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不會隨著人間歲月的更迭而變老。
悠然的浮雲邀翔在廣袤的天際中,也毋需知今夕是何夕。
唯有人間,一年年流逝的荏苒時光,意味著人由幼及長,由長而老,由老而死。
悠悠五載眨眼即過。
將山莊泰半的事務都交給能干的賢婿打理後,金富貴多出了許多空閑的時日,成日不是東逛西走,便是訪訪老友游山玩水,日于過得十分的愜意。
前幾個月與他有八拜之交的摯友過世,臨終前將一雙兒女托他代為照料,于是他便將兩人接回山莊里以便照應。
其實兩人年紀也不小了,女孩名喚王牡丹,年芳十五,男孩名為王慕仁,年屆十七,恰巧與他的寶貝愛女金靈兒同齡。
兩人的到來最高興的莫屬金靈兒了,因為王慕仁的性情與她相仿,活潑好動又喜好玩耍,兼之身手矯健,習會許多的雜耍,常逗得她開懷大笑。
此時,王慕仁兩手各持著一根竹子,竹子頂上各置了一只碟子,他的手輕輕的一抖,那碟子便在竹子上飛旋起來,看得金靈兒驚奇的瞪大了眼,在一旁拊掌叫好。
她的猴兒也學著她的模樣,興奮的拊著雙掌,齜牙咧嘴的又叫又跳。
「好棒呦,我也要學,慕仁,你快教我。」金靈兒迫不及待的也想學會那種轉碟子的本事。
「好呀,下過咱們得再去多拿幾個碟子來。」王慕仁停手,神采飛揚的望著她,她眸底那崇拜的眸光,令他自傲的昂起下巴。
「做什麼?這不是有兩只了嗎?」她指著他手中拿著的碟子。
王慕仁故意賣關子不說。
「待會你就知道了。」
兩人上廚房拿來幾個碟子,到後院練習,才將碟子放到竹上,手還未動,便听到匡當的一聲,可憐的碟子躺在地上,碎了一地。
老虎頭在一旁咧嘴吱吱叫著,似在取笑金靈兒的笨拙。
她威脅的睨它一眼。「不準笑,老虎頭,再笑你今天就沒香蕉吃了。」她明白了為什麼慕仁要再多拿這許多的碟子過來,原來是拿來讓她砸的。
「來,靈兒,你仔細看著我做,這很簡單,沒什麼難的。」王慕仁拿起另一枝竹子示範給她看。
她瞧了片刻再試一次。
碟子仍逃不了破碎的命運,這次猴兒即使想笑,也聰明的搗住了自個兒的大嘴巴,沒讓主人瞧見。
它好玩的取來王慕仁手中的竹子,依樣畫葫蘆的學起王慕仁轉碟子的模樣,沒想到它竟一學就能將碟子轉動兩三圈,而且碟子掉下來時它也手快的接住了,沒摔破,便拿著竹子和碟子玩起來,愈玩愈熟稔,碟子轉動的次數也愈來愈多。
一旁的金靈兒目瞪口呆的瞧了猴兒片刻,不敢相信老虎頭竟比她先一步學會轉碟子。
不甘就這麼輸給一只猴兒,她繼續努力的練習,但得到的成果是地上散落的碎片愈來愈多。
看著老虎頭愈要愈熟練,她嘆氣的停下手,因為已經沒有碟子可以再讓她砸了。
「咦,沒碟子了,走吧,咱們再到廚房拿幾個過來。」王慕仁笑道。
瞅著地上摔爛的碟子,金靈兒猶豫了下。
「這轉碟子這麼難學,我看我還是不學了。」繼續下去,莊里的碟子怕下全叫她給砸爛了。
見她有所遲疑,王慕仁鼓勵的說︰「所有的事情都是熟能生巧,這套把戲說穿了也沒什麼神奇之處,你只要多練習幾回自然就能學會了。」
「還是算了,這把戲也不是非學不可,而且你瞧老虎頭跟我一塊學的,卻學得比我還快,可見這把戲比較適合猴兒來玩,我又不是猴兒,做啥跟只猴子學這種猴把戲。」她這麼說純粹只想為自個兒學不會這套把戲找個台階下,並沒多想別的。
可王慕仁听了俊臉卻當下綠了綠。她的意思是說,他和猴兒是同等級的,所以才能把轉碟子要得出神入化嗎?
