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京宇說了發病不關她的事,但思萌還是很在意,一大早便起床練習廚藝。
不過,用光了一盒蛋,她好不容易煎成一顆沒焦掉的荷包蛋,再夾上烤好的吐司裝盤,就夸張地花了她一個多小時。
「早知道以前就別老是在早餐店吃,也跟爸學學廚藝該多好。」
坐在餐桌旁,思萌不由得長嘆一聲,終于明白為什麼俗話說「萬貫家財不如一技在身」了。
「鈴∼∼」
大清早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思萌連忙月兌下圍裙去應門。
「請問找誰?」
她從視訊對講機的螢幕里,看到對方是個光頭的年輕黑衣男子,在他身後好像還有其他人。
「成昱群呢?叫他出來!」
找哥的?「他不在。請問你哪里找?」
「不在?他是躲起來不敢見人吧?叫他給我滾出來!」
對方一臉火大地吼完又按著門鈴不放,思萌怕吵得京宇又不舒服,只好趕緊跑去大門前,才發現雕花鐵門外站著三、四個來意不善的壯漢。
「不要按了。」雖然害怕,她還是隔著鐵門和對方說清楚。「他真的不在,我是他妹妹,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
「一樣?那他欠的錢也可以找你要嘍?」
「欠錢?」一听完光頭男說的話,思萌馬上頭皮發麻。「我哥也欠你們錢?」
「沒錯。」光頭男亮出白紙黑字的借據。「他跟我們借了三十萬的周轉金,加上利息,總共是一百五十萬。」
「什麼?!」思萌被對方最後喊出的數字嚇了一跳。「你開玩笑吧?光利息就一百二十萬?你去搶好了!這根本是高利貸,我才不還呢!」
「你不還,那就叫你哥出來啊!」光頭男橫眉豎目地瞪著她。「我可是耐性有限,還不叫他滾出來!」
「就說他人不在,我也想知道他人在哪里啊!」然後狠狠甩那敗光家產的爛哥哥一巴掌!
「不說是吧?兄弟們,給我砸!」
憊沒弄清楚他們想干麼,就瞧見他們不曉得從哪里搬出一箱雞蛋,直往門里砸,一粒蛋就這麼穿過鐵門砸中她的額頭。
思萌抹了抹額頭,忍住氣打算再跟他們講講理,卻看見其中一人拿著一桶油漆就往她的方向潑。
她心里明明想著快閃,人卻怔愣在原地。此時,她的身後突然閃出一道黑影——
「佟大哥?!」
一個高大偉昂的男人身影,就這麼瞬間挺立在她跟前。
抬頭看見從京宇的發梢不斷滴落的紅色油漆,思萌立刻意識到,剛才是他快一步繞到她身前替她擋著,不然現在她早被潑得一身油漆了。
「沒事吧?」
听見京宇關心的詢問,思萌搖了搖頭,忍不住眼泛淚光。
「有事的是你啊……對不起,你又被我連累了。」
他淡淡一笑,沒說什麼,轉身朝著那些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打住的凶神惡煞走過去。
「你們是來找成昱群討債的吧?」
他掃了他們一眼,冷峻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
「不好意思,你們慢了一步,他也欠了我不少錢,即使把房子賣給我抵債,把他妹妹押給我當女佣都不夠還,所以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哼!」光頭男半信半疑地悶哼一聲。「如果她真的只是女佣,那你干麼保護她?你們兩個其實是一伙的吧?」
「哼,不信就找警察來查證吧!」京宇也冷哼一聲。「順便請警方幫我看看,得向你們要求多少賠償才好。」
「喂,你們幾個想干麼?!」
京宇才說完,阿當也正好開車來上班。一見門外有人惹事,馬上抄起擱在車上防身的合金棍下車,一百九十幾公分的壯碩身材,硬是讓那群討債的嘍相形之下成了哈比人。
「好,我回去查個清楚,如果你敢騙我,你就完了!」
大概是被吵醒的附近鄰居報警,光頭男听見了一陣警笛聲慢慢接近,再看阿當這塊頭可是能以一抵十的角色,立刻識相地吆喝手下先走再說。
「慢著!」阿當留意到京宇身上的油漆,立刻怒火中燒。「你們有膽潑油漆就別逃,有種就——」
「阿當。」京宇喊住一副隨時要跟對方拚命的他。「算了,讓他們走吧。」
「可是——」
「我說算了。」
阿當在京宇的命令下,總算是讓出了路,可是每個從他身邊走過的嘍,絕對都能從他的神情感覺到騰騰殺氣。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人一走,阿當立刻以遙控器打開鐵門,沖到京宇面前想問個究竟。
「對不起,是——」
「是尋仇的找錯門了。」京宇趕在思萌老實招認前先說。「沒事了,不過看來得找人來清理一下門面。茶幾上放了一袋文件,請你幫我拿給大哥,去的路上順便聯絡一下清潔公司吧!記得,這件事別跟他說,免得他又大驚小敝地跑過來。」
「是。」
阿當半信半疑,不過老板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追問,拿了文件就離開了。
「佟大哥,對不起。」阿當一離開,思萌便向京宇道歉。「我住在這里好像真的一直給你添麻煩,我——」
「別說了,先幫我處理掉這一身油漆吧。」他雙手一攤。「我看得把睡袍月兌下來直接丟掉,免得一路滴進客廳,你去幫我拿些紙巾和另一件睡袍吧!」
「喔,好。」
思萌說完立刻跑回屋內,京宇站在庭院里,臉上淨是苦笑。
我到底是怎麼了?
