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兩年多,終于再回到曾住餅二十幾年的家,凌適塵佇立在父親的遺照前,神色幽幽的低聲開口,「爸,我回來了,我已經知道那些證據在誰手上,你一直想隱瞞的秘密,我也知道了。這些年你把這個秘密守得很牢,讓媽一直到病逝前都不知道,就連我……也是在今天才曉得。」
原來,他以為對母親忠貞了一輩子的父親,竟然早在母親還在世時就已背叛了她,而直到他今天下飛機、踏進約定好的那家茶坊後,這個隱藏多年的秘密才被揭露。
那時,他走進預約好的茶坊包廂,怎麼都沒料到在那里等著自己的人,竟會是江雲莎——?
「學長,難得見到你這麼吃驚的表情,你一定很驚訝是我來見你吧?」她撥了下垂落在肩膀的長發,一臉嬌笑的看著他。
「那些證據在你手上?」他眉頭微挑,眸光里有著懷疑。
「原本是在我媽手上,不過我媽去年過世後,我繼承了她的遺產,就落到我手上了。」她比向對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坐吧,很久沒看到學長了,我有好多話想跟學長說呢。」
他走過去坐下,狐疑的問︰「為什麼證據會在你媽手上?」
「那是因為……」她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托著腮,上妝的美艷臉龐朝他綻露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刻意一字一字慢慢的開口,「我媽她……是你爸的情婦。」
「不可能!」他一口否決她的話。在母親過世前,他父母一直都很恩愛,父親不可能外遇。
她掩唇嬌笑兩聲,說出他絲毫不知情的內幕,「我沒騙你,以前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國中時,我爸經營的工廠倒閉後,我媽就跟我爸離婚了,她離婚後便到巨德的會計部工作,那時就跟你爸暗中勾搭上。在掏空案爆發前不久,她便已經發現公司的賬目有問題。」
「既然如此,那麼她為何不提醒我爸這件事?」對她說的話,他還是有些無法置信。
「因為你爸不肯娶她。她做你爸的地下情婦那麼多年,本來還以為在你媽死後她就可以被扶正,結果你爸還是一直推托,不願給她一個名分,因此她一氣之下,才沒有提醒他這件事。只不過氣歸氣,她還是將有問題的賬目都私下影印一份保存下來,以防萬一。」
听到這里,她都說得合情合理,凌適塵已有幾分相信她了,「那為何在我父親被收押調查時,她不把證據拿出來?」
「拿出來做什麼?又沒什麼好處,她干麼拿出來?」她挑起修得細長的眉,冷笑一聲接著說︰「她在等你爸來求她,所以一看到他交保的消息,就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她手上有可以證明他清白的證據,要你爸去求她。」
父母離婚後,她就很少再見到母親,直到去年母親罹患肝癌過世前她去探望,也許是知道自己即將不久于人世,所以母親便將隱藏多年的秘密全都說了出來,包括她的愛、她的怨、她的恨,還有她的遺憾,全都像倒垃圾一樣地丟給了她這個女兒。
當年父親事業失敗後,常常在家拿母親出氣,動輒打她、罵她,最後母親才受不了而離開。離開後,她開始新的人生,也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怎料卻一直得不到她想要的名分。她對那男人的愛因此轉為怨恨,所以才沒有在他有難時及時伸手幫他,然而在得知那男人在來見她的途中被撞死後,她後悔死了,直到去世前都過得郁郁寡歡。
到此,凌適塵總算明白為何當年父親堅持不要自己陪他過去拿證據,因為他不想讓兒子知道他與那女人的關系。
他抬眼瞥向江雲莎,「那為何在我父親死後,她還是不願意交出證據,洗清他的污名?」
「她害怕,她覺得你爸的死不是意外,而是陳三榮找人做的。為了怕被陳三榮報復,才遲遲不敢把那些證據交出來。」很可笑,媽媽一邊後悔沒有及時拿出那些證據洗清情人的嫌疑,一邊卻又膽小如鼠,怕死得要命,只是沒想到最後,她也沒比凌勝杰多活幾年。
听完她的話,他略一沉吟,溫聲啟口,「既然你母親已過世,現在也沒有那些顧慮了,那些證據你是不是可以交給——?」
不等他說完,江雲莎冷冷打斷他的話,「不可以。」
