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欣賞她?
從陳淑嬡的嘴里听見這樣的話,穆紫琳的心仿佛坐雲霄飛車,一下子往上直沖。
她按捺住莫名涌出的喜悅,努力讓聲音不透出異樣的情緒,「他對我跟大家都一樣,哪有特別欣賞?我想可能是因為我才來半年,所以副總對我比較客氣一點。」
「副總才不管你是不是新手,像上次營運部有個女孩子才來一個月,不小心犯了錯,副總也不管人家剛來不久,不假辭色的冷著臉就罵了她一頓,听說她後來還跑到廁所去哭呢。」
听見這樣的話,穆紫琳心頭忍不住開起了燦爛的花朵,但陳淑嬡接下來的話,又令她那朵心花瞬間凋落。
「如果不是知道副總有個相愛多年的未婚妻,我會以為他看上你了呢。」
當初言以諾剛來康平,總經理湯品光在介紹他時,就曾玩笑般的提過,言以諾已經訂婚死會了,公司女同事最好收起愛慕的心,不用打他的主意。
穆紫琳悶悶的回到現實中。她差點忘了,言以諾已經有個出身名門的未婚妻。
听說,他深愛著他的未婚妻,所以即使這三年來他未婚妻出國深造,不在身邊,他仍然很潔身自愛,每個想倒追他的女人,都被他嚴辭拒絕了。
既然如此,她穆紫琳何德何能?還是別作白日夢的好。
沒一會,陳淑嬡接了通電話,沒空再跟她閑聊,穆紫琳收回視線,看向自己的電腦螢幕,似是專心想著冰品促銷的點子,可實際上,她的思緒卻是回到了四個月前,她做簡報的那次——
那是她第一次在康平做簡報,所以很緊張,簡報的內容前一天她全都仔細小心的反復檢查過,但就在她第二天上台做簡報時,卻發現資料里頭引用的幾項很重要的數據,數字竟然完全不對。
這麼明顯的錯誤,自然馬上就被大家發現了,底下的同事交頭接耳的低聲談論著。
而她看著那些錯誤的數據,整個人都傻了,一時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正當她結結巴巴的開口想解釋時,言以諾冷峻的嗓音傳來「以後資料要再確認一次,不要再發生這樣的錯誤。」
做完簡報散會後,她低頭坐在會議室的椅子上,拼命的想著為什麼會這樣。
準備要離開的言以諾突然朝她走了過來,「怎麼還不走?」
「那些資料我昨天明明檢查過了,我不知道為何那些金額會全都不對。」她一臉茫然又無辜的抬起眼看著他。
言以諾當時冷峻的臉孔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著她說︰「你知道你錯在哪里嗎?你不該沒把自己的資料保管好。你不是剛出社會的新鮮人了,有一句話你難道不知道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听了他的話,她才驀然醒悟,原來是有人竄改了她的資料。他是在提醒她,她雖然不會去害人,但不表示別人不會來害她,她要小心提防別人。
就是從那時開始,她對言以諾漸漸有了好感,覺得他不像同事嘴里所說的那樣嚴厲不近人情。
事隔不到幾天,企劃部里一個待了四、五年的女同事突然離職,那名同事離開後,她才知道,原來其他同事里有幾個人也跟她一樣,曾被暗中竄改了企劃和報告。這種事次數一多,大家自然就發現是哪個人做的,但因為對方是公司某個董事的外孫女,大家不好說什麼,只能暗暗吞下悶虧,小心提防。
因此那位女同事一走,大家都高興的直說要去放鞭炮慶祝,不過對于她竟然會主動離職,大家倒是也議論紛紛。
「真奇怪,陳倩倩居然會突然辭職,我還以為她會一直在康平做到退休呢。」
「好像是那天副總找她進辦公室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出來之後臉色就很難看,第二天就遞了辭呈。」
「該不會是副總逼她辭的吧?」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自從她進康平後,仗著她是蘇董事的外孫女,這幾年來她看誰不順眼就暗中動手腳,陷害別人,很多人早就看不下去了。」
「不過副總為什麼會逼她辭職?他這麼做,不怕蘇董事向董事長告狀嗎?」
「言副總可是總經理的麻吉,有什麼事總經理自然會頂著。更何況,自從言副總來了之後,我們的業績翻了兩三倍,他為公司賺了這麼多錢,董事長對他欣賞得不得了,是絕不可能動他的。」