看著一身狼狽的自己,京宇不由得問自己,剛才他毫不考慮地沖出來擋在思萌面前,到底是在想什麼?
明明他也是思萌大哥的債權人之一,可是他不但沒想過向她追討,還收留她,給她工作,連其他討債的人找上門,他還保護她——
那麼無所求地想對她好,是因為多年前對她信口承諾卻沒履行的補償心理?可憐她一無所有的遭遇?還是同情她想守著屋子等待母親的小小心願?
他想不透,只知道自己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沒辦法對她的一切冷眼旁觀。
那麼關心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孩,真的是很奇怪……
「衣服拿來了。」
思萌嚷嚷著跑回庭院,也將京宇還沒厘清的思緒就此打斷。
她連忙先以一整包的廚房紙巾將他發梢上沾染的油漆盡量拭去,再讓他換衣服。
就在京宇月兌下睡袍時,思萌忽然發現他胸前有幾道娛蚣般的手術傷痕,還有好幾個像是刀傷或煙頭之類的東西烙下的大小疤痕。
「嚇到你了?」
京宇一開口,思萌才意識到自己正盯著一個大男人的胸前看,還好奇地伸手模了模,一張臉馬上窘得又紅又熱。
「啊——對、對、對不起!」
她連忙縮回手,結結巴巴地道歉,巴不得自己能立刻蒸發。
「沒關系。」京宇說完便穿上干淨的睡袍進屋。
「慘了,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啊?看傻了也就算了,竟然還伸手去模——」
思萌留在屋外,拿起垃圾袋整理要扔掉的東西,越想越覺得丟臉。
「完了,佟大哥不會以為我是看見男人月兌衣服就流口水的花痴吧……」
雖然真不想進屋,不過,她現在的身分可是女佣,還是得盡職地待在「主人」身邊听候使喚吧?
她嘆了聲,只能硬著頭皮拎著垃圾袋進屋。
已經自行將頭發清理干淨的京宇,正悠閑地吃早餐、翻閱餐桌上的報紙,卻一直感覺兩道灼熱視線透過報紙盯著他。
「……你在干麼?」
別扭得有些難以下咽的他放下報紙,發現思萌坐在他對面,什麼也不吃,只是緊握著無線電話,專注地盯著他。
「預防萬一啊!萬一你吃了我弄的早餐又昏倒,我就可以馬上叫救護車,一秒都不會耽擱。」
他聞言不禁輕笑。「你緊張過頭了,我沒虛弱到餐餐昏倒的地步。昨天是因為前陣子我疏于照顧身體,接下來我會注意的,把電話拿回去放吧!」
「真的嗎?」她還是有點不放心。
「真的。你這麼緊張兮兮地盯著我,我反而吃不下去了。」
既然他這麼說,思萌也只好照做,把電話放好,吃著自己煎壞的荷包蛋夾吐司。
可是,她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光飄到京宇身上。真的好想知道他那些傷疤到底是怎麼來的……
「你很想知道我那些傷疤到底是怎麼來的?」
京宇的話讓思萌瞪大一雙眼。
「你會讀心術?’