被她一口回絕,凌適塵臉上的神情依然溫和,不疾不徐的問︰「我不會白拿這些證據,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說出來,我會盡力做到。」
「我要你狠狠甩掉商曉靜,當著她的面跟她說,你從來沒有愛過她,你只不過是在玩弄她的感情,現在,你對她玩膩了、厭煩了,叫她不要再來糾纏你。」說出這些話時,她那張上著濃妝的美艷臉龐露出一抹恨意。
听見她這種要求,他立刻月兌口道︰「不行,我辦不到!」
「你不想拿到證據,替你爸洗清冤枉了嗎?」又被他拒絕,她仰起下顎,臉上浮現一抹怒意。
「想,但你的要求我做不到。」要他對曉靜說出那種話,還不如直接在他胸口上插一把刀。他試著跟她商量,「能不能換成其他條件?我可以付你一筆錢,買下那些證據。」
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想拿錢來砸她?江雲莎怒道︰「我不要錢!你如果不照著我說的去做,就休想拿到那些證據!」丟下話,她起身要離去。
他伸臂攔下她,「其他條件我都可以接受,唯獨這一樣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有辦法對曉靜說出那種話來。」
看見他露出為難的神色,她垂下眼,思索了下重新落坐,另提條件,「好,你不跟她分手也行,但你要跟我交往,就像真的情侶那樣,只要我開口,你必須隨傳隨到。還有,這件事不準告訴商曉靜,如果你告訴她我們今天說的話,這個約定就作廢。」
沉默半晌後,凌適塵問︰「期限呢?」
「什麼期限?」
「巨德的案子已經在三審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把證據交給我?」
她想了下回答︰「半年後。」
「太久了,那時已結案。」
「我看過那些證據了,只要你交給法官,我保證你一定能翻案成功。」
「三個月。」他提出一個自己能接受的底限,「如果你不答應,那些證據我也不想要了。我父親已經過世,替不替他洗清冤枉其實已沒那麼重要,目前我只是想盡力為他做些事,但如果超出我能忍受的範圍,我相信他也能諒解我。」語畢,他站了起來,一副只要她開口說不同意他就要轉身離開。
江雲莎冷冷睇視他片刻,終于點頭,「好,就三個月,但你不能告訴商曉靜我們之間的約定,如果你泄露一句,就別想拿到證據。」
為防她別有用心,他也要求,「我不會告訴她我們之間的約定,但相對的,你也不能告訴她這件事。」
「沒問題。」她毫無異議的答應……
回想起自己先前在茶坊與江雲莎訂下的約定,凌適塵望著父親遺照上那溫厚的笑容輕聲說︰「爸,你跟那個女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你們的事我也無權過問,我只有一件事想告訴你,那就是我不想跟曉靜分開。所以,你在天之靈,請保佑我能順利拿到那份證據。」
「汪汪汪汪……」
耳邊傳來一陣狗吠聲,商曉靜咕噥了聲,「吵死了,不要叫。」翻了個身,她拉起被子蒙頭繼續睡。
片刻之後,狗吠聲持續傳來,她被吵得火大的爬起來,跳下床想打開窗子看是哪只狗一大早就吠個不停,擾人安眠。
直到赤腳踏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她才猛然想到那狗吠聲是她床頭櫃上的鬧鐘在叫。鬧鐘是她前幾天特地去買回來的,為的是要提醒自己早上七點的時候準時起床。
伸手按掉吠個不停的鬧鈴後,看見上面的時間,她驚呼一聲,「完了,七點多了!」她趕緊打開房里的計算機,連上視訊。
然而,一向準時的凌適塵卻還沒上線,她于是趁著等他的時間拿來梳子把一頭亂發梳理整齊,接著再抽起一張面紙,擦了擦眼角和嘴角。
檢查了下鏡子里的自己後,她轉向屏幕,那邊還是沒動靜。
「怎麼這麼慢?該不會昨晚又加班到很晚了吧?」原本他們是約好晚上十點視訊,但因為凌適塵最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來不及趕回去,于是兩人便改約成早上七點。
看了眼身上穿的睡衣,她索性找來一套便服換上,換好衣服後,她看到男友的臉已經出現在屏幕上了。
等她在計算機前坐下,他立即出聲道歉,「對不起,我今天晚了。」
「沒關系。」見他臉上微露一絲疲憊,眼下的黑影比昨天還深,她關心的問︰「你昨天又加班到凌晨啊?」
「嗯。」他含糊的輕哼一聲。
「我看你很累的樣子,還是先回床上補個眠吧,今天就不要聊了。」她心疼的說。