「我看,大概是陳倩倩這次真的做得太超過了,居然把穆紫琳的簡報數據改得那麼離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被動手腳。副總八成也看不下去了,才會逼她離職。」
听見同事們猜測言以諾可能是因為她而讓那個女同事離職,穆紫琳既感動又訝異,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這事過了幾天後,有一天,她加班到晚上八點,下了樓才發現下雨了。
她沒帶傘,自己一個人站在公司大樓門口看著嘩啦啦的大雨,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一輛車突然在大門前停下,車窗降了下來,從車里遞出了一支雨傘。
「我開車用不到雨傘,你拿去用吧。」
听見坐在車里的言以諾這麼對她說,她怔了下才走過去接過雨傘,朝車里的他點了點頭,「謝謝。」
他沒再有任何回應,便將車子開走。
可就在她撐開雨傘、準備走向附近的公車站時,那輛車又開了回來,降下的車窗里再度傳來言以諾的嗓音。
「雨很大,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她有些吃驚的傻傻站在原地,沒有立刻上車。
「還不快上車?」他面無表情的催促道。
于是她不敢再猶豫,開了車門隨即坐上車。
而他問了她的住址後,便沒有再說話,安靜的車子里,只有外面傳來的浙瀝瀝雨聲,還有突然響起的——咕嚕咕嚕聲?
穆紫琳霎時紅了臉,把頭垂得低低的,想假裝那個聲音不是從她餓得咕咕叫的肚子里發出來。
她把皮包用力壓在肚子上,想蓋住那陣令人難堪的聲音。
「你還沒吃晚飯?」他瞥了她一眼。
「我想早點把工作趕完,等回家再吃。」她羞窘的回答。
沒想到,不久他把車停在一家餐廳前,說︰「我也還沒有吃飯,一起吃吧。」
見他說完就開門下車,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她遲疑了下,也只好跟著下車。
他們進去點了餐後,便沉默的對坐著,各自看著從架上取來的雜志,等著餐點送來。
面對眼前這個全身都透著一股冷峻氣息的男人,她其實有點不自在,只希望餐點快點送上來,快點吃完,她能快點回家。
她拿起杯子正要喝水時,不經意看見有桌男女吃完飯正起身準備離開,在看清那名男子時,她全身微微一僵,連忙低下頭想把自己藏起來,希望對方沒有看見她。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對方不僅看到了她,還朝她走來。
「嗨,紫琳,好久不見。」孔德林打完招呼,瞥見坐在她對面的言以諾,隨口問︰「你男朋友?」
穆紫琳連忙搖頭否認,「不是。」她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言以諾,發現他在孔德林說話時,抬頭看了他一眼。
站在孔德林旁邊的女孩嬌聲問︰「啊,德林,她是誰呀?」女孩親昵的挽住孔德林的手臂,像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他揚了揚下顎說︰「她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大三時交的那個女朋友。」
「就是那個有一張烏鴉嘴,害你跟她交往那段時間衰爆了的女生哦?」那女孩瞪大眼看著她,像在看什麼稀有動物,絲毫不覺得自己所說的話會令別人難堪。
沒想到孔德林竟然會跟其他人這麼說她!穆紫琳放在膝上的手握緊成拳,一股怒氣直沖胸臆,但她不擅跟人吵架,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凝著一張臉,垂下眼不理他們。
言以諾覷她一眼,再看看那對男女,冷竣的嗓音淡淡的吐出一句話,「原來你以前眼光這麼差。」
聞言,孔德林臉色一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听不懂中文?」言以諾面無表情的橫他一眼。
「你說誰眼光差?」孔德林火大的質問。