才問出口,她就從京宇的笑容察覺自己又問了多蠢的問題。真是學不乖啊……
「跟你相處真的很輕松自在,因為你心里想什麼,往往都會立刻表現在臉上。」
「是嗎?」
她模模自己的臉,匆然想到,那她喜歡他的心意也寫在臉上了嗎?
「那……」她忐忑不安地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喜歡誰,你也看得出來嗎?」
他凝視她微紅的雙頰片刻,笑著搖了搖頭。
「不行,工夫還沒到那地步。」
「呼∼∼」思萌夸張地喘了口氣。「還好,差點沒被你嚇死。」
「怎麼,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當然沒有!」她紅著臉否認,立刻轉移話題。「倒是你身上那些疤是——呃,我能問嗎?」
京宇沉默良久,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也沒什麼,因為我以前是黑道大哥,大疤是西瓜刀砍的,小疤是扁鑽刺的,其他則是槍戰火並留下的疤。」
思萌听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看來文文弱弱、氣質出眾的男人,竟然有如此轟轟烈烈的過去,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你還真的相信啊?」
「咦?可惡,你騙我!人家是真的關心你才問的……」
看見他臉上難得的孩子氣笑容,思萌恍然大悟自己是上了他的當,有些埋怨。
京宇微笑。「我知道。好,我老實告訴你吧,就像你看見的,最長的那幾道傷口是心髒手術留下的,刀傷則是工作時不小心得罪一些小膘混被砍傷的,至于煙頭燙傷的疤痕,則是我爸留的‘紀念品’。」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在她听起來,其震撼力和剛剛不相上下。
手術、倒楣遇上小膘混,這也就算了,但是——「紀念品」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傷疤是他爸爸弄的,也就是說,他小時候是個受虐兒?
「怎麼了?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受傷的小狽。」京宇神色平靜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不必在意,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爸要這麼對你?!」她忿忿不平。「太可惡了!他怎麼可以狠得下心傷害一個天使呢?」
「天使?」
「就是你啊!」思萌指了指他,理所當然地說︰「佟大哥對我來說,就像是守護天使一樣的大好人,小時候的你肯定比現在還可愛幾百倍,應該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怎麼舍得傷害你呢?除非你不是他親生的!」
「你說對了。’
他的一句話就讓思萌整個人傻了,臉上的表情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要死了!接下來她該說什麼、做什麼?誰來救救她啊∼∼
「呵。」
瞧她額頭冒汗、嘴角扭曲的模樣看起來像哭又像笑,讓京宇一時忍不住又輕聲笑起來。
真奇怪,他向來不愛笑,他的世界里苦楚總是多過快樂,可是這個女孩總是能輕易將他逗笑。
「佟大哥?」思萌完全不懂,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別緊張,既然我會告訴你,就表示這些事我已經釋懷了。」他笑說︰「能夠把妻子外遇的孩子當成親生的扶養,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幾個人做得到。我媽生下我之後不到兩年,就因為車禍意外過世,我爸沒立刻把我丟到街上自生自滅,已經算是仁慈了。」
「如果他養你是為了泄憤,那還不如把你送去孤兒院算了。是你心地善良,還替他找理由,換成是我一定恨死他。」
思萌不認同地說完,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你大哥呢?你挨打的時候,那個惡魔該不會也跟著揍你吧?」
他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我哥常為了保護我,也跟著挨打。其實大哥他只是外表看起來強悍、嗓門又大,內心比誰都善良。相比之下,他才像天使,而我……比較像是惡魔。」
「你是惡魔?」她將他的感慨當成笑話。「你如果是惡魔,那我就是撒旦了。’
「你還小,看人的功力還有待加強。」
「我已經滿十八歲,不小了!」她嘟起小嘴,不服氣地抗議。
「是嗎?」他將用餐後的杯盤推到她面前。「那麼就像大人一樣,開始努力工作吧,我的撒旦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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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對吧?
所以,既然要成為一個能夠料理三餐的稱職女佣,就算煮不出滿漢全席,至少也得會幾道家常小菜吧?
