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屋外飄著綿綿春雨,許初霞站在這棟位于市中心黃金地段豪宅的二樓,半眯起眼,檢查米白色大理石地磚是否還有髒污沒有清理干淨。
看見光可監人的地板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確定上面連一絲灰塵都沒有,她那張明艷的臉龐這才滿意的揚起嘴角,拿起清潔的工具往前走,穿越這條被她擦拭得閃閃發亮的走道,準備下樓繼續清理客廳。
就在接近樓梯口時,她杏眸驀然瞠大,瞪著光潔地板上留下的一排清楚的鞋印,剛才她明明把地板拖得很干淨,這些鞋印是從哪里來的?
眸光一瞥,她發現旁邊書房的門半開著,並沒有關上,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看來剛才有人進去找杜總裁。
她皺著眉蹲,從水桶里拿出一塊抹布,先把那些鞋印抹去,再用干淨的拖把仔細拖干淨。
她發誓自己絕對沒有打算要偷听別人談話,但半開的門縫讓書房里的聲音清晰的傳了出來——
「並購光力的事,你再和湯經理與王副總仔細研究研究,不要太倉卒做決定,光力的負債比太高了,我們若是把它並購下來,對我們恐怕弊多于利。」
她認得這道低沉略顯沙啞的嗓音是來自明威集團總裁杜澤松,他也正是這棟豪宅的主人。
前兩天,她替同事來這里打掃時,曾過見他一次。
接著響起的是另一道略顯冷硬的年輕嗓音——
「外公,這些我都做過評估了,我看中的是光力的產能,以我們目前的產能再加上光力,一旦合並後,天河的產量就是全球第一了。」
許初霞來回拖著地板,眼神忍不住透過門縫瞟向書房里,接著認出了里面說話的男人是誰,她沒見過他本人,但在新聞上見過他幾次,他是杜澤松的孫子杜軒懷,他面孔冷峻英挺,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強悍的霸氣,他的眼神很銳利,卻顯得過于冷漠無情。
「光力的財務體質不佳,到時候很可能會拖累天河,」說到這里,杜澤松直接對孫子說出自己的看法,「軒懷,我不贊成並購光力,經營企業最重要的是穩健,沒有必要去追求全球第一。」
听見外祖父不贊成他的決定,杜軒懷冷峻的臉孔登時一沉。「外公,你老了,難道膽量和遠見也變小了嗎?現在的業界是大者恆大,唯有先搶下市佔率,才能夠主導市場的需求,以天河目前的產能,在業界只能算是第三,若是我們不趕緊提高產能,早晚天河會被另外兩家公司打垮。」
天河是他六年前一手創立的IC設計公司,雖然只是明威集團的子公司,且它的資本額也僅佔明威集團十分之一都不到,但這些年來,他花了不少心血在上面,一心想將天河推上龍頭的地位,此刻有這麼好的機會,他絕不會放棄,因為要在短時間內擴大產能,透過並購是最快的手段。
不知是不是被孫子無禮的話給刺激到,杜澤松喘咳了好幾聲,一時無法開口。
不等他咳完,杜軒懷再說︰「現在跟光力談的並不只有天河,還有其他的公司,若是讓別人搶先一步,天河就很難有機會翻身,等收購光力後,我會徹底整頓光力,不會讓它拖累天河。合約書我已經帶來了,請外公簽名蓋章。」說著,無視于外公面露疲憊蒼白的神色,杜軒懷從公文包里取出並購光力的合約書放在他面前。
他那張冷峻英挺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抿緊的唇瓣透露出不容拒絕的強硬。
這些年來外公已是半退休狀態,公司實際上幾乎都是由他在管理,但因為外公仍掛名公司總裁一職,所以程序上,並購的事還是需要他本人親自簽名。
杜澤松愈咳愈嚴重,彷佛連心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杜軒懷眉峰微皺,臉上微露一絲不耐煩,將合約書翻到最後一頁,遞給他一枝筆,催促著,「我還趕著回公司開會,請外公快點簽名。」
听到這里,許初霞再也听不下去,將手上的拖把一扔,便用力推開書房的門,大步走進去,伸手指向杜軒懷痛罵,「你沒有听到你外公咳得都快沒氣了嗎?只顧著要逼他簽名,一點都不管他死活,你這個人的血是不是冷的啊?」
突然看見一個陌生女子闖進來,一開口就指著他破口大罵,杜軒懷微愣了下,接著便臉色一厲的質問,「你是誰?」
許初霞朝還在咳個不停的杜澤松走過去,伸手輕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抬起臉怒瞪他。
「你不用管我是誰,你眼楮是瞎掉了嗎?沒看見你外公咳得這麼厲害,還一直逼他,你是怎麼做人孫子的?」由于父母猝逝,讓無法再孝順父母的她一直很遺憾,因此看見有人對長輩不孝便無法忍受。
被她一而再的怒聲指責,杜軒懷沉下臉。
「你到底是誰,是怎麼混進來的?」家里的佣人早在二十幾年前便因為某個原因被外公遣散了大部份,只留下管家李叔、廚子、園丁、司機和一名在杜家待了二、三十年的女佣,不過門口尚有保全看守,是不可能這麼隨便就讓人闖進來的。
「我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許初霞仰起下巴瞅他一眼後,就不再理他,將眼神移向坐在書桌前的杜澤松,「杜總裁,你咳得這麼嚴重,要不要去看醫生?」
