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羅蜜鷗所料,出門時被朱立業耽擱太多時間,等她抵達咖啡廳,柯育仁已經一身西裝筆挺地等在那里。
雖然才遲到兩分鐘,但她是來提分手的,心中內疚頓時倍增,這筆帳當然非得記在朱立業頭上不可!
「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有。是我來太早。」
柯育仁溫柔淺笑,起身幫她拉開椅子,再送上一束玫瑰。
「坐,想喝什麼?一樣是藍山?」
「嗯。」
她才點頭,就見柯育仁舉手招來服務生幫她點飲料,連她愛吃的北海道起司蛋糕也記得點了兩份。
,他對她真的很禮貼、很用心,交往以來都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里,但是緣分真的無法強求,無論他待自己再好,就是敲不開她的心門,不像朱立業,只是-句告白,她就兵敗如山倒。
「這幾天約你都說忙,我很擔心你的身體吃不吃得消。」柯育仁語氣里滿是關心。「我才想打電話要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放一天假,別累壞自己,看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難得你主動約我,待會兒你想去哪兒玩、想買什麼!我都OK。只不過晚餐要听我的,幸好我提早預約了「朱記藥膳坊」的位子,看看你,忙了幾天瘦了一大圈。不去補補元氣怎麼行?」
嗚~~老天爺,劈死我吧~~
羅蜜鷗、心中發出哀號,羞愧死了!
听听看,人家處處為她好、為她著想,完全不知道她可是抱著盡快甩掉麻煩的心態約他出來,相形之下,她真是貨真價實的壞女人啊!
可是!鋇就要壞到底,不然拖著這麼一個善良又體貼的好男人不放,害他不能快快找到新春天,她的罪孽豈不是更加深重?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死就死吧!
她深呼吸、鼓足勇氣說︰「育仁,其實我──」
這時,服務生剛好送咖啡過來,羅蜜鷗只好把沒說出口的話又吞回去。
「請問藍山咖啡是──」
「是我──」
「柯育仁?」
听服務生詢問飲料,羅蜜鷗再度出聲,但話沒說完!女服務生突然喊出柯育仁名字。再次打斷她的話。
「錢幼歆?」
羅蜜鷗這回也不遲鈍了,柯育仁喊得出對方的名字不奇怪,但是他臉色忽然大變,肯定事有蹊蹺。
慘了,這一幕怎麼很像電視上常演的元配和小三踫頭的爛戲碼?
她臉色一黑──自己該不會倒霉到成為第三者還不自知吧?
「你女朋友?」
穿著咖啡廳制服的錢幼歆,一雙明眸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羅蜜鷗一眼,覺得她有點眼熟。
她和柯育仁的大妹柯鈺卿是好朋友,柯家人急著靠兒女親事翻身的事她比誰都清楚,也被牽連其中,听說柯育仁相中了一頭肥羊,但柯家人把她當毒蛇猛獸,防她像防賊,就連鈺卿都不敢跟她透露半句。
從外型看來,柯育仁的女伴打扮偏中性,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也不象是什麼名媛,全身上下沒半樣喊得出名頭的名牌,可是看桌上擺的那束大紅玫瑰!「肥羊」又似乎是這名女子沒錯。
她該不該多事!提醒對方小心羊入虎口?