正因如此,思萌趁早上買菜的自由時間,硬著頭皮來到現在已轉賣給佟家的家傳餐廳。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門營業——大小姐?!」
听見有人推門而人,資深領班一抬頭瞧見是思萌,立刻驚喜地迎上前去。
「蘇姊,以後叫我思萌就好,別再叫我大小姐了。」思萌听來更加慚愧。「不過能見到你真好,我本來還很擔心換了老板,餐廳里的老員工會不會也被換掉呢!」
蘇姊熱絡地拉著她的手說︰「你放心,我們這些老員工一個也沒被開除。雖然年資得從頭算起,不過新老板幫大家都加了薪,還多請了一些工讀生分攤工作,听說年底還會辦員工旅游,大家都過得比以前還——」
蘇姊驚覺自己不該在舊老板面前夸贊新老板的好,尷尬地住口。
「沒關系,我不會介意。」思萌落落大方。「雖然以前大家看我年紀小,都沒在我面前埋怨過,不過我也知道做為一個老板,大哥對員工是太苛刻了。可惜我的建議大哥向來不听,每次都說我不懂怎麼做生意。」
「我倒覺得大小姐你比你哥還適合做生意。」蘇姊由衷地說︰「你待人親切,又總是笑口常開,每回你來餐廳幫忙,大家不曉得有多開心,都說你是最可愛的開心果,等著你畢業後跟你哥一起來管餐廳,到時候大家日子不曉得會好過多少。可惜呀……」
「別嘆氣嘛!」看蘇姊為了她搖頭嘆息,思萌怪不好意思的。「現在也不錯啊,我雖然已經不是老板,還是可以跟大家繼續做朋友啊!」
「話說回來,你光明正大地來這里行嗎?」蘇姊突然俏聲靠近她。「你不是和你哥一起去躲債了嗎?是不是沒錢生活了?我現在手邊是還有幾千,大家也可以幫忙湊——」
「我不是來借錢的,逃的是我哥,我還是住在家里。新老板的弟弟答應讓我留在家里幫佣,所以我現在的生活還可以,你們不用替我擔心。’
她連忙否認,趕緊說明來意。
「其實我今天來就是想找王師傅,請他教我煮菜,免得你們那個新老板的弟弟好心沒好報,得天天吃我煮的那些難吃東西。」
「怎麼會這樣?!你哥怎麼可以丟下你一個人跑路呢?真是委屈你了……」蘇姊說著,忍不住辦了眼眶。「走吧,其他人都在廚房準備,我帶你去見見大家。」
進到廚房,一些從思萌父親時代就在餐廳工作的叔叔阿姨們立刻圍了過來,擔憂地詢問近況。思萌這才知道,原來除了家里,也有其他債主找到餐廳來。
當時是「大熊」出面跟那些債主說明餐廳已經易主,而他們兄妹倆也逃得無影無蹤,加上家里電話換了新號碼,這些天她又為了躲那些找不到她哥就找她的債主,干脆關機,所以餐廳這些老員工連絡不到她,也以為她真的跟著大哥落跑了。
「其實錢是你哥欠的,根本就和你沒關系,你用不著留在那里當女佣,不如搬出來,先住我那里吧!」
听完思萌的際遇後,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王師傅,十分不舍地說,其他人也立刻跟著附和。
「是啊,大小姐,如果你不嫌棄,也可以考慮搬來我家住。」
「到我家吧!我家離商業區近,大小姐你找工作上班也方便。」
「欸,你們兩個住的是公寓,家里小阿子又多,哪像我,小阿子都大了,又在外地工作,而且我住的是透天厝,大小姐住我那里才會方便又自在嘛!住我那里就對了。」
「我兒子工作的那間銀行好像在征人,大小姐是學商的嘛,我讓他幫大小姐安插一個好一點的位置,叫他負責接送你上下班,你就住我家吧!」
「講那麼好听,我看你是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撮合大小姐和你兒子吧?」
「是又怎樣?我兒子好歹也是個銀行襄理,年輕有為,和大小姐很登對啊!」
「最好是喔!」
「喂,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大家別為了我的事傷和氣嘛!」思萌連忙跳出來調解。「謝謝你們那麼為我著想,我真的很感謝大家。可是因為我有不得不留在家里的原因,所以沒有離開的打算,我現在過得還不錯,你們不用為我擔心,真的。」
「可是——」
「你們就讓她過她想過的生活嘛!」
一個清亮的年輕聲音突然加入,思萌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帥氣地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