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蠢斃了,釘根釘子不是敲到自己的手,要不就是榔頭飛了出去差點砸到人,更離譜的是,居然將釘子釘到自己的手指,唉--
木華搖著頭,替他上了藥,貼上OK繃,原本還期待有他幫忙,修補的工作可以盡早完成,沒想到反而給自己制造困擾,要分神照看他,拖慢了工作進度。
「喂,妳一直嘆氣是什麼意思?」曲揚風知道自己很無能,但她有必要再落井下石的用嘆息來嘲笑他嗎?
他已經很郁悶了好不好,連才十歲的小偉都做得比自己好,害他窘得很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這是他生平首次對自己感到不滿和無力。
看他擰眉瞋目,一臉委屈,木華憋著笑,用委婉的語氣說︰「揚風,你先到客廳去,就快開飯了,吃飽後,呃,你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唇角隱隱的抽搐,他幽怨的看著她,「妳在嫌我笨手笨腳又礙事,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對吧?」居然叫他去等吃飯,簡直是大大的羞辱他嘛。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絕對可以做好。」不服氣的拿起地上的榔頭,想證明自己不是那麼魯肉腳,沒道理他會釘不好一根釘子。
木華飛快的搶下他手中的榔頭,不再讓他踫「危險」物品。
「你別鬧了啦,我還要做事耶。」簡直是在耍小阿脾氣嘛。
「我在鬧?」厚,她就這麼看扁他呀,「拿來。」一把搶回榔頭,決定非要為自己扳回一點顏面不可。
木華沒轍的揉揉太陽穴,用袖子拭了拭額上滲出的冷汗,今天的陽光燦爛得刺目,高達三十度的高溫,一點也感受不到即將有強烈的台風來襲,在日頭下待了好一會,她被曬得頭暈目眩,扯住他的手臂,拉住他,同時也藉此穩住自己微晃的身子。
「揚風,要不這樣吧,你看那把木梯用很久了,搖搖蔽晃的,恐怕撐不住你的重量,我體重輕,如果你真要幫忙,就幫我扶著木梯,讓我可以安心的修補木窗,可以嗎?」
「這……」看看她,再瞅了瞅那把木梯,曲揚風遲疑著。
她仰起被太陽曬得微泛紅的小臉,溫言央求,「拜托啦,不然萬一我踩了上去,結果木梯解體垮了下來,我可慘了,非跌成個鼻青臉腫不可。」一邊讓他有台階下,一邊又讓他有事做,她已經盡量兩全其美,保全他男性那小小的尊嚴。
「……好吧。」他勉為其難的答應。她的安全第一,那木梯看來真的不太牢靠。
解決了他的自尊問題,他幫她扶著木梯,讓她爬上去釘補高處的窗子。
較低的位置就由其它較年長的院童負責,大家分工合作。
做了一會,她跨坐在木梯上,飲著他遞來的水。「喏,幫我把杯子放好,謝謝。」將透明的環保水杯蓋妥蓋子,交給他伸來的手,一陣突來的暈眩,讓她失去平衡的身子冷不防向側邊倒去。
砰--
傳來悶響。
「呃,木華,我很高興妳投懷送抱,不過以後可不可以麻煩先通知一聲,好讓我有所準備,以便安全的接住妳,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以手肘撐在地上,曲揚風調侃的望著趴在他身上的女子。
「對不起。」她紅著臉望著底下的人。
一旁幫著做事的院童們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
「哇,曲大哥被木姊姊壓在地上了。」
「才不是,是木姊姊騎在曲大哥身上才對。」
「不是,是曲大哥太笨了,木姊姊在修理他啦。」
「不是,是男生愛女生,曲大哥喜歡木姊姊,兩個人才會抱在一起。」
一群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取笑著兩人。
見他們愈說愈離譜,木華擰眉佯凶的瞪向他們,「好了,你們都給我閉嘴。」
他們識趣的噤聲。不過仍徑自笑個不停。
木華歉然的將眸光轉向曲揚凰,「你有沒有受傷?」
「我皮粗肉厚,耐撞得很。」他笑得開心,很慶幸終于有自己用武之地,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一番。看吧,他不是那麼無能,還是很好用的,至少他牢牢的接住了她,沒讓她受傷。
她很懷疑他的話。「我倒覺得你皮嬌肉貴,看起來很不禁撞。欸,真的撞疼的話要說哦,不要逞強。」
她爬了起來,伸手拉了他一把,雙眸仔細的審視著他全身上下,他的膚質白皙細致,身上所流露出的雍容矜貴,讓人覺得他縱使不是出生在富貴之家,起碼也是相當不錯的家庭,今生恐怕尚不曾做過什麼粗活,所以才會連釘子都釘不好。
曲揚風揮了揮衣服,不滿的瞅睨她,「妳真的是太小看我了,我身強體健,肌肉結實,如果妳用力打我一拳,痛的可能是妳的手。除了不會釘釘子,我會的事可多著咧,妳不要把我看得那麼沒用好不好?」
「是,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你,我知道你很棒,行了吧。」唉,男人真是愛面子。