老虎頭沒理會主子說了些什麼,它拿著一枝竹子和一只碟子,逕自玩得十分開心。
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竄入。「這是怎麼回事?」
來人穿著一襲湖綠色衫袍,端正的臉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懾人風采,深黝的墨瞳睇著地上殘破的碟子。
「那、那是……」金靈兒心下猛地一跳,沒料到他竟會在這時出現,還來不及開口為地上的碎片做解釋,就听見一旁的王慕仁率先出聲了。
「那是我和靈兒在練習轉碟子時,不小心砸碎的。」
「轉碟子?」掃了他一眼,霍曦黎把眸光定在金靈兒清麗的小臉上,諱莫如深的神色,沒顯露出一絲的喜怒。「就是那猴兒在玩的把戲?」
金靈兒被他看得有點心虛,但瞧見王慕仁在場,便不想弱了氣勢。
她理直氣壯的揚聲道︰「嗯,碟子沒轉好,所以就不小心摔碎了。」不過是砸爛了幾個碟子而已,他該不會又責備她貪玩吧?
這些年來,他不止承接了莊中的事務,也繼承了爹的叨念,不時的對她說上一套要她愛物惜物的大道理,她一直很懷疑,在他眼中,她說不定連個碟子的價值都比不上,他對那些身外之物的愛惜,比對她還多上許多。
瀕曦黎平板的聲調沒有抑揚。
「靈兒,你不是個無知孩童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應當分得清楚才是,為了學那猴把戲,砸碎這麼多碟子,你自個兒說,值得嗎?」
她辯道︰「轉碟子雖然只是雜要,可不是有很多江湖賣藝之人得靠這把戲討生活嗎?倘若我學會了這把戲,也算學了門技藝呀,不過摔破了區區這幾個碟子而已,自然是很值得。」其實她不是這麼想的,但她卻不想被他嘲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你覺得值得?」霍曦黎揚高的嗓音透著一絲嚴厲,「你摔破的區區這些碟子,夠尋常人家幾個月的開支了,就算是江湖賣藝的,也得賺上幾個月才夠本。」
她哪知道這些碟子的價值。
「既然這些碟子這麼貴,那咱們莊子里就不該花銀子買這種貴死人的碟子呀,一般的碟子不也是能盛東西嗎?何必奢侈多花那些銀兩。」她這自己瞠大眼,迎視他嚴肅的眼神。
斑,就知道在他心中,她壓根比不上一個碟子來得重要,瞧他心疼這些碟子的目光,好似她犯了什麼大錯似的。
見她只想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開月兌,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霍曦黎神色一沉,斥責的開口。
「靈兒,即使是尋常的碟子也不該拿來這麼摔的,一器一物、一米一飯都是得之不易,這道理莊主跟你說了不下一百次了吧,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金靈兒噘起小嘴。
「我知道啦,你一天不找理由訓我,你就一天不舒坦。」可惡的和稀泥,竟然當著王慕仁面前讓她這麼沒面子。
瀕曦黎沉聲道︰「我不是在訓你,靈兒,我只是希望你在做一件事情前,先三思而後行,不要只是為了一時的好玩,卻不管後果。」
王慕仁看不過去,開口聲援金靈兒。
