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難得現在還有這麼懂事又孝順的孩子,女兒跟這種朋友在一起應該不錯,相比之下,自己的思想實在太齷齪了……
一日為師,可就終身為父嘍!
孔日鑫萬萬想不到,這才是小男孩心里盤算的主意。
楊元旦一臉誠懇、笑容無害,腦子里卻已經開始飛快盤算要怎麼陷害這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新好男人,認命來為宅女老媽煮一輩子飯——
喔不,是牽成一段美好良緣!
在超市采買了晚上要教「徒弟」的茄汁義大利面材料,孔日鑫踩著輕松腳步來到停車處。
「車呢?」他怔住。
左看右看,車子旁的變電箱還在人行道上,不會認錯,可是停車格卻已經空空如也。
「不會那麼衰吧?!」
懊好停在格子里的車不可能被拖吊,更不可能插翅飛天,所以唯一的可能是——
「真衰!又被偷了!」
是怎樣?他每回換新車,都一定要讓小偷「試乘」、上警局報到,有沒有那麼衰?
孔日鑫長嘆一聲。待在這里車子也不會變回來,在歹徒來電勒贖之前,還是先去警局報案,萬一愛車成為歹徒犯罪工具,自己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拎著沉重的食材,他走了好幾分鐘才攔到計程車,坐到最近的警局,沒想到值班警察卻懶懶地告訴他——
「什麼叫做那里不屬于你們的管轄範圍?!」
沒錯,值班警察一句話要他打道回府。
「離我停車處最近的派出所明明就是你們,為什麼不受理?」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盧?都跟你說了不是就不是,還不走?」
「那你說我應該去哪里報案?」
孔日鑫不羅嗦,直接拿出手機,按下錄影鍵。
「你干麼?」值班警察立刻警戒地瞪視他。
他淡淡說︰「沒什麼,我記性不好,為了怕待會兒跑錯警局,對方又不受理,你說、我錄,萬一對方踢皮球要我再過來你們這里,就有證據放給他看。」
值班警察也火了。「你的意思是我在踢你皮球?」
「我什麼也沒說。」孔日鑫依舊一派淡然。
「你——」
「在吵什麼?」
「所長。」
原本一副要發狠和孔日鑫理論的值班警察,態度突然大轉變,畢恭畢敬地朝孔日鑫身後的人打招呼。
「是你?」
孔日鑫轉過身,認出跟在年輕所長後方的女警,便是幾天前在街頭和搶匪上演精采追逐戰的楊家佳。
「你認識?」所長李忠源,回頭詢問她。
「對。」
眼力不錯、加上時隔不久,楊家佳也是一眼便認出上門的「債主」。
「你是來要——」
「我的車被偷,來報案。」不想被誤會自己是來索取修車費,孔日鑫趕緊澄清。
楊家佳一听,也能推測出剛剛听見王叔大嚷什麼踢皮球指的是什麼事了。
王叔再二十幾天就能辦退休,大概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偷車這種小案不大想搭理,直接打發他,沒想到對方硬跟他杠上,這才吵了起來。
「家佳,你朋友?」看得出王叔還是不大高興,但火氣瞬間降了不少。
「對啦,我朋友。」楊家佳大方承認,虧欠的人情此時不還待何時。「上回幫我捉搶匪才弄壞車,現在車又被偷,這家伙最近實在衰到爆!罷剛我听你們說話很大聲,是不是他口氣不好?王叔,我替他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這個衰尾道人計較。」
衰尾道人?
孔日鑫精通數國語言,唯獨台語普通,對這句話不甚了解,倒是王叔不悅神色盡消,甚至還浮現笑意。
「既然是自己人就算了,來吧,單子填一填。」
「還不去!」
王叔拿出報案三聯單,孔日鑫原本還想開口,卻突然被楊家佳用力拍了下,發現她正朝自己使眼色,他也不好意思讓她難下台,只好忍住氣,悻悻地接過三聯單。
「所長,我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吧?」
不待對方回答,楊家佳又轉向孔日鑫,熱絡地拍拍他肩頭。
「大頭,你等我一下,我請你吃豬腳面線去霉運!」
大頭?孔日鑫臉上冒出三條斜線。他可是以俊逸著稱的美男子,全身上下比例完美無缺,頭哪里大了?