「很沒誠意。對了,妳剛才怎麼會跌下來?」方才若非他反應夠快,她的頭恐怕會狠狠的朝下撞到地上不可。
「呃,可能因為陽光太烈了,曬得我頭暈眼花。」她撿起透明的環保水杯,密合的蓋子將水安全的鎖在里頭。對了,她今天答應了楊醫生要去回診,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將該補的窗子補好?至少孩子們住的房間要先弄妥,明天幼兒園開學,就沒太多的時間做了。
「大家吃飯了。」丁媽媽來喚他們用餐。
木華朝那幾個幫忙的孩子們交代,「別忘了要先把手洗干淨哦。」
「好。」他們早餓得肚子咕嚕叫,一听到吃飯,開開心心的放下工具,一溜煙的跑去洗手台前洗手。
「快樂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一頓飯而已,大家就可以笑得這麼開心。」曲揚風看著那幾張天真的童顏,若有所感的說。
「小阿子們是很容易知足的,他們不像大人有那麼多的物欲需求。」
他點了點頭。「有時候擁有的太多,很多感覺反而變得麻木了。」
「我覺得快樂並不在于擁有東西的多寡,更不是一種外在的形式,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受,只要你有一顆輕松的心,即使只是靜靜的吹吹風,看看藍天,聆听小鳥兒鳴叫,也可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她領著他往飯廳而去。
「但想要有一顆輕松的心談何容易?」那要像她這麼達觀的人才能辦得到吧。
她輕搖螓首,「只要把注意力從讓自己不快樂的事情上移開,不要老是去想著自己失去的或是無法擁有的,多去留心自己已經得到的,自然就會覺得滿足了。」
「木華,妳這張嘴常常會說出讓我訝異的話來。」短短的幾句話便敲入他的心坎,將他原有的思維攪亂,同時也讓他重新思考一些自己從來不曾想過的事。
與她相處得愈久,便愈欣賞她生活的態度,對她初萌的愛意也逐漸加深,唉,真是糟糕,她簡直像福壽螺一樣,蠶食鯨吞著他胸口的位置,只不過漫溢著的感覺是甜蜜的。
木華笑了笑,「那是因為我們的生活領域和際遇不同,對各種事情的看法自然會有異。」每個人的想法都反映著自己的人生態度,並沒有所謂的優劣之分,她是個死神已在她身邊徘徊的人,盡量讓自己過得愉快,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他拉住她的手,看著她,「欸,如果我說我想吻妳那張伶牙俐齒的嘴,妳給不給吻?」不同于以前交往的女子嫣紅的朱唇,她淡淡的唇色對他更具有吸引力,很想品嘗那單薄的唇瓣吻起來的滋味,是否跟他想象中的一樣美好。
「給,」她翻翻白眼,這家伙老是這麼輕浮隨便。「給你一拳,要不要?」
「如果吻妳的代價是一拳,倒也……挺劃算的。」
見他陡然傾過臉來,她駭了一跳,慌張的伸手就摀住他的嘴。
「喂,你別鬧了哦。」
曲揚風探出舌舌忝著她的掌心。
「啊--」她低呼一聲,連忙縮回自己的手。「好惡哦,原來被賴皮狗舌忝到的感覺是這樣!」
「欸欸欸,妳給我說清楚,誰是賴皮狗?」
木華扮了個鬼臉。「吃飯啦,不跟你鬧了,賴皮狗。」說完笑盈盈的奔進飯廳里去。
人要趁還能笑的時候,盡情的歡笑--
笑臉永遠比哭臉美。
幸好下午來了幾位附近的鄰居,大家一起幫忙,沒多久就將該修補的木窗和屋頂補好,木華才能勻出空檔來醫院回診。
曲揚風硬要陪她來,拗不過他,不過她只肯讓他載至門口,所幸一來就遇上陪妹妹來探病的林玉詩,這才省去她還得費心想法子支開他,留下兩人在外頭寒喧,她快步的進了電梯,來到十樓。
在診療室被楊醫生叨念了一頓,下樓來,那兩個人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約略的窺出曲揚風的耐性似乎用罄,吊兒郎當的神色里多了幾分厭煩,而林玉詩臉上卻仍一片痴迷,纏著他不肯放,看來她真的是很鐘情他呢。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憊在思忖著該不該這個時候過去打擾兩人,就見林玉詩走了過來,滿臉酸氣的嗔問--
「木姊,妳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就是我先跟揚風在一起的,妳為什麼要橫刀奪愛?」平時嬌嬌怯怯的人,一旦盲目起來,霎時化身為母老虎,伸出她的利爪,揮向覬覦她獵物的人。
「呃,妳誤會了,我沒有橫刀奪愛,我和揚風之間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們純粹只是朋友。」木華好言解釋。曲揚風不喜歡她,絕不是她的因素,她不想無故被怨恨。
「妳少來了,什麼朋友?男女之間是沒有純友誼的,男人會殷勤的接送女人,只有一個原因,他想泡她!」方才與曲揚風說話,他冷淡得愛理不理,頻頻想甩開她,一看見木華出來,臉色便頓時一亮,讓她無法再欺騙自己,他喜歡上木華了!