「霍大哥,你錯怪靈兒了,靈兒是個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也明白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砸爛幾個碟子不過是一件芝麻小事,你實在沒必要這麼小題大做的責備靈兒,好歹靈兒總是山莊的大小姐。」
他語中隱約想暗示,到底金靈兒才是金寶山莊的正牌繼承者,她想怎麼用莊子里的東西,除了她爹外,旁人是沒得置喙的。
瀕曦黎睨了他一眼,淡淡的回一句,「倘若靈兒真知道什麼事該做,她就不會和你在這里玩這些猴把戲。」
「你這是什麼意思?」王慕仁臉色微變。
「你若還听不明白,回頭自個兒好好想一想。」他將目光調回仍嘟著嘴的金靈兒身上。「你既然這麼閑,那就……」
他話末完,金靈兒機靈的先聲明,「才不,我忙得很呢,你別想再叫我幫著你核帳喔。」近幾年來,只要被他見到她在玩耍,便會被他給逮去書房。
每回面對那些寫得密密麻麻的帳本,她就開始頭疼,看不了一頁,周公爺爺便來找她下棋了。
「你有什麼好忙的?」
「我忙著……想為爹爹做一件衫子呀。」她想了一下隨口說道。
「好吧,那你去忙吧,我就自己去巡視商行了。」霍曦黎說完旋身便走。
金靈兒聞言眸兒頓時一亮,忙不迭出聲,「你要去商行?我也要去。」她三步並兩步的跟上他。
「你不是說要為莊主做衫子嗎?」他將她方才的話丟回給她,早知那只是她的托詞罷了。
金靈兒笑盈盈道︰「那件事可以回來再做,巡視商行比那更要緊。」
她最喜歡去各地商行了,一來是可以瞧見許多新奇的事兒,二來是巡查完商行,霍曦黎還會帶她去逛逛大街,找間酒樓叫些她喜歡的甜點和小菜給她吃。
「老虎頭,別玩了,咱們要去巡視商行了。」她興奮的朝仍兀自在玩著碟子的老虎頭道。
老虎頭似乎听懂了,將手中的碟子跟竹子交給王慕仁,同她開心的手舞足蹈。
臨走前金靈兒笑咪咪的問王慕仁,「慕仁,你要和我們一道去嗎?」
他觀了一眼霍曦黎,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擦出隱隱的火光。他的頭才要點下,霍曦黎快一步的出聲。
「咱們是去巡視商行,可不是去玩,慕仁不會有興趣跟去的。」他頓了下,王慕仁啟口欲辯說什麼時,他再度開口攔話。「對了,方才我過來時,瞧見牡丹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正在找你。」
「既然牡丹找你,那你還是趕緊過去看看是什麼事吧。」話畢,金靈兒和老虎頭蹦蹦跳跳的一起跟著霍曦黎朝大門而去。
王慕仁一臉愀然的目送她走。「靈兒,那你回來再找我。」
金靈兒朝他揮了揮手,整個心思全放在要出莊的事上,沒再理他。
她開心的問霍曦黎,「我們今天要去巡查的是哪家商行?」這會兒,她早將方才被他訓斥的下愉快,拋到九霄雲外,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城東那家織坊。」五年前被她誤會他要毒害她的事後,他花了一番功夫,還讓她親自放藥餌撲滅老鼠,最後甚至帶她到鈴蘭家,看了她那頑劣的三妹後,才終于消除了她對他的誤解。
也因此他改變了對她的管教模式,不再逼她關在房間讀書、寫字、做女紅,知她性子愛玩好動,他便開始帶著她一同出去。
一來是藉此讓她認識自家經營的商行有哪些,二來是趁此機會讓她可以多了解他的處世為人。