「你真的覺得我頭很大?」
忍耐著跟換上便服的楊家佳步出警局,孔日鑫再也按捺不住滿月復疑問。
「什麼?」楊家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我隨口喊的,都說你是我朋友了,總不能再當同事的面問你尊姓大名吧?」
「喔。」他寬了心,也才發覺自己竟然沒來由地在乎她對自己的任何觀感。
「頭是不大,脾氣倒是很大。」楊家佳補上一句。「剛剛搬了台階讓你下,你還不下,打算和王叔辯到底?」
「是他態度不好在先。」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在你們進來前,他明擺著就是要吃案——」
「你停車的地方,的確不屬于我們派出所的管轄區。」
看他面露狐疑,像懷疑她胳膊往內彎,楊家佳把事情說清楚。
「你填單的空檔,我和王叔聊了聊,案件發生地點是縣市交界處,我們只管到那條路一段,二段以後屬于第四分局,不信你可以去查。王叔的確是看在自己人分上,才好心多事受理你的偷車案,以後要誣賴警方吃案前,請先把事情真相弄清楚,OK?」
「OK。」
他回答得太爽快,楊家佳反而有些意外。
「剛剛王叔說破嘴你不信,硬要跟他杠上,我說你就信?」
「當然。如果你同事一開始的態度像你這樣,解釋得和你一樣清楚,我早就自認理虧,模模鼻子離開。」孔日鑫頓了頓,接著笑道︰「何況你剛剛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所以「大頭」我當然應該相信你這位好朋友的解釋,不是嗎?」
「那麼介意人家說你「大頭」?」楊家佳有些不好意思,怕自己隨口一句傷了他。「我是想還你人情,幫你和王叔調停,沒多想就順口說——」
「還我什麼人情?」
「不就捉賊踩壞你的車那件事。」她在自己的機車前停住。「對了,修車費到底多少?」
「不是說了不用你出錢?」他苦笑。「還是我看起來那麼像專職討債?」
「不像,不過我上回捉過一個詐騙集團車手,倒是跟你有三分像。」她半開玩笑地回話。
「真的假的?」在她眼中不像明星像騙子——真衰!
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希望在這名令他欣賞的女警心里能留個完美形象,結果兩回相遇,都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窘境,現在還被她說跟騙徒長得差不多……欸,有夠冤!
孔日鑫懊惱的表情逗笑了楊家佳。
她這才發覺,自己竟然能和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自在談笑,沒有對于陌生人該有的尷尬與戒心。
彬許是職業病使然,現在的她第一眼看的不是人的美丑,而是氣質、善惡,判斷力更是與日俱增。直覺告訴她,這男人的長相對女人來說是個禍害,心地卻不壞,吃軟不吃硬,樂觀大方不小器——
等等,怪了,自己沒事深入剖析一個陌生男人的性格干麼?
除了男同事們,她對其他男人向來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敬而遠之,現在竟然在這和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東聊西扯,哪根筋壞了?
「還是告訴我修理費要多少,我不喜歡欠人錢的感覺。」她不自覺地收斂笑意,刻意疏離。
孔日鑫察覺到了。雖然不明白原因,不過他有生以來頭一回不是因為男性荷爾蒙作祟,而是真正打從心底欣賞一個女人的行事作風,想和她交朋友,還有一種錯過會遺憾終生的強烈感覺。
所以,他決定順著感覺走。
「你不是說要請我吃豬腳面線去霉運?我肚子還真有點餓,吃飯的時候再談。」
楊家佳一愣,有些尷尬地解釋。「剛剛我是為了把你帶走,問你修車費的事才隨口說說。」
「隨口說的?」他當然明白,卻故意裝出一臉失望。「唉,我還以為你跳出來幫我解圍,是真的已經把我當朋友,好心要陪我去吃面,原來是我太厚臉皮……」
被他那麼一說,楊家佳有點歉疚。只是請他吃碗豬腳面線,當作日行一善,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
「好吧,我請你吃。」
她說完才留意到孔日鑫始終拎在手上的袋子,袋口一角露出青蔥和包裝好的部分魚頭。
「可是你手上那袋東西怎麼辦?」
對喔!孔日鑫差點忘了,今晚小徒弟要來拜師學藝,做師父的不能言而無信,還得趕回去處理這些食材,要是爽約,女兒第一個不饒他,哪有空和美麗女警去吃什麼豬腳面線?
「多謝你提醒,今天我的確有事,改約明天晚上可以嗎?」不待楊家佳答覆,他馬上接著說︰「明天下午六點,我在派出所對面那間超商等你,不見不散。我趕時間先走了,明天見。」
楊家佳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孔日鑫已經幸運地攔到一輛計程車。
「對了。」他在上車前忽然回頭朝她大喊︰「我叫孔日鑫,孔子的孔、日光的日、三個金組成的鑫,明天見。」
「喂!」
待她回過神想喊住他,他已經搭車飛快遠離她的視線範圍。
「傷腦筋,明天我可是輪休……」
楊家佳嘀咕著,想到明天還得專程來趕赴約會就頭疼。
約會?隨意的一個念頭,讓她粉頰立刻染紅。
「亂想什麼?我只是為了還錢,不得不來。」
沒錯,就只是這樣而已。
她的心已經如老僧入定,這輩子只為工作、為兒子而活,再也不會為任何男人心動。
自己心思純正,明天請完該請的一餐、付完該付的修理費之後,橋歸橋、路歸路,跟那個男人絕對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有時候,人真的不能太鐵齒。
兩天後的正午,她又和孔日鑫見面了。
「昨天害你等那麼久,真是不好意思。」她客客氣氣地詢問孔日鑫。「真的只要請你吃豬腳面線就好?」
「良心過意不去?」他乘機加碼。「那等你哪天有空,再補我一碗牛肉面,如何?」
她干笑。「你還真是很愛吃面。」
「嗯,我最愛吃的就是各種面食。」他點頭承認。「我知道有家牛肉面店很好吃,等你確定哪天有空,我們再一起去吃,說定了。」
楊家佳苦笑地點頭,完全沒有拒絕的余地。
昨天發生一起情況嚴重的家暴案,需要女警陪同戒護,因此她臨時被叫回派出所,處置妥當後便直接去安親班接兒子,然後又跟好友去她開餐廳的老公那兒吃大餐,完全忘了和人有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