為什麼不回答?」她抓緊副駕駛座的車門,窮追不舍。
他冷冷地瞟她一眼,調回視線,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固執地不開口。
她的心涼了半截,勉強擠出一個艱澀的笑容。「報導不是真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逃走,打算放棄音樂!」
于純然一肚子火氣終于爆發,他霍地轉頭,狠狠瞪著她責罵。「我不是叫你不要看嗎?你卻偏要看,你看了就別來問我。」
「看到這種胡亂報導,我怎能無動于衷,悶聲不問?」她很憂心。
他嗤之以鼻。「我可沒有回答你、滿足你的好奇心的義務。」
「我想要知道事情真相,是出于關心,並不是好奇八卦,我真的很擔心你。」
她焦急地跺腳,表明心跡。
他知道,但不表示接受!
于純然訕然別開臉,不看她。「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言下之意是她在管閑事了?
就當她雞婆,即使被他討厭,花小蜜也不罷手。「只要你不拐彎抹角躲避,老實告訴我就好了嘛。」
「你以為你是我的誰,我為何要向你稟明?」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無疑是在提醒她的逾越。
冷不防射出的一枝冷箭讓人倍感受傷,她用力緊握小拳頭,垂下眼簾,遮掩失態,不甘心地低叫。
「我知道自己沒資格過問你的事情,但作為一個忠心的管家與喜歡你的樂迷,關心你有什麼不對?」
他為之語塞,抵不過她的固執,也氣不過自己的心軟,最後只好賭氣地說︰「你沒有不對,不對的人是我,我千不該、萬不該行差踏錯,還被報導出來,要別人來擔心。」
他為何要這麼說?花小蜜緊抿上唇,為何他就是不肯告訴她,把她拒之門外?
于純然不想繼續這種無謂的爭執,不發一言地伸手替她打開車門。「上車。」
她盯著車門不動。「你不肯回答,表示報導是真的?」
「我叫你上車。」他鎖緊眉頭,語氣凜冽地重申。
「為什麼……」她湊身上前,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不可。
她煩不煩?他怒目一橫,狠狠撂話。「你還要追問下去的話,就自己回家。」
「你……」她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無情的側臉,頓時怒氣攻心,管不了那麼多,她嘔氣地用力關上車門。
「好呀,我知道回去的路,不用麻煩大少爺你。」她也有脾氣,知道什麼叫尊嚴。
于純然手肘擱正方向盤上,震怒的冷眸對上她冒火的大眼楮,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誰都不願低頭,或是開口言和。
最後,他逕自發動引擎,拉下手剎車,面無表情地丟出一句。「隨你。」
他果真一腳踩上油門,拋下她絕塵而去!
報小蜜氣得跺腳,感到受傷,眼里更冒上一層水氣,很不甘心地朝車尾破口大罵。
「于純然,你這個愚蠢人!」
避她叫破喉嚨,車子也沒停下來的意思,並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傷心得一坐在路邊。
他有夠無情無義,說走就走,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而且她明明沒有錯,她只不過是關心他,一時情急想知道事情緣由,才會窮追猛問,他干嘛翻臉不認人。
愚蠢人!愚蠢人!
這口鳥氣實在難以下咽,不過就算她再生氣、再不平也沒用,他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竟然將女生丟在路邊,他真是個差勁透頂的男人!
無視四周好奇的視線,花小蜜逕自翻起雜志,再仔細地看一次報導。
天才失去才華光環,再也演奏不出美妙音色,彈奏刻板乏味,打動不了人心!
這是什麼爛評論?
什麼沒有靈魂的演奏,欠缺感情的音符,落荒而逃的「李斯特王子」音樂生涯岌岌可危,沒有終點的悠長假期,會是隱退舞台的下台階嗎?
唧!唧!一陣急剎車聲響徹雲霄,一輛跑車突然停止路旁,就停在花小蜜眼前約莫兩公尺距離的地方,害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車手的駕駛技術若不是好得沒話說,便是個極度危險魯莽的駕駛者,她驀地抬頭,竟是去而復返的于純然!
車門霍地彈開,一雙長腿跨下車,于純然穩步走往她面前,默不作聲睥睨她。
他終究還是妥協了,向她伸出手,遞上一條雪白的男用手帕。
他並沒有拋下她而去!
報小蜜感到喉嚨梗塞,心里又酸又楚,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她飛快用手背抹拭,卻固執地不接過他的手帕,不肯輕易原諒他。
這個緊咬上唇、噙著淚的女人教他認栽,于純然就是受不了她的淚。
罷才從後照鏡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模樣,感覺她快要哭出來,他心底頓時揪成一團,什麼氣都消了大半,硬是狠不下心離開,所以只好折返回來找她,向她低頭妥協!