顯然的,這樣的改變對她是十分受用的,這些年來她極愛和他一道出去,也因為常常可以出莊去,所以她很少再偷溜出莊玩。
她小臉漾起燦笑。「織坊?上回朱大娘腌漬的蜜棗好吃極了,不知還有沒有?」隱起前次去那里時吃過的蜜棗,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蜜棗。
「應該還有吧。」睇看她一臉垂涎的可愛模樣,霍曦黎臉上微微的勾起一笑,沒告訴她他早已拜托朱大娘再腌漬了一些。
一人一猴為了吃蜜棗搶成一團,因為老虎頭趁她方才下留神時,將那罐蜜棗竊據為已有,抱得死緊,不肯給她。
「不要跑,老虎頭,把蜜棗還給我。」金靈兒清脆的嗓音在偌大的廳堂響起,沒有半分大家閨秀該有的賢淑端莊,追著一只猴兒滿屋跑。
瀕曦黎瞅著她微微沉了眉,欲啟的唇動了下,最後什麼都沒說。
「小姐總是這麼開開心心過日子,無憂無愁,真叫人羨慕。」和他談話的是織坊掌事的朱大娘。
「像個孩子般,成日淨是在玩。」霍曦黎低嘆了口氣。
朱大娘笑睇他。
「那是因為小姐有一位能干精明的姑爺呀,一切的事情自有姑爺打點得妥妥當當,沒什麼事需要她費心操煩的,所以小姐的日子才能過得這麼逍遙,鎮日玩耍。一
看著已經搶回蜜棗,一臉笑容的金靈兒,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朱大娘若有所思的覷他一眼,沒有忽略他眼中那抹疾閃而逝的寵溺眸光。
金靈兒捧著蜜棗罐,笑嘻嘻的朝他們走來,在朱大娘旁的位置落坐,一邊飲著甜茶,一邊嘗著蜜棗,老虎頭也爬上她身邊的一張椅子,伸出毛茸茸的猴掌索討蜜棗。
傍它一顆,她叮嚀的開口,「老虎頭,蜜棗要用含的慢慢吃,你不要一口就吞下,浪費蜜棗的好滋味。」
朱大娘笑道︰「既然小姐這麼喜歡,下回來,我再多腌個幾罐,讓小姐帶回莊子里去慢慢吃。」
「真的嗎?」她小臉一亮,「朱大娘,你人生得美、心腸又好,必定好心有好報的,那我就先謝謝你嘍。」
「瞧你這張小嘴可真甜,哄得人心花朵朵開呢。」
金靈兒嘻嘻一笑。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再說要甜也是你的蜜棗甜,不是我的嘴甜。」朱大娘雖然年近四十,可風韻猶存,仍十分的明艷動人。
瀕曦黎眸光悠沉的睇看金靈兒一眼後,垂首看著桌上的帳冊。
見他專注的查看帳冊,朱大娘索性和金靈兒閑話家常。
「小姐,不是听說莊主帶回去一對兄妹,怎麼都沒瞧見過他們?他們還在莊子里嗎?」
「在呀。」
朱大娘呷了口茶,飽滿的艷唇輕輕的再吐出話。
「那兩兄妹還好嗎?可有為莊子里添什麼麻煩?」
「不會呀,莊里多了他們才熱鬧哩。而且牡丹是個乖巧賢淑的女孩,莊里的人都很疼她,至于慕仁,他常跟我一塊玩,他會好多新奇的事兒呢。」
朱大娘綻開笑。「听小姐這麼說,似乎還頗喜愛他們的樣子。」
金靈兒點頭。「不止我,莊子里的人都很喜歡他們呢。」
「那牡丹長什麼樣兒?」
「牡丹很美麗,」她側頭想了下,「就宛似一朵牡丹花似的,咦,」她指著朱大娘的鳳眼,「她的眼兒和你有點神似,思,鼻子好像也有些像,總之就跟朱大娘一樣是個大美人。」
瀕曦黎聞言,抬首覷了一眼朱大娘,發覺朱大娘和王牡丹果真有幾分酷似。
朱大娘再問︰「那慕仁呢?」
「他生得濃眉大眼,來喜、小翠她們都說,還沒見過比慕仁長得更俊俏好看的男子哩。」
瀕曦黎再度抬起頭,黝黑的眼眸停駐在金靈兒臉上片刻。