又咳了好幾聲,杜澤松才搖頭拒絕,「不用了,我這是老毛病,天氣一冷就會這麼咳,沒什麼事。」現在已是初春,因為今天有寒流來襲,溫度很低,氣管受了寒,才會一直咳。
「外公,你認識這個女人,她是誰?」杜軒懷質問。
喝了口溫水,杜澤松咳嗽逐漸緩和下來,抬頭睇向許初霞,眼里微露一抹興味,臉上則透著溫煦的笑回答孫子。「她是清潔公司的員工。」
自從遣散了大部份的佣人後,杜宅的清潔工作便委由清潔公司負責。之前來打掃的是兩名中年婦人,不過這兩天,則換成了她和另一個中年女子來打掃。
知道了她的身分,杜軒懷冷冷的開口。「你被解雇了,出去!」
聞言,許初霞一怔,接著挑起那雙彎月般的秀眉。「我又不歸明威集團管,你憑什麼解雇我?」
「好,你不是明威集團的員工,我無權解雇你,不過,從今天開始,你們清潔公司的人不用再來了。」
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麼說,許初霞先是一陣錯愕,接著那雙黑亮的杏眸跳動著兩簇怒焰,「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公司可是有跟你們簽合約,你的意思是想片面毀約嗎?」
他冷哼,「毀約?清潔公司的員工竟然竊听屋主談話,還出言謾罵屋主,這就已經構成解約的條件了。」
許初霞怒吼,「你這是想公報私仇對不對?因為我剛才罵你不孝,所以你就惱羞成怒想找我們公司麻煩。」
杜軒懷抬起冷銳的黑眸,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批評道︰「是你的工作態度有問題,我想沒有一家清潔公司的員工會打掃到一半,突然闖進書房對主人破口大罵。」
許初霞立刻反嗆回去,「你才是態度有問題,剛才不管你外公身體不舒服,只想著要逼他簽名蓋章,有你這樣當人家孫子的嗎?我懷疑你根本是想氣死他吧!枉費你外公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你帶大,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養育之恩嗎?簡直是狼心狗肺!」她的脾氣是不好,不過這件事她自認沒有做錯,因為不孝子人人得而誅之。
她之前听說過,杜軒懷的母親很早就過世,而他的父親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別的女人跑了,他可以說是杜澤松一手帶大的,卻如此蠻橫不敬的對待一手撫養自己長大的外祖父,讓她實在忍無可忍。
听她一再指責自己不孝,杜軒懷臉色鐵青的轟人,「你這女人給我滾出去,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批評!」
在樓下听見書房吵鬧聲的管家李叔,連忙上樓來查看,一進來,便听見許初霞大聲斥罵他家少爺,听得他冷汗直流,連忙上前想把許初霞拉走,免得惹他家少爺更生氣。
「少爺,請息怒,我這就請許小姐離開。」
「李叔,你不要拉我,我自己會走。」被李叔拽著手臂拖到門口,許初霞甩開李叔的手,回頭一臉嚴肅的對著杜軒懷道︰「你現在對你外公這麼不孝,一旦有一天你外公百年之後,你就算想孝順也沒有機會了,到時候就算你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也買不回失去的親情。」說畢,她拿起擱在地板上的清潔工具,頭也不回的跟著李叔下樓去。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這話里的遺憾。
這些年來她一直很懊悔,爸媽在世時,她從來沒有真正孝順過他們,身為長女的她一向很叛逆,讓父母對她很頭痛。
她已經失去孝順的機會,即使想彌補,卻什麼也無法做,只能徒留憾恨,所以她實在不想再看見有人步上自己的後塵。
但是杜軒懷一定听不進她的話,許初霞很清楚,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番話卻打動了杜澤松,讓他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因此才會有後來的事。
合悅家事清潔服務公司是三年前,許初霞與好友喬靜芸一起合伙成立的,公司成立初期,員工只有她和好友,因此承攬的清潔工作全都由她和靜芸兩個人親自包辦,半年後,隨著工作量逐漸增加,公司增添了幾個人手。
三年下來,合悅做出了口碑,客戶日漸增多,工作應接不暇,合悅的員工也增加到了二、三十人,于是許初霞專司業務連系與承攬的工作,而喬靜芸則負責內部人手的調度與管理。
原本身為業務經理又是合悅老板之一的許初霞,已不需要再出來打掃,但是由于之前負責打掃杜家的員工,上個星期生病住院了,公司人手一時調度不過來,她才會親自過去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