老天!他于純然竟然會向女人低頭,可是破天荒頭一遭,為何他總拿她沒轍,被她吃得死死的?這個女人一定是他的克星。
于純然二話不說俯,大掌抓牢她的臂膀,一把將她拉起來,再把手帕塞進她手里,態度雖已放軟,但語氣仍有點生硬。
「你想知道答案的話就上車。」
報小蜜再也忍不住,驀地哇一聲,一頭栽進他的胸膛上,揪住他的衣服,如小阿子般放聲哭了出來。
她突如其來的失控,教于純然亂了方寸,自然反應地擁她入懷,輕拍她抽搐的背部安撫,細語溫柔地呵護。「有什麼好哭的?不要再哭了。」
懊不容易止住淚水,花小蜜用力吸鼻子,怪難為情地推開他,雙手揉著眼楮,不敢看他。「誰教你棄人家不顧!」
她羞赧又嬌瞠的模樣,教他感到好笑又好氣,一片柔情不小心在心底泛濫。
「我不是回來接你了嗎?」
「可是你好凶,好可惡。」她不依地頓足。
別以為寵她一下,便可以囂張!「你還不是欺騙我,偷偷跑去買雜志。」
「就算我不對在先,你也用不著態度差勁,發脾氣走人。」花小蜜靦腆地抬眼看他,詫異地發現他眼眸帶笑,陰霾早已一掃而空。
「好,算我沒風度。」
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她,現在她來討債了,于純然有點認命,開玩笑地舉起雙手投降。「你現在願意跟我回家了嗎?」
她好喜歡他這種邀請,一起回家的感覺真好,花小蜜終究破涕為笑,當然十二萬分願意。
這回她乖乖地上車,什麼都沒再問了。
錯了!的的確確是她錯!
報小蜜後悔不已,並深感罪過,她慚愧地十指扭絞,屏息靜氣等待,擔憂的大眼楮不時偷瞄寒著臉翻閱雜志的于純然。
想到自己剛才的無理取鬧她便汗顏,她怎能如此殘忍?竟然咄咄逼人,強迫他回應,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灑鹽巴。
她實在有夠魯莽,就算她再沒腦袋,也可想而知,看到這種劣評謬論,最受傷的一定是當事人。
都怪她太過沖動行事,罔顧他的感受,她一定要設法安慰他,不能再落井下石了。
啪!于純然丟下雜志,沒什麼表情地問︰「你想知道什麼?」
她突感口乾舌燥,緊張地輕舌忝嘴唇,佯裝若無其事的侃侃而談。
「其實人生總會有高低起伏,不可能一帆風順、事事稱心如意,一次的失敗不代表永遠失敗,只要努力做好本分,一切問心無愧,別人要如何批評,也不用太計較,更不必放在心上。」
她無端說什麼人生大道理?
于純然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差點以為自己耳背听錯,可是瞧她正經八百的模樣,不像在開玩笑捉弄他,難不成她在安慰他?
其實他對雜志上的報導不痛不癢,根本不曾放在心上,他單手支著下巴,饒富興味地盯牢她。「你剛才不是有很多問題嗎?」
他突然變得好說話,反而教她更愧疚,她不自在地搔搔後腦勺,小心陪笑。
「你說的沒錯,這些雜志的報導根本就不可取信,只不過是一次公演不如理想,你怎麼可能會因此而隱退,放棄音樂嘛。」
「我在德國的公演的確失了水準,說是沒有靈魂的演奏也不為過,因為我根本提不起勁去彈奏。」他自嘲一笑,大大方方承認。
「你別太介意,沒有人是完美的,就算是天才也會有失手的時候,只要下次公演好好表現,一定能挽回聲譽,教樂評刮目相看。」
她對他信心十足,他的琴藝真不是蓋的,絕對是實至名歸的天才。
要她這個小不點來安慰自己,才教他受不了。「說不定那是最後一次公演了,畢竟我對鋼琴已經失去興趣,沒有什麼彈奏的心情。」蝦米?言下之意——
「你真的有意隱退,打算不再當鋼琴家嗎?」
「沒錯。」其實他還沒下定決心,不過她好像很緊張,他就配合一下好了。
怎麼可能?所以他才會說出不踫鋼琴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吧!
報小蜜張口無言,如雕像般渾身僵直,動也不動,她感覺自己正被一大團黑雲吞噬,暗無光明得教她害怕絕望。
這個巨大打擊,比起自己不能彈鋼琴還要更可怕,她不能想像,再也听不到他的琴聲,看不到他演奏的攝人風采,再也沒機會共同彈奏……
「你沒什麼要問的話,我去休息了。」于純然優雅站起來,懂得離場也是一門藝術,要放手並不容易,走下舞台同樣需要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