她捻起一顆蜜棗,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察他投來的目光。
朱大娘抿唇輕笑。「改日蜜棗腌好,我再親自送到莊里去,順道瞧瞧被小姐這麼夸贊的那兩兄妹。」
金靈兒熱絡的說︰「好呀,朱大娘若來,我讓慕仁表演轉碟子給你瞧,他可以雙手各撐著一枝竹子轉動碟子,都不會掉下來哦。」
「听來似乎很精彩,那一定不能錯過了。」
「老虎頭也會耍呦,」金靈兒獻寶似的說道︰「而且它只瞧了幾回便學會了這把戲。」她一臉與有榮焉。
沒听過嗎?什麼人養什麼鳥,她養的猴兒這麼聰明,意味著她這個主人自然也挺聰明呀,所以才能教出如此伶俐的猴兒嘛。
老虎頭听見主子叫喚自個兒的名字,像是听懂了她的話意,咧著大嘴,爬下椅子得意洋洋的又叫又跳。
看得出金靈兒頗以這猴兒為傲,也知多年來這猴兒一向和她形影不離,一人一猴的感情十分的親密,朱大娘投其所好的稱贊,「這猴兒跟了小姐這麼多年,倒是被小姐給教得十分機靈。」
金靈兒開心的朝猴兒道︰「老虎頭,朱大娘在夸你呢,還下謝謝朱大娘。」
老虎頭聞言上前伸出長臂,拉住朱大娘的手擺了擺。
「這是做什麼?」朱大娘先是一驚,繼而看出猴兒沒有惡意,便也沒急著抽回被拉住的手,好笑的瞅著它。
金靈兒解釋,「老虎頭在感謝你方才的贊許。好了,老虎頭,可以了,回來這兒坐好。」召喚回老虎頭,她獎勵般的多給了它三顆蜜棗。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進,一名小廝匆匆進來,在朱大娘耳邊低語幾句後,她黛眉微凝,隨即朝兩人欠了個身。
「姑爺、小姐,請恕我先告退一下。」
瀕曦黎朝她頷首示意。
金靈兒含著蜜棗,笑盈盈道︰「朱大娘,有事你盡避去忙,用不著招呼我們了。」
朱大娘離去後,霍曦黎闔上帳冊,望向金靈兒。
「靈兒,你今年幾歲了?」他自然不會不知道她的年歲,可這麼問是別有用意的。
「十七。」她想也沒想的回道。
「十七已經不小了,早過了及笄的年紀了,該收收玩心,不要成天盡是跟只猴兒廝混在一塊。」
一听他又想訓誡她,她把頭別向窗外不想理他。
每回她玩得開開心心時,他就會來潑她冷水,她逍遙快樂的時光因為他而不時染上陰霾。
誰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她金靈兒此生只有一樁不如意之事,便是和稀泥,當年若不是召福騙了她,害她倒了大楣,如今她也下至于有這唯一的缺憾。
唉,什麼時候她才能擺月兌得了這個和稀泥?
瀕曦黎也不管她不悅的神態,繼續說︰「其他的女子在你這個年紀時,若不是嫁為人妻生養了孩兒,便是個端莊賢淑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他是想提醒她,別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她可是他的妻子,也該盡盡自己的本分了。
盡避沒望著他,他的嗓音依然飄進了她的耳中,令她听得一清二楚,心兒猛地一跳,憶起了兩人的關系。
想到八歲時那場莫名其妙的婚禮,她頭皮一麻。
他們還要一起生養孩兒?!
不——單想著日後兩人可能要共睡一房,她的眉心已揪得死緊,無法想像要和他同床共寢的情狀。
太可怕了!
那她豈下成天要被他給管死?!