但,是她先和他約會的,木華豈能不顧道義,趁她離職就搶走了他,太過份了。
「玉詩,我真的只當揚風是朋友,妳別……」
林玉詩氣怒的推了她一把。「搶了人家的男朋友,還口口聲聲說沒有,這種人最不要臉了,我以前真是看錯妳了。敢做就敢認呀,遮遮掩掩的妳在怕什麼?」
木華縴瘦的身子踉蹌了下,曲揚風及時扶住她,才讓她沒有跌倒。
「我不想再見到妳,林玉詩!」凝起的眼含著濃濃的不豫,他很少對女人口出重話,他可以忍受她無理膩人的糾纏,卻無法忍受她對木華的粗魯行徑。
林玉詩震驚的瞪視他。「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我是為了你才辭職的,你竟然這麼對我?!」
「我沒有叫妳辭職,更沒有叫妳去與別的女人吵架,最重要的是,林玉詩,我跟妳是吃過一頓飯,但那只不過是打發無聊的時間罷了,我沒有任何的意思,請妳不要再以我的女友自居,那會造成我的困擾。」若不跟這個女人把話說清楚,她大概還會沒完沒了,曲揚風難得的沉著俊顏,眸色冷峻得嚇人。
「你說什麼?!」她難堪的漲紅了臉。
「我相信我剛才的那番話妳已經听得夠清楚了。我無意傷害妳,只是妳的自作多情讓我很困擾,不得不把話說開,我願意跟妳當朋友,但是女友,很抱歉,妳不可能。」
「那誰才可能?她嗎?」她歇斯底里的指往愣在一旁的木華。
木華搖了搖手,正打算說這不關她的事,就見曲揚風抬了抬眉,道︰「也許。」
她蹙起眉,拜托,他干麼拖她下水呀,他想害她被扎草人,半夜用針刺個不停嗎?
林玉詩震懾住,狠狠的瞪住他。「你……」
「走吧。」曲揚風理都不再理她,徑自拉著木華走往自己的座車。
「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我詛咒你們--」林玉詩怨毒的話從背後飄來。
唉,傻女孩,妳犯不著詛咒我們,我們已經注定不可能有結果了。木華幽幽在心底低嘆。
坐進車里,她睨住他。「喂,揚風,請你行行好,以後再有這種事,別拿我當替死鬼。」她不想背負無端的嗔罵。
「替死鬼?!拔以見得我說的不是真的?」他目光諱莫如深的望著她。
她心頭突地一跳,他的眼神深幽專注得讓她屏息。「如果是真的,我勸你,苦海無邊,及早回頭,懸崖勒馬,方是上策。」不可能會是真的,她告訴自己,他沒有理由會看上平凡如斯的她。
以他的條件,該匹配的是與他同樣出色的女孩,或是其它的任何人,不會是她,也不該是她。
他勾唇邪肆一笑,抬起她的下巴。「妳是過于沒自信?還是在害怕?」天殺的,她這是什麼反應,就算她沒沾沾自喜,也該有點暗爽吧,居然叫他懸崖勒馬,一副生怕他愛上她的模樣。
拜托,他沒那麼惹人嫌吧?轉眸思及一事,難不成她跟皓風的未婚妻莫艾一樣,覺得兩人的家世差異太大,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嗯,不可能,除了他的名字,她應該不知道他老爸是鷹揚集團的董座吧?