「沒你的事。」象是看穿錢幼歆心中的猶豫,柯育仁立刻緊張地起身。「蜜鷗,這里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
羅蜜鷗愣住,這時間是剛開店,店里總共也就三桌客人,哪里吵?何況人家咖啡都送來了。
瞧他火燒的焦慮模樣,其中肯定有古怪。
沒弄清楚之前!她才不走。
「吵?還好吧?何況人家咖啡都送──」
「蜜鷗?「歐德」的羅蜜鷗?」錢幼歆突然插話。
「我是。」厲害!連她讀哪間小學都知道?「小姐,我們認識嗎?」
「我是錢幼歆,你的小學同學。」難怪她覺得眼熟。「小時候你常笑我和柯鈺卿是雙胞胎,總是黏在一起。有一次班上一位男同學搶走我的鉛筆盒不還,你幫忙搶回來,要他跟我道歉,結果他掀你裙子、被你毒打,後來被朱學長知道──」
「朱立業抄掃把趕來要幫我,結果人已經被我打趴在地,而且──」
「他後面跟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都是沿路看見他狂跑,學他拿掃把跟來助陣的。」那場面太盛大,錢幼歆至今難忘。
「對啊,他小學的時候人緣超好。」羅蜜鷗記起來了,當時那可是個大事件。「明明每天一副拽樣,大家就是崇拜他、喜歡他,以為他被欺負,氣到要拿掃把打人,一堆人也跟著要幫忙出氣,瞎跑一通,結果全校最後被叫到禮堂訓話,回去我還被他罵到半死,說我一個人禍害全校,明明那些人都是他招來的,你說說看,我是不是有夠無辜?」
「嗯,都是我害你的。」她發現,羅蜜鷗一點也沒變,還是當年那個熱情、直率的小女孩。
「哪是,錯的是那個搶你東西又掀我裙子的臭男生!」羅蜜鷗笑開。「幼歆,好久不見了,從你小五轉學之後就沒連絡了吧?難怪你和育仁認識,你和鈺卿感情特別好,一定還有連絡。老實跟你說。剛剛我還在想是不是育仁劈腿,倒霉遇上兩個女朋友一起出現,才會急著拉我離開?」
「怎麼可能!」柯育仁急忙否認。
「是啊,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有錢的千金小姐。」錢幼歆話中有話。
「錢幼歆!」柯育仁厲色警告。「你說話之前最好三思,別害了我妹又來害我!」
傷害鈺卿的是你們,不是我,拿自己妹妹的一生幸福換取家族利益,你還配人家大哥嗎?」錢幼歆無懼他的威脅,直言反駁。
羅蜜鷗听到現在-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謎,更糟的是,她根本找不到機會提分手。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她沒慧根猜答案,干脆開口問。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什麼比這句話形容柯家更恰當,你千萬別上他們的當。」
「錢幼歆!你給我住口!」柯育仁拍桌起身,不復溫文。
「你們敢做還怕人家說?」
錢幼歆不理會他的警告,澄澈眼眸堅定地望向羅蜜鷗。
「柯家投資失利,急需大筆資金挹注,你絕對不是柯育仁喜歡的類型,只是他中的「肥羊」──」
「你──」
柯育仁惱羞成怒,斯文全毀,舉手便朝錢幼歆揮去──
「住手!」
羅蜜鷗驚訝大喊,來不及起身制止,幸好有人快她一步扣住柯育仁的右臂,否則以他的力道,錢幼歆十之八九會受傷。
「楚勝沅?!」
認出阻止自己揮巴掌的人,柯育仁面色死灰,彷佛見到閻羅王的惡鬼,囂張氣焰頓時灰飛煙滅。
「你敢動她?信不信我三天內就讓你們柯家徹底垮台,滅掉你們翻身的所有希望!」
那個……哪個好心人來告訴她,現在到底在演哪一出啊?
羅蜜鷗睜大眼,視線在柯育仁、錢幼歆、楚勝沅三人間晃來晃去,滿心疑惑。
楚勝沅她認得,不就是柯鈺卿的未婚夫嗎?
可是听听他對自己未來大舅子說的是什麼,傷了錢幼歆他不惜毀掉何家?
她怎麼覺得自己忽然變弱智,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關系和談話?