金靈兒回首,陡地發覺他竟不知何時站到她的跟前,端正的俊顏離她僅兩、三寸。
「啊——」她沒防備的駭了一跳。霍曦黎眉心微蹙,不解她陡然的驚呼由何而來。
「怎麼了?」
「見鬼了。」她拍了拍心口,撫平方才突來的驚悸。
「見鬼?」霍曦黎眉一揚,「你指我嗎?」
「是……不,我的意思是你不吭不響,忽然跑到人家面前,我沒留神,被你嚇了一跳。」坐在椅上的她仰頭望著他,他就立在她面前,讓她既沒辦法起身,也無法退開拉離和他的距離。
靈敏的察覺他的神態似乎與平時有一絲的不同,金靈兒惴惴不安的絞著手,眸光觸到他深沉的幽瞳,心無端的劇烈一跳。
她急忙的垂下眼,躲開那好像要吞噬她的目光。
瀕曦黎的手輕輕的撫上她的發絲。
「靈兒,抬起頭來。’
她被他溫柔的語聲蠱惑,依言抬起螓首。
一張濕潤溫暖的唇辦覆上她的,她驚呆住。
「你、你、你……」金靈兒平素伶俐的舌頭突然結巴,吐不出半個其他的宇來。
「我是你的丈夫,」霍曦黎啄吮一下便離開她的柔唇。「你是我的妻子,還記得嗎?」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確的點明兩人的關系。
「那、那、那是誤會,當年我只是想讓你倒大楣,其他的我什麼也沒想。」好半晌她遲鈍的舌頭才恢復機靈。
他的手滑上她紅潤的小臉。
「我確實是倒了大楣,這楣一跟就得是一輩子,你達到你的目的了。」
瞧他說的,這還是人話嗎?這些年來,他欺壓她、把她給管得死死的,還敢說自個兒倒了楣?他該不會以為是她佔盡了便宜,行了大運吧?
「我才是那個倒楣鬼好不好!是召福欺騙了我,所以當年我才會讓老虎頭去叼來那紅錦囊,倘若我知道爹爹原來是想為我召夫,我肯定不會把紅錦囊給你的。」她不平的道。
瀕曦黎幽嘆一聲。這丫頭的心思看來仍沒隨著軀體長大。
「我不是要同你爭辯誰比較倒楣的事。靈兒,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往後的事?」
「什麼……往後的事?」金靈兒險些驚眺起來。他是想提要同她一起睡覺的事嗎?
她都已十七歲,不再是個不曉人事的無知女孩,自然有幾分明白男女之間的事。
尤其去年來喜和召福成了親後,來喜便搬去和召福同睡一房,沒幾個月,來喜的肚子便有了女圭女圭。
她曾經好奇的問來喜,她和召福兩人同睡一房都做些什麼事時,來喜起先抵死也不肯說,後來被她纏問得沒轍才道︰「除了睡覺之外,自然是會有肌膚之親。」
金靈兒不懂肌膚之親是怎麼個親法,便再追問。
「不就是摟摟抱抱,做些會生出娃兒的事。」來喜給了個模糊的答案。
「生娃兒?那要怎麼做?你們是怎麼把娃兒裝進肚子里的?」她不解的望著她隆起的肚子。
來喜被問得面河邡赤,最後只得道︰「小姐,等往後你和姑爺圓房了就知道了。」
她的話讓金靈兒停止發問,因為當時她一想到日後要和霍曦黎同房的事,但傻住。
這些年來,雖然她和霍曦黎在名義上是夫妻關系,可兩人一直是分房而居,在這之前,她並不曾想過有一天她得和霍曦黎共睡一房,當然更沒想過要和他生女圭女圭的事。
「靈兒,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對吧?我知道今天這麼說有點太突然,回去後你好好的想一想,過幾天再給我答覆。」霍曦黎不想太過逼她,因為她一副震驚的模樣,好像掉了魂似的。
金靈兒怔愣的傻住,她一點也下明白他在說什麼呀?他要她想什麼?若是他想同她睡覺的事,她絕不會答應的。
在霍曦黎坐回原來的位置後,老虎頭定到金靈兒面前,嘟起嘴,也學他方才的模樣,要朝她的小嘴親下。
瀕曦黎一瞥,即刻飛快的起身,拉開想一親芳澤的色猴兒。
老虎頭見好事被破壞,心有不甘,擺月兌了霍曦黎,要再上前,又被他手快的攔阻。
接連兩次被他所阻,老虎頭猴性大發,齜牙咧嘴的朝他吼叫,長臂也隨之招呼過去,霍曦黎側身避開,它的動作極為敏捷,再度趨身上前,一人一猴便那樣一追一避的糾纏在一塊。
最後,霍曦黎沉聲暍道︰「老虎頭,還不給我停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這潑猴!竟也妄想輕薄靈兒!