言以諾沒理他,直接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女孩,「你听得懂中文嗎?」
女孩下意識的點頭,言以諾接著說︰「那你跟你朋友解釋吧。還有,我們要用餐了,請不要再打擾我們。」
「X的,你……」孔德林惱羞成怒的要開罵。
他身旁的女孩怕發生事情,趕緊拉走他。「不要說了,我們走啦。」
他們出去後,穆紫琳依稀還能听見孔德林的罵聲由店外傳來。
她看向言以諾,抿了抿唇,低聲說了句,「謝謝你。」她知道他剛才是在幫她。
她其實早就已經不把孔德林放在心上了,若非今天再遇到他,她不會再想起這個人。
她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跟別人說跟她交往的那段時間他「哀爆了」!原來,在他心中,居然是用那樣厭惡的心情看待他們之間曾有過的感情……
輕睞她一眼,言以諾淡淡開口,「不需要為那些不值得的人破壞心情。」說完,餐點送上來,他低頭用餐,不再開口。
她細細思索著他的話。沒錯,她不需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讓自己難過。
她把剛才發生的不愉快全都拋到腦後不再去想,也跟著專心進食。
這件事後,她對言以諾的好感就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轉變成情愫,她悄悄喜歡上了這個總是一臉冷峻的男人,想要待在他的身邊,期待每天都能看見他。
直到後來听到同事在無意中提起,他已有個相戀多年的未婚妻時,她整個人宛如被從山崖上毫不留情的推下去,胸口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重擊。
于是,她只能將這份不能對人訴說的愛慕之情深深藏在心里,連最親近的母親和妹妹都不敢告訴她們。
言以諾接完一通電話、準備收起手機時,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從手機里的收信匣調出一封簡訊。
其實這封簡訊的內容他都會背了,卻還是忍不住一看再看,本來打算刪除的,也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刪掉它——
你好,我知道這樣有點冒昧,但是我忍了很久,再也無法忍下去了,所以才會寫這封簡訊給你。因為有些話,當著你的面我會難以啟齒。
我想向你告白我喜歡你,我每天上班最大的快樂就是能看見你。我請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不要急著拒絕我,讓我們能試著了解彼此。也許你會發現,我是最適合你的女孩。深愛你的穆紫琳。
「以諾?」
听見湯品光的聲音,言以諾不動聲色的將手機收進抽屜里。
「你剛才在看什麼?連我進來你都沒發現。」湯品光好奇的瞅著他,再瞄了瞄關上的抽屜。
「沒什麼。有事?」面對好友,言以諾跟平常一樣,仍是板著那張萬年不變的冷峻臉孔。
「我老頭剛剛又在催我找個人定下來,煩死了。」湯品光拉來一張椅子,在言以諾辦公桌前坐下,一副準備長聊的模樣。
「你看得見我桌上這堆公文嗎?」言以諾指著堆在他辦公桌上的一堆文件。
湯品光瞟了一眼說︰「我又沒瞎,當然看得見。」
「這堆公文里有三分之二都是你的,但因為你的懶散和不負責任,變成了我的工作。」他控訴道。
湯品光蹺起二郎腿,臉上沒有半點愧色,嘻皮笑臉的說︰「哎,我們可是死忠兼換帖的好兄弟,這點小事你也要跟我計較?」
對他把兩人多年的交情抬出來,言以諾還是不為所動,投給他一記冷眼,「如果你不打算拿回去自己做,就不要耽誤我工作的時間。」
「啊,你就讓我抱怨十分鐘嘛。我剛才在老頭那邊受了一肚子鳥氣,你就當作是工作累了,休息一下,順便听我發發牢騷吧。」湯品光連忙裝可憐。
「你那些抱怨的話,我已經听到耳朵快長繭了。」
「我還不是一樣。我老頭每次找我去訓話,罵來罵去也都是那些話,听得我都會背了。他只要開口說上半句,我就知道他下半句要罵什麼,一點新意都沒有,煩都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