重點是,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鼓起勇氣,約柯育仁出來談分手,結果怎麼像參加演出不斷加戲的狗血八點檔?出場人物一個接一個、說的話一句比一句勁爆,害她的腦袋無法消化,只能愣愣看著他們三個,當場從主角變成沒台詞的小龍套──
「勝沅……」
羅蜜鷗看向出聲的錢幼歆,她雙眼淚光閃閃、抿唇欲言又止,那表情她懂得,雖然感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最近朱立業總害她這麼為難,所以她很了。
「你別誤會。」楚勝沅冷冷凝睇錢幼歆。「我只是見不慣有男人出手打女人,不是為了你才這麼做。」
羅蜜鷗嘴角抽動,好不容易才忍住吐槽楚勝沅的沖動。
騙鬼呀!路上隨便見到男人打女人,他跳出來阻止很正常,但是月兌口就說要滅人家──拜托,就連粗神經的她都看得出這兩人關系匪淺。
「我知道。」錢幼歆咬咬唇,忍住淚,硬是逼自己換上職業笑容。「楚先生,謝謝幫忙,請問需不需要幫您帶位?」
她笑了,楚勝沅臉色反而變得難看。「你在這里工作?」
「是,不需要我帶位的話,請自行入座,謝謝。」
錢幼歆說完便轉身背對他,來到羅蜜鷗身邊。
「蜜鷗,剛剛我說的都是真的,感情的事一步錯、步步錯,你幫過我,我絕對不會騙──」
「錢幼──」
「你吼什麼?1」
柯育仁才開口,楚勝沅立刻吼回去,光是氣勢就足以將前者完全壓制。
「總之,他對你不是真心的。」
說完這句話,錢幼歆退後一步,面對兩個男人。
「抱歉,打擾了,請慢用。」
「你跟我走!」
錢幼歆正要離開這個復雜的風暴圈,但明明刻意和她保持生疏的楚勝沅,下一秒卻像龍卷風,二話不說便直接將她拉出店外。留下這個爛攤子讓羅蜜鷗和柯育仁自己收拾。
「蜜鷗,你千萬別听她亂講,我是真心愛你的。」柯育仁還想亡羊補牢。「是那個錢幼歆心理變態,見不得別人好──」
「在你要甩她巴掌前講這些,我或許還會信你,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羅蜜鷗打斷他的解釋,凝望他的眼神寫滿失望,其實不管事實如何。全都不重要,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很努力想愛你,可惜還是辦不到,我是來跟你提分手的。」
「什麼?!」柯育仁的表情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似地狼狽。「你是跟我開玩的吧?我們不是相處得很好?我已經打算跟你求婚──」
「求婚?」羅蜜鷗一臉愕然。「你開玩笑吧?就算我真的愛上你,沒有交往個、四年以上,對你有全盤了解,我才不可能結婚。」
「三、四年?那怎麼來得及──」他突然噤口,但是已經來不及。
「嗯,如果你們家的情況相當緊急,的確來不及。」她嘆口氣,看來事實正如錢幼歆所說。「我奉勸你還是循正常管道解決你們家的問題,拿婚姻作籌碼不是正道。」
「你懂什麼?!」既然一切破局,他也懶得再虛偽討好。「可惡,白白浪費我那麼多時間!」
氣歸氣,柯育仁很清楚不能把怒氣發在她身上,否則只要驚動溫允斌出面,他們柯家就吃不消,所以再懊惱也只能把氣吞下去,轉身走人。
狽血灑完了,羅蜜鷗看著桌上連喝也沒喝一口的咖啡,再瞧瞧其他客人傻眼望著她的呆滯表情,哭笑不得地拿起賬單到櫃台結帳去。
桃花千年不開,一開就是這朵特大號的爛桃花──
,她走的是什麼狗屎運啊!
當天,羅蜜鷗一回家就用「頭痛」為理由打發朱立業的追問,以「個性不合」告知父母自己和柯育仁分手的消息,隔天便包袱款款直接到台北投奔表哥,要求改調到台北立委辦公室上班。
溫允斌當然不可能由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是如果是他老婆出面代為懇求,那又另當別論。
于是,她順利地在台北住下、工作。
柯家的事終究紙包不住別,還是傳入她爸媽耳中,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勸住盛怒的爹地別對柯家落井下石,壞了自己長年積善之德。反正她沒被柯育仁騙到手,已經算祖先有靈、善有善報。其余的看在柯鈺卿的分上,她不想追究。
麻煩的是,朱立業雖然沒有追到台北來,也遵守承諾沒說出對她展開追求的事,卻對他父母放出兩人之間也不是毫無可能的風聲,這些話還傳到她爸媽耳里去!結果她爸媽一天到晚叫她回南部和朱立業培養感情,順利的話早早嫁進朱家,省得兩老成天到晚擔心女兒又成了哪個壞蛋眼中的肥羊。
「真是的,我又不是笨蛋,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我已經得到教訓,可是我爸媽,偏偏不相信,好像認定除了朱立業,其他男人靠近我都是為了錢。」
在高鐵車上,羅蜜鷗對著手機不停發牢騷。
「心瑜,我條件真的那麼糟嗎?要不是有個富爸爸,除了朱立業,其他人追我不是為了錢、就是瞎了眼?」
手機另一端傳來鍾心瑜格格的笑聲。
「當然不是,差別在于朱立業是你爸媽從小看到大,太了解他的性情,至于其男人要是像柯育仁裝好人,他們一時也無從分辨,所以如果可能,常然希望你最跟他在一起。對了,朱立業真的都沒上台北找你?」
「真的,我騙你干麼?」提到這,羅蜜鷗一時有點悶,有些賭氣地回說︰「他大概是清醒了,發現自己覺得愛上我只是一時錯覺,我和柯育仁一分手,他也沒了追求的沖勁,幸好我早有先見之明,沒答應跟他交往。」
「是嗎?」鍾心瑜卻認為其中有鬼。「對了,你不是說你們班代後來嫁給朱立業他們班的班代,所以這次國中同學會是兩班合辦,順便慶祝他們新婚?那朱立業會不會參加?」
「不會,他這個人孤僻,從來不參加什麼同學會。」她很篤定。
「真的?我還以為你專程回去參加同學會,就是為了看他──」
「你神經啊!我看他看了二十幾年,有什麼好看的?不說了,我要下車。」
羅蜜鷗啪地合上摺疊式手機!收入包包內就下車。
她當然不是為了和朱立業「巧遇」才回南部參加同學會,她早就知道他那個人討厭參加同學會,說去那種場跋最無聊,吃吃喝喝就散會,再來又是幾年不連絡沒意義,所以他當然不會去。
應該……不會去吧?