老虎頭沒理他的警告,仍張牙舞爪的對著他窮追爛打。
「住手!老虎頭,再上前一步我就送你回山里去。」霍曦黎站定腳步,冷目凝著朝他撲來的猴兒。
幫兒在他的威嚇下,竟當真停住腳不敢再往前,同時也縮回毛茸茸的長臂,一臉無辜的發出唧唧哼哼的聲音。
「你對老虎頭做了什麼?」由怔然中回神的金靈兒,看著老虎頭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只道是他欺負猴兒,不悅的出聲。
這猴兒也未免太狡猶了,適才仍凶性大發,不過轉眼間,竟裝成了個可鄰蟲。
「你該問的是,這猴兒想對你做什麼?」他不該跟一只猴兒一般見識的,但,這只猴兒是公的。
「它一向很溫馴,除了听我的話之外,老虎頭還能對我做什麼?你是打它了?還是又用凶巴巴的眼神嚇著它了?」她不滿的質問。
幫兒跳到金靈兒身旁,長臂一探便攬住她的腰,撒嬌的偎著她,骨碌碌的猴眼發出挑釁的光芒瞪向霍曦黎。
「你知道方才它想……」話到唇邊他又咽了回去,他總不能跟她說,老虎頭色迷迷的想非禮她吧,只好改以凌厲的眼神瞅視著老虎頭,「老虎頭,不許再有下次,否則你知道我會怎麼做的。」
老虎頭躲到金靈兒身後。
「你別怕,有我在,沒人敢對你怎樣的。」她拍了拍它的頭,安撫看來似乎受了驚嚇的它,接著她沒好臉色的瞪著霍曦黎,「我的老虎頭乖乖的也沒怎樣,你不要動不動就想嚇它。」
在主人一味的護短下,老虎頭一臉神氣,得意揚揚的咧嘴笑著,似在嘲弄霍曦黎的無能。
瀕曦黎眸中射出一道冷芒。小小畜牲竟也敢跟他要心眼。
「倘若它真乖乖的安分守己,我自然不會對它怎樣,若是它再有逾越的行為,我就不能不送走它了。」他不容置疑的開口。
一人一猴皆投給他憤怒的目光。
尤其身為飼主的金靈兒,小臉上更是燃著怒焰,對他動輒拿送定老虎頭來脅迫她的事,憎惡極了。
她討厭他,討厭死了!
休想她會和他一起睡覺,生養女圭女圭!
朱大娘再度進來,卻是神色凝重的走向霍曦黎,在他耳旁輕聲低語了一陣。听完,霍曦黎沉吟的交代著。「朱大娘,這件事我來處理。」
「這是我的事,怎好麻煩姑爺。」朱大娘面有難色的開口。
「朱大娘為山莊做事,你的事自然也就是山莊的事,何況莊主離開前也曾特別過,要我關照朱大娘。」
「可,他們下好惹。」她還是有幾分猶疑。
「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我離開後,你挑幾個精明俐落的兄弟先護送靈兒回」霍曦黎接著望向金靈兒。「靈兒,我有事要去辦,待會你先回去。」
「什麼?要回莊?可我還沒有去逛街市,也沒去茶館吃點心。」
「改日再帶你去逛街市,你今天先听話,乖乖回去。」霍曦黎不容置疑的說把金靈兒托給朱大娘,便迅速的離開織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