木華聳了聳肩,笑著揮開他輕浮的手。
「好吧,我承認,我在害怕,而且怕得發抖,曲先生、曲少爺,別再開玩笑了,這種笑話好冷,你看我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妳……知道我是誰?」他狐疑的問。
木華的回應是翻了個白眼。「你不記得的話,回去問你媽。」
「我的意思是說妳知道我家……」
「如果你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建議你問警察比較快,他們有失蹤人口的通報紀錄,可以很快查到線索。」
「木華,我在跟妳說正經的。」
「你看我像在跟你開玩笑嗎?」她嘆氣,一下子問我你是誰,一下問我你家,拜托,我又沒看過你的身份證,你也沒跟我說過你家的地址,鬼才知道,欸,你不會是發燒了吧?盡說些奇怪的話。」她探手過去模了模他的額頭。
他抓下她的手,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好吧,當我在發神經。」發動車子,他的手機響起,覷一眼來電顯示,他接起來,「喂,茗風,怎麼,你舍得回國了……對呀,我老爸真的一毛錢都不給我了……我現在?在台中當服務生……你不信?隨便你。對了,茗風,我過幾天休假上去找你,有事要拜托你。」他瞟了一眼木華。「現在說不方便,見面時再詳談……錢我身邊還有……我知道,我還會跟你客氣嗎?替我跟小阿姨,還有你老婆、女兒問候一聲。」
收了線,曲揚風瞄一眼車上的電子鐘,「哎,時間還早,陪我去買些台中名產寄回家里。」
「好呀。」
結果他買了整車的名產,太陽餅、椰子酥、女乃油酥餅、蒜頭酥、芋頭酥……一半用宅急便分送回曲家,以及兩位表兄弟的家,另一半則要送給慈心的院童們吃,還采購了許多的玩具,分送給孩子們。
「欸,你錢多呀?」木華實在看不過他這麼揮霍。
「我每天收到的小費就多到我花不完了。」他不曾去算過自己每天究竟收了多少小費,那些錢他並不看在眼里,何況他現在幾乎沒什麼時間花錢,白天在餐廳工作,下班後就到慈心去。
以前差不多每逃詡要去混PUB、酒吧或舞廳,或是參加好玩有趣的Party,現在的生活樸素到連他都驚詫自己竟能這樣過日子,且還很快樂踏實。
「我不建議你當守財奴,可是錢財的用度還是該好好的規劃,當用則用,當省則省。」木華勸道。
「明白,以後錢都交給妳管可以了吧?」
「我干麼要替你管錢?」又來了,他說話怎麼老是這麼沒有分寸,這種話可以拿來亂說嗎?
想到什麼,曲揚風將身上所余的鈔票都掏出來給她。
「喂,你這是干麼?」不是真的要她替他管錢吧?這家伙怎麼說做就做,瞪著被塞進手中的鈔票,她打算再推回給他。
「不是要給妳的,是要捐給慈心的,妳先代替丁媽媽收下。」提起慈心,他這才想起來,不知這麼一家私立的育幼院收入來源是什麼。「對了,木華,慈心是怎維持營運的?」
「政府每月會有一筆補助款給院里,民間的捐款也有一些,只是金額都不多,倒是有一個無名氏的善心人,每個月都固定捐十萬塊錢給院里,這才讓我們勉強能打平收支。」她的薪水也全數都貼補院里的所需了。
「等我見到茗風後,你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他是誰呀?」說得好像他找到了一個大財主似的。
「他是古月集團的總經理,古茗風。妳應該有听過吧?」
「古月集團,我知道,原來他們的總經理叫古茗風哦。」大財團的名字不難記,但商界聞人她可就所知不多了,因為很少留意財經新聞。
曲揚風一副她是井底之蛙的模樣笑睇她,「唉,妳還真不是普通的孤陋寡聞。」
木華不介意他的取笑,眼楮猛然一亮,「你剛提到古月集團,你既然認識他們總經理,是不是要叫他們捐款給我們?」
「嗯,像這樣的大公司通常每個月都有固定的公益經費,我讓他暫時挪過來捐給慈心。」他打算等他過一陣子和老爸談好條件,再由鷹揚集團撥錢過去。
她笑彎了眉眼,握住他的手。「那謝謝你了,揚風,你真是我們慈心的貴人耶。」怪不得前一陣子他那麼有把握可以幫育幼院處理土地和房子的問題,此刻她一點都不懷疑他的本事了。
幣心的事現在終于有了著落,木華不禁笑得更燦爛。
她笑得太甜,讓曲揚風忍不住癌下了身,吻住了她涼涼的小嘴……
她震驚的瞠大了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