原本很篤定,可是被鍾心瑜這麼一說,她突然好緊張。
都是朱立業害的!
先是追她追得好像一天沒見到她會死,確定她和柯育仁分手後,兩個多月來,一次也沒上台北找她,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落差會不會太大了點?
當然,是她說自己想冷靜一段時間,要他真為她好就暫時別來打擾,但是她這個人冷靜期沒那麼長,一個禮拜還差不多,兩個禮拜就開始悶。經過兩個月她已經嚴重「凍傷」了。
就連他在法國攻讀碩士的期間,也會有空就和她視訊連絡,像這樣兩個月對她不聞不問,可是彼此相識以來頭一遭!
就算他真的不愛她了,至少也還是朋友吧?
如果就這麼連朋友都不是!那她之前努力抗拒他的誘惑、守住朋友界線,不就失去任何意義?
也不對,他不是對他父母放出和她之間並非毫無可能的風聲?
可是,那是第一個禮拜的事,接下來好像都是她爸媽自己在一頭熱……
難道,這期間他看上了別的女人?
她甩甩頭,逼自己別再胡思亂想,越想心越揪緊,揪到都發痛。
反正等回到家,就算不好主動跟朱立業見面,她還是可以去找干爹、干媽套消息,再作打算。
決定了,她便招出租車直達同學會會場,班代可是她好朋友,人場是一定要捧的。
「小鷗,你遲到嘍!」
羅蜜鷗才踏入會場不到半分鐘,還來不及看清有哪些人到場,朱立業忽然從後方拍了拍她的背,出聲打招呼,嚇了她一跳。
「你怎麼會──」
「羅蜜鷗詫異轉身,正要問他怎麼會過來,視線一接觸他身旁亮麗成熟的女伴,原本的聲量倏地自動消音。
「你不認識吧?我同學,李妙君,妙君!憊記不記得我們的小學妹羅蜜鷗?」
「當然記得。」李妙君主動伸手示好。「叫我妙君就好,我也可以直接叫你,小鷗嗎?」
「喔,好。」羅蜜鷗連忙和她握手。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胸口好悶。
從來不出席同學會的朱立業破例了,更稀氨的是他讓那個叫李妙君的挽著他的手,兩人怎麼看都不是到了會場才遇上,而是聯袂出席的模樣,但是在兩個多月之前,她根本听都沒听他提過李妙君這號人物。
她承認,李妙君長得還不錯,天使臉孔、魔鬼身材,可也就是一般美女,遠遠比不上朱立業的初戀女友,要說向來對感情慢熱的他會在兩個月內和對方發展成戀人,似乎不大可能,
「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不好?」
朱立業生疏的問候像閃電,瞬間劈得羅蜜鷗腦袋空空。
「呃,好。」她好不容易才硬擠出兩個字回答他。
「那就好,我媽很擔心你,回去記得跟她連絡。」他說完,看向女伴。「渴不渴?我們去拿飲料。」
「嗯,好。」
「羅蜜鷗傻眼了,無法置信朱立業就這麼挽著美人從她面前離開,象是兩人幾十的交情是玩假的,他跟她真的一點也不熟。
直到同學會結束,朱立